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管家来报,徐青来了。他是来教许文远读书的。
越秋雨突然害羞起来,不好意思见徐青,便也飞身翻过墙跑了。
她的举动不只让许文远吓一跳,更令在许府外游荡的凌端大吃一惊。
「哇,便宜师父,你忘记大门在哪儿了吗?」
越秋雨瞪他一眼,泛红的双颊却让这一眼半点气势也无,反而添了几许柔媚。
凌端呆了一下,暗道:这便宜师父果然漂亮,只可惜眼光不太好,谁不喜欢,居然爱上许文远,分明自讨苦吃。
他倒不是看不起许文远,相处久了,他也发觉这位恶名满京城的小侯爷并不如传闻中的无能、可恶,还是有他的优点,比如他的心志坚定、愿意努力,也不摆臭架子……等等。
倘若今天,和许文远配对的是个一般姑娘,他们应该会幸福。
偏偏,他和越秋雨却看对眼了。
他们的身分地位相差如云泥,两人个性、能力间的差距也差不多有八千里远。
试问,这样的两个人如何携手终生?
最糟糕的是,许文远已经意识到自己能力不足,正奋起直追。
可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追得上的,比如越秋雨的武功,她才几岁,便已跻身一流高手的殿堂,可以预料将来成为一代宗师必然不难。
但从古至今,能在武学上称为宗师的有多少?
这种天分的差别并非努力便能弥补,越秋雨有这份资质,而许文远……很可惜,凌端承认他很聪明,却还是远远比不上越秋雨。
偏偏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许文远现在被越秋雨迷得乱七八糟,因此拚命学习,想要追上她。
可倘若有一天,他发觉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追不上越秋雨呢?
一个男人自觉自尊受创时,再多的情意也会消磨殆尽了。
而凌端可以预料,这种情况早晚来临,尤其……他瞄了眼越秋雨,他这便宜师父在感情上根本是笨蛋,她拚命地栽培许文远,却是让他更加注意两人的距离,难怪许文远不敢再对她嘻皮笑脸。
这情况要持续下去……他已能预见无言的结局。
唉,不是每对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
他有点想劝越秋雨放手,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是走了吗?又在这里晃荡什么?」越秋雨问道。
「这个啊……」凌端对她招手,附近她耳畔说道。「师父,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什么东西不对劲?」
「我说不上来,只是刚才我一出许府,莫名觉得心烦意乱,似乎……有什么危险正逼近似的,可……」凌端懊恼地搔头。「我在这里转了好几圈了,却什么也没发现……难道是我想多了?」
「危险吗……」
倏地,越秋雨凌空一记掌风击向右边五米处一棵大树上。
绿叶如雨般纷然而落,同时现身的是一个黑衣人。
凌端眼睛一眯。难怪自己心神不宁,原来是被盯上了。
他挺身上前,一拳打向那名黑衣人。
谁知对方根本不与他交手,随手丢下一颗烟雾弹,趁着白烟弥漫时,人已消失无踪。
越秋雨见状,水袖轻卷,十来片树叶被她卷到身前,再以真气射出,势如利箭,直追黑衣人消失的地方。
「唔!」空气中传来一记淡淡的闷哼。
凌端判断黑衣人肯定受伤。他挥手驱散烟雾,不多时,月华照亮方才迷茫之处,他果然在地上发现几滴鲜血,应该是黑衣人留下的。
越秋雨走过来,跟他一起看着血迹。「以为是哪儿来的高手,不过是个鸡呜狗盗之徒。」连她几片飞叶都躲不过,一个字——弱。
「他是什么人不是重点,眼下要紧的是……」凌端看着她。「师父,你觉得这人出现在许府外头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欲对许文远不利?」
「师父啊!」凌端一拍额头。「你别满脑子只有许文远好吗?」
「要不你说,这人躲在树上窥伺许府,意欲为何?」
「很多可能啊!比如徐青的身世,你也知道嘛,他那一屁股麻烦还没擦干净,再比如师父你,所谓红颜祸水,怎知不是哪个采花贼远远见着你,便一路尾随,图谋不轨?又或者那只是个寻常小偷,见许府奢华,特地来踩盘子呢……太多可能了。」
「我知徐青有麻烦,所以早已派人暗中保护他,若是有人暗地跟踪,我不会没得到消息,所以第一个可能驳回;至于我,谁能窥伺我却不被我发现?因此第二个理由也不成立;至于第三……有可能,但也不排除对方的目的不是钱,而是许文远本人。」
「好吧,我承认第一、二个猜测是错的,但师父因何如此确定黑衣人的目标定是许文远无疑?」
越秋雨顿了良久,方道:「直觉。」
凌端脚一滑,差点跌个五体投地。
「师父,直觉是靠不住的。」
「你的直觉靠不住,不代表别人的也不行。」
见她这么有把握的模样,凌端忍不住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若对方的目标是许文远,师父打算怎么办?」
「先下手为强。」说着,越秋雨便准备追杀黑衣人去也。
「等一下!师父。」凌端喊住她。
「还有什么事?」
凌端很挣扎,他真不想叫许文远「师公」,但越秋雨好像已经认定他了,以他对这便宜师父的了解,一旦她认定的事,可是八百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至于许文远,他承认,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他是有些改观了,这个名声虽不好,但性子还不错的男人,也勉强配得上师父啦!
