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站在会场中央,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的悲伤,“Tu me manques。”
“咦,姐姐,你在说什么啊?”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少女正好走到苏晨身边,她睁着大眼,好奇地望着苏晨。
苏晨迅速整理好脸上的情绪,笑得有点顽皮地跟少女说话,她朝少女眨眨眼,“是一句法文,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少女一脸骄傲地回答她,“我不是小妹妹,我今年十八了,已经长大了。”她双手拉裙摆,一腿往后退一步,置于另一条腿后,而后重心往下屈了屈膝,向苏晨行了一个礼,“汝安好,吾乃顾家瑾明。”
苏晨原本悲伤的心情被顾瑾明给打乱了,问好问得不伦不类,行着西式礼却说中国问候语,小女孩是以为她到国外十年不会中文吗?她在加拿大就是拿中文书来解闷的。
虽然她对国学算不得精通,但也不会像别的留学生一样,连自己国家的精髓都一点也不知道。
还是说国内现在时兴混搭风?那就是她out了。
苏晨本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她顽皮地笑,“Enchantée。”意为很高兴认识你。
说着,她上前给了顾瑾明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给她行了每侧两下的标准贴面礼。
加拿大是以英语和法语为主要语言的国家,而她读书的城市蒙特娄,正好是个以法文为主要沟通语言的城市,于是她也学了法国人不少的习俗,包括这个贴面礼。
顾瑾明从来没有交过法国朋友,对于法国人问候的礼仪一点都不知道,突然有人抱着她,脸贴脸地吧嗒吧嗒了几下,她脸上立刻涌上红潮,整个人完全处于震惊当中了。
苏晨看着她红了的双颊,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嘻嘻笑开了。
顾瑾明反应过来时,苏晨已经笑嘻嘻地看了她老半天了,她有点气恼自己居然被人吓到了,她已经是大女孩了,不应该这样才是!
“哼,有什么好笑的,都不知道年长我多少岁,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恶作剧,真丢人。”
苏晨不受影响,还是怡然自得地笑着,也附和着顾瑾明说的话,还一边说一边点点头,“嗯嗯,丢人。”
“你……”顾瑾明被她气到了,她还没遇过这么喜欢恶作剧的女生,啊,不对,有一个,就是当初把她大哥弄得好伤心的那个女人,虽然她是比较喜欢二哥啦,但是大哥也是她的哥哥,她也会保护他的,“喂,我问你啊,苏晨在哪里?”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刚刚还用中文和西式礼很礼貌地跟她打招呼,不一会就叫她“喂”了。
“你找苏晨干嘛?”
顾瑾明一脸生气的神情,瞪大了眼睛努力装作凶神恶煞,“找她算帐啊,就是她,当年把我大哥弄得那么难过,我们家历来都不允许子孙去国外留学的,我爸早就在家里再三强调了,可我大哥当年就是为了那个苏晨,跑去跟我爸说要去美国读书,差点让我爸给打死,我爸问我大哥原因,我大哥死活都不说,可是我知道。”
顾瑾明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还有点小小的骄傲,“我听到苏晨跟我大哥说她要去美国读书,虽然我那时候只有八岁,但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记得一清二楚的。”
苏晨咬了咬嘴唇,“那后来呢?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顾瑾明一脸鄙视地看着她,“你当我傻啊?那是我大哥,我还希望他让我爸给打死?要是我爸那时候知道他是为了那个苏晨才要跑去美国的,当年他就不可能只断一条腿了事了。”
苏晨的瞳孔缩了缩。
“哎呀,我不跟你废话那么多了,我还要去找那个苏晨算帐,你,我告诉你,你不可以把刚刚我告诉你的话泄漏出去,不然你就死定了!”撂下自以为的狠话以后,顾瑾明就转身离开,继续东张西望地找着苏晨。
苏晨心里顿时就像是在扭麻花一样,原本已经因为自己骗了顾瑾言而觉得愧疚了,现在得知顾瑾言为了她而被教训,她心里又酸又疼,难过得很。
她一直以为当年她暗恋他,谁都不知道,她喜欢他是她自己的事情,跟任何人无关,可是原来她早就影响到他了。
她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当年她只是暗恋他,没有跟他表白,所以她的离开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苏晨心不在焉地与几个前来欢迎她回国的青年才俊、雍容贵妇应酬,又跟在她哥身旁,神情淡淡地见过了那些跟苏家关系友好的世叔伯,那些世叔伯见她宠辱不惊的样子,直夸她留过学、出过国回来的就是不一样,一点都不怯场,有大家风范之类的。
她实在没心思听那些场面话了,告诉了她哥一声就溜出了会场,朝着指示牌指示的露台方向走去。
最近的天气有点讨厌,白天热得跟夏天似的,早晚时分倒还是会觉得有点凉意。
微风吹来,吹得苏晨散落在耳鬓处的碎发摇摇曳曳,她吐了口浊气,阖上双目,似在闭目养神。
她心情很乱,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可是这样的要求似乎真的很过分。
因为闭上了双眼,听觉更加的灵敏,苏晨听到露台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说话声,声音很熟悉,几乎不用辨认,一听就能听出是谁。
“大哥,去美国出差好玩吗?”
