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乐在工作的老板,今天反常地坐在柜台里发呆,不但嘴里念念有词,手中还握着一座线条优美、逼真写实的男体石像。
“认识你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欢这座大理石像!”刚踏进工作室的泰瑞没看过苏雅茉失神的样子,忍不住调侃。
听到声音,苏雅茉迟钝地瞥了他一眼,眼睛又转回石像上。
“男人跟女人是由于基因上的差异,而发育成器官上的不同,人体的基本成分都是相同的。”她低头喃喃自语,手指顺着雕像俐落的线条画着。
“抱歉,我因为小时候不喜欢念书,才会走上艺术这条没有固定课本的路,如果你现在是在研究深奥的科学问题,请你继续沉思,我不打扰了。”泰瑞很有自知之明地退下,不想让那一堆专有名词挤爆他小熊般的脑袋。
“等一下,我有疑问需要你的意见。”她像是大梦初醒,用力抬头,急着扯住他的衣角。
“先说好,我听不懂的,一律不回答喔。”泰瑞很怕她用那些dis-Covery频道的台词砸他。
苏雅茉张着清亮的眼睛望向他,“你为什么会喜欢男性的躯体呢?”
没料到她会丢出这种问题,正在挤出微薄脑汁的泰瑞当场傻住。
“你从太阳在头顶时坐到天黑,连饭都不吃,就是在想这种事?”他现在才发现,今天的苏雅茉真的是太反常了。
“你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不满他扯离话题,她的眉蹙高了。
这个不耐烦的苏雅茉再度让泰瑞傻眼。
他以为这家伊苑里,最理性、最正常、性情最稳定的人,应该是她。
可是这个最理性、最正常、性情最稳定的人,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对他摆脸色?
这,是地球逆转了吗?
虽然满肚子疑惑,但迫于她难得的威严下,他乖乖地答着,“与其说我喜欢男性的躯体,不如说我是因为喜欢男性,所以才注意起男体的美。两者相互加成,我也有可能因为喜欢男体,愈加催化我喜欢男人的事实。总之,那是一种爱。”
泰瑞一面说着,一面露出痴迷的神态,看得她的眉头更紧了。
“这么说来,你有可能因为身体而爱上一个人吗?”她口气认真的问。
泰瑞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嗅到一股暧昧。
“这该怎么说呢?”他沉吟了会,八卦的眼角多瞧了她几下。“爱这种事是很复杂的。但最初的吸引是必要的存在,有了靠近的力量,才有机会发现其它东西。”
他的回答让她沉默下来,许久才听到她模糊的低语:
“本来就很靠近了,该发现的也早熟透了,现在才被牵引,又要怎么解释?”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才会这么困扰?”泰瑞试探性的问。
她又扬着小鹿般无辜的眼神看他。
“你觉得朋友的界限在哪里?从哪里开始算是朋友?超过哪里又不算是了?”好学的学生再度提问。
难题一个接着一个来,泰瑞有点无法招架。
“这个问题很抽象,我暂时没有具体的答案。”他打起官腔闪躲。
她失望地垂下眼,不发一语地盯着手中的石像。
“如果有困难,你可以直说,我会尽量帮你的。”看她沮丧的样子,泰瑞很心疼。
“你帮不了的。”她声音闷闷的。
她要怎么告诉他,最近她床上多了一个好朋友,两人认识很久、关系非常密切,密切到几乎每晚都抱在一起睡觉?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不但无法阻止友情走偏,连自己的理智都管不了?她居然慢慢习惯那种亲近,一种可怕的喜好悄悄成形。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体认到成瘾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种习惯与喜好的加成反应。
就像泰瑞说的,她可能因为习惯而产生喜好,也可能因为喜好而更加习惯。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非常可伯的结论。
“我看我还是早点搬走比较妥当。”不让自己再深思下去,她决定逃了。
想要戒除瘾头,隔离一向是解决的办法。
“你要搬家?能搬去哪?”泰瑞不认为她能找到比那栋金屋更好的住所。
“我可以跟小白一起住在五楼。”她闪着希望的眼光。
现在除了便利考量外,她更需要远离楼允泱的空间。
“不——行——”
一个气虚的声音截断了她的希望。
两人齐望向出声的阴暗角落。
披头散发、比平常更加狼狈的白湘凝正缩在墙角,两眼空白,神情极为疲惫。
“大漫画家又通宵赶稿了吗?”泰瑞理所当然的讽刺。
今天的白湘凝也反常的没有呛声回去,只用呆茫的眼珠子晃过他,视线落在苏雅茉脸上。
“五楼现在不能住人了。”也是这个原因,她才会沦落到楼下来蹲墙角。
“为什么?”店里的两位老板同声疑问。
白湘凝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们别知道得好。”
“为什么?”老板们提高音调再问。
她看向他们的眼里多了怜悯的慈悲。
“因为魔王出现了。”说出这句话时,她呆滞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恐慌。
白湘凝恍神的模样实在没有说服力,泰瑞马上不屑地嗤声。
“我看,一定是你脑袋里的腐虫在作祟,想情节想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别不信,那个人真的来了。”白湘凝完全一副见鬼的样子,努力用离奇的经验说服其他人。
除了被嗤之以鼻,当然也有友善的关怀。
“小白,你太累了,赶快回去休息吧。”苏雅茉同情地说。
“别当我疯了,我清醒得很。”她排拒所有异样的眼光,坚持自己的警告。“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人上五楼的,多一个人接触,多一个人牺牲。你们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不会怕吗?”
