“烧退了?”隔日,舜兰房里又来了贵客,漆华端坐着品茗,眼睛不是瞄着站在她面前的舜兰,而是打量房里四处。
她讨厌极了那些有的没的畜生,以前在第一次不经意发觉舜兰房里养了一堆恐怖的玩意后,她立即警告她,不得再玷污王宫,尤其自己与她份外“亲近”,身子若是因此沾染到什么秽物,会令她十分愤怒。
但这丫头总是阳奉阴违,还是偷偷养着一堆教人厌恶的东西,因此,每隔一阵子,她就会过来检查一番,将那些冒出来的飞禽走兽要人全给扫出去,太恶心的就地杀埋。
不过这次她来,既不是为了检查,也不是为了探病,而是因为父王跟母后都来过了,她若不来,就显得无情。
既然来了,便顺道看看,很高兴这回没见到什么令她生气不快的东西。
“因公主,我的烧退了,多谢您的关心。”舜兰手里紧紧抓着龟宝宝,生怕它被发现后只有死路一条,下场剩下龟壳一枚。
“那就好,以后拜托你多注意身体,别轻易生病了,万一这时候我需要你怎么办?这责任你担不起。”漆华沉色告诚,要她认清自己存在的“作用”。
“是。”她恭顺的点头,不敢稍有微词。
漆华姿态尊贵的再轻尝一口茶后,起身打算走了。
高雅的旋过身后,眼角余光却不意瞥见一样东西,她脸色一变。“这件衣物怎么会在你房里?”那是一件披风,上头绣有麒麟,这是西邺的国兽,只有西邺的王族才可以拥有,而她只见过一个人穿过。
舜兰登时心慌地咬了咬下唇。这件披风在先前她就还给歌泽了,可是昨天他穿着来时,后来又忘了带走,自己今儿个是故意将披风放在显眼处,心想等他过来时才记得提醒他带走,没想到他还没来,公主却突然来了,她压根收拾不及。这下麻烦了,要怎么解释披风的存在啊?
“这个…就是……”
漆华脸色变得更难看。“歌泽王子来过你这里?”
“他……”她说不出话了,若说来过,铁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他为什么来你这?”她说不了谎,立刻让漆华大怒。
“我……他……没有……”舜兰手足无措起来。
“你不过是我的侍女,他没有理由、也没有道理出现在你房里。说,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漆华精明,一旦起疑就难以打发。
“我与歌泽……王子真的没有什么,这披风是他……他借我的,那日您遣我去邀约王子赏枫林,他见我穿得单薄,才好心借我的。”至少这部份她没说谎。
“就这样?”漆华不是那种能轻易解除猜忌的人。
“真、真是这样没错。”她胆战心惊的自道。
漆华冷哼,还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逼问:“若只是这样,这披风在你手里也经过多时了,你扣着不归还是什么意思?”她喜欢的,不管是人或物,都不容许他人覬觎,就算偷偷的也不行。
更何况舜兰只是自己身边的侍女,她不配!
“我……只是忘了,您不要误会。”她双颊红透,尴尬不已。
“误会?”漆华目光锐利的审视着她,益发觉得她不安的模样是心虚。“你敢发誓,对歌泽没有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舜兰张着口,忽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没有吗?当真没有吗?她其实也不确定……
“舜兰!”漆华患怒斥喝。
她无奈,容不得多迟疑,一咬牙重重地道:“没有!”
“最好没有,因为他不是你能拥有或妄想的,我说这话是为了你好,自心多、想多,将来必会自取其辱,你的身份永远是我的侍女,你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她难堪的点头,苦涩的说。
虽早明暸自己和公主间的云泥之分,但教人当面说出,她心情还是很不堪。
而且,她也没有妄想什么啊……应该没有吧她自知和歌泽的身份差多远,当然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更不可能跟公主抢人,公主绝对容不下这种事发生,不用说,她有多清楚那男人要的是什么,他要的,她没有。
“明白就好,你不笨,我也不再多说,你好自为之。”
漆华携下话,高傲的走出房间,她跟着低首送行。大王那边早有话下来,说她病痊愈之前,不必到公主跟前伺候。
公主才走了两步,蓦地就停了下来,怎么回事?舜兰抬眸一瞧,顿时傻了。
也太巧了吧,她方才还拚命暗自祈求千万不要这时候现身的人,竟然在快要解除警报时跑来了!
