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步纤云提着玩具小水桶帮几十盆小花浇水。
西向的屋子,在一天之末接收暖暖冬阳的映照,带着暖意步入黑夜,这夜,想来也是温暖的,一如她目前的心境。
她盯着一盆迷你玫瑰花细看,含苞几天的玫瑰花今天开了,点点粉红在枝头绽放,煞是美丽,令她驻足观看许久舍不得离开。
半个月前,在她的央求下,夏天哥再度载她去大灶前,她在那儿待了整整一天,困了也未离开,只是一直等灶神爷爷出现,但一直到隔天,她都末见到它,老屋内,只有夏天哥陪着她,他在客厅那头时不时地过来看她,那天晚上他没离开,也没劝她离开,一直耐心地陪伴着她。
天亮后,他去买早餐回来,从他手中接过那杯温热豆浆的同时,也感受到他温暖的心意,那感觉一直存在她心头,当时她告诉自己,够了,老天爷既如此安排,她便该留下好好过新的生活,何况,她的身边有他,她不是一个人,不要害怕。
回来后,她开始吃饭,重新习字,在家就是看书、看电视,偶尔他会带她去看电影,她努力学着当现代人的同时,也发现身在古代的自己太封闭,除了做豆腐、卖豆腐,什么都不会,来到此她才知道自己能学的东西有好多、好多……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他的支持,她才能过得比一般人更幸福温馨的生活,更知自己可以享有这一切,是因取代心幽小姐得来的。
为了唤回她的记忆,日前景姑姑拿来几本心幽小姐从国中开始写的日记,她看过才知心幽小姐想嫁给夏天哥的心意如同她想嫁啸天哥那般坚定,可他心里有父母吵闹离婚的阴影,抗拒婚姻,一直未善待心幽。
他似乎认为她出车祸失去记忆,到大灶前哭哭啼啼都是他间接造成的,在良心谴责下,他一改以往态度,百般对她好,姑姑私下和她说她这是因祸得福,他不但对她好,还让她和他住在一起,可她心里清楚,他是认错了忏悔对象,把她当成心幽小姐。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她是步纤云不是景心幽,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眼底浮现一抹忧愁,步纤云视线才从花朵上移开,便听见匆忙的脚步声从屋里传出来——
“纤云,不好意思,我外孙被热水烫伤,我女儿叫我赶快回去一趟,我已经跟夏老板通过电话,他会马上赶回来,他回来之前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吧?”邱阿姨急急跑出来,连围裙都来不及脱。
“怎会这样?!邱阿姨,你快点回去。”步纤云替她担忧起来。“我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邱阿姨把脱下的围裙递给她,纵使担忧步纤云一人独自在家的安危,可宝贝孙子被烫伤她心中也是极焦虑,还好夏竞天已在回程途中,心急如焚的她便先离开。
接过围裙的步纤云怔楞了下,旋即想,时间还早,邱阿姨方才一定是在准备食材,尚未下锅炒,瞧这情况,邱阿姨今晚是不会回来煮晚餐,反正她现在也没事做,不如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她能做的事。
套上围裙,她脚步轻盈地步向厨房。
一接到邱阿姨电话,夏竞天就急忙赶回家,甫进屋内就闻到烧焦昧,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往厨房跑去。
厨房内,步纤云正蹙眉盯着锅里烧焦的松饼,心中正愁不知该如何收拾这残局,见他忽然出现在厨房口,吓一跳之余微低首,十指不安地绞着。
“夏天哥,我……”她像闯祸的小孩生怕受罚般,神情惴惴不安。
第二次出车祸从医院回来后,他暂时不让她进厨房工作,理由是她身体虚弱不宜太操劳,说有邱阿姨在,不需要她亲自下厨,她只要认真读书,把该懂的字词都弄懂,照顾那些她喜爱的花草还有自己便可。
邱阿姨笑说,他是舍不得她到厨房沾油烟,不管原因为何,她都该听他的话,她不该贸然下厨。
“上回我见邱阿姨用这锅子煎松饼,两三下就煎好,我本想……想煎松饼给你吃,可是……”她轻咬唇,眉头壁拢。“对不起,我弄砸了。”
因见时间还早,邱阿姨洗切好的食材她未动,见流理台上有松饼粉包,心想一定是邱阿姨本想煎松饼给她吃,未料家中有急事所以没做。邱阿姨上回做松饼时她在一旁观看觉得很简单,想到他正在赶回来的途中,这个时间吃晚餐还太早,吃个小点心最适合,遂动手煎起松饼,谁知,头一回煎松饼时间没拿捏准确,香喷喷松饼变成一团焦黑。
“有弄砸吗?还好啊。”听她说“想煎松饼给你吃”,他整颗心暖洋洋的,走到锅前一看,焦味更重了鼻头忍不住一皱,不过冲着她想煎松饼给他吃的这份心意,无论如何他都得捧场吃一口。“外皮是焦了,把皮剥了应该会好一点。”
挤出笑容,他挑了最不焦的一小角,剥去焦黑的上层,翻面一看,底部的皮一样焦黑。
额上冒出冷汗,但他仍硬着头皮将她做的爱心松饼吃下,焦味在嘴里炸开,有想吐的冲动,可见她睁着大眼,一副在等奇迹发生的期盼神情,他硬是逼自己吞下,强挤出惊喜笑容。
“好吃吗?”她迫不及待地问。
“还不错,有种焦……焦糖松饼味。”
狐疑的看他一眼,她不确定他说的那是什么滋味,还是自己试一试吧。她伸手欲取锅中焦黑的松饼试吃,他忙不送挡下。
“纤云,你现在身子不好,这种重口味的东西你不要吃,医生有建议你吃清淡一点的。”
“噢。”
“想吃松饼吗?我记得家里有松饼机,以前你做过好几次给我吃……”他边说边打开橱柜寻找松饼机的下落,忽地想起以前景心幽烤过松饼给他吃。那些时候他随口塞了几块,是不难吃,但他也没特别喜欢,可今天她煎焦的松饼,他却无论如何都想吃一块,人都是这样吗?失去了才懂珍惜。
“找到了。”他将装着松饼机的盒子拖出,一转身却见她蹲在垃圾桶旁猛吐,趋前一看,见她嘴里吐出焦黑物,他又心疼又好笑,“不是叫你别吃,你怎么又吃?”