“乐不思蜀。”
“嗯,那就好,我跟瑾瑜一直都挂念着你,怕你是因为担心被奶奶和爸妈催婚,所以才跑去美国那么久,都一年了。”
“劳你挂心了,这时间也真是过得快了点,眨眼间你们夫妻俩也在一起一年了,怎么还没听见好消息?该不会是我那个弟弟身体出了点什么问题吧?”他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也是,毕竟他那话儿之前不是经常用,怕是……生锈了。”
“这恐怕就不是最需要大哥担心的了,大哥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不让老人家继续唠叨吧,瑾瑜还在门外等着我回家,我就先离开了,希望你玩得尽兴。”
走廊上一下子安静下来,苏晨暗想,应该是都离开了吧。
她叹了口气,露台的天花板挂着橘黄色的吊灯,安静的环境、朦胧的灯光,这样的氛围更容易让人脆弱。
她的心沉甸甸的,从前天偶然见过他一面后,他似乎就像阴魂不散的鬼魂,一直出现在她眼前,即使见不到他的人,关于他的事也莫名其妙地朝她靠拢、把她包围,就像是磁铁的异极相吸一样。
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他们曾经的友好和她曾经的抛弃。
突然间,吊灯的灯光闪了闪,苏晨立刻警觉地抬头察看,可吊灯长亮,似乎刚刚只是她眼花。
有脚步声在靠近,苏晨往外一看,正好与朝露台走来的顾瑾言对上了目光。
苏晨愣愣地看着顾瑾言的脸,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刚刚顾瑾明无意中透露让她知道的事,她还没有消化,这时又对上了他的脸,心情比在会场应酬时更纷乱沉重。
顾瑾言看到露台里的是她,不发一言,转身打算离开。
身后的人叫住了他,“瑾……顾瑾言……”
他微微扭过头,只有四分之一的脸被她看到,他没有转身,似乎并没有留下来跟她聊天的打算。
“那个……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她的脸上带着歉意,“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所谓,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哦,那……我能明天到你家拜访吗?我好久没见顾奶奶、顾爸爸和顾妈妈了。”
顾瑾言无所谓地说:“主随客便。”
“那我明天早上去拜访?”顾瑾言刚落下话音,苏晨便接上,似乎害怕他会改变主意。
顾瑾言没有回应,“还有事吗?”
苏晨被他的冷淡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有点慌张地眨了眨眼,“有的。”她有点紧张,垂下眼帘不敢望着顾瑾言,垂在身侧的右手捏了捏衣服,有点像做错事的小孩,心里怯懦着,怕被大人责备,“那个……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顾瑾言转过身,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他的目光似乎像要穿透她一样。
久久未听到顾瑾言回应,苏晨有点急了,抬起头来看他,可就在看到他的脸时,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瑾言嘲讽地笑了一下,“苏晨,你当我是什么?说做朋友就做朋友,说去留学就去留学,说不联系就真的不联系,这样的好朋友,你教一下我,怎么做?”
除了道歉,苏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想跟你、跟你继续做好朋友。”
顾瑾言“嗤”地笑了,“别天真了,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学了那么多学问,怎么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男人和女人之间怎么可能做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