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完晚餐移身回到客厅沙发上,邝茵茵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而展又翼则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客厅里一片寂静,静得令人窒息。
“我们该从哪一件事开始?”他打破沉默,先开口说:“机场的事,那年离婚的事,还是你得腹膜炎住院半年的事,给你选。”
他真仁慈,竟然说给她选。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要从哪件事开始说起,而且不管哪件事,她都有种退缩害怕的感觉,好像他们俩的关系会随着这些话题而走到尽头。
“没意见吗?那就先谈你生病住院的事吧。”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很严厉。“为什么会得腹膜炎?我刚才问了一下医生,脑膜炎是由胃穿孔后,胃里的食物由破洞跑进腹腔感染造成的。他说胃一共有五层组织,从消化不良,胃痛,胃溃疡到胃出血,都有许多徵候和症状,为什么你会弄到胃穿孔进而变成脑膜炎?请你告诉我。”
邝茵茵选择沉默不语,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要怎么说?
过度的节食又突然暴饮暴食,胃不舒服也不去医院,乱吃胃药,等受不了去看医生后,又不听医生的劝告适可而止,弄得后来胃出血了才知道害怕,想告诉他又不敢,之后又雪上加霜的发生和他离婚的事,因心痛而忘了胃痛,最后就变成脑膜炎了。
这完全是她自作自受,没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不说话?”
“我觉得自己很笨,无话可说。”她低声道。
“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不舒服?在我们离婚之前,你的事就已经出问题了,对不对?”
他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她当时并不是因为消化不良才吃胃药,常呕吐也不是他以为的在学电视里的明星用催吐减肥,她是真的不舒服,而他当时竟然没有发现,一心一意只在意自己那不成熟又小心眼的感受,他真恨自己!
“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展又翼生气的说:“你那时候总是脸色苍白,总是动不动就轻按腹部,总是随身携带胃药,总是跟我说你吃不下了,我却为自私的理由一直强迫你再多吃一点,我……”
他握紧拳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墙壁前,用力地朝墙面击出一拳。
拳头与墙壁撞击的巨大声响吓了邝茵茵一大跳,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并在他朝墙壁击出第二拳前,大叫出声。
“不要!”
他的第二拳还是击上了墙壁,然后手就这样停在墙面上,人也一动也不动的继续背对她站立着。
邝茵茵没办法不跑向他,没办法不将他的手从墙面上拿下来,没办法不在看见他红肿已泛血丝的拳头时落下眼泪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抬头问他,他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因为这就是真正的我。”他告诉她。
她不解的看着他,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有隐藏性的暴力倾向,忍不住就会想动拳头。”他温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对她坦诚。
“什么?”邝茵茵既愕然傻眼,又难以置信。
他总是那么的冷静,鲜少生气,即便生气了也充满自制力,最多就冷着脸不说话而已,哪来的暴力倾向?
“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她问。
“不对,我是认真的。”他一脸严肃的对她说。“国小的时候我常和人打架,国中时,还曾经动手将人打成重伤住院,后来我被逼着学习书法,学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可是自从和你结婚之后,我的暴力倾向却又开始浮现。”
“为什么和我结婚之后会开始浮现?是因为我长得很欠打吗?”
展又翼听了一愣,原来阴暗严肃的表情,突然像是拨开云儿见日般的绽出笑颜。
“你在说什么,哪有人会说自己长得很欠打。”他不禁失笑道。
“既然不是我长得很欠打,那你想打谁?是谁让你的暴力倾向双浮出来?”她认真地凝视着他追问。
他伸手轻抚着她虽然苍白,却美丽动人的脸庞。
她的五官极美,杏眼俏鼻,加上水嫩的肌肤,这些在她还是别人眼中的胖女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可是自从她瘦下来之后,她美丽的五官,吹弹可破的肌肤,丰满诱人的身材和双腿,在在吸引着周遭男人的爱慕的目光,引发他想对那些家伙擦去拳头的怒火。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醋劲这么大,直到遇见她,爱上她,娶了她之后,他才发现。
“每一个多看你一眼的男人。”他看着她,据实回答她的问题。
邝茵茵张口结舌的望着他,整个人傻住了。
“……什么意思?”她问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是在告诉她,他会吃醋吗?
