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酬过后,当萧仲齐回到家后,已经深夜两点多了,怕吵醒妻子,他尽量蹑手蹑脚,但仍是惊动了她。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当他靠近时,嗅了嗅,闻道一丝隐约的酒味,倏时神智惊醒。
“你喝酒了?”她质问。
他一凛,半响,讪讪地回头。“老婆,你鼻子真灵。”
她蹙眉瞪他。“你不是答应我不喝酒的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替人挡酒。”他解释。
“替人挡酒?为什么?”
“因为他们实在太为难温特助了,我看不过去,不过币别担心,我其实只喝一杯而已,后来他们知道自己太过分,就不闹了。”
“一杯也是酒!”叶初冬翻身下床,对丈夫无法信守承诺感到生气,更气的是他明知自己最近肠胃有问题,还轻忽身体。“而且你们应酬喝的酒都是烈酒不是吗?那个温特助又是谁?为什么你替她挡酒?”
“她是总经理特助,脾气很倔的,不好惹。”萧仲齐一面脱衣服,一面回答。
叶初冬一愣,虽然丈夫说话口气没什么特别,但女性敏锐的直觉仍是教她听出一丝异样。
“温特助是女的?”她试探。
“是啊。”他不以为意额地回答,忽地朝她耍赖地一笑。“老婆,今天很累,明天早上起床再洗澡。行不行?”
她不说话,只是蹙着眉望他,她不必开口,只需一记凝重的眼神,便足以令他缴械投降。
“算我怕了你了。”他任命地叹气,拖着疲惫的身子进浴室。
叶初冬目送丈夫的背影,明知自己不该小心眼地猜忌,却仍是心有疑虑。为了替一个女人挡酒,他违背了对她的承诺,这对他而言,或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听人她耳里,却像根锐利的针。刺痛她。
偏偏他的手机又在此时响起简讯铃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狐疑的瞥向他手机,内心交战许久,终于忍不住拿起来查看。
今天谢谢你,手帕洗干净后会还给你。温莉莉。
温莉莉?就是他口中的温特助吧?手帕又是怎么回事?
叶初冬心念一动,开始搜丈夫的西装口袋,果然发现她为他放在口袋的手帕不见了。
她心弦牵紧。那条手帕可是她一针一线绣的,当时费了好多功夫,重绣好几次,连手指都笨拙地刺了两个洞。
他把她送的手帕,借给那个女人了?
“……你在干什么?”沉哑的嗓音蓦地在叶初冬身后扬起。
是萧仲齐,他迅速洗过澡,裹着浴袍走出来。
她一震,急忙将手机丢回床,用他的西装盖住,然后努力掩饰惊慌,颤笑地回眸。
“我在帮你整理衣服,你怎么洗那么快?”
“还不是为了早点上床睡觉?”萧仲齐哀怨地瞧她一眼,一面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嗯,你快睡吧。”
得老婆恩准,萧仲齐当然不客气,马上懒洋洋地倒上床,双手双脚展成大字型。
叶初冬这才松一口气,庆幸老公没发现她偷看他手机,否则他们很可能会像结婚第一年那样,因此起争执。
当时,她基于一半好奇一半好玩的心态,点阅他的电子邮件,不料引起他勃然大怒,与她冷战数日。
他说,他最痛恨隐私权遭人侵犯,每个人都有不允许别人随意触碰的逆鳞,而她,犯了他的大忌。
他要知道她又偷看,一定会很生气。
叶初冬悄然叹息,一面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一面又忍不住想追根到底。她挂起西装外套。故作不经意地问:“你的手帕呢?”
“手帕?”萧仲齐闭着眼,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
“就是去年生日时,我送你的手帕。”
“啊,那个啊,我想想……”他稍稍收束涣散的神智。“对了,温特助想吐,我借给她用了。”所以那条手帕还沾上某个女人呕吐的秽物了?
叶初冬心痛。他还真大方,他可知晓,他送她的东西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珍藏着,舍不得沾惹一粒灰尘?
她坐在床沿,望着丈夫平静的睡颜,不得不承认,他长的很帅,眉目俊朗,五官分明,经过五年岁月的洗礼,更增添了几分熟男魅力。
这样的他,在职场肯定很受女性欢迎吧?她能想象那些女同事痴痴仰望他的眼神,而他想必也跟从前一样,说着令人心痒痒的花言巧语。
可恶,真的好可恶------
叶初冬闷闷地想,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摇醒这个潇洒不羁的男人,问问他,那个总经理特助跟他这个业务副总有何特殊关系,为何有什么道谢的话不能当面说,还刻意半夜发简讯来?
