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理由打动了侯芳仪,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双亲一定会常上台北来看她,一趟南北奔波已够累,到台北不能住自己女儿的家,还得到饭店去,前后这么折腾,疲累加倍,两老的身体哪吃得消。
“换房子的事,你决定就好。”侯芳仪淡淡的说。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哪有多余心力看房子,再说,房子是他要买的,他决定就好。
姚荷芯冷冷补上一句,“对呀,赵医师你那么忙,想买哪一间,你直接决定就好,何必要芳仪陪你去。”她没说他霸道,客气的说他“忙”,算是给他面子了。
“我……我还要工作。”侯芳仪打开一个箱子,确定里头是切叶植物电信兰,她在核对单上打勾。等会要去布置会场,花材得全带齐,漏了哪一箱、缺了哪一种花材,来回奔波补取,会拖延工作进度。
“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一个钟头就好。”
他用前所未有的平稳语气说,而不是如以往那种不容置喙、低沉冷硬的霸道口吻,着实令一旁的姚荷芯对他刮目相看。
虽然以前她对他的为人实在很不爽,但自从芳仪车祸失忆以来,他为芳仪所做的事,真是让她另眼相看,也大大的超乎她的预期,原本她以为他会丢下芳仪不管,自己远赴美国进修深造,但他竟然没这么做,还天天抽空来对芳仪献殷勤。
若不是他赵医师本身就是有钱人,她还真会合理怀疑他这阵子对芳仪阿谀奉承、讨她欢心,是在觊觎她的小财。
听到他说“一个钟头”,侯芳仪眉头一蹙,陡地忆起之前他似乎也曾对她说过“只能待一个钟头”之类的话,只是,感觉大不同,那时的他,说话冷酷,而现在拼凑式的画面一闪而过,她脑袋内又成一片空白,徒留嗡嗡声响。
“可是下班时间还没到。”放下核点清单,她拿起一株红粉色的阿提亚百合,装忙。
她对他的排斥感,虽不若车祸苏醒后那么浓重,但她心头的矛盾仍在,她想看到他,可又害怕接近他,每次分开前,心里的揪疼总让她拧眉。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让她的心情如此纠结,又是欢喜,又是愁、又是惧。
“去吧,我不会扣你钱的。”一旁的姚荷芯终于愿意松口推他们一把,“看在赵医师“拜托”你的分上,你就勉强跟他去一趟。”
不得不承认,赵大医师愿意放下身段,且天天抽空来看芳仪,光是这点,就让她主动降下原本升至半空中的“反对旗”。其实他们俩是非常登对的,只是他原本的态度实在让人反感至极。
既然他有心改过,且有实际行动在做弥补,加上……她自己也有了私心,自然是乐意帮助他们夫妻复合。
“可是……”
“放心吧,花店无学长,姚荷芯我本人就自称大王,我放你走,谁敢有意见。”姚荷芯故意问走到她旁边搬花的员工,“Jack,你有意见吗?”
“不不不,皇太后下的懿旨,谁敢有意见。”Jack开玩笑的拱手作揖。
“要死了你,我哪有那么老,我还皇祖母咧!”姚荷芯拍了他一下,旋即转过头对侯芳仪叮咛,“芳仪,记得要选大一点的房子,房间也要多一点,以后我们就可以到你家开Party,喝醉的话,还可以留宿贵府。”她故意这么说,刺一刺向来严禁外人打扰的赵医师。
赵家路默不作声,他还真不喜欢有外人打扰他们夫妻的居家生活,不过,姚荷芯帮他一回,他记下了,这份恩情,他会还的。
“芳仪,走吧。”他主动帮侯芳仪脱下工作围裙,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记得,一个钟头,迟回来的话,我可是会扣薪水的。”姚荷芯装出刻薄老板娘样。
瞄一眼,夫妻手牵手去看屋,还真是羡煞人!
不知她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和暗恋多年的学长,也一起手牵手去看屋?大概到死都没机会吧,他的心到现在,还是只住着芳仪一个人。
“皇祖母,中午我们吃什么?”进来搬花的Jack,趋前问。
斜看他一眼,姚荷芯凉凉的说:“当然是便当,还有什么!”
Jack哀号了声,“本来以为“老板娘”你回来坐镇,我们会吃好一点。”
听到“老板娘”三个字,姚荷芯心花怒放,她当然知道这是员工的玩笑话,但听了心里就很爽。
她清喉咙的咳了两声,“如果你们下午有认真工作,我就在工作的饭店订一桌,晚上请你们吃大餐。”
“耶,晚上老板娘请吃大餐。”Jack高兴的大声欢呼着,消息一放送,店内的员工齐欢呼。
“老板娘万岁!”
姚荷芯嘴角掩藏不住喜悦,就算这只是员工瞎起哄,过过干瘾也不错!
