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要去你家吃饭吗?」
生命总出乎人意料之外,都已经开车在路上了,石宛琪仍不确定地这么问。从昨晚她就紧张得胃疼,因为戴克任这番提议,让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难得回台,戴克任自然要把握时间,把女友介绍给双亲认识,好不容易敲定了时间,冷战许久的爸妈听说他交了女朋友,才勉强愿意答应见面。
「我又不是要妳立刻嫁给我,只是认识一下我的家人,一般情侣不也都如此吗?」他要建立她对两人的信心,就该一一过关斩将,反正他认定了是她,绝不让她逃走。
「你说得没错,可是……万一他们知道我以前的事,他们一定不会喜欢我的……」自卑感再度涌上,虽然她努力要以自己为傲,但是跟他一比,她的身世、经历、条件,完全不适合当戴家的媳妇。
她的话让他皱起眉,干脆把车停在路边,对她再做一次心理建设。
「妳以前怎么了?杀人还是放火?」他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忧郁的双眸说:「妳并没有错,错的人是我,我不应该趁妳最无助的时候,妄想用钱把妳买下,如果当时我有点脑子,就应该好好追求妳、珍惜妳,也不用在妳离开后懊悔不已。」
他的话让她立刻就想哭了。「你别这么温柔,别这么安慰我……」
「我说真的,当我在咖啡厅第一次看到妳,就对妳有种特别的感觉,想要亲近妳、拥有妳,可惜那时我是个骄傲的大笨蛋,根本不想花时间追求女人,后来才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怪就怪他当时一点都不懂事,偏偏自以为什么都懂,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幸好他还有反省能力,从头来过并不算迟。
她摸摸他的脸,纠正他说:「不是浪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都不是浪费,就算是,也是美好的浪费。」
「妳说出了我想说的话,虽然我常常表现得像个笨蛋,可是只要跟妳在一起,就让事情都变美好了。所以答应我,不要放开我的手,好吗?」
「我答应你,我绝不放开。」
在他浓情的视线中,她终于稍感释怀,也能鼓起勇气去见他父母,来吧,不管大风大浪,都不会冲散她和他交握的手。
午后两点,戴克任和石宛琪抵达目的地,那是一栋隐密性极高的华宅,大片竹林围绕,看得出主人低调的风格,也让人觉得格外难以亲近。
进了屋,戴克任送上红酒礼盒,主动招呼:「爸、妈,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戴邦旭坐在椅上,连瞄都不瞄他一眼,谢雨真则在一旁看杂志,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气氛显得诡异,戴克任却不懂原因何在,照理说一段时间不见,父母的怒气应该多少会消,而且他终于带女友现身,怎么似乎火上加油了?
「这位是石宛琪,我的女朋友,目前在纽约大学念书。」他搂住女友的肩膀,为他们介绍。
「伯父好、伯母好。」石宛琪小小声地打招呼。
戴邦旭终于抬起视线,盯着石宛琪,却对儿子问:「她就是你之前外遇的对象?」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事前调查过了?戴克任心底一凛,挺直腰背说:「她是我的女朋友,也是我爱的女人。」
「少说谎了!」戴邦旭立刻用力拍桌。「我们已经找人调查过,你还没结婚就认识她,包养她到去年,她飞去纽约念书,你还给了她一笔钱。」
他这一拍,石宛琪的心几乎要碎了,原来纸终究包不住火,幸福还是要溜出手掌心……
「你们这么不信任我?还要调查我?」戴克任气愤填膺道。
「谁教你自己行为不检!」戴邦旭立刻臭骂。
「我成年很久了,用不着谁来告诉我什么行为才是对的或错的!」戴克任决定豁出去了,就算断绝亲子关系也无所谓。「我带我爱的女人来见你们,是希望你们和平相处,并不期待你们跟我一样爱她,你们要反对也好、赞成也好,总之我不会放弃!」
「我永远都不会赞成,你就永远别给我踏进这个家门!」戴邦旭的脾气跟儿子一样硬,若要比谁倔强,老的不一定输给年轻的。
谢雨真安抚丈夫说:「够了够了,儿子长大了就随他高兴吧,你的血压再拉高上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气死我最好,这小子才能称心如意!」戴邦旭跺脚,摇摇头,径自走回房。
气氛僵持,没有人愿意先低头,于是决裂成了不可避免的一幕。
「很遗憾看到这种场面,我们先走一步!」戴克任握起女友的手,转身离开。
一坐上车,石宛琪直接点出事实。「你爸妈不喜欢我。」
「我喜欢妳才是重点,妳又不是要嫁给他们。」他根本不觉得这是问题,从他懂事以来总是自己作主,父母之言只能当参考建议,毕竟要过日子的人是他啊。
「可是……」教她怎能不在意?
「他们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别担心,过阵子就没事了。」他拍拍她的肩膀,要她放心。
她还是愁眉不展,深思这许多前因后果,眼神也变得黯淡下来。
「妳该不会想用这个理由把我甩掉吧?」他双手抱头,神情懊恼。「当初我向妳求婚失败,后来追求妳也失败过,现在跟妳交往还要失败的话,我真的会一败涂地,再也振作不起来了,拜托妳,别因为我爸妈而不要我啊……」
他在旁絮絮叨念,像个弃夫,她却没怎么听进去,专注于自己的思绪中,最后抬起头说:「不用说了,总之我会坚持下去。」
「咦?」他吓一大跳,怎么刚才那个哀怨的女人,一下变得如此镇定?