但她不敢。
她不允许自己失去冷静,无端端吃这种飞醋,他肯定会不耐烦,她不想令他失望。因为她是他温柔娴淑的妻子。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隔天下午,叶初冬跟好友夏晴见面喝下午茶,夏晴听罢她的转述,很不解。“明明就生气,为什么不问清楚?”
问得好。
叶初冬苦笑,她也不懂在丈夫面前,自己往往就是难以剖白真心话,尤其是关于黑暗的那一面。
“我也不知道。”她涩涩地低语。“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怕把!”
“怕什么?”夏晴追问。
“怕他骂我无聊,如果他跟那女人根本没什么,他说不定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可万一真的有什么-----”
“你又不敢面对现实。”夏晴了然地接口,很快便领悟她心中打的结。
不愧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叶初冬微微一笑。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自己的老公了?”夏晴探问。
她一凛,急忙摇头,说不相信太言重了。“不是不相信,我知道仲齐对我很好,对这个家业也很有责任感,只是……”
“怎样?”
“我不希望他对我只有责任。”她悠悠叹息。
夏晴眯着眼。“你这是怀疑他不爱你?”
叶初冬倏地咬唇,该怎么说呢?也不能说完全不爱,但他们的婚姻生活的确走入某种瓶颈。
“他最近很少碰我。”她微窘地坦白。“我们已经有一阵子……不做那件事了。”她想,或许是他对她失去了兴趣。
“怪不得你们生不出孩子。”夏晴露初恍然大悟的表情。
叶初冬胸口一紧。
说到孩子,又是她心头另一个难言之隐。仲齐不明白她心中对一个完美家庭的渴望,除了一对相爱的夫妻,还必须有可爱的孩子,而她这个母亲会全心全意地呵护他们长大。
“他觉得我太急了,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
“其实他说得也有道理,这种事急不来,也得讲缘分,说不定哪天你不求,宝宝就自己来敲门了。”夏晴中肯地评论,搬出与萧仲齐类似的论调。
叶初冬并不意外好友也如是想,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想这么相信。她摇摇头,再度叹息。“小夏,你说我是不是很钻牛角尖?”
“你钻牛角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夏晴很坦率,朝她俏皮地眨眨眼。“我老早就说过,你这人实在太严肃,有时候也得放轻松一点嘛!”
就像她一样吗?
叶初冬明白好友的意思,小夏一向主张尽情享受生活,游戏人生的态度颇接近仲齐,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两个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啊,就是爱乱想,又老是听你们那些小区欧巴桑说那些婚姻不幸福的故事,搞得自己神经兮兮的。”夏晴感叹。“其实虽然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也不一定全都是不幸啊,像我公司同事和她老公,他们就很幸福啊!结婚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会每个礼拜去约会看电影,晚餐后牵手在公园散步。”
“真羡慕他们。”
“羡慕什么?你跟你老公也可以这么做啊!”
就算她想,他也未必能配合。他老说现在是冲刺事业的紧要关头,她哪好意思老是要他抽空陪自己玩赏风花雪月啊?
叶初冬默默地在心底推翻好友的提议,为免气氛太沉重,她试着转开话题。“算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现在正在恋爱,一定很幸福喽?”
“呵呵。”提起自己的恋情,夏晴傻傻的笑了,粉颊犹如秋枫,染上美丽的红霞。
真美,叶初冬心动地凝望她,不晓得自己当年谈恋爱时,是不是也这么美呢?
“我告诉你,小冬,我看到他时,心真的跳得好快喔!”夏晴傻气地表白。“我本来以为,都已经过了暧昧期,是男女朋友了,可每次见到他,每次还是忍不住会心动,真的……唉,好没骨气唷。”
“这跟骨气没有关系,恋爱就是这样的。”叶初冬分享过来人的经验。“每分每秒都想见到对方,不停的心动,就连看他吃东西狼吞虎咽,没一点斯文形象,还是会觉得他率性得好可爱。”
“没错,就是这样!”夏晴赞同地拍手。“所以说我完了啊,简直看不出他身上哪点不好,他的每个缺点到我眼里,都变成优点了。”她认真德叹气,仿佛很害怕自己因爱成了个识人不清的大傻瓜,却又不由得为自己感到一点点受虐似的欢喜。
叶初冬忍不住笑了。“OK,诊断完毕,你确实在恋爱。”
她好羡慕好友能恋爱,恋爱的酸甜苦辣,她也曾尝过,但现在那滋味仿佛已离她好远了,远到她几乎怀疑自己其实不曾真正品味过。
“羡慕吗?”夏晴似是看透她心思。
“是啊,很羡慕。”她坦承。
“既然这样,你就想办法让你跟你老公也回到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啊,谁说老夫老妻就不能约会了?何况你们才结婚五年,还很有新鲜感呢!”夏晴强力劝说。“他工作忙,就由你这边主动会怎样?他总不能老是工作,放你一个人在家里发呆吧?偶尔也该带你出去玩,耍点浪漫。”
“嗯……”
“还犹豫什么?就这么决定了!今天刚好是礼拜五,晚上你就约你老公出来吃烛光晚餐----”
烛光晚餐。
叶初冬承认,好友的提议令自己很心动,不由得认真考虑,若是她约老公一起吃顿烛光晚餐会如何?他们会不会重温从前谈恋爱时浪漫的滋味?