“怕啊,当然伯了!真伯哪一天我们会分辨不出来你是真的疯了,还是脑袋里的腐虫在发作。”泰瑞彻头彻尾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白湘凝狠厉地瞪住他。“总有一天,你会为了今天的风凉话而感到后悔的。”
她说得像是诅咒,硬生生教泰瑞打了个寒颤。
“小白,你可以把情况讲得清楚一点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去五楼?”不放弃唯一的逃脱管道,苏雅茉急切地问。
白湘凝转身面对她,无血色的唇抿得死紧,苍白的脸上只看得清楚打成结的两条眉毛。
“我现在很混乱,想说也说不清楚,更怕回想起恐怖的记忆。你们别逼我了!反正不要上楼去就对了!”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有点歇斯底里地咆吼。
她现在的模样说服力十足,连泰瑞也感受到那股惊悚,怯弱地缩起大熊般的身子,无助地拉起苏雅茉的手。
“怎么办?好像比SARS可怕,我们需要拉起警备线作隔离吗?”
回应他的是一双更无助的眼。
“如果可以隔离的话,请先把我独自关起来吧。”她或许就可以暂时逃避楼允泱,这个对她而言也是大魔王级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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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魔王有没有出现、世界末日会不会来临,日子一样得过下去。
一样要吃饭睡觉、一样要工作赚钱。
所以即使心情再烦闷,身为老板的苏雅茉一样要出门谈生意。
“你似乎很不乐意陪我喝下午茶?”
五星级饭店摆设讲究、采光温暖的餐厅里,扬起一道平冷的语调,像是带进了屋外的低温,让苏雅茉瞬间清醒。
她尴尬收回发呆的视线,讨好地笑着。
“怎么会呢?楼大哥愿意亲自帮我设计新房间的摆设,我感激都来不及了,绝对没有一丝不愿意。”
“你说的跟脸上写的,是两回事。”楼允湛冷酷地指出她的虚应。
被人当面揪出心不在焉,而那人又刚好是她最怕的楼允湛,苏雅茉的脸色刷得更青白了。
“对不起,最近有些烦心的事,常不自觉地想到出神。不过我保证,你刚刚提的设计案,我全部了解,也完全赞成。”她试着亡羊补牢。
楼允湛挑眉睨着她。“因为正事谈完,我们才会坐在这里喝茶休息,跟工作无关吧?”
