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洪此时的身份是忠勇王府的舞伎。
事实上,她根本不会跳舞。
但人长得美艳如花,不必太高深的舞步,柳腰轻摆,娇颜似醉,便如牡丹枝头放,蜂蝶嬉春绕枝忙。
很快地,她便吸引住太子的目光,而忠勇王则很“识相”地将人送给太子——他也不敢不识相,王妃交代下来的事,搞砸了,他麻烦就大了。
不得不说房宝儿确实有能耐,家道中落,人又离开京城久矣,还有能力托人办事,可见本领不凡。
也因此,当晚太子宿在忠勇王府,而陪伴身边的便是龙天洪。
她知道这关系着自己能不能报仇成功,因此仔细观察太子,务求将他侍候得服服贴贴、迷得他晕头转向,最后将她带回东宫,以便她踏出复仇之路的第一步。
不过,龙天洪不敢说出自己心细如发,能完全体察人心,但看个五、六分的本领还是有的,可对于太子……房宝儿说得很对,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龙天洪看不出他对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瞧她的目光是炽热的,眸底却无情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厢房中,他就只是看着她,也不动手也不说话,仿佛他只喜欢欣赏美人,却没兴趣伸手摘花。
倘若果真如此,那眼里的热切是怎么回事?那热……龙天洪颤了下,不敢再与他对视,怕自己会在他炽热的眸中燃烧。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王府的小厮前来敲门,送进热水宵夜,以便他俩度过浪漫春宵。
龙天洪悄悄松口气,感激小厮打断太子的凝视,否则她真怕要出丑了。
太子突然将心思转向小厮,问道:“你喜欢目前的工作吗?”
小厮愣了一下,赶紧跪倒。“回殿下,能侍候殿下是小人无上光荣。”
太子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挥手让人退去。
龙天洪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分析他应该是个喜欢真诚、讨厌听奉承话的人。
所以要得到他的心,首先就要坦诚以对?她心里暗暗思考着。
接着,太子果然对她抛出了类似的问题。“你喜欢跳舞吗?”
“不喜欢。”她直言,尽量表现出一副坦率无伪的样子。
他笑了。龙天洪很庆幸自己赌对了。
他不笑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笑起来时露出一边酒涡,双眼微眯,剑眉轻扬,竟有一种孩子般的纯真与亲切。
龙天洪头一次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太难伺候,将自己委身给他——虽然她说过,只要能报仇,不管要她做什么事都愿意,但能跟一个不太讨厌的人在一起,还是比陪伴年迈、昏庸、又以残忍无情著称的老皇帝更好。
“那你喜欢孤吗?”谁知,太子下一个问题更令她措手不及。
龙天洪一时间晕头转向。
说喜欢,可两人第一次见面,连话都谈不到两句,根本无法确认这种感情吧?
但摇头,她又怕得罪太子,断了这条复仇之路,她要怎么替大哥和小四报仇?
她支吾着,陷入了两难之局。
“无法回答?”太子依然笑着,但眼里热切的光采明显地黯淡了。“也对……”
“请问殿下,可喜欢妾身否?”龙天洪快速转动脑筋,抢口道。
她要扭转眼前恶劣的局面,一定不能让太子讨厌她。
“你长得很漂亮,爽心悦目,所以……”太子迟疑着,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但他也没用甜言蜜语哄她,足见其性之诚。
龙天洪再问:“不是欣赏美丽事物那种欢喜,是打从心底的喜欢,殿下对妾身可有如此情感?”
太子显然很不习惯三番两次被人打断,以往谁敢这么做?可是她每一句话都正好点中关键,让他不自在的同时,又有一种怪异的、仿佛心头骚动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孤是否对你一见钟情?”
“对,殿下可有那种情绪?”
他想了很久,不讳言,她的美丽让他眼睛一亮,但要说到一见钟情,也还不至于。
“殿下答不出来,可见殿下并非真心喜欢妾身,充其量只是一时看中妾身姿色,却非妾身本人,是否?”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他怔了半晌,哈哈大笑。“你的意思孤明白了,才第一次见面,谈喜欢太唐突,就算你为了哄孤开心,点了头,那也不是真心的。”
“殿下开恩。”她盈盈福了一礼。
“有什么好开恩的?你说的都是实话,莫非这年头还不准人诚实了?”他语调轻松,眼里的光芒再度亮了起来。
龙天洪知道自己又赌对了,太子确实是个喜欢真诚无伪的人,与其拼命奉承他,不如坦率地表达自己,更能讨得他欢心。
走对了第一步,她对自己的复仇之路更有信心。
“殿下,请容妾身为您沐浴更衣。”接下来就是让他为自己神魂颠倒,将她接进东宫,能封为侧妃就最好了,然后等今圣百年,太子登基,哼!那时就是白云妖道的死期了!