为了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是我的醋劲很大,每次看到别的男人对你笑,或你对他们笑,我就会有股想动手打人的冲动。随着你愈来愈瘦,愈来愈受欢迎和赞美,我握拳的次数也愈来愈多。其实我并不担心自己哪天真的失控动手打了人,但我怕是哪天我失控的拳头落在你身上的话,那该怎么办?”
“所以你才会跟我离婚?”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似乎还盘据着当年不得不选择离婚来保护她不受他伤害的挣扎,不舍与痛苦。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离开,对她而言才是最大的伤害。
你知道我在医院遇见茵茵的时候,她的体重是几公斤吗?三十五公斤!
一个人孤伶伶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言不语,就像安静的在等待死亡一样。
你能想像那画面有多让人震惊与心疼吗?
切掉三分之一胃之后,又得了忧郁症和厌食症,差点没死掉……
符洁所说的每一句话,第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一支剑般的将他砍杀得千疮百孔。
他不知道发生过那些事,因为和她离婚后,他就接受别的公司挖角到新加坡,连多待在台湾一天都不敢,怕的是自己会反悔,会放不开她,然后铸下大错。没想到他的放手和离开,才是真正铸成了无法弥补的大错!
若不是对她的思念与爱恋强烈到他快要无法忍受,他也不会藉着她要把房子还他为理由再出现在她的身边,幸好他回来了,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眼前的她,他再也遏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将脸埋进她颈肩的长发里,不断地低语着他的抱歉。
“我早该发现,早该察觉,我应该留在你身边,而不是离开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她抱得那么紧,紧到邝茵茵几乎觉得呼吸困难,但她没有挣扎,还反过来张开双手回抱着他,用尽她全身的力量。
他的怀抱是她在汪洋大海里唯一渴望停泊的靠岸,他知道吗?对她而言,他的存在没有对错,只要他愿意让她依靠,让她拥有,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作自受没听你的话,才会酿成那样的后果,真的不是你的错。”她摇头,感叹对他说。
他又紧紧地抱了她一会儿,才抬起头,以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哑声问:“你不怪我?”
她摇头。
“你应该要怪我的。”
她再次摇头。“我只要知道你和我离婚并不是因为厌倦我,讨厌我就够了。”
“我爱你爱到心都痛了,又怎会厌倦你,讨厌你?”他轻抚她的脸,她的唇,温柔的眼神中充满了令人心醉的深浓爱意。
“那时你说我已让你无法忍受,说你再也受不了我了。”她永远记得他当时脸上的冷漠无情。“你说我已经不是当初你爱的那个人。”
“难道你没有发现,那些说法根本没有一个是具体的理由?因为我连一个讨厌你的理由都想不出来,只能乱说一通。”他将她拦到沙发上坐下。
这回,他们俩偿再分坐两边,而是紧紧相依。
“真的吗?”她问。
他捧起她的脸,看见她眼中的疑虑与迟疑。
“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都可以,今天就让我们开诚布公的把一切都说清楚。符洁说的对,今天的幸运不代表下次的好运,我无法忍受看你伤心难过的模样。”顿了顿,他问:“在机场,你看见那一幕了对不对?”
提起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让邝茵茵忍不住瑟缩了下。她坦然点头,眼里有着明显的伤痛。
“她是公司里的公关经理,在我眼中一直是个女强人,好帮手,因为她做事向来公事公办,从不曾有过踰越的行为,再加上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才会让我对她少了防心——”
“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她愕然脱口打断他。
“对。”
“那她为什么还吻你?”
“她说那是她送给自己的结婚礼物。”他直视她的眼里,没有一丝逃避或心虚的神情,只见一片坦荡荡。
邝茵茵听得目瞪口呆。太夸张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下个月就要结婚了,竟然还去吻未婚夫以外的男人!
“但你没有把她推开。”这才是最让她心痛之处。
“我当然有!你难道没看见吗?”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睁大双眼,大声反驳。
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什么?”这会换他呆住。
邝茵茵皱起眉头,用力回想,她的确没有看见,但是现在想起来,她一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瞪着那个令她心痛的画面看了几秒,也许三秒,也许五秒,也许只有一秒,她只知道那一刹那像是被冻结了一般,一秒的时间