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沉吟,章贵妃依然保持原先的淡然。“这事还是憋在腹中别抖了出来,没有搞好,这事只会把自个儿搭进去。”
“只要母后去告诉父皇,刘皇后就完蛋了,三哥也跟着玩完了!”
章贵妃忍不住冷笑,这个小子今日告诉她这些,果然是在算计她。这事确实很有可能拉下刘皇后,可是相反的,若是弄巧成拙,兴风作浪的人就变成了她,而这小子会一如皇庄失火的事那般置身事外。
“你恐怕不了解你父皇,只怕他宁可永远不知道此事,也不愿意知道自个儿被戴了绿帽。”皇上可是很爱面子的,即使他不爱的女人,也要爱他忠于他,这是一个帝王不容侵犯的骄傲。
闻言,姬安保不由得心急,“母妃真的要错过这个打击刘皇后的机会吗?”
“最近我也觉得身子不适,我不想再插手了。”
“母妃……”
“有些事是碰不得的,我劝你还是忘了吧。”章贵妃摆了摆手,重新躺回贵妃椅上。
“我累了,你退下吧。”
瞪着章贵妃,姬安保愤愤不平的离开丽春宫。
待他离去后,章贵妃才猛地张开眼睛,向候在暗处的叶姑姑招手,叶姑姑连忙来到贵妃椅旁蹲下。“我教你查清楚丽春宫每个宫人内官的底细,如何了?”
“都查清楚了,就等娘娘处置。”
“本宫给你十口,不该留的人都弄走。”
“是,奴婢遵命。”
“还有,派人盯着六皇子,当心一点,别教他察觉了。”
“奴婢知道了。”
章贵妃再度闭上眼睛,可是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箭一旦射出去,就不可能回头,但愿真如侄女所言,太子是可以信任的合作对象。
父亲病了,当女儿的岂能不关心,所以纵使白陌不喜欢皇宫,还是进宫了,当然,她还带上姬安茜,有长命锁,姬安茜就可以跟着走,不过,她可不敢将长命锁直接戴在身上,她还没有预备好将身体还给姬安茜。
“为何今日我可以跟着你出门?”姬安茜对于这种奇怪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
“我猜想你可以跟着长命锁移动。”如今她只能向姬安茜坦白部分事实。
姬安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比我还清楚宫里的情况,该提醒我的时候,别忘了开口。”
姬安茜乖巧的点点头,一想到要回到久违的皇宫,她就兴奋极了。
总之,白陌进了宫,见到那位轻易可以定人生死的帝王,觉得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生了病,还不是要乖乖躺在床上,人就是人,权力再大,生病和老死都会找上门;比起她,姬安茜的情绪就激动多了,无论是不是生父,皇上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还好她只是一缕幽魂,哭得稀里哗啦也没有人听见。
别人听不见姬安茜的哭声,她可是逃不了这个丫头的疲劳轰炸,实在是受不了,忍不住用嘴型叫她闭嘴。可是,姬安茜的眼睛好像关不上的水龙头,眼泪哗啦哗啦一直滚下来。奇怪,明明是一缕幽魂,怎么可以哭得比
血肉之躯的人还逼真?
终于走出干德殿,白陌差一点跳起来大声欢呼,真的快闷死人了!
“六哥!”姬安茜突然叫道。
姬安保?白陌看着前方约十步之处的男子,很显然是在等她。
白陌看了姬安茜一眼,用眼神询问她,“你们兄妹感情如何?”
“我和六哥没有往来,六哥让人觉得不舒服,哥哥也不让六哥靠近我。”
没有往来,为何在这里等她?白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又不能不迎上去。
“六哥。”白陌第一眼就确定很难喜欢上姬安保这个人,他与姬安顺有几分相似,可是说也奇怪,同样俊秀超脱的面孔,两人展现出来的气质却截然不同,姬安顺斯文中有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而姬安保像个无赖小白脸。
“来探望父皇吗?”姬安保笑起来有点邪气。
白陌点了点头。
姬安保看了白陌身后的丫鬟和宫女。“六哥想单独与你说几句话。”
“不要,这个人是个坏蛋,满肚子的坏主意!”姬安茜在太子府待了一段时日,难免会听到一些隐私的事,自然知道姬安保的野心。
白陌真想送给姬安茜一个白眼,人家都等在这儿了,难道她可以拒绝吗?