镜片后的眼角闪过锐光,刺得她无容身之地。
“抱歉。”除了低头,她不晓得如何应付这个道行比楼允泱更上一阶的大魔神。
“休息时间当然是用来闲聊的。如果不介意,你可以谈谈你的烦恼。”大魔神弯起嘴角,柔化脸部线条,冲不散阴冷的气质。
平常的苏雅茉一定会害怕地摇头婉拒,可是现在的她是被逼到悬崖上,没有结论前,要一直抱着烦恼,卡在上面吹风摇摆。
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没有定论的暧昧,感觉绑手绑脚,很不自由。
如果最坏的打算是跳下悬崖,而跟大魔神打交道也没有好下场,反正横竖都会死无全尸,她决定赌一把,赌一赌是否有可以不要倒在悬崖上的死法。
“其实,我在想的事,是有关于允泱。”她小心翼翼的说。
“是吗?是你跟他之间的事吗?”楼允湛放下咖啡,目光灼灼。
“你怎么知道?”她被他的料事如神吓到。
“你们两个真有默契,说的话一模一样。”他笑道。当初那个纨绔弟弟受惊的呆样与她现在的模样并无差别。
“允泱曾找过你?”她吓得更彻底了。
大魔神高深莫测地笑着。“他的情况太明显了,不用他自己开口,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所以你很清楚他最近异常的原因吗?”她迫不及待地倾向前问道。只要能告诉她答案,要她叫撒旦是神,她也绝无异议。
“这点你们就不同了。”楼允湛遗憾地摇头。“他的烦恼跟你的困扰是两件事。”
不过这两件事有共同的源头。
他不说多余的话,自己的问题得靠自己解决,所以凡事他只点到为止。
“即使如此,你应该可以告诉我允泱变得古怪的原因吧?”她巴紧这条从天而降的蜘蛛丝,不管它牵连到哪里,至少是她目前仅存的希望。
“古怪?他哪里古怪了?”楼允湛端起杯子,不很了解地扬起眉毛。
“你没发现吗?”她非常怀疑无所不知的大魔神是在装傻。
“他这两个月来几乎没有夜生活了!这不够奇怪吗?”
她的话一出,差点摧毁他优雅的形象,他赶紧咽下口中的咖啡,干咳几声整理情绪。
亲爱的弟弟,别怪作哥哥的没帮你。
对付这个不会转弯、直接到百无禁忌的女人,他真的是技穷了。
之后的事会如何,得看个人的造化了。
在心中为弟弟同情的祝福后,楼允湛的冰脸稍稍崩下,礼貌地问,“你指的夜生活是?”
“当然是指他之前下班后的活动。”被烦得缺少耐性的她,强烈质疑楼允湛在装糊涂要她。
不等他一一问下去,她干脆先说个清楚。
“他喜欢工作,但绝不忘休闲,对于男女的交往也毫不设限。从前他的日子塞满了这些事,所以常是八卦媒体追逐的焦点。可是现在呢?你多久没在报章杂志上看到他的名字?多久没在灯红酒绿的奢靡场所看到他的身影?这难道都不奇怪吗?”她难得用力说话,一结束马上灌水解渴。
楼允湛嘴边的线条更加曲折,快压不住肚底的笑意。
可怜的弟弟,别怪哥哥同情你。
你这个好朋友真的是太了解你了,你是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
要从那种荒淫骄奢的形象翻身成安分的好情人,期待奇迹会比较快吧。
“也许是他玩够了,或是觉悟了,现在想稳定下来。”他说得很客观。
苏雅茉不认同地拧紧眉头。
“时间太早了吧?照常理,事业有成的他,现在应该是玩得最疯的时候,没道理突然转性呀!”她一直怀疑楼允泱那个生涯规画的说法。
“他有他的理由。”今天楼允湛这个哥哥当得十分称职,没有跟着一起贬低自家弟弟,反而处处为他缓颊。
“所以,那个理由是什么呢?”她探进他的眼里。
照她的逻辑判断,楼允湛一定掌握着她所不知道的线索。
大魔神毕竟是大魔神,被人这样刺探依旧面不改色,眼睛眨也不眨。
“你为什么不亲自问他呢?”
“我问过了,他总是有所保留。”就是那种不明不白的态度让她格外烦躁。
“既然是他想隐瞒的秘密,我可以随便告诉人吗?”他眸里冷光一闪,态度很明白。
苏雅茉很想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把答案摇出来,可是他是楼允湛,从来不是一个可以容忍她冲动的对象,搞不好谜题没解开,反而又给自己招来一个大麻烦。
她吞了吞口水,把不理性的莽撞吞下,更用力吃着冰淇淋,希望加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似乎很欣赏她又急又不得不绊住的模样,楼允湛笑得很满意。
今天这顿下午茶真是值回票价,尤其当另一个主角也出现时,他开始期待更精彩的高潮好戏了。
面向落地窗,楼允湛的镜片反射西斜的日光,看不清神情的脸上,只有唇上那邪美的线条特别显眼。
“真巧,大家都来了。”他悠悠地说。
吃冰吃得正尽兴的苏雅茉提眼睇他,“谁来了?”