又或者,他们可以不必去外面餐厅,她可以在家亲自下厨,做一席丰盛的料理,铺上蕾丝桌巾,点亮香氛蜡烛,或许她可以再饭后,换上当年蜜月旅行时,老公特意买给她的性感睡衣?
他们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曾激情做爱了,或许,她可以诱惑他……
一念及此,叶初冬蓦地脸颊烫红,用手扇自己的脸,试图扇去害羞的热气。
她曾听某些人提及,为了增添生活情趣,一个妻子偶尔也要学着成为一个性感的妖姬,引诱自己的丈夫,但她从未试过。她个性太保守,而仲齐在婚前又遍览群芳,她总觉得自己那么做,会不会反而招来他讪笑?
他曾说过,当初他会注意到她,就是觉得她像只清纯的小兔子,她又怎能在他面前扮性感?
“他一定会笑我的……”叶初冬呢喃,纵然思潮起伏,蠢蠢欲动,仍是压抑这灵光咋闪的念头。
算了吧。
还是先吃饭就好,毕竟他们夫妻俩连好好坐下来,吃顿悠闲和乐的晚餐,都已经久违了。
下定决心后,叶初冬一颗心蓦地飞扬起来,与好友道别后,兴冲冲地回家,到附近的超市搜刮食材。
要做什么好呢?仲齐最近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要清淡,却又要精致可口,也许日式料理是不错的选择。
对了,干脆打电话问问他想吃什么吧!
想着,她从皮包掏出手机,铃声却抢先一步响起,她瞥了眼屏幕,正是老公打来的,不禁微笑,叹两人心有灵犀。
“喂,小冬,是我”萧仲齐声嗓清朗,听来元气满满。
“我知道。”她甜蜜地弯唇。“我正想打电话给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抱歉,我早上出门忘了跟你说,今天业务部的员工邀我聚餐。”
“什么?”叶初冬一愣,努力收拾失望的情绪。“所以你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不是,我要回去,他们中午的时候忽然跟我说,想尝尝家庭料理,顺便到我们家参观参观----”
“所以他们要来我们家吃晚餐?”她惊愕。
“是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不是说过,这种事要早点说啊,你现在才通知我,我怎么来得及准备?”就连抱怨,她声调也是温婉柔软的。
“我也没办法啊,他们也是临时提议的。”萧仲齐辩解。
那你可以拒绝啊。叶初冬蹙眉,几乎想呛回老公这句话,但她知道,就算呛了也没用,他个性一向海派,从来不懂得对别人说“不”。
“你不用太紧张,随便弄点东西吃就好了,他们都很好相处的,我看顿个咖喱饭就可以打发他们了,对了,别忘了准备啤酒跟一些下酒小菜。”
所以他们不但打算吃饭,饭后还想饮酒作乐?叶初冬暗暗咬唇。
“就这样啦,一共大概有十个人吧,七点到。”萧仲齐潇洒地挂电话。
叶初冬郁闷地瞪着手机。
所以方才还在她心湖悄悄泛开的粉红泡泡此刻全幻灭,她从梦想的天堂一下跌到现实的地狱,老公要带一群同事回家吃饭,而她只有不到三小时的时间可以准备。
他说得简单,咖喱饭跟下酒小菜就想打发他们,他以为那群员工没事为何想到上司的家里用餐?不就是为了考察副总夫人是否真如传说中一般温柔贤惠?
尤其那些未婚的女同事,肯定拿放大镜在检视她。
思及此,叶初冬不觉感到胃袋微微揪拧,不是她太过神经兮兮,是她真的有过切身之痛,之前在上海时,为了令台湾干部与当地员工相处融洽,萧仲齐每个月都会在家里办聚餐,初始,她还觉得热闹有趣,兴致勃勃地忙碌,之后便感到心力交瘁。
真的好累,连回到台湾后,都不能放过她吗?
叶初冬一面叹息,一面迅速在脑海拟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