白陌看了身后的丫鬟和宫女一眼,示意她们退到十步外,可是姬安保另有主意。
“这儿不方便,我们还是去御花园吧。”姬安保也不管她愿意与否,转身径自朝着御花园迈步。
“真是没礼貌!”白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你要小心他,他心机很深。”姬安茜心急的提醒白陌。
“你这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公主,怎么知道他心机很深?”她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她是由衷的佩服姬安茜,实在是个奇迹。
“我在太子府听了不少他的事。”
白陌搞笑的做了一个鬼脸。“他不至于胆大妄为在御花园将我杀了吧。”
姬安茜可没办法忍受她的说笑。“你不要太小看他了。”
白陌从来不会小看人,过往的经验告诉她,人的花样最多了,不过她决定暂时将这个飘来飘去的幽魂丢在一旁,这才是真正让她头疼的麻烦。
来到御花园,白陌跟着姬安保进了凉亭,随侍的丫鬟和宫女太监都退到亭子外面二十步远的地方。
“六哥究竟为了何事如此慎重?”白陌真的不敢轻松以待了。
姬安保不怀好意的一笑。“你知道废后周皇后吗?”
“我知道,可是,我出生不到一年她就被废病死了。”姬安茜反应很机灵。
白陌已经闻到诡计的味道。“六哥为何提起一个死了那么久的人?”
“你可曾听人家说过,你长得很像周皇后?”
“六哥是什么意思?”难道姬安茜是周皇后所出?
“周皇后以无所出被废,但是亲近的人都知道她曾经生过一个女儿。”
白陌不着痕迹的看了姬安茜一眼,姬安茜显然很震惊,眼睛瞪得好大。
“六哥有话直言,别拐着弯,茜儿脑子不灵活,听不明白。”
姬安保微微靠向白陌,压低嗓门道:“我手上有一封血书,可以证明你乃周皇后与侍卫通奸所生,而非刘皇后与父皇的女儿。”
果然与她猜测的一样,只是没想到姬安茜的生母竟是当时的皇后。不过,她很尽责的装出很震惊的表情。
“六哥在胡说什么?”
“若是不信,你可以去问皇后娘娘。”
“六哥为何要胡言乱语诋毁我的出身?”
“皇后娘娘可以证明我所言属实,当然,刘皇后和周皇后曾是闺中密友,两人情同姊妹,既然当初她愿意将周皇后所出的孽种当成自个儿的女儿抚养,还疼爱有加,如今坚不吐实,也是很有可能的。不过,就算刘皇后不说,皇后娘娘身边的几个亲信也都知道此事,周皇后和当时的刘贵妃先后以养病和养胎去了皇家别苑,父皇一心专宠章贵妃,根本不理她们,因此她们得以顺利在皇家别苑做出偷天换日之事。”姬安保越说越咄咄逼人,好像这样她就不会怀疑了。
用不着看姬安茜,白陌也知道她一定深受打击,虽然或多或少猜到自个儿的身世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真相摊在面前,心情还是会受到影响。
“六哥的目的何在?”白陌还是喜欢直接了当。
姬安保满意的笑了。“爽快,我要你让蒋怀良支持我。”章贵妃不愿意再卷入争储一事,他只能自个儿出手了。
“六哥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本事左右蒋哥哥。”
“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如今你在尚书府有多受蒋怀良宠爱,众人都知道。”
“蒋哥哥如今待我确实比以前还好,但不代表他会为了我丢了脑子。”若是蒋怀良为了一个女人跟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主子,脑子肯定坏掉了,而她很确定他的脑子好得不得了。
姬安保闻言变脸。“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
“六哥如今的行径实在令人不齿!”白陌可不想掩饰对他的不屑。
姬安保恼了,面孔扭曲。“你好好想清楚,过几日我会送一个人过去给你,她会帮我们传话。”他随即转身离去。
白陌无心理会姬安保,不放心的转向姬安茜,关心的问:“你还好吗?”
半晌,姬安茜平静的回道:“我都已经成了一缕幽魂,有什么不好?反倒是你,这个问题得要你代我面对了。”
白陌当然知道如今有麻烦的人是自己,可终究不是当事者,感觉不是那么强烈,况且,总是有法子解决的。
“若是我没有嫁给蒋哥哥,今日你就不用面对这样的事。”
是啊,若姬安茜没有嫁给蒋怀良,就不会落水,而她也不会取而代之,可是谁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你知道眼睛为何长在前面而不是后面吗?因为人生是要往前看。”
“你有什麻好主意?你不会答应六哥吧?”姬安茜紧张的问。
白陌不屑的冷哼一声,“我怎么可能答应他?这种不走正道,只想靠旁门左道当上君王的无耻小人,若是真的得到权力,当官的不幸,百姓也不幸。”
“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找哥哥帮忙?”