他玄妙地回她一眼,“你要的答案来了。”头微微向她背后的大门一倾。
她顺势转头望去,刚好看到一对璧人并肩踏进门。
女的身材高挑匀称,火辣的迷你裙保证寒流不侵,娇媚的容颜让春天提早报到。
男的颀长潇洒,性感的笑容魅力四射,毫不吝啬向众人分享他卓绝的气质。
金光闪闪的两人一进门,立刻增加室内的亮度,苏雅茉不由得眯起了眼。
“是他呀……”半闭的眼透不出太多情绪,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反应。
“要打声招呼吗?”楼允湛问得很刻意,一双长眸不时往她脸上溜去。
她仍是眯着眼望向那两人,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
她这副出神的样子,让他吁了口气,不知是欣慰或是失望。
终究,她还是会在意的呀!
过了许久,苏雅茉猛地回过头来,很用力地瞪住他。
“你认识跟他一起来的那位美女吗?”她问得很认真。
“有见过面,不熟,应该是楼家世交的千金小姐。”楼允湛半是诧异、半是期待。
这只被害者口中伤人于无形的史前恐龙,终于要有进化的动作了吗?
他等着看恐龙吃醋的样子。
“真的是千金小姐?不是什么影歌红星或是新闻主播?真的是家世好、学历高、脸蛋美、身材佳的名媛公主?”她急切地再确定。
“没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不怕冷的小姐,最近刚从美国拿到学位回来。”他难得配合地给予正确讯息,满心期待她的反应。
她又转过身子张望了一阵子,眼睛转回来时,竟是熠熠发着光。
“太好了!”她兴奋地笑开了嘴。
一时间,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怔愣地看着她开心地挖着茶绿色的冰淇淋。
“你在高兴什么?”楼允湛很直接地问了。
他不懂,是恐龙吃醋的方式跟人类不同,还是她真的很快乐?
在她目睹她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出双入对的此刻?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允泱恢复他的社交活动,这就表示他的低潮过去了,一切都要回复正常了。”而她也可以摆脱那苦缠的烦恼了。
一想到从今之后,又能平静平淡平稳地生活,她不由得胃口大开,又多点了一客圣代庆祝。
一直盯着她愉悦地进食,楼允湛瞬间明白了,他绝对没有能耐教会一只恐龙作人。
这么专门的工作,就交由专业人士来处理吧。
他掏出手机,轻轻按下快速键。
“你看看七点钟的方向。”简单交代一句,他开始专心地当观众了。
不一会,男主角气息略乱地冲到桌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楼允泱一把抓住那只忙碌挖食的手,微喘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凶。
苏雅茉拿着汤匙,纳闷中带着无辜地望住他。
“我跟楼大哥在喝下午茶。”她诚实得有些多余。
“为什么你会跟他一起?”他想知道的是这点。
她看他的眼神更茫然了。
明明有恢复正常的迹象,怎么现在又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她会不会高兴得太早了?
