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向名权开口,杜绮君马上放下碗筷,站起身,恭谨的微微躬身。「我是向家的代理管家,少爷在公司内想必受到大家的照顾,我先代少爷谢谢大家。」
向名权原本开心的笑容瞬间一僵。「绮君,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点礼貌是应该的。」
她刻意在别人面前划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让他非常不是滋味,所有的好心情顿时全部跑光。
杜绮君不想让任何人误会他们俩的关系,以免有什么不好的流言传回向家。「家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少爷慢用晚餐,我先走了。」
有礼的朝耿维廉和汤显臣道别后,她随即离去,不再多作停留。
在外面觊觎已久的员工们一见杜绮君从向名权办公室走出,所有人立刻装出忙碌的模样,仅用眼角打量着快步走向电梯的她。
她一离开,向名权马上有些丧气的往沙发后仰,完全没有半点胃口。
「那个该死的女人!」
汤显臣冷眼瞧着他们俩之间奇怪的互动及若隐若现的情感,马上猜出个大概,「我还以为你这个花花公子从不把心思放在任何女人身上,结果原来是……」
「原来是你的心,早就给人了,是不是?」耿维廉也看出了些端倪,「不过偏偏有人不领情,这下你可踢到铁板了。」
「而且还是非常厚,非常硬的一个铁板。」汤显臣可不会放弃这种嘲笑好友的机会。
「如果你们已经看完热闹,就可以赶紧打道回府。」向名权没好气的回道:「我现在心情不好,没力气和你们抬杠。」
他们才不打算放过这种机会,毕竟他们之前都曾因为向名权而差点和自己的另一半闹翻呢!
「话说回来,你的眼光……还真是特别。」一想起杜绮君的老姑婆模样,耿维廉可是印象深刻。
「或许该说,她的穿衣哲学……还真是另类。」汤显臣也对她的打扮印象深刻,头一眼看到时还微愣了一下。
「没人搞得懂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向名权难得吐露心声,「我一直以为我懂,结果最后才发现,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对于现在的杜绮君,他的确什么都不懂,也完全抓不住她的心思,让他简直苦恼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对于从前的她,以及……
现在这忽远怱近,藏了心事的她。
*
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最近这段日子,向名权常常在思考这个问题,却没有任何答案。
失眠的夜晚,他烦躁的从床上起身,披了件衣服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打算到书房去随便挑一本书,打发失眠的时间。
才刚走到楼梯口,他就发现楼下客厅有灯光。
都已经这么晚了,是谁没睡,还是像他一样失眠?
安静无声的走下楼梯,他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坐在客厅内的那抹身影,她正好背对着他,原本盘起的头发现在呈现披散状态,黑框眼镜放在沙发桌上,原本的套装早已换成休闲服,双手正在笔记型电脑上快速的打字,不时翻阅着摊放在桌上的书本和资料,一边思考着,一边继续在键盘上输入文字。
她在熬夜打报告?向名权差点忘了,她现在还是研究生,除了向家的事,还得分神应付学校课业。
这样两边忙碌,一定很辛苦吧?但他却从没听她抱怨过一句,连赶报告也挑在大家都入睡的时候,分明是不打算让他们担心。
这个女人,也太见外了吧?
