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我是阿锦,我可以进去吗?”
突然,外间传来一道犹如百灵鸟般清脆的声音,直听得闭目养神的周佩华眉心微攒,坐起身来。
她来做什么?
荷香下意识地看向小姐。她与自家小姐一样的心思,亦是一脸不快。
周佩华闭了闭眼,吩咐道:“让她进来吧。”就看看她还想做什么。
荷香前去开门。
只见周佩锦打扮得犹如盛放的牡丹,嫋嫋婷婷地走进了屋子,对着摆放在外间的那些嫁衣首饰嫉妒地看了看,就算周佩华嫁给国公爷大将军又如何,只怕无福消受呢!
想到这里,她抱着锦匣的双手紧了紧,随即脸上又挂起甜笑,掀帘进了内室,看到半卧在软榻上的周佩华时,她开口道:“姊姊,你明日出嫁,妹妹特来给姊姊添妆。”
周佩华虚弱一笑,“让妹妹费心了。”
周佩锦嫣然一笑,顺手将手中的匣子递过去,道:“不过一支玉簪,姊姊可不要嫌弃。”
周佩华温和地道:“妹妹有心,我怎会嫌弃。荷香,收起来吧。”
荷香上前接下匣子,放置到一边,又回到小姐身边站好。
二小姐看着娇花一样的人,却是心如蛇蠍,她万不敢大意,现在正是小姐最要紧的时候,可不能着了二小姐的道儿,前功尽弃。
周佩锦无视荷香的戒备,笑吟吟地上前两步,坐到榻边,道:“我瞧姊姊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说是这样说,心里却恶毒地想着,这么一副短命鬼的模样,只怕到不了北疆便要死在半路了,可惜了那些价值不菲的嫁妆。
周佩华面色微苦,叹道:“不过捱日子罢了。”
周佩锦心中暗喜,口中却道:“姊夫是镇国公、大将军,姊姊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周佩华淡淡地回道:“借妹妹吉言。”
周佩锦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感慨地道:“只是姊姊出嫁仓促,弟弟身在书院一时不得回,否则便该他背姊姊上轿的。”
周佩华亦跟着叹了口气,一副落寞的样子,“是呀。”
荷香却在心中暗自庆幸,亏得少爷回不来,否则她还真怕在背小姐上轿的途中发生什么事故呢,这姊弟俩都不是好人,哼!
为了应付这场姊妹友爱的戏码,让周佩华的精神更差了,最后在荷香暗自咬牙的提醒下,周佩锦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人一走,荷香用力关上了门。
周佩华抬手揉抚着额际,强压下心头的不耐,重新在榻上躺下。
荷香进来看到此景,眼眶有些发红,小声地道:“二小姐太过分了,她明明就没存好心。”
周佩华懒懒地道:“不用管她,最后一次了,明日咱们便走了。”
话虽如此,但最后还要来让人膈应一下,实在是意难平、气难顺。
晚饭周佩华不过只吃了小半碗粥便吃不下了,饭后不久吐了几回,院中很是闹了一通。
这让听到消息的某个人心思又有些浮动,巴不得她明日无法上轿,就此一命呜呼,将那副丰厚的嫁妆留下来给自己。
但一夜过去,也没听到那边院子再传来别的消息,隔天一大清早,喜婆喜娘便进了内院,开始为新人梳妆。
屋内红通通一片犹如火烧,为新人上妆的喜娘却是心下暗惊,周大小姐这么一副病弱瘦削的模样,接下来的长途跋涉能撑得住吗?
胭脂水粉可以遮掩住新嫁娘的病容,可大红嫁衣却更显出新嫁娘的骨瘦如柴,彷佛风一吹就倒,尤其那纤细的脖颈,更是让人担心头上那副头面可会让它无法负荷就此折断。
喜娘和喜婆胆颤心惊地帮着周府大小姐打理好妆容,提心吊胆地在鼓乐声中将她背出闺房,走出周府,最后成功地把人送上前来迎娶的大红花轿。
花轿轿帘落下的同时,喜娘和喜婆皆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送新娘上轿的过程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两人全身都是冷汗,就怕一个不巧新娘猝死,喜事变丧事。
还好还好,新娘总算有惊无险地上了花轿,她们的赏银也拿到手了。
伴着喜乐,花轿一路出城,将披红挂彩的周府远远抛在了后头。
周大小姐的嫁妆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是那满满当当的八十六抬也让城中百姓大开眼界。
虽是八十六抬,可太过实诚了,手都插不进,长长的队伍一出城便将所有东西安置入箱,结结实实地捆紮上车,打眼一看,不下八辆马车。
再加上那辆红艳艳的大马车,一百名威风赫赫的亲卫随侍,端得气势十足。
这样一支迎亲队伍就此向北而去。
北疆干冷的气候是比南方的湿冷要好一点儿,但是南方不像北方这样冷,来到这北疆苦寒之地,周佩华着实有些吃不消。
尽管文思远考量她的身体状况,尽量放缓了速度,但她的身子实在不好,到底还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病倒了。
马车在张灯结彩的将军行辕前停下时,一身武将常服的雷飞云已经等在门前。
文思远下车上前见礼,“将军,在下幸不辱命。”
雷飞云虚扶一把,笑道:“有劳文先生了。”目光下意识往那紮裹着红锦大花的大马车看去,心里有些犯嘀咕,怎么不见人下来?
