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疏桐答应她的小鸟很快就雄好选给了她,这只鸟外表是木质的,但只要她用手指触碰,就会幻化成一只真的鸟儿在屋中振翅高飞,对而欢歌、时而起舞。飞一圈之后,才会落回到她手边,变成原本的木头样子。
有了这个“玩物”相陪,玉真并没有觉得心情轻松,之前湘妃突然暴毙后,宫中又来了一个猎妖师,那女子似和凤疏桐已经牵扯到一起,而且让他这个向来淡定的人都变得有点古怪了。
气氛越来越诡橘,说明事情越来越棘手,而她明知自己与此事有关,却爱莫能助。
手上的那枚戒指无声无息在那里,她不知这到底是保护她安危的法器,还是会将她置于死地的杀人利器?她没有去问七世,因为心中知道问了也无用,他不会是忘了将戒指收回,必然是故意留给她的,而他想要做的事,又岂是她能违背的?
除了这些,七世的那个吻也比戒指更沉重地压在她心里。从他那吻落在她唇上起,她非但没有半点怨恨,他的激动、他的纠结,她更像是能感同身受了。
真奇怪,她不过才认识他这些日子,他们之间甚至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她却觉得他对她的了解已经非常多。
这让她再次想起她曾怀疑的那件事,那个和七世有关的故事,是与她密切相关的……会是这样的吗?
曾经,她是仙宫的仙草,他是路边顽石声她是清晨的露珠,他是池塘的荷叶;她是掠空而过却死于人类之手的飞鸟,他是沉寂海底不为人知的游鱼;她是路边的一株柳树,而他是那座毁于战火的牌坊……
若这一切不是故事,那她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她恨自己记忆的空白,恨自己对前世一无所知,听说幽冥鬼界的忘川河上会有孟婆给即将投胎的鬼魂一碗汤,喝了那碗汤,前尘往事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她一定是喝掉了那些汤,才会对前世没有一点记忆。
对于转世投胎重新为人的“新人”来说,这样的遗忘是必要的、正确的,但对于还带着前世记忆活下去的人来说,对方的遗忘却是绝情又冷酷。
她在七世心中,是不是这样绝情又冷酷的人呢?
玉真听说在京城内有座上清观,道长颇有修为,凤疏桐教她的占卜法只能推算出最简单的吉凶,却不能推算前因后果,因此她寄望这位道长或能推算出她与七世的前世今生。
“姑娘是要见我们观主吗?”一个守门小道士笑咪咪地迎接她,“我们观主说今天有贵客到,说的应该就是姑娘您了。请您跟我往里走。”
她有些讶异。这位寂明道人果真能未卜先知!
因为不能认路,所以玉真要靠小禅陪同,但小禅走到内院门口时,像是已蛮详什么似的,脚步变得迟缓起来。
她问道:“怎么了?”
“这里……味道怪怪的。”小禅皱了皱鼻子,“公主,这里只怕……不是好人该来的地方。”
玉真一笑,“那最好,我本来也不是来找什么好人的。”她执意要进,小禅只好勉为其难地跟着她进去。
院内是片竹林,一位身着淡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正一玻一玻地给竹林中的竹子浇水,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么冷的天,别怪我还给你们浇水,若我不浇点热水,你们的根冻住了,回头又一个个喊疼,要我给你们揉脚,我可是再也不做了。”
玉真好奇地侧耳倾听,她不能确定对方就是寂明道人,只能等待。
道士独自忙了好一阵,才转头看向她们两人,他的目光先落在小禅身上,哼了一声,才又露出笑脸朝玉真道:“公主大驾光临本观,贫道本应远迎,无奈观中诸事繁忙,只好怠慢了,请公主见谅。”他虽然话说得客气,语气中并没多少道歉或领罪的意思。
玉真也不怪他,顺着他的话说:“观主太客气了,是玉真突然造访失了礼数,观主肯拨元见我,玉真已经感激不尽。此次造访,是有些问题困扰于心,不知能找何人开解,听闻观主修为极深,或许可以助我解惑,便特来相求。”
“公主才真是客气了,以您和涵王的交情,涵王能为您做的远在我能才之上,公主为何舍近来远,不去来涵王,反来求我这么一个无能小道?”