“我觉得那一定不好吃,可你又说好吃,我想知道你说的焦糖松饼是什么样的滋味……”嘴里泛起一阵苦味,她又转身对着垃圾桶猛吐。
他倒了杯水给她,“漱漱口。”啼笑皆非地又说:“你的求知欲也太强了,连‘焦糖松饼’你都感到好奇,这一看就知道是焦黑味……”
“那你为什么还吃,你不怕苦吗?”
“我当然怕苦。”他对她微笑着,感性地说:“但这是你特地为我做的,再怎么焦黑,我都要吃一口。”
她羞涩一笑。啸天哥从未对她说过这种话,她煮什么他就吃,有时他煮她吃,两人很安静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她以为日子就该是这么过下去,可来到现代,夏天哥对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好喜欢听他说话,他很有趣又会说很多关心的话,他的一字一句落在她心上,仿佛都敲打出美妙的乐音,她的心,很高兴很快乐。
他退了一步,双手挡在锅上,“这一锅是你特地为我做的,只有我能吃,不准你再偷吃。”
他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惹得她不禁轻笑。
见到她笑,他整片心田如同被春风拂过,上头的线草都长高了三寸,活力充沛的咧。
知道邱阿姨要先离去,他就火速奔回,光想到她一人在家,他整颗心便提得老高,担心她突然出门又被车撞,又担心万一有小偷上门她无法抵挡,万一有火灾、有地震……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搞得他一颗心都快提上天了!
回到家见到她煎了一锅焦黑的松饼,他以为自己会先骂她一顿再安抚她,毕竟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火灾,而他早就叮咛过她不要下厨,显然夏老师说的话她都没在听。
但见到她歉疚又畏怯的样子,他一开口没有骂声,反而还对她“称赞”了一番。
他变了,以前的他完全不懂如何呵护安抚,但现在他不仅双倍呵护安抚,还一径地袒护她。
没错,今天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改变从何时开始,在景心幽变成步纤云之后,他不只个性改变还偏心得越来越明显,以前他对“景心幽”非常无感甚至厌恶,但对“步纤云”却加倍包容、私心偏袒,他想,如果她把他给卖了再来跟他道歉,他一样也会摸摸她的头,微笑着说没关系。
“来吧,我们一起来做松饼,以后你想吃松饼,就用这个松饼机。”与其限制她,不如让她用比较安全的方式做她想做的,“用这个,保证不会烧焦。”
听出他在糗她,她害羞一笑。以前,啸天哥若是糗她,她肯定会哭上好几天,可他这样说,她却觉得挺有趣的,她喜欢和夏天哥在一起相处的感觉……
想到这,她心一突,最近她常拿跟夏天哥相处的情况和以前与啸天哥同住时相比,而她似乎较喜欢和夏天哥在一起的感觉……
是因她打定主意要留在现代生活,所以无形中渐渐把和啸天哥同住十多年互相照顾的情分给忘了?莫非她成了薄情之人?
眉心一蹙。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夏竞天回头见她眉心微拢,以为她是对陌生的松饼机束手无策而发愁,他淡然一笑,“不懂是吧?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我只用过一次,可真的挺好用,时间到了它就自动烤好,保证不烧焦。这里有说明书你看一下,我来弄松饼粉。”
接过他递来的说明书,她的目光随着说话的他移转。她好喜欢听他说话,喜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哇,水太强了。”他要清洗锅具,水不小心开得太强,四处喷溅,弄湿他的衣服,他夸张哇哇叫的模样逗得她笑呵呵。
一时间,她眼里只有他,常和她说一长串话的他,老是逗她发笑的他,忘了虎啸天,忘了前一刻才在愁恼自己的改变是否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