“呃……王子,公主她……您怎么有空来……来?”她连牙齿都在打颤了。
歌泽俊眸轻转,脸上绽笑,可没有一丝惊慌的望向漆华解释,“我刚好经过,听其他人提起舜兰姑娘身子不适,所以顺道过来探病。”这话说得面色不改,当真非常有说谎的长才。
她冷凝一笑。“歌泽王子对我的侍女也这般用心,真不知该如何向你道谢。”
话中的讥讽连耳背的人都听得出来。
歌泽依然笑意可鞠。“谢什么?公主身边重视的人,我自然不想轻待。”他表明这是因主子而施的恩惠。
漆华脸色稍稍和缓些。“其实舜兰只是我身边一个下人,你不必刻意为了讨好我而坏了规短,这让外人瞧了,也会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她刻意看了眼依旧不知所措的舜兰后说。
“我明白了,不就是一个下人而已,若公主认为我的探访会让人说闲话,那我以后便留上心,不再多事。”他脸色明显僵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过关注别人,我以为你在大宓的期间,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只有我一人,我才是你留下的目的。”她骄傲的提醒。
歌泽款款而笑,清楚这是她的警告。他大胆伸指轻托起她优美的下顿,炯亮的双眸直视着她。“我眼里确实只有你,除了你,这大宓王宫--不,这天下还有谁进得了我的眼帘?”他靠得她极近,对着她轻声呢喃。
这回笑意真正进了漆华的眼,尽管高高在上如她,遇到真心喜爱的男人,也会变得如寻常女人一样,只凭对方一句话就完全臣服。
两人身后的舜兰望着他俩相望的身影,心头像是梗了什么,难受得不得了。
如此俊秀出众的王子,也只有天之骄女的公主足以搭配,难怪他眼里只容得下公主,这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的……
她悄悄握起拳头,目光飘向两人身侧的大树,专心盯着上头的两只麻雀,麻雀吱吱叫,其实好吵,但这时候应该越吵越好吧……意识到自己居然坏心的希望气氛被破坏掉。她真是坏心啊……
“对了,你的披风还留在舜兰屋里,要顺道带走吗?”在他不隐藏的爱慕眼光下,漆华的语调柔和了不少,醋味没那么浓了。不过她还是很在意他将衣物随意给别的女人穿。
“什么披风?”他装傻反问。
“你忘了?”
“我是忘了。”
漆华听了甚喜。原来他不记得这事,也就是说,他根本没将舜兰放在心上。
“专心”听着麻雀叫的舜兰有点想笑又觉得苦涩。这家伙之前还说,若教人撞见要她想办法自圆其说,但他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一流,哪还需要她啊,他自己就能搞定……她还是继续专心的将这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当成黄莺啼好了,反正听久了好像没那么刺耳了。
就是不知道这鸟声可以收集吗?这样随时想听就可以听……这回她认真的思索着办法,成功的让耳根子再也听不见他们还说了什么。
“给你的。”一处偏僻冷宫里,病好了七七八八的舜兰花了一番功夫,将她的宝贝全移至这里躲藏,以避开漆华不时的“临检”,正喂食着猫儿吃东西的她,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鸟笼子。
“你送我黄莺?”送她这做什么?
歌泽将笼子放在屋里的一张茶几上。“黄莺的叫声比麻雀好听,长相也比麻雀好看,你若要赏鸟就选黄莺吧!”
她喉咙突然像便到什么,让她说不出话来。原来,他注意到昨天她听了好久的麻雀叫声……
她吶吶回应,“你……观察十分入微。”这话一出,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赞美还是挖苦,总之,这句话就这样不假思索的出来了。
可是他好像置若罔闻,抓着一把草料,帮着喂食身上皮毛仍旧染着五颜六色的兔子。
“对不起。”他忽地冒出这句。
“嗯?”舜兰讶然不解的望着他。
他没看她,只是继续喂着兔子吃草。“我说你只是下人,让你很不舒服吧?”
她心头微微发紧。“你是为了这个,专程带着黄莺来赔礼的?”
“嗯,我不得不这么说来安抚漆华。”他解释道。
说不出为什么,她有一点点想哽咽了。“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没必要对我道歉的。”
歌泽将手中的草丢下,转头瞪向她。“你不是下人,你是我朋友!”
鼻问微微发酸。“我明白的,你有你的立场,不能明着跟我来往,而这也是为了我好,省得造成我在公主面前的困扰。”她尽量让口气显得轻松,不让他察觉她的莫名失落。
“谢谢你的体谅。”他挤出这句话。
她干笑道:“若说谢也该是我谢你,以你的身份不嫌弃,有当我是朋友,我很感激的。”这话是真诚的,两人地位悬殊,他肯放下身段结交,还与她一起蹲在这破烂地方喂食她的宠物,她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舜兰,其实……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倏地,这话教还在自我慰藉的她惊得抬起头。“什么?”
“到目前为止,你是我二十四年来最喜欢的一个朋友,我希望你过得好,也不愿意用身份压你。将来,我娶了漆华,我会要求她放你自由的。”
原来他说的喜欢,是朋友的喜欢,她误解了,如擂鼓般跳动的心速渐渐冷凝下来。“放我自由?你明知不可能的。”她沮丧的道。他都知道了她为什么不能离开公主的理由,怎么还能说这种话?除非他想公主没命。
“我所谓的自由是给你新的身份,至少不用伺候任何人,只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出现便可以。”
“现在不就是这样?!我只需伺候公主,其他事不用我做的,我在这宫里很被优待。”
“那不一样,你是我的朋友,身份上就不该是个下人。”
说到底,他还是嫌弃她的身份。舜兰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终究,她与他的距离是天差地别,难以并肩的。
察觉到她的低落,歌泽握住了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舜兰,我做这些并不是瞧不起你的出身,我只是希望你过得更好。将来到了西邺,我会以贵客的礼节待你,也会要求漆华这么做,在西邺的生活,你会是自由自在的,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养多少宠物就养多少宠物。”他承诺道。
这家伙对朋友还真是没话说,真是没话说啊!
舜兰眼眶无法克制的泛红了。就冲着他对她那么够义气,好吧,她会努力帮他抱得美人归,支持他成为得到天下的千古一帝!
她默默地在心里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