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阵风,在这个污浊肮脏的天下显得尤为难得。我看得出为她心动的男子不只一个,但是我相信,最终得到她的人会是我,只有我。
——金城绝语录
谢萦柔不甚甘愿的在金城阁楼下出示玻璃戒指的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诧异地看看她,然后恭恭敬敬地说:「姑娘楼上请。」
正要上楼,见萧离没有要跟上的意思,她又停了下来。
「保镖,你不陪我吗?」
他摇头,「妳自己去吧,金城绝不会对妳怎么样。」这一点,他还信得过这个昔日同袍的。
于是谢萦柔就这样独自上了楼。这座金城阁从外面看是一座非常漂亮的三层阁楼,飞起的八角檐和雕梁画栋的布置,非常雅致精巧。
室内,几名歌女拨着琴弦轻声唱歌,金城绝斜靠在大屋一角的软席上,轻阖着眼,打着拍子,看起来格外风流惬意。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魅惑一笑。「没想到妳这么快就会来找我。」接着一摆手,「都先下去吧。」
谢萦柔看着歌女们离去的背影,很不苟同。「你还真会享受,难怪人家说『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外面战事那么紧,你这里却如此风流快活。」
「倘若妳愿意,也可以过这样的日子。」金城绝星眸中的点点幽光似别有深意。
垂下眼,她说:「我一个小宫女,哪有这种福气。」
他又是一笑,对她招招手,「万岁派妳来给我送什么了?萧离也在楼下?不会是要先礼后兵吧?」
「他不过是陪我来走走,何况你真的怕他吗?」她把信掏出来递给他,「这是万岁给你的,他要我在这里等你回答。」
金城绝接过信,却随手丢在一边,见状,谢萦柔诧异地问:「你不看?」
他勾了唇,很不在意她笑答着,「不看也知道里面说了些什么,无非是借钱而已。」
「那你借还是不借呢?」
扬起长长的眼睫,他不答,反道:「万岁好奇怪,居然会派妳来刺探消息。」
谢萦柔陡然语塞,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破朱允炆派她来的用意,但也很快调整好心情接招。「这岂不是说明万岁对你都有所忌惮,否则你一个普通的商人,万岁只要说一句『国难当头,要征用你的财产』,难道你就敢不从?」
伸出一只手,他霍地擒住她,往自己身前拉。
「妳很可爱,可爱在于妳很天真。既然妳博古通今,就该知道当初到底是谁造元朝的反,张士诚,不过是一个私盐贩子,陈友谅,不过是个打渔的,就是朱元璋,也只是和尚出身,但是他们却亡了蒙古人在中原的统治时期。
「所以商人又怎样?商人手中有着国库都未必有的财力,有着万岁都未必知道的人脉,最重要的是,为了利益,商人不怕死、不怕苦,万岁敢随便动我吗?」
他的声音很悦耳,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流水一般,但是谢萦柔却听得胆战心惊。她渐渐明白为什么两代皇帝都对这男人有所忌惮,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了。
他不是个普通商人,心机深却不外露,懂得韬光养晦,又能箝制朝廷左右两派势力,这样的人是可怕的。
她沉吟片刻,觉得不该和这样的人当敌人,没有挥开他的手,只是劝道:「听说你和燕王也有勾结,我想劝你一句,不要把宝都押在他身上,因为那个人和他爹一样,是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而万岁,你见过他就该知道,他待人诚挚,绝对是个好皇帝。」
金城绝深深地冷笑。「妳见过燕王吗?居然把他看得如此透彻,还敢说妳不知道这一战的成败?燕王这个人,我的看法和妳一样,但比起扶不起的阿斗朱允炆,我宁愿选择和燕王连手。这话我不怕妳回头去告诉妳的万岁,因为出了这里,我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句话。」
谢萦柔浑身一震,知道他不可能会凭她几句劝说而改变主意,所以也冷下脸。「这么说,你是要当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了?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应天府里呢。」