文思远见状,笑道:“夫人路上受了些风寒,身子正虚。”
正说着话,就见马车车帘被掀起,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裳的丫鬟钻了出来,跳下马车。
荷香放好下马凳,半掀起车帘,一脸担心地道:“小姐,你慢着些。”
“咳。”周佩华掩口咳了一声,强忍着头晕目眩,慢慢往前蹭。
就在荷香要接住自家小姐的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一旁伸来,直接握住了周佩华纤瘦白皙的手。
在周佩华头昏脑胀间,人已经落入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中,她听到一道清朗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我抱你进去。”
四周蓦地响起窃笑声。
雷飞云大眼一瞪,颇是不客气地扫了一圈围观者,然后转身大步往行辕内走去,身后的笑声渐大。
周佩华靠在那人的胸膛,无力地闭着眼。
细长而弯的眉,微闭的双眸,鼻梁俏挺,两片樱唇略有些苍白,大红绣金凤的嫁衣衬得怀中人脸色越发苍白,整个人娇娇弱弱的,分外惹人怜惜。
雷飞云将记忆中的少女与怀中的新嫁娘暗自比较了一番,果然是长大了,就是有些太瘦了,抱在怀里轻飘飘的,还有些硌手。
周佩华昏昏沉沉之际,听到周遭的鼓乐声和热闹的人声,紧接着她被抱着行过了大礼,然后就直接被抱进了洞房。
荷香整颗心都是提着的,将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家小姐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还要直接洞房?
雷飞云当然没有那么禽兽,虽然他确实有些渴望,毕竟快三十的人了,连女人的味儿都没沾过,说没想法那是骗人的,只不过雷家有祖训,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才可纳妾,他连正妻都没娶,妾当然就更是连影儿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如今,他总算是娶到妻子了,但是看着太病弱,实在是不太好下口,只能暗自捶胸顿足。
但好歹拜了堂,吃不着肉也能喝点肉汤,聊胜于无嘛,他实在是旱得有些久了。
他家娘子一定能够理解他的。
当然,雷飞云瞧瞧怀里的小人,看在她身体不舒爽的分上,他会克制的。
“铺床,让你家小姐先歇下。”
他一声吩咐,荷香马上动作,铺床展褥,很快便将床榻收拾好。
雷飞云替周佩华褪去了大红嫁衣,又脱去了正红袄衣和袄裙,她的身上便只剩下大红的中衣,然后就将人直接塞进荷香掀起的被窝里。
见小姐的身子进了厚厚的被子里,荷香暗暗松了口气。
“照顾好你家小姐,我还得去外面招呼客人,有什么事就找外面的人。”
“婢子知道了。”
雷飞云边转身往外走,嘴角跟着扬了起来,他家娘子的身段挺不错的,凹凸有致,可惜那小丫鬟像防贼一样盯着他,不好“亲手”感受一下。
啧!
出了内院,就看到文思远笑咪咪地站在不远处,雷飞云不由得也笑了。
“夫人的病不要紧吧?”
文思远道:“不妨事,再过一个时辰就又该喝药了。”
雷飞云往廊下柱子上一靠,双手抱胸,抬头看天,状似随意地问道:“怎么样,周家?”
文思远斟酌了一下用词,将他和亲卫在江南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细禀。
越听,雷飞云的表情就越凝重,最后干脆沉成了一片黑锅底,他竟不知他的小妻子在周家的日子这般艰难,早知如此,真该早些派人去重议婚期,不该听信周家虚言,将婚期一拖再拖。
说到底,还是这几年边关战事紧急,他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的缘故。
最后,雷飞云长长地吐了口气,略显沉重地道:“我知道了。”
“将军也不要想得太多,现在夫人已经迎进门了,以前的灾劫便都过了,今后只有好日子。”
“嗯,我会好好待她的。”
文思远迟疑了一下,又道:“周大人先前在家守制,因着将军的缘故,去年才补了缺,日后在朝中是否要让人关照一二?”
雷飞云眉头一皱,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对于岳父,我夫人是什么看法?”
文思远垂眸,声音略沉,“甚是冷淡。”
雷飞云当即道:“日后周家不必理会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