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湘蕾轻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答话,纠结半天才说:“你……我说过了,我不好,你该找个更好的姑娘成亲的。”
夏侯彧想也不想地反问了回去,“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在我眼里,什么叫做更好的姑娘?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就像我和左书凡两个人,他比我年少有为,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功名,四肢俱全,而我除了瘸了条腿,这辈子还可能只能守着个不怎么值钱的候位,不能考科举,在众人眼里,他比我还要好,而你呢?在你眼里是怎么样?”
姊姊曾说过他这人在婚事上有些天真,总想要找到能够合自己心意的女子,却不知世上大多数人都只见过那么一面,然后就是依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定下婚事。
纵使现在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可多相处,也鲜少人能够找到合心意的伴侣。
再者,他只说要合他的心意,可又没有个标准在,是要怎么挑选?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或许只是他懒得和一个女子绑在一块一辈子的借口,但是在见到她后,他发现其实只是没遇到正确的人。
原本打定的主意是,两人成了亲再慢慢的让她习惯自己,接受他真正的样子,却没想到她有那样的过去,一次孟浪得太过,直接就让她宁原被休也要跑。
她拗起来也是真拗,而他也不敢强逼她,就怕弄巧成拙,只得先想法子让她好好的待在他的势力范围内。
想来周嬷嬷也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这些日子也都不到他面前来说两人不合适这类的话!
莫湘蕾被反问得语噎,因为如果让她来选的话,自然是他比左书凡那个儒弱又没有拒当的男人来得好。
看出她无法反驳,他语气温柔,眼神却透着霸气与坚定地道:“我知道你是想着我不会逼你,所以想让我自己放弃,可你错估了我的性子,这世上,我想要的人事物没有很多,但是只要我想要的,那就绝对不会放手。”
姊姊以为借着出征深入神族国土画舆图是皇上指派他的任务,可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讨来这个任务。
只因他觉得,既然无法在朝为官施展所学,那他就靠着双腿去走遍天下,为百姓出一份心力。
这是他的心愿,所以即使最后他瘸了一条腿,他也从不后悔。
夏侯彧说完后,也不管她是不是被吓到了,脸上那一抹强硬的神色顿时消逝无踪,只留下淡淡的微笑,把话题又给绕了回来。
“三清宫的事你也别担心了,到时候有了结果我会说给你知道的。”他看她一副还回不过神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冲动,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他不会一直逼她,可也不能让她不把他当一回事,一点又一点,一下紧一下松,让她慢慢地打开心房,慢慢地接受他,那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就如同他说过的,他要的,就没有放手的道理。
莫湘蕾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她有些懊恼自己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却没意识到,如果她能如同面对左书凡时那样决绝,哪里还会有让他这样一次次撩动她的机会。
可她还看不清自己的心,只恨着自己的不争气,即使他只轻轻的拂过她的头发,也足以让她口如小鹿乱撞一般。
夏侯彧很快就托人去查探三清宫,只是这京城里头事情多,对方只说了会尽快去瞧瞧,没给个准确的时间。
他也知道这件事情还在猜测阶段,所以没特别催,甚至也没让莫湘蕾在出门的时候要特别留心,而就这么一个疏忽,大错就铸成了……
如今的京城不像前朝有宵禁,半夜还在外头行走会被抓进衙门里头审问个清楚,现在京城夜里热闹的程度不输白日,就连城门也会开放到半夜。
太阳才刚要下山,京城里不少窑子和茶铺酒楼就点起了一盏盏的大红灯笼,请来不少戏班或者果说相声的、表演杂耍的来吸引客人,就是几个庙口也形成了夜市,吸引京城里的老少去吃饭玩耍。
莫湘蕾平日没有特别的嗜好,只偶会在夜市里头晃晃,看看有没有什么从外地来的新奇料子或者是些不常见的花样,虽然买到好东西的次数不多,但是她还是习惯有空就去一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撞上回,那就能够让她欢喜许久了。
经过几日平淡的日子,她不禁觉得三清宫那件事大约是她真的搞错了,就是最后那箩筐里头说不一定也不是人,而是些旧衣什么的,只不过刚好让她看到衣角,这么一想,窝了几天没出门的她,约着周嬷嬷和方圆一块儿去逛夜市了。
周嬷嬷许久没有出宫了,这样的热闹也是少见到,就想着多看看,回头回宫的时候,可以跟皇后说上几句,便答应了,至于方圆本来就是小孩子心性,这几日又被自家主子命令多照看着草湘蕾,也就就兴致勃勃地跟着出门,帮忙拎东西。
夏侯彧留在家中,一如往常的在用过饭后,把那些还没完全画好的舆图,一张张的摊开,准备对照着自己的纪录和印象,把该补上的补上,或者是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一样样的记了上去。
关外地广人稀,许多地方就连当地人都不见得知道,所以他花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日子,走过了许多地方,务求能够更仔细的绘制舆图,而不是像之前的舆图绘制那样,只是个不准确的大概。
可这一晚,他总感觉心神不安,光墨就磨了三次,可每一次的浓淡总不尽如人意,提笔时,笔尖的一点浓墨,就这样滴落下来,染在刚画好的一条河流上。
他皱着眉,觉得那一处似乎已经无法补救,正准备将整张纸都揉掉时,突地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打开,他还没发怒,就看见方圆满脸涕泪的跪在了地上。
夏侯彧知道他跟着莫湘蕾一块儿出门,见他如此,心脏顿时紧缩,难道……方圆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话,纵使声音含糊不清,可那句令他惊恐的话语还是无比清晰的撞进他的耳里——
“夫人不见了。”
周嬷嬷也赶了回来,正好听见方圆说了这么一句,看到夏侯彧马上变了脸色,她连忙把要紧的事都说出来。
“侯爷,这详细的经过日后再说,最重要的是先把人给救回来才是,夫人绝对不是自己走的,而是让人给带走了!”