「我要成为配得上你的女人,我不会放弃你的。」忽然间她想开了,凭什么要她放弃这份爱?她自认是全世界最了解他、最珍惜他的女人,就算家世和经历不足夸耀,也不能就此否定她的真感情。
他望着她良久,吶吶不能成言。「这是妳对我的承诺?」
「没错,你拥有我的承诺,我会因为爱你而坚强。」
「小琪!」他紧紧将她拥住,原本以为的危机变成转机,这下真是大丰收,他居然能拥有她的承诺!
她摸摸他的发、他的脸,告诉自己说,幸福不会从天而降,她不想再做胆小鬼,这回就让她勇敢面对,为自己的爱情而战!
*
「董事长,我想您这次是做错了。」
「什么?!」戴克任视线从电脑萤幕移开,愣愣望着眼前的人。
这是周一,他回到总公司,坐到皮椅上还不到几分钟,却碰上他工作以来第一次被秘书指正,让他惊讶到嘴巴合不拢。
刘世裕并不退缩,挺起胸膛说:「小琪已经简单告诉我了,令尊令堂也向我抱怨过了,所以我很确定,您这样做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喔?你有何妙招?」戴克任收起惊愕和不满,在这年头什么事都会发生,他这个最不可能谈恋爱的人都陷入了,他的秘书当然也可能比他高明。
「最了解小琪的人,除了您就是我了,所以应该由我出面,向令尊、令堂报告此事。」
「连我都说不动我爸妈,你有什么对策?」
「我会说出事实,而事实就是最好的解释,小琪也同意我这么做。」
刘世裕态度坚定,戴克任也无话可说,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吧?
「好,我就靠你了!」
*
刘世裕办事效率一流,过没两天就向上司报告:「董事长,我已经向令尊、令堂解释过了。」
「喔?他们怎么说?」戴克任好奇问。
「稍有转圜余地。」刘世裕说得比较保守。
「真的?你怎么办到的?」戴克任睁大眼,从此要对这个秘书另眼相看了。
「很简单,就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他们而已。」刘世裕不想居功,只想解决问题。「还有我建议您,尽量放低姿态,不要跟他们硬碰硬,这对小琪没有任何帮助。」
「你很关心她。」戴克任发现这一点。
「她就像我第二个女儿,我希望她幸福。」
「放心,我会让她幸福的。」戴克任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一件奇妙的事,这对话似乎应该发生在女婿和岳父之间喔?
*
当晚,戴克任先打了通电话,随即开车到他父母家,看到两位老人家坐在客厅,一个翻报纸,一个看电视,显得有些老态龙钟,又有股冷清寂寞。
心念一转,他不禁自责,他该多花时间陪陪他们的,即使观念相左也不用吵来吵去,刘秘书说得对,唯有放低姿态,大家才有平静日子过。
「阿任,你来了。」谢雨真对儿子招呼,戴邦旭则继续当他不存在。
「爸、妈,你们吃过饭了吗?」戴克任坐到双亲面前,仔细看那些皱纹和白发,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早就吃过了。」谢雨真不想拐弯,直接说开来。「前天刘秘书来过,根据他的说法,石小姐并非爱钱又虚荣的女人,还有一段挺可怜的过去,听到她被家人放弃的那一段,我差点要掉下眼泪。」
谢雨真比较心软,又同是女人,比丈夫更快放下成见,已经倾向同情石宛琪了。
戴克任点头道:「小琪的成长背景很辛苦,但她并不因此放弃自己,其实她若留在我身边,可以过着少奶奶的日子,但她选择充实自己,希望有天能独立生活,我想拿钱诱惑她都不成呢!」
「嗯,看来她是个上进的孩子,还听说你向她求婚失败过?」
「是啊……」戴克任有点尴尬的承认。「所以说,不是她想攀权附贵,是我怕追不到老婆。」
谢雨真喝口热茶,又提起另一件事。「另外,之前的亲家告诉我们说,芷萱她生了个女儿,不是你的孩子,现在她跟一个女人住在一起。」
戴克任心中一凛,听来芷萱已经摊牌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引起一场家庭风暴?但他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默默祝福她了。
「爸、妈,请不要对芷萱觉得失望,我只希望她过得自在平静。」
「我们当然明白,这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谢雨真从小看着邓芷萱长大,对这无缘的媳妇只有疼爱没有责怪,要怪也只能怪上天捉弄,让她和戴克任这辈子没办法真的做夫妻。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女人也有可能爱上女人,那么,男人爱上之前的情妇,似乎也没什么好讶异的。
「所以,之前你们离婚,是芷萱的意思吧?」谢雨真又问。
「嗯,」戴克任点点头。「我们从结婚到离婚,都是好朋友的关系,这样你们应该可以了解,我需要另一个女人,所以我找到了宛琪,在她人生最困难的时候,要求她做我的小老婆。不过,现在我把她当女朋友对待,我珍惜她也尊重她,更希望未来能跟她结婚。」
谢雨真虽能理解,但闷在一旁的戴邦旭可不,他这时终于开口:「那又怎样?我可还没有认同你们。」
戴克任不想和父亲吵架,换个主题说:「爸、妈,改天我们一起吃饭好吗?小琪很会做菜。」
戴邦旭哼一声。「她很会做菜,又关我什么事?」
「爸、妈~~」戴克任做出惊愕表情,夸张道:「上次跟你们一起吃饭,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难道你们都不想我?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戴邦旭和谢雨真都是一惊,这平常没血没泪没感情的儿子,今天莫非是在向他们撒娇?
戴克任坐到父母中间,左右拉拢。「好啦~~我们就一起吃饭吧!这礼拜六晚上,我和小琪一起过来,在家里煮桌家常菜,我们全家团聚一下,好不好?」
面对他那张笑脸,没有任何人能说不好,包括硬了心肠的父母。
不知是谁说过,做父母的永远赢不了孩子,因为有爱,就不得不投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