“……屋主搬家后就出国,这帧画他想送给下一任屋主,赵先生,如果你不喜欢,我会马上处理掉它。”
房屋中介带他们到离原来的家不远处的一处高级小区看房子,这间房子的主人是某公司的董事长,退休后,和妻子到国外去养老,他们想卖掉这间较大的房子,只留另一间小屋,和他的需求正好相反,他想换一间较大的房子。
这间公寓比他原来的那间大上一倍,客厅墙上挂有一帧很大的花草油画,芳仪一进门就被那帧画吸引,伫足观看。
“厨房已全部清空,可以依你们的喜好和需求重新规划。”房屋中介热情的解说,“厨房在后面,我带你们去看。”
赵家路唤着仍站在原地,仰首凝望油画的妻子,“芳仪……”见她专心看画,似未听见他叫她,他微微一笑,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花花草草,连一帧画都能如此吸引她。
不吵她,想让她再多看一会,他跟房屋中介说:“我们先去看厨房。”
“好,请跟我来。”
侯芳仪看着墙上的画,画中有滚着淡紫色花边的白色洋桔梗,她突想起好像有谁很喜欢这花,老师?谁的老师?专注想着,突觉一阵头晕,用手轻压额际,孰料,头晕症状未减轻,反而感觉一阵更大的晕眩。
以为是自己犯头晕的毛病加重,后边突传来赵家路的喊声……
“芳仪,有地震!”
意识到是地震在摇晃,赵家路马上从厨房跑出来想保护妻子,他一边喊一边跑向她,孰料还是慢了一步,他眼睁睁看着壁画掉下来,砸中妻子的头。
“芳仪!”
他赶到她身边时,被油画砸中头的她,虚软昏倒在他怀中。
“芳仪,芳仪!”
头好痛!
熟睡中的侯芳仪被头顶一阵疼痛扰醒,躺在床上的她拧眉,缓缓张眼,看着陌生却又似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和墙面,闻到一阵搔鼻的药水味,霎时令她想起,这是恩庆医院的病房。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以前常来医院送花,之后,她又嫁给外科主治医师赵家路,她当然对这里的病房……
心口陡地一突,等等,她恢复记忆了?张眼愣盯着天花板,她仔细的“想”,对,她是侯芳仪,她嫁给赵家路,他要去美国,然后她……终于了解他不爱她,所以决定和他离婚。
在他出国前夕,她整理行李打算先回娘家小住,临行前,先去以前的花店看一看,出来后,她失魂落魄地走着,也不知自己走到哪里,只记得好像被一辆疾驶的大货车撞飞,然后,当她再醒来,好像也是在恩庆医院。
苦笑,她和这家医院的缘分还真深。
那,自己现在为何又在这里?想了一下,她忽地记起,家路带她去看房子,房子里有一帧花草油画,画中的洋桔梗似在唤醒她的记忆,突然间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听到他大喊“有地震”,她来不及躲开,就被掉下的大油画给砸中头。
她记得昏倒前,家路拚命地跑向她……
感觉左手被压了一下,她下意识看向床边,有人趴在床边守着她,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头型、熟悉的短而刺的黑发,凝定床边这个她最亲密的爱人,心口瞬间揪疼。
以往,她渴望他陪伴的情景,现正上演,可现下她没有喜悦,只有满腹悲伤心酸。
她车祸后,他一直陪着她,他放弃去美国进修的机会了?也许只是延后,即使他对她没感情,她还是他的妻子,倘若他丢下她不理,或许会遭医界人士挞伐,是舆论的压力让他留下的吧……
看着他,她忍不住伸手摸他短刺的黑发,以前,她很想撒娇地扑在他身上,嘻笑的玩玩他的头发,可惜,他没空,以他的个性也不可能这样任她玩弄……
“芳仪,你醒了。”她的动作吵醒了他,张眼,见她醒来,他高兴的咧了个笑,很陌生的大笑容,对她而言。
她抽回手,傻愣住,心头响起一道告诫的声音——“侯芳仪,这一切只是假象,别相信,再沉沦,又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沼中”。
不,她不要再过之前那种没有自我、真心等待换来绝情的日子。
“芳仪,没事的,我帮你详细检查过,只是头皮有些外伤,没伤及内部。”赵家路淡然一笑。虽然检查过无大碍,但还是得亲眼见她醒来,他才能安心,“头上的伤口已消毒搽过药膏,可能要过几天伤口才会愈合。”
见她默不作声,他坐在床沿,轻握她的手,低声道:“我没通知爸妈,怕他们担心。”
她目光幽幽的看向他俩交迭的双手,心上犯疼,她车祸前,他有多久没主动握她的手了?对了,这里是恩庆医院,他的工作场所,周遭的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他的表现,他得对她好,才能博得爱妻的美名。
“谁的爸妈?”她抽回手,淡淡的问。
他怔了下,“你的爸妈。”他双亲皆已不在,指的当然是她父母,可她为何这么问?
“我是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又是谁?”
不想让他知道她已恢复记忆,她要远离他,不让自己再陷入爱情沼泽,她已飞出牢笼,不会再傻愣愣的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