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鸿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不禁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怀疑我不是他的亲骨肉。他认定我母亲和他身边的侍卫有染,就在我母亲刚怀孕的时候,将她赶出宫,赶到偏远的小镇。后来他出巡,无意中路过我们所住的地方,便顺路来看我一眼,那是我出生后第一次见父皇,那一年我七岁。
「听说父皇要来,我欣喜得一夜睡不着,早早地起床打扮好,乖乖地坐在台阶上等他。然后来了许多人,母亲小声对我说,走在前头那个穿黄袍的就是父皇。我开心地扑过去,刚叫了一声『父皇』,却被他重重地推开问,这孩子是谁?好可笑,他居然不知道我的存在。当母亲说出我的身世,父皇脸色大变,盯了我好久,忽然下令把我和母亲一起关起来。
「我不知道我们犯了什么罪,只记得母亲苦苦哀求不让士兵带走我。最后父皇冷笑着说:『妳跟了朕三年,都没有生下一子,刚到这里却生了个女儿,妳教朕怎么相信?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随即,他便命人把我带到地牢,狱卒不顾我的哭喊,在我脸上刺了这个字,那火辣辣、钻心的痛,事隔这么多年,我仍记得。」她饮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却盖不住那种痛,痛在脸上,更在心底。「后来不知道是谁求了情,我被放了出来,却没再见到母亲。后来,我的大姊二姊相继病故,我母亲这一支的亲戚在朝内的势力渐渐变大,终于在先帝去世前,力排众议将我接了回来,立为皇储,最终继承皇位。」
她遥遥望着他。「接任皇位,我一点都不快乐,时至今日,我都不会以『朕』字自称,因为一听到这个字,我就会想起那个被我称作父皇的人最冷酷无情的脸,打心底感到厌恶。」
「那么,我在妳面前说了那么多的朕字,妳也觉得很恶心吧?」他靠近她,拿走她手上的杯子,温柔地望着她。「如果我曾经说过什么话也让妳厌恶,我向妳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了。」
「不用和我保证。」她幽幽地笑,「反正过了今夜,我们不会有『以后』。」
「为什么不会有以后?我以为我们才刚刚开始。」他温柔地衔住她的唇瓣,将带着毒药一般的细腻温存也注入到她口中。
醉意蒙眬之下,她忘记了反抗,本能地回应着他的热情和索求。渐渐地,从院内试探的索吻,延伸到殿内床榻上的缠绵。赤裸的肌肤相触,比她最初对身体的认识还要让她激动颤栗。他强行进入她身体的那种痛感,就像是他强行要进入她生活的那种霸道,让她想推拒,却又无法拒绝。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濡湿了身体和床上的被褥,但濡湿更多的,是彼此的心。
她听到自己的喘息声,那是一种痛苦又甜蜜的呻吟,让她又是羞涩又是喜悦。
「遥,说妳不会离开我。」他趁机在她神智迷离时蛊惑她许下诺言。
她睁开氤氲的明眸,缓缓启唇,「我……我不想离开你。」
不想离开,却非不会离开,她没有对他说谎,也没有违心。
但即使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依然让他欣喜不已,趁势拥住她,让彼此融在一起。
谁说两座山只能遥遥相望,不能融合?
她是他的,从这一刻起,从她来到东野皇宫的那一天起——不!从两人初见面的那一夜起,她便是他的了。
*
东野鸿悄悄起身,在旁边可人儿的脸颊上轻轻一吻。那吻落在那个殷红得刺目的字。囚。一个父亲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女儿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当初幼小的她是经历了怎样的欣喜和惊恐之后,去迎接难以承受的疼痛?
这个字,毁掉了他们父女之情,也毁掉了她对人生最美好的幻想。
所以她总是很少笑,即使笑起来也总是带着一抹让人心疼的无奈。
以她这样瘦弱的肩膀,如何去承担北陵那种纷乱错杂的政治关系,又是如何树立起一国之尊的威信?
所以她才会冒险来东野求他,即使是男子,也少有如此胆量。
他该怎么做?成全她吗?