“观主……您既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就该知道我是走投无路才来相求。”玉真直言,不想再和他干站在这里说无聊的客气话了。
寂明道人放下手中的水捅和水瓢,叹了口气道:“涵王若是知道公主今天来找我,只怕要怪我多事多嘴。公主先请,里面用茶吧。”他又瞧了眼她身边的小禅,“公主身边的这位随侍,还请在屋外等候。”
小禅哼了一声,“请我进,我还不进呢。”
玉真听了暗自奇怪。她心中早就怀疑现今的小禅已不是自幼跟随她长大的那位小禅,而是七世安排在她身边的妖精,若她猜得没错,这小妖大概是畏惧寂明道人的法力,所以才不敢迁屋。
这样一想,她心中又充满信心,但愿自己不是空跑一趟。
进了屋,寂明道人亲手端上热茶,说:“公主想问的事和最近凤朝的种种异事有关,可这些事情牵扯太大、牵连甚广,无论哪边都是找惹不起的,公主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
玉真手静回落,“我已经是个瞎子了,但我眼盲,心却不能盲。”
寂明道人笑道:“公主这句话说的对。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没人肯告诉你真相?”
“他们……觉得我太无用。”
“不是,因为所有人都想保护您。”
她怔住,“保护我?也就是说,这件事的争端起源确实与我有关,是吗?”
他微笑建议,“公主何不先喝了这杯热茶暖暖身子,再和我详谈。”
他的声音忽然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玉真的眼皮逐渐有点沉,不由自主就端起那杯茶吸了一口,思绪继而陷入一团浑沌的白雾中--
隐隐约约的,她见到有座很美丽的宫殿,感觉甚至比凤朝皇宫中的任何一座殿宇都要美。
有名优雅的绝色美人身着宫装,倚着雪白的玉石柱,怀中抱着一只白绒绒的兔子,百无聊赖地对身边一名男子说:“你喜欢我的司云,但是她的终身却由不得我作主,她是王母娘娘亲自挑选入天宫的,你还是要去问王母娘娘的意思。”
接着画面倏然一变,来到一座险峭的山峰上,月光皎洁,一只孤独的山鹰拢翅昂首,仰望着一轮明月,似是若有所待。月光照在它的身上,将它全身笼罩在金黄的光晕中,它的翅膀缓缓张开,陡然一声清吻,吻声震撼山谷,姿恰悠长……
玉真被这啸声震得槛然张开眼,眼前却漆黑一片,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幻境中的世界是哪里?她在其中竟然有双明目可以看到一切,只是无法将它们串连在一起。
二十年中,她从不曾像现在这样,这么渴望自己能够看得到,她想看到七世的脸、七世的眼,心想自己也许能透过他的表情看出什么、看懂什么。
“请告诉我,我看到的是什么?与我的前世有关吗?”她急切地问。
寂明道人淡笑着反问:“公主问贫道什么?您刚刚不过喝了杯茶而已。您不是自幼双目失明了,还能看到什么?”
玉真一征,立刻明白他能告诉地的仅限于这么多了,她坐在原地细细回想刚才的梦境,虽然依然没什么头绪,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离开上清观时,已经是正午对分了。
小禅守在门口等得有点着急,见她出来急忙提醒,“公主,咱们出来两个时辰了,如果陛下知道了只怕会生气,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他要你看着我吗?”