见她不说话,楼允泱着急地拉起她,改向另一个当事人寻求答案。
“你约雅茉有什么目的?”他问得敌意十足。
乖乖当观众的楼允湛再也忍不住笑意,大大咧开的嘴化去了脸上固有的阴冷。
“该有动作的,不反应;不需反应的,动作却这么大。这可以称之为绝配吗?”他语带暗讽,眼珠子有意无意瞥过楼允泱始终不放开的手。
他家弟弟没救了,就算要救也难了。
“你,会很辛苦。”楼允湛很有心的安慰。
他家弟弟不领情,一双眼睛依然把他当坏人看。
慢一拍的苏雅茉归纳出一个很无奈的结论,更无奈地看向腕间的那只大手。
他,楼允泱,并没有恢复正常。
“我跟楼大哥谈完工作,顺道过来闲聊休息。”她瞄瞄楼允泱紧绷的线条,有种思春女儿被老爸抓包的荒谬感。
现在的楼允泱不只嘴里对她唠叨,连行动也要插手管。
这一点可以证明他变得更怪了。
“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怎么从来没跟我约会过?”任性的二少爷终于说出愤恨的真正原因。
楼允泱对任何不是由他陪同她参与的活动,一律感到焦虑。
他无法再次承受她不选他的打击。
认清他不正常的事实后,他的任何言论,她皆能冷静回应。
“我们从高中开始,一起吃过几次夜市、路边摊;巷子口的牛肉面店,我们也一起去过几次,你不要反常到连这种小事都要计较,好吗?”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冰了,她的头开始发疼。
“这不一样……”他不知从何解释起。
“好好好,下次我陪你来,今天你就好好招待你的女伴,我先走了。”身体不适的她,疲累得只想回家。
“楼大哥,谢谢你的招待,下次换我请你。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看够了戏,人也该散场了。
他还没起步走向苏雅茉,另一只大手动作更快,不到半秒又把人捞到自己身边。
“我可以顺路送雅茉回去。”楼允泱不容拒绝,话一说完,搂着人就走。
“等等,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小姐么办?”意外被拖着走的苏雅茉频频回头了解情况。
但楼允泱走得太快,晃得她的视野很不清楚。
她只看到楼允湛的笑容大得有些夸张;而那位像牡丹般美丽的千金小姐,脸色似乎有点像她刚刚吃的抹茶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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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闲的晚上,苏雅茉习惯裹着毛毯、抱着小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今天也不例外,但多了某个令她分心的物体。
趁着电视广告时间,她偏头瞄视身旁那个翻书的男人。
之前一个广告他在打电脑,再之前一个广告他在玩弄小蝶松垮的狗皮,更之前的广告他拿扫把在扫地,而最早的广告他在做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再瞧瞧他失焦的眼神、手指无意识的动作,不用等到下一个广告,她可以马上说出他坐立不安的理由。
“你在生气。”她用的是肯定句。
“为什么呢?”真正的原因她却不明白。
终于等到她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楼允泱重重合上精装书。
“你知道我在生气,却不知道我在气什么?”他问得很忍耐。
“你生气的样子我看得出来,可是你生气的原因并没有写在脸上,我怎么会知道呢?”她拉紧松开的毯子,突然觉得冷了起来。
“你这样算是了解我吗?”他翘起唇问,眼睛也弯得像弦月,整张脸像空白的笑脸面具,有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苏雅茉从下午开始感受到寒流的威力,现在更觉得有一股冷意从体内散出。
一边抱紧怀中的小蝶,一边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依我的观察,我应该是最了解你的人吧。你的朋友很多,可是泛泛之交占多数,交情好的,也没有我认识你久,所以我才能看出你这种隐性发怒的习惯。”
听到她的回答,他真想回头再把地拖一遍。
她明知道他在生气,居然还很认真地扇风点火?!
这个好朋友真的是很了解他呀!
“你要不要再观察推理一下我生气的原因呢?”他眯紧了弧形笑眼,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
虽然他发怒的机会不多,但依她判断,此刻火力恐怕是空前的猛烈。
捺下满头的疑问,她仔细打量他一遍,慢慢回溯任何蛛丝马迹。
“你在气下午的事吗?”她从他们最早的交点猜起。
“可是为什么?”同样的,她只能猜出一半。
楼允泱宣布放弃了。
他不该指望她会把脑袋花在他身上,毕竟他连小蝶的一层赘皮都比不上。
忍着满肚的委屈与郁闷,他显得很疲惫。“算了,即使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会懂。”
“可是你闷在心里,我看了也不愉快呀。”他又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忍不住抱怨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黝邃的眼神伴着深陷的眼窝,复杂得很沧桑。
“我说了,你会更不愉快的。”最后他只有这项体悟。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去,留下她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她发觉,他现在没有怒火,是伤心了。
可是,为什么呢?