「妳是要叫萧离抓我吗?」他轻笑问,用另一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人不大,心倒不小,就连朱允炆都不会拿这样的话威胁我,是不是我不借,妳今天就交不了差?」
她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也挣开他的箝制。「不借就算了,既然你软硬不吃,我一个小小的信使也不能怎样,这就回去回话,不打扰金城公子了。」
「慢着。」金城绝突又勾住她的手,像是改了主意,「既然万岁有亲笔信,我也该回封信才好。」
起身,他从旁边桌案上拿出纸笔,砚台里的墨未干,旁边还晾着他新写的词。他走笔如龙的写了几行字,折起来装在一个洒着金粉的信封中,也没有封口,就交给她。
「妳亲自跑一趟,我总要给妳个面子。这信中有我同意借钱的条件,妳交给朱允炆,他若答应,我即刻就命钱庄调出二百万两银子送到边关盛将军那里,这样,总可以了吧?」
狐疑他的突然转变,谢萦柔斜睨着他,「你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他还是那样优雅地笑着,一伸手。「我送谢姑娘下楼。」
楼下,萧离就坐在一张桌子旁边,自斟自饮地喝着一壶酒,当两人走下楼时,萧离的手也停了下来,但没有立刻站起。
金城绝依旧是一副翩翩美男子的风雅姿态。「万岁真是对我不放心,居然还派你来保护她。难道怕我吃了她吗?」
萧离看了谢萦柔一眼,「办完事就走吧,万岁等妳交旨。」
「你今天对我的态度也很奇怪啊,不和我喝两杯?」金城绝拍拍他的肩。
他冷淡地说:「公务在身,不能停留,改天吧。」
像是故意似的,金城绝突地问道:「我妹妹这几天没去烦你吧?我已经劝过她了,三天两头跑去见你只会替你惹麻烦。不过我说,你还是赶快娶了她吧,省得她日日这么费心。」
萧离嘴唇一抿,不着痕迹地扫了谢萦柔一眼。「胡闹!哪有像你这样做大哥的?」
「你是说我应该亲自提着重礼,登门提亲吗?」金城绝说完自顾自的大笑起来。
谢萦柔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不知为何很不舒服,她悄悄留意着萧离的表情,见他不做响应,心里更是火大。
此时金城绝忽然从旁边拉了她的手一下,「萦柔,不介意我这样叫妳吧?我看万岁也是这样叫妳。这木头欠妳的债还没还吗?妳就让他一直欠着最好,攥着别人小辫子的感觉是最美妙的。」
她赌气的瞪着萧离。「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说来,我们俩倒是心意相通,不谋而合了?」他悠悠一笑,脸上尽是不知为何出现的得逞快意。
萧离的目光盯着两人的手,声音倏地更冷。「走吧。」说完便抓着谢萦柔的肩膀,将她拖出大门。
当两人回到西华门时,萧离转身就要走。
她叫了他一声,「喂,你不进宫吗?」
「万岁要的是妳手上的信,不是我。」他看着她,像是憋了好半天,才忍不住开口,「金城绝那个人,妳要小心。」
「怎么,难道他不是你的朋友?」谢萦柔嘻嘻一笑,眨着眼挨近他。「我以为你们俩是一伙的。」
抵着她的肩,他不让她再进一步。「我的话,妳要记在心里。」
他的口气有些霸道,但是非常认真,说得谢萦柔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有点热,但是他没有再多做解释就离开了。
握着那封信一直走进干清宫,没想到今天皇后也在那里,朱允炆正和她小声地说着话,而皇后的神情似乎比以往更忧郁了。
见到她回来,朱允炆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又带着些许期待,「萦柔,他怎么说?」
她将信递上,「金城绝这个人很精明狡猾,奴婢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后来突然改变了口风,要奴婢把这封信带回来,说是如果万岁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可以把二百万两白银立刻送到盛将军那里。」
「哦?上一次他在朕这里不提任何要求,只是找托词拒绝……唉,有要求总好过直接拒绝。」朱允炆一边说一边拿出那封信,但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勃然大怒。「这个金城绝,真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