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眼前那个穿着古代长裙的女子,站起了身,姿态优雅的走到她面前,在她身旁,跪了下来。
她跪下前,甚至不忘将裙摆稍稍轻拉整平,手轻摆,就让宽长的衣摆如蝶翼般,往外轻扬,然后在膝上搁好。这女子所有的动作,都十分从容而自然,非常好看,像是早已习惯这么做千百回了,而非为了拍戏才演练出来。
“渺渺,你好。”女子看着她,轻言软语的开口。
“呃,你好。”她慌张调整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姿势,不由自主的,也跟着跪好,当然过程没她那么的优雅。
“我是荼蘼。”
女子的声音,十分悦耳,她的面容秀丽,但她真的没什么表情。
“荼蘼?”她傻傻的重复。
“我的名字。”荼蘼看着她,“荼蘼。”
“喔。”眼前的女人,给人一种奇怪的沉静。“OK,我知道了。”
“渺渺,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荼蘼说。
“什么事?”
“恐怕,此时此刻,你已经往生了。”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然后抬起手,以掌心对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子。
“等等。”渺渺拧眉,轻问:“你所说的往生,和我知道的往生,是同一个意思吗?”
“你知道的意思是?”荼蘼问。「群聊社区」
“就是我已经挂了。”她简洁的说。
“挂了?”古装冰山美人挑起了眉。
“死了。”渺渺挤出两个字。
美人看着她,一脸漠然的轻启红唇,“就是那个意思。”
所以,原来她还是把自己搞死了?
可恶!
“如果我死了,你为什么看得到我?”
“或许,因为我是巫儿。”
“巫儿是什么?女巫吗?你会通灵吗?”
“巫儿是负责祭祖的人。不,我不会通灵。”
“我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地方?”
“不知道。”
告知她已经挂掉的讯息之后,那个女人又回到了桌案边,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笔墨和竹简。
当渺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晃过去,追问她这些问题时,她的手边连停都没有停下。
她捆好所有竹简,将笔洗净,收好砚台,点燃灯笼里的火,再掩熄灯架上的,然后提着灯,走了出去。
“你不是巫儿吗?”渺渺匆匆跟上,不死心的问着。
“巫儿只是负责祭拜宗祖,并非万事皆晓。”荼蘼提着灯,缓步穿过庭院,回到自己的房间。
“况且,你也并非荼蘼先祖。”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渺渺开口。
“你穿着奇装异服,不是楚人,也非齐人,更非中原人士。”
“说不定你家祖先,就有异人啊。”
荼蘼在房门前,停下脚步,转头瞧着她,问:“那么,你是吗?”
“咦?”渺渺愣了一下。
“我家先祖。”荼蘼开口提醒。
她眨了眨眼,有些哑口,然后老实回答,“不是。”
“你既不是我家先祖,就不归我管。”荼蘼看着她,淡淡道:“夜深了,我得歇息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从哪儿来,就从哪儿回去吧。”
语毕,荼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那是很明显的逐客令,她应该要识相一点。
只是……
渺渺转过身,看着黑漆漆的子夜、陌生的庭院,心里有些茫然。
她该去哪里呢?
以前曾听说,死去的人,会见到一道白光领路,不然至少也会地上开个大洞,把她给丢到地狱里。
可现在这状况,到底是怎样?
明月,在云间忽隐忽现。
她看着那如银盘的月,怔忡着,久久。
当云掩月,子夜如墨。
荼蘼点上了灯,掩去灯笼里的火苗,回身欲掩门,却见那女子,仍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茫茫无所适。
原以为,和她说了状况,她便能有所归,但这女子,显然还是不知该何去何从,她甚至在得知自己已往生时,也没有太大太震憾的反应,没有哭闹,也无忿忿不平的咒骂。
是她不知道回家的路?还是……
家,太远了?
因为太远,即便成了魂魄,也回不去。
城中的市集里,偶尔,有些外地奴隶,远从千万里之外,被人带来,当成商品买卖,那些奴,甚至说不清,自己的家在哪里。
瞧着那显得有些迷惘,带着些许淡淡哀伤的脸,荼蘼还未及思忖,已然张嘴。
“你若无处可去,就进来吧。”
女子回过头,杏眼透着些许的微讶。“你确定?”
她并不确定,她从来不曾收留过孤魂野鬼,但眼前这女子的遭遇,几乎也有可能是她的。
那一点,让她无法就这样转身不管。
所以,荼蘼侧过了身,看着她,开口道:“进来吧,或许明日,我能试着想点办法。”
看着那个外貌冷若冰霜的女子,忽然间,渺渺知道,这女子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她走进温暖的屋子里,回身看见那女子,合上了门。
“小隔间里有床,你可以暂时睡在这里。”荼蘼转过身,领着她穿过小小的厅室,走进内间旁的小门,掀开一道布帘,给她看。
渺渺晃到她所说之处,小室里有床,也有窗;床上有着铺盖,桌边还有着灯架。
看着身边那个收留她的女人,渺渺开口道谢:“谢谢你。”
荼蘼淡模的眼里,兴起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即消逝无踪,她没多说什么,只放下了布帘,转身回房。
渺渺晃到了床边,缓缓躺下,蜷缩起来。
这一切,都像是梦,布帘很薄,且十分轻透,她可以看见,那女子活动的光影,落在其上。
荼蘼回到自己床边,宽衣解带,只着轻薄的单衣,熄灯上了床。
她已倦极,但一时片刻,却无法真的歇息。
半晌后,她听见隔室悄然的话语。
“之前,我一直以为,死掉后,或许就能看见已经先走一步的家人……”
暗夜里,渺渺悠悠的话语,悄声传来。
“但原来,还是只剩自己一个…”
荼蘼心头微微抽紧,她瞧着罩床的纱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邻室,再无声息。
她怀疑那华渺渺是否还在,抑或已经决定忘却前尘旧事,回转黄泉,她没有起身查看,因为怕,撞见哭泣的魂魄。
她清楚,想家的思念。
缓缓地,荼蘼在黑夜中,合上微热的双眼,试图回想那记忆中的家园,却想不起来太多的细节。
反而是,那男人执着的双眼,悄悄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