屋外的寒雨一直下,她的心好像也跟着降温,整个人冷到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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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说来,苏雅茉不懂他生气的原因是应该的。
因为他生气的对象是他自己,原因是楼允湛的一句话——
“该有动作的,不反应;不需反应的,动作却这么大……”
当时的他不明白楼允湛在暗示什么,直到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情绪反应如此轻易地受她影响。
而她,却一如往常没有大起大落,仍平静地过生活。
他以为自己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实际行动起来却没有想的容易。
在没察觉感情之前,他可以笑着欣赏她不愠不火的稳定性格;但在了解自己已经深陷的现在,他无法忍受这种不平等的待遇。
于是他会郁闷、会气愤,只因为对她而言,他是可以被任意取代的;但她之于他,却是非她不可的独占性存在。
他试着改变立场,但,显然不成功。
她依旧过着无拘无束只要有小蝶陪的日子,所以他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安。
楼允泱靠在床头,极倦地闭上眼睛,呼出一个沉重的长叹。
接下来,他要怎么办呢?
“你睡了吗?”
在他准备逃进梦境里时,一个迟疑的声音在门板外响起。
他有些讶异地睁开眼,慢慢移动到门边。
通常都是他窝到苏雅茉的房里,她很少上楼来,今天竟稀奇地选在这个时候敲门,他非常意外。
“有事?”他拉开门,看见她仍包着毯子,抱着小蝶的怀里多了一颗枕头。
一见到他习惯半裸的胸膛,前一刻还在喊冷的苏雅茉,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她赶紧把视线移到他犹带忧郁的脸庞,诚心表达来意。
“如果你是为了下午因为我的关系,而中断你与另一位小姐的约会,我道歉。如果你是为了我说错什么而感到不悦,我道歉。如果你是为了我从未请过你喝下午茶而心生不满,我道歉,并保证有机会一定请客约你。”一古脑说出她想到的所有可能,就算错不在己,她一律先道歉。
听到她的表白,楼允泱有种哭笑不得的苍凉。
每次都被她这种好朋友式的体贴刺得遍体鳞伤。
与其如此,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被他激到失去理智,揪着他的脖子朝他大吼,也好过她置身事外,不去思考他真正的心情。
不愿面对自己的悲哀,他勉强搭起笑容,“不是你的错,刚刚是我在迁怒。”
看着他无比惨澹的笑容,苏雅茉心底莫名窜上一股恶寒,冷得她不自觉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
楼允泱诧然瞥向那只抓得很用力的小手。
“还有其它事吗?”他挑眉疑问。
她吞了吞口水,迎视他的眼神跟她的手劲一样有力。
“我今天可以睡这里吗?”她说得很快,脸颊浮现的红晕,让强硬的请求听来像撒娇。
楼允泱的眉扬得更高了。
一向重视床铺领域权的她,居然主动要求分享别人的床?今天的她也反常了吗?
“为什么?”轮到他满头不解。
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不禁垂下她的头,不敢正眼看他。
“今天有寒流。”她小声嗫嚅。
“然后呢?”他的嘴终于带着笑意上扬。
“从下午开始,我就觉得很冷,大概是冰吃太多了,不管是裹棉被或是抱小蝶,总是暖不起来。”她提起眼,闪着希冀的眼光看着他,“你可以帮我吗?”
他闭起了眼,手指抚压起皱的额头,心中无限欷歔。
他真想问她,她知道她现在的模样与刚刚说的话,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致命的诱惑吗?
不用她讲出伤人的答案,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她真的只把他当大型的暖炉。
那种高段的挑情技巧,这只恐龙是绝对不懂的。
再吁出一口气,调整体内的骚动。即使知道对方无心,可悲的男人依旧无法拒绝这种请求。
“你踏不踏进房门,我没意见。但如果你决定上我的床,我不保证我会做的事只有睡觉。”他先申明清楚,以免天亮后又被她踹下床。
“可是今天很冷耶。”听懂他的警告,她的第一反应是跟他计较天气。
男人很邪恶地勾起嘴角,“我保证,之后你只会喊热。”
被他更露骨的暗示惹得烧红身子的苏雅茉,眼神在他与楼下的阴冷空间游移。
最后,她输给了自己偏寒的体质。
她越过他、走进房间。
“如果你有其它打算,可以动作快一点吗?我真的很想睡了。”
稍微被她的话刺激到的楼允泱关上门,慎重申明,“很抱歉,我做事一向都不草率结束的。”
她轻颦眉、轻嘟嘴唇,用目光拜托他。
他不妥协,走到她面前,抽开她怀里睡死的狗跟枕头。
他再度保证,她将会很快忘记寒流。
也许他该庆幸,对她来说,他还有取暖这个功能,没人可以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