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向名权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远,他似乎走不进她的世界,一直被她排拒在外。
为什么?他不懂,以前的他们并不是这样的……
想起从前的时光,他们俩几乎没有任何距离,主仆关系只是做给大人看而已,私底下,他们可以说是百无禁忌,随兴到了极点。
刚开始,他只是觉得有个小跟班很有趣,所以会不时逗弄杜绮君,甚至抓着她到处去玩,不管好事坏事,都会拖着她一起下水,就像普通爱玩的小鬼一样。
长大之后,他忙他的课业,她也专注在自己的学业当中,两人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玩耍,但见了面还是会互相调侃、吐槽,就像是好哥儿们一样。
那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她的身影,认为她的存在是必然的,而两人的情谊从来没有改变过。
但就因为太过习惯她的存在,他反倒看不清自己对她真正的情感,直到她考上大学那一年,毫无预警的从向家搬出去,他这才开始感到有些不习惯、这才慢慢的……发现自己真正的情感。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她的好感是经年累月累积起来的,那程度缓慢到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等终于发现时,他对她的情感早已经浓到化不开,在心中根深柢固,再也拔不起来。
他表面装作没有任何事情,但其实心中懊恼得很,恨不得能马上去找她,但他没有立场这么做,只能被动的在原地等待,等着她再度归来。
结果这么一等就是五年多的时间,可他好不容易才盼回来的人,却早已不是当初那纯真的女孩,而是对他带有戒备,处处防着他的女人。
「唉……」面对这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声叹息虽小,但在宁静的夜晚听来还是隔外清楚,杜绮君马上转过身,立刻发现向名权站在楼梯上的身影。
「少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他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还有,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放松自己,非得叫我少爷才甘心?」
她耸耸肩。「叫习惯了,没办法。」
「你习惯,我可是一点都不习惯。」向名权苦笑了一声,干脆坐到她对面,陪她一起熬夜,「在赶报告?」
「嗯,下星期得交,有时间就赶紧先写了。」
「大半夜不睡觉叫有时间,那我还真不知道怎样才算没时间。」
杜绮君的双眼还是盯着电脑萤幕瞧,微微嘟起嘴,指头始终没停过。「这你管不着。」
「如果真的两边的事情无法兼顾,这边请个假,没有人会怪你的。」
「那怎么行!」她马上反驳,「我可不想被我老爸念,况且人的潜力无限大,我就不信我无法兼顾。」
「能不能兼顾是其次,如果你因为硬撑而把自己给累坏了,我们可是会心疼和过意不去的。」
「这你们可以放心,我自有分寸。」
到了现在,她的防备还是没有退去,疏离感依旧,让他感到非常的……火大!
但火大又如何?他也只能忍住这口气,努力安抚自己别失手掐死这个女人,要不然他最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功课很忙吗?」
「你这五年多在外面过得好吗?功课很忙吗?」
「还好,功课也都忙得过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到杜叔受伤的节骨眼上,你才肯回来?」
原本打键盘的清亮声音顿时停住,客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沉默了许久,杜绮君才开口,「你在质问我?」
「我只是想弄懂我的困惑而已。」向名权打算开门见山好好的问个清楚,「你在躲我,是不是?」
杜绮君的心暗暗一紧缩,感到惊慌不已,但表面还是强装镇定,「你……想太多了。」
「既然不是这个理由,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也……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杜绮君继续敲打键盘,好掩饰自己的心虚,「我只是想试试独立自主的生活而已,这里既然没什么事,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回来的念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连一个让你留恋不舍的东西都没有?」
敲打键盘的声音再次停顿住,透露出她的迟疑,她终于把视线从萤幕移向他,反问:「那你告诉我,有什么东西该让我留恋不舍的?」
「这种事情没人可以代替你回答的,不是吗?」
她暗自吸了口气,狠下心说道:「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向名权不怒反笑,但那笑容……是一种带有淡淡无奈的苦笑。「你认为……我会信吗?」
他不会信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感觉,而且非常强烈。
看来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向名权只好起身,打算回到楼上去,继续失眠。「别熬太晚,早点去睡吧!」
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杜绮君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头,直到声音消失在远方,客厅内又是安静异常后,她才松懈自己的心防,跟着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唉……」
他果然是有感觉的,不管自己再如何伪装,还是逃不过他那双锐利的眼,让她的心无所遁形,什么心事都藏不了。
这里连一个让你留恋不舍的东西都没有?
「呵,怎么会没有………」
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刻,她才敢正视自己的心情。她留恋不舍的东西,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向名权,她最留恋不舍,也是最遥不可及的人……
这晚,楼上的人失眠,楼下的人……也注定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