“公主,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采云迟迟不见她走出凉亭,不放心的寻了过来。“六殿下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白陌没好气的又哼了一声,“修养差的人不顺心就爱生气。”
“嗄?”
“没事,我们回去吧。”白陌看了姬安茜一眼,示意她们回去再好好讨论。
白陌苦恼的走过来走过去,怎么办呢?她相信姬安保不会在这事上扯谎,而他手上只怕真的有一封血书,可是究竟是谁留下来的,没事干么留下血书,这不是存心教人不能安生过日子吗?
“你不要一直走来走去的,我头都晕了。”姬安茜如今的心情反而比白陌平静。
白陌斜睨了她一眼,她可以感觉到头晕吗?
“你还是去找哥哥帮忙吧。”姬安茜相信的人始终只有姬安顺。
“我跟他不相熟。”虽然他满腔情意是给姬安茜,可是落在她眼中真的很别扭。
“解决问题比较重要,还有,他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哥哥,不相熟又如何?”
白陌觉得这个丫头无比难沟通,索性抛下她,独自转去小书房。
原本白陌想要练字,安定浮躁的心情,可是一看到歪七扭八的字,不顺眼的让心更烦,干脆笔一扔,将写过的纸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转身往外走。
“公主要去哪儿?”秦嬷嬷一见到她,立刻扔掉手上的针线活儿。
“我去半月亭。”白陌不管丫鬟是否跟上来了,大步走出清风苑,来到半月亭。
倚着栏杆,吹着风,她终于感觉到心情平静下来。
突然有人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她先是一吓,随即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微微一笑。
蒋怀良低下头吻着她的发心,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白陌抬起头转过去看他。“蒋哥哥不是最近都要住在宫里吗?”如今政治清明,皇上尽管宠爱章贵妃,但不昏庸,朝堂上一些重要的职位都掌握在有才能的官员手上,可是皇上病了,难免会让人心浮动,因此蒋怀良第一天就被皇上召进宫中,直接住在兵部。
“皇上知道我想你,放我今日回来看你。”虽然御医建议皇上静养一段日子,可是终究没什么大碍,皇上自然体贴他多日不见娇妻的相思之情。
白陌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娇嗔道:“胡说,父皇是不是身体康复了?”
“真的,皇上看得出来我很想念你,朝堂上的事还是暂时由太子代理。”
“父皇的身体还好吗?”
“没事,只是皇上有年纪了,而皇上的身子原本就不宜过度操劳。因为祭天时动了怒气,皇上最近夜里睡得很不安稳,身子比较虚弱,春狩上又吸了寒气,当然受不住就病倒了。”皇上早年遭到许多算计,其中为害最深的当属下毒,虽然身上的毒解了,可是身子受到相当大的亏损,以至于小小招凉也要费心将养。
白陌听得出来蒋怀良未说出的那些事,忍不住嘀咕,“当皇上有什么好的,为何非要抢得连礼义廉耻都不顾呢?”
“嗯?你说什么?”蒋怀良没有听得很清楚。
她挣脱他的怀抱,想着要不要求助于他,可是如此一来,姬安茜的身世势必藏不住,她毕竟不是姬安茜,总觉得由她说出姬安茜的身世不太妥当。
这时,秦嬷嬷匆匆来到亭子入口,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僵硬的行礼道:“公主、驸马爷,六殿下给公主送来了一个丫鬟。”
蒋怀良不发一语,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白陌撇了撇嘴,教秦嬷嬷将人带过来。
秦嬷嬷再度行礼退下,穿过拱桥,过了一会儿,带回一名妖娆妩媚的女子。
“奴婢艳儿见过公主和驸马爷。”艳儿行礼之前不忘了抛个媚眼给蒋怀良,不过他那张冰山脸真是教她甘拜下风,一丝丝起伏也没有。
白陌一看到艳儿的长相,真是气炸了,这是来当丫鬟的吗?我呸!这分明是想爬上蒋怀良的床。
白陌忍不住瞧一眼蒋怀良,他不是好色的盯着艳儿,而是神情凝重的陷入深思,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也知道他非好色之徒,可是能够被六皇子送来这儿,绝对不是普通的货色,她听说过扬州瘦马,这个艳儿会不会养瘦马来的?