“不喜欢你也愿意?”他没头没脑地丢一句。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双颊瞬间红似滴血。
如果她还是当年的龙家三小姐,当然不会愿意干这种事,可今非昔比,别说服侍太子一人了,只要能报仇,更难堪的事她都愿意做。
何况……她细细看着太子眉眼,浓浓剑眉、凤目修长、鼻如斧削,双唇厚薄适中,带着一种温润而光亮的色泽。
他或许没有她二哥龙天宙那般祸国殃民的美貌,可自有一股斯文气质,举手投足净是翩翩风采,却也是个难得的浊世佳公子。
佳公子……她又愣住了。太子身上仿佛少了点什么东西,他是太子,他应该……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到——尊贵。
对,哪怕一般的皇室宗亲,也自有一股尊贵气息,何况是太子。
可她在他身上却见不到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势,只有平和,淡如春风、雅似清莲。
怎么会这样?堂堂一国储君不可能没半点高贵气质,偏偏他……
若非事先知道他的身份,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是未来的皇帝陛下。
她暗暗在心中记下,要找个机会问一下房宝儿,他这储君位置坐得可稳?千万别是那种暂时被放在东宫摆好看,一旦今圣驾崩,皇位就要换人坐的傀儡。
届时,她一番心血就尽付东流了。
“你不是要替孤沐浴更衣吗?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太子出言打断她的沉思。
她恍然回神。“啊……是,妾身这就为殿下更衣。”
她手忙脚乱地脱下太子的衣服。这工作真不太有趣,腰带的扣结呢?奇怪,怎么找不到?嗯……外衣的结穗、还有……天哪!他穿得是不是太复杂了点,怎如此难脱?
太子见她额头浮出薄汗,还有那笨拙的行为,很明显地,她并不习惯服侍人。
奇怪,东方王府的舞伎训练这么差吗?连最基本的事都不会,她是怎么在王府里留下来的?单凭美貌?
他仔细打量她,容颜妖娆、体态多娇、十指葱白……确是天生尤物。
只除了……她气质高华,根本不像是个服侍人的下人,倒似受人服侍惯了,当真一点也不像舞伎啊!
尤其,她的舞还真的不怎么样。
东方王却对她百般赞赏,直言家中出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艳舞伎,不仅人漂亮、舞技更是超凡脱俗,不停鼓动他一定要过府饮宴,欣赏一番。
等他真正看到了她,确实,她很美、非常美。
父皇后宫有佳丽三千,或清纯、或美丽、或妖娆……却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同时集娇艳、魅惑和气质于一身,这样的美人真的是舞伎出身?
他不禁怀疑她的身份,以及东方王拼了命地将她塞给自己的目的。
当她手忙脚乱地卸下他上半身衣装,见着他赤裸的胸膛宽广浑厚,仿佛一肩可担千斤、双肩足负万苦时,她白皙的双颊突然热了起来,娇艳艳的,像晚霞栖上了身。
还以为像太子这样的人都是文弱骄奢、很难伺候的,可谁知这太子完全不同,他一点也不弱、更不骄傲,就是个性古怪了点。
想到自己要委身于他,心里宛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
她说过,愿意为报仇付出一切。
但得到如此结果……她是否太幸运了点?遇上这样一个太子,不仅没给她气受,英伟的气息甚至让她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
哪个女子没有梦?谁都希望觅个有情郎,一生幸福美满。
在决定入宫色诱老皇帝时,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直到遇上太子。
她确定自己报仇之心没有削弱,但对将来不再那么悲观。
他身上有一种温和之气,让她仇怨、迷茫的心思逐渐稳定,不再那么偏激和痛苦。
她不知道他若发现自己接近他是别有目的的,会有什么反应,或许是愤怒,从此翻脸不认人吧?
但无论他最后会怎样对待她,至少在事实未被揭破前,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并不是一件难受的事。
相反地,她有一点点期待,希望他能珍惜少女初经人事的生涩,让她从少女变成少妇时,不再经历痛苦,而能品尝到一点点旖旎欢愉。
她拿着太子的外衣,然后看着太子的下半身,开始思考,太子的裤子……要不要帮他脱呢?
该死!早知道伺候人这么麻烦,她就应该先问问王府里那些舞伎,伺候贵人时有哪些诀窍该掌握,也不会事到临头无所适从。
她想了好久,没有答案,只能睁大那双美丽的凤眼看着他,里头写满疑惑。
太子差不多能肯定,她不是一个单纯的舞伎。
只不知她接近自己,所为何来?
要说她的目标是他,大抵不脱两个原因,第一,想藉此飞上枝头做凤凰;第二,杀他,帮助另一人登基。
只是今圣虽风流花心,却子嗣艰难,能平安活到成年者仅他一人,所以要推翻他的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自己身上似乎没有值得她图谋的地方啊!
算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他心里暗道。反正只要将她带回东宫,时日一久,不信她的狐狸尾巴不会露出来。
这个美丽、聪明、却有一点小迷糊的女子……呵呵,横竖他现在没什么事情做,就陪她玩玩游戏吧!
“好了,孤去沐浴了。”他并未多说什么,以行为解答了她的疑惑。
她傻傻点头,原来所谓伺候贵人沐浴更衣是只要帮对方脱掉上衣就好啦?懂了,以后她都会照做的。
其实这根本大错特错,其它舞伎伺候过府拜访的贵人时,只要贵人不拒绝,多是双方互相调戏,先来一场鸳鸯戏水,再来一段巫山云雨情。
但龙天洪没做过舞伎,哪晓得这其中秘诀,就此将错误当真,一辈子都没发现自己在见太子的第一天,就被识破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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