披衣而起,他听到外面有动静,于是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在院中来回踱步的东野鹰一见到他,立刻匆匆上前。
正要跪拜,东野鸿立刻扶了他一把,低声说:「不用拜了。有什么事?」
「已经探听到消息了,从北陵出来的那支人马是北陵的精锐部队麒麟旗,当日函谷关之战中也有他们,主将是赤多和也。」「又是赤多族出马?」东野鸿蹙眉道:「他们要做什么?来抢人?」
关于萧遥的身份,他只和东野鹰私下讲过,所以他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因为这次领兵出关的人虽然是赤多和也,实际上同行的还有一位北陵的大人物。」
「谁?」
「女皇的幼弟,萧迦。」
「哦?」东野鸿挑起眉,「他们姊弟感情如何?」
「萧迦虽然自小在宫内长大,和萧遥本来并不亲近,但是萧遥登基之后,对这个弟弟非常照顾,甚至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抚育,所以萧迦对姊姊十分仰慕尊敬,两人感情就如同父同母的姊弟一般。」
「这么说来,是弟弟得知姊姊在这里之后赶来搭救姊姊?」东野鸿笑得古怪,思忖片刻说:「好吧,这事我知道了,一路上不要拦阻他们,直接放他们入关。」
「陛下是想诱敌深入?」东野鹰猜测。
东野鸿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等东野鹰走后,他转过身来,却看到萧遥扶着门框站着,或许是月光清冷,照得她本来就没有血色的面容更加苍白。添「妳都听到了?」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你想抓我弟弟?」她语气并不肯定,明显有着焦躁,「你都已经得到我了,为什么还要得寸进尺?」
他走过去拥住她纤细的身子,「这不算得到,妳的心还在北陵,妳说过妳要回去的,而我只是想见见这位小舅子,不可以吗?」
萧遥推开他,沉着脸说:「别和我耍心眼,我知道你的目的没有这么单纯。东野鸿,昨夜你说给我饯行,如今饯行酒也喝了,离别宴也该散了。」
「妳现在就要走?」他瞇着眼,双手紧扣她的肩,「真的如此绝情?一夜缠绵之后,就将我丢下?」
「昨夜只是一个意外。就算是我为了函谷关和你交换的条件。」她尴尬地不去看他的眼,怕说不出这违心之论。
「但我并没有答应要用这个条件和妳交换啊。」他带着点耍赖的语气。
她不禁怒目相视。「东野鸿,你还想怎样?便宜占去了,甜头尝到了,非要逼着我在你面前自刎,你才肯放手吗?」
萧遥严肃的口气,迫使他不得不放开手。「是妳主动送上门来的,如今却要怪我。好吧,妳要回国,起码让我把妳交到妳的亲人手上。就算是送妳最后一程,如何?」他竟然用委曲求全的口气苦苦哀求,让她不禁心软。明知道他心中必定还有计划,但是眼下她还不能和他翻脸,只能答应。
「西凉那边,你真的不管了?」她想提醒他,不要忘了和西凉的纠纷。难道他任由水无涯带走东野凝而坐视不管?
「那件事,我自会处置,妳就不必操心了。再说,那是我和西凉的事,与北陵没有关系。」
她沉默良久,随后开口,「看来北陵和东野真的不能和平相处了。」
「谁说不能?只是这枚关键的棋子就掌握在妳手上。」
他话中有股强大的力量压迫她的心。
这一回,她再也没有回答。沉默代表了她的拒绝。
「恕我直言,妳现在给赤多族太多的权力,只怕萧氏的人会心有不满。当初扶植妳上宝座的人都是萧氏吧,那些人难道不会恨妳?」
东野鸿的分析让她更加漠然。「这事是我们北陵内部的事,也与你无关。」
「是啊,北陵如果内乱,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呢。」他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口吻故意气她。
「你们东野就平静吗?」她反嘲,「东野凝的逃走不仅大为折损东野的面子,而且我听说朝内还有不少人反对你,那个贺莲岂忧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逆臣,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北陵的现况?」
「看来是彼此彼此咯?」东野鸿悠然道,「所以说,东野和北陵在连手之前,得先解决自己内部的纷乱。」
「你肯和北陵连手了?」她听出话中之意,不觉一喜。
「是否连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取决于西凉的态度,以及一直按兵不动冷眼旁观的南黎。」其实前几日他已经查明,当初暗中动手脚挑动两国函谷关之战的,正是南黎。若大张旗鼓地声讨南黎,不就等于召告天下,他之前做了错误的判断,才会出兵攻打北陵。
东野鸿声音一沉,「遥,若是我放妳回去,又肯和北陵和谈,妳会考虑我们的将来吗?」
「我们的将来?」她一怔。「我现在很严肃地和妳谈论这个问题,妳别又把我的话当作儿戏。」他陡然认真的态度震到了萧遥。「北陵女皇这个位置让妳过得不像妳自己,东野皇后才是最适合妳的位置!」
她想悴他,但他继续道:「玩阴谋诡计不是妳的专长,这是男人的战场,我不想看到妳太辛苦,为了这些事而心力交瘁。既然妳有弟弟,为什么不把皇位传给他呢?如今他也该长大了,就把重担交给他吧。妳是个姊姊,却也是个该被男人爱的女人。一个女皇,除了男宠,妳还能有什么样的男人可以爱?」
「我可以选择不爱。」她幽幽一笑,又是那冷淡到让人心疼的笑。「谁说女皇一定要有爱才能活下去?我要的是国家的安定。」
他的眉峰中浮现一丝阴郁,沉声道:「那么,我会让北陵永不安宁。」
她惊怒,「你这么做到底是为我好还是害我?你如此自私,配当东野王吗?」
他却回说:「我必须先是爱妳的男人,然后才能是东野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