夏侯彧不会怀疑周嬷嬷和方圆两个人一起开他玩笑,他一声不吭从怀里拿出了一面令牌扔给了方圆。
“拿了令牌,请京城卫兵把守四门开始盘查出入人等,再去找陈叔,说让他领了一队人马,等等随着我立刻出城。”
莫湘蕾从一片昏沉中醒来的时候,周遭除了呜咽声,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呻吟声。
她没有立刻发出声音,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呼吸也尽力维持跟昏迷时相仿,拼命她回想着自己怎么落到这个地方的。
她记得自己和方圆还有周嬷嬷一起出门,如同往常一般,逛着热闹的夜市,然后不知道怎么了,今日出门逛逛的姑娘们似乎特别多,方圆本来就离她们有些距离,不知不觉中就和方圆走散了。
一开始她还没有觉得奇怪,可是后来,她和周嬷嬷也开始拉开距离,甚至感觉到有几个人不断的把她往夜市边上的洛阳河边挤,她就察觉到不对了。
可是即使她拼命地想往回走,却仍被夜市的人潮推推攘攘的,让她脚步一个不稳摔入河里。
也幸好她早有准备,否则摔入河里后,她就会呛水呛昏了,可她没有被水呛昏,在挣扎着出了水面后,却还是着了道。
岸上有人早等着用帕子蒙了她的脸,尽管她紧急闭气,还是没能够耐住那刺鼻的迷药而晕了过去。
她凝神感觉,听见了马蹄声,也感觉揺揺晃晃,恐怕是在马车上,她不知道抓她的人到底要把她带去哪、做什么,所以就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直到她听见马车外头那个熟悉的声音。
“就是这个女人,带着面纱,额际上有疤,没错!”
莫湘蕾的心重重一跳,手指微微的动了下,她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就是三清宫的道姑静空。
她立刻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抓了。
三清宫里然有问题,而静空跟宅院里的人是一伙的,那日她八成已经在怀疑她,所以伺机想要对她下手。
偏偏从三清宫回来后,她都待在侯府里头,不方便下手,直到今日她出门逛夜市,他们就马上动手了。
只是现在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对付她,只希望不要太折磨,直接给她一个痛快。
辘辘的车轮声在黑夜里特别鲜明,莫湘蕾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想点别的,然后她发现自己即使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却还是先担心起夏侯彧。
不知道他得知她不见后会不会太着急,跑出来找人又伤了腿……
她想,依照夏侯彧的冷静和聪明的脑子,肯定很快会联想到三清宫,所以如果他们真的没脑子的没换个藏身处,那她被救出去也就是迟早的事而已。
再说了,在被迷昏之前,她曾和那个人对上了眼,如果那人还有点良心的话,应该会主动去侯府告诉他们她的消息吧?
被莫湘蕾期许还有一丁点良心的左书云,此刻正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着。
她今日闲来无聊就到夜市里去看看,谁知走到桥上时,她停下来看看河景,就瞧见了莫湘蕾落水的那一刻。
她瞪大了眼,正高兴的想着莫湘蕾也有这一天,就看见莫湘蕾自个儿游上了岸,她顿时满心不悦,觉得这可真是老天没眼,那女人怎么不死了算了。
结果就在下一瞬,她瞧见了有个婆子拿了块布从后头蒙住莫湘蕾的口鼻,虽然她好像有挣扎了下,但最后还是软绵绵的让人抬走了。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快得她几乎认为是自己的幻觉,可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她觉得莫湘蕾有看见她,她确定自己有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是让她去求救的眼神。
可她就在那傻傻的站着,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弄明白了在河边那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她几乎要软了手脚,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般。
那是拐子?而且就在她的眼前把莫湘蕾绑走了?那接下来莫湘蕾会如何?她又该如何是好,去帮忙报官吗?
在这个念头窜出的瞬间,另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反驳了这个念头——
不!为什么要报官?莫湘蕾被除掉不是正好吗?莫湘蕾被拐子带走,这辈子她就不会再看见她了,她再也不可能是侯爷夫人了,自己就再也不会作那个莫湘蕾站在高处让她跪着行礼的恶梦了。
她一次又一次地喃喃自语着,然后脸色苍白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