她不愠不火的一句话,让小禅愣了一下,勉强笑道:“公主怎么这么说?陛下关心您,所以让奴婢好好照顾您,奴婢若是哪里做得不好,请公主见谅。”
玉真拉着她的手,叹道:“小禅,你从七岁起就跟着我,像我的亲姊妹一般,事事留心、待我耐心体贴,换作别人,要十几年如一日的照顾我这个瞎子,必然早就烦了。只不过你年妃也大了,我不能继续耽误你的大好年华,我看找一天去向皇后请旨,也帮你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吧。”
小禅大惊,慌忙说;“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公主要驱逐奴婢?奴娜自小跟随在您身边,不来有功,只望能一生一世服侍好您--”
“真是感人肺腑……”玉真一叹,“任何一个主子身边如果有你这么好的随侍,也该再无所求了。但是,小禅你记得吗?年初我就和你说过,年底前一定要把你嫁出去,当时你含羞带快地连谢我三次,怎么现在却忽然改口了?”
小禅尴尬地一顿,“奴婢……奴婢现在不想嫁人了,嫁人也没什么好的。”
玉真再叹,“我真是不明白妖界,你以前是什么身分?一个人类姑娘到了待嫁年妃若嫁不出去,会是怎样恨嫁的一番心情,你只怕是不能理解。”
化身小禅的小妖被她说得僵住了,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不是小禅。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与她相处十几年,点点滴滴都早已熟悉。你不是她,只是被找来替代她的人……不,也不会是人,一时之间他找不到这么相似的人来替代小禅。他是妖王,能找来的必然是妖,你是哪种妖?”
玉真的连番推理和质问让小妖低下头去,抿紧嘴唇却不回应。
“我一直在想,他找你来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害我?那天湘妃和素妃出事,是你挺身而出来救我,因此我断定你是来保护我的。所以不论你是人还是妖,不管你代替小禅是否因为你先杀了她,你这次挺身而出,我还是要先感谢你。”
“她不是我杀的。”小妖赶脱口而出,“是有人杀了她,陛下才让我代替她来照顾您。”
“是谁?谁杀了小禅?”玉真急忙追问。
小妖张口,欲言又止,突然间,旁边一口水井自下而上炸开,一股水柱冲天而起,周围的行人都吓得呀散逃开,不解发生了什么状况。
水柱有如有灵性般,骤然裹住了玉真的身体,将她紧紧拉扯拖到井口,并要把她拽到井下。
小妖尖叫一声,扭下腰带一抖,腰带霎时化作七尺青锋未吐向水柱。水柱被剑尖刺破,强势的拉力一下子散去,华啦一声碎裂跌落回井底。
小妖趁势拉住玉真往马车跑,边跑边叫,“公主快点回宫!”
她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只觉得有人用力扛着她走,头也晕晕的,幸好因为手中戴着七世选她的戒指,她全身并未被水花诫湿,但即使如此,也被吓得不轻,惊魂未定对便被小妖推回了马车。
跟她出宫的除了这小妖外,只有一个车夫,那车夫看到刚才的景象早吓得腿脚发软,连车都不能赶了。
小妖骂了一声,“真无用!”然后一脚将车夫瑞下马车,自己扬起鞭子驾车奋才往皇宫赶回。
一路上,马车不知道冲倒了多少摊贩和行人,玉真只能紧紧抓住马车内的座椅,身体半趴躺在车中,被颠得昏天黑地,耳边听到的都是路人的惊呼和小妖赶车时的呼喝。
她猜自己八成又遇到很危险的情况,最近以来她已接二连三遇到这样的事情,而每一次都有七世出手相救。
这一回,她同样本能地先想到七世,恨不能现在就抓到他的手,扑到他怀中让他紧紧地抱着,手复她心头的惶恐和忧虑……
好不容易,她听到外头小妖喊了一声,“公主,过了这条街咱们就回宫了,放心吧。”
她刚刚松了口气,想回应一声,突然间环烧皇宫的护城河掀起滔天巨浪,足有十丈高的水墙猛地倒下来,将整辆马车一同卷到河水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