但若照他俩如今的方式相处下去,他敢打包票,即便有了结果也维持不了多久,终成怨偶一对。
他们的关系想要更进一步,日后要处得好,很多事情必须改变,尤其是越秋雨的性子。
「师父,你是不是已经决定非许文远不嫁?」
「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当然也不时兴扭扭捏捏。
可听到她这么肯定的答案,凌端还是风中凌乱了。
「师父,你真是……敢做敢当啊!」
「难道你要我学那小家碧玉,回你一句『讨厌』吗?」
凌端想像她挥着香帕,来上一句「讨厌」,然后扭头跑走……他情不自禁打了个颤。那画面太可怕了。
「师父这样很好。」他压下呕吐的欲望,续道:「不过师父,你终究不是男人,有些男人的微妙心思你可能不了解,所以……我是说,师父若想与许文远百年好合,应该……偶尔示弱一下,明白不?」
「不明白。」这答案一如既往地爽快。
凌端只得继续解释。「就是说……师父,男人都是很要面子的,你这样厉害,我估计许文远就算练一辈子的武也追不上你,因此,你若不偶尔表现得弱一点,让他展现一下男子气概,很可能要不了多久,他的自尊就被打击得千疮百孔,再不敢接近你了。」
越秋雨陷入沉思。凌端的话和沈晶晶告诉她的,在某方面是相合了,因此她相信他们说的正确。
问题是,她要强习惯了,却是不知道怎么扮弱?难道要她自废武功,从此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
想像那种结果,她不自觉颤了一下。没有武功的日子,岂不比下地狱还惨?
不!她肯定是受不了那种日子的,于是只能请教凌端。「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放过那个黑衣人。」他说。
「不行,万一他害了许文远怎么办?」
「我不是说永远放过他,是暂时放过他。然后师父再派人暗中保护许文远,等黑衣人下手时,师父再出面——」
「美人救英雄?」
「那不是更伤许文远的自尊?!」凌端忽然觉得不那么嫉妒许文远了,遇上越秋雨这样一个姑娘,可以预料他的后半辈子都会苦恼不已。「我的意思是,等黑衣人对许文远出手时,师父帮忙阻挡,再假装被黑衣人打伤,让许文远救你,这样既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也会让他更怜惜你,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原来是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不过……」
她不在乎示弱,只怕……
「万一许文远打不过黑衣人怎么办?」
「师父可以在与黑衣人交手时,暗中断了他的生机,却留下他一口气,让许文远去对付。我想他学了这么久功夫,总不至于连个半死之人都打不过吧?」
「有道理。」她颔首,表示赞同他的意见。「不过会想出这种办法……你真卑鄙。」话落,她转身便走。
独留凌端站在原地,气得发抖。
他辛苦谋划,所谓何来啊!居然说他卑鄙……实在是……
「哼,早知你们新人入洞房,媒人立刻丢过墙,我才懒得理你们——」
他哪里知道,越秋雨就是在报复他在教导许文远时的「心狠手辣」。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学武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但见凌端将许文远揍得像个猪头似的,她还是心疼。
难得逮到机会,自然要替许文远讨点债回来喽!
她对许文远是真的上了心、入了迷,所以不自觉地就要维护他,哪怕错的人是他,她一样挺他到底。
越家人似乎都有这种毛病——护短,尤其越喜欢的,护得越严重,简直已经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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