“秦嬷嬷,清风苑哪里缺人?”白陌很努力地当个公正的主子。
“清风苑还需要做针线的丫鬟。”
白陌满意的一笑,秦嬷嬷的反应真是机灵,很好!“就暂时安排在那里吧。”
艳儿惊愕的抬起头来瞪着她,六皇子安排她来这儿监视公主,更重要的是迷得驸马爷神魂颠倒,可不是来这儿做针线的,况且,她也不会。
“怎么了?不想做针线吗?”
“奴婢不会做针线。”
“可是,我这儿只缺做针线的,你不行,只好让六哥换一个懂针线的过来。”
“奴婢会努力学习,保证让公主满意。”艳儿不死心的再勾了蒋怀良一眼,可是他完全置身事外。
“秦嬷嬷,带下去安顿,还有,顺道教她规矩,尚书府可不是六皇子府,不要把在那儿乱七八糟的坏习惯带来这儿。”
蒋怀良差一点爆笑出来,没想到她也有如此犀利的时候。
秦嬷嬷欢喜的行礼告退,带着艳儿回清风苑安顿教规矩。
“这是怎么回事,六殿下为何突然送丫鬟给你?”
“前几日进宫探望父皇见到六哥,他可能看我身边的丫鬟不够美艳,索性送一个给我。”
蒋怀良不发一语的瞅着她,以他对六皇子的了解,六皇子只关心权力。
“六哥看你的后院太冷清了,派个美艳的丫鬟来爬你的床。”
他举手轻敲一下她的额头,不过,还是不说话,摆明等着她坦白道来。
白陌投降了,谁教她不是他的对手。“若我说,我不是皇上的女儿,还是皇上的某个嫔妃和侍卫偷情生下来的孩子,你怎么说?”
蒋怀良的反应很敏锐,立刻将事情连结在一起。“这是六皇子告诉你的吗?”
白陌点了点头。“你知道废后周皇后吗?”
“我听娘提过她,是个可怜的女子,为周家牺牲,最终却没有保住周家。”
“确实很可怜。”
“六皇子编个故事给你,你就相信了吗?”蒋怀良取笑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应该不是他编出来的故事,他手上有一封血书可以证明。”
蒋怀良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这会儿不得不严肃正视了,这事弄不好会拖垮皇后娘娘,甚至祸及太子殿下。
“他送丫鬟来这儿监视你吗?”
白陌忍不住气呼呼的噘嘴道:“那个丫鬟根本是来帮你暖床的!”
“我只要你暖床。”
面颊瞬间染红,她娇媚一瞪,蒋哥哥在甜言蜜语这方面真的很有天分。
瞅着她这般千娇百媚的模样,若不是他们正在谈论很严肃的事,他一定把她拉过来,狠狠的吻她……想到这儿,他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一定要忍住,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他要你做什么,说服我投靠他吗?”
“蒋哥哥真厉害。”
蒋怀良没好气的睨她一眼,一脸“这是常识”的表情,转而又问:“你如何答复他?”
“六哥太看得起我了,我自认没有本事左右蒋哥哥,蒋哥哥再疼爱我,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丢了脑子,不是吗?”
“这很难说。”
白陌闻言一怔,痴痴傻傻的看着他。
“可惜,他没有爬上去的本领,不值得我出手相助。”
白陌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蒋哥哥在意吗?若是不跟六皇子合作,他恼了,将此事闹到皇上那儿,我这个公主就要眨为庶民了。”
“比起公主,我认为养个庶民更简单轻松。”
“这事如何是好?”
略一思忖,蒋怀良道:“此事牵连太大了,我会与太子殿下商量,总要确定六皇子是不是故意编故事吓唬你,还有,他手上的血书是真是假。至于你,还像往常一样过日子,先假意配合他,毕竟真正的决定权在我手上,你尽力劝了,我不答应,这也不是你的错。”
白陌顿觉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落下了。“我明白了。”
“还有。”蒋怀良再一次举手敲她的额头,语气转为逗弄。“以后有事要说,别折腾你的小脑袋瓜,这么小,也不怕难为它了。”
顿了一下,白陌嗫嚅道:“我也没这么笨啊。”
“你用不着太聪明,我会保护你,只要你相信我。”
白陌用力的点点头。“我相信蒋哥哥。”
蒋怀良伸手将她圈进怀里。“身分、地位都不重要,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所拥有的那些东西。”
白陌暗暗下定决心,待这件事告一段落,她要将真面目告诉他,而现在,她就自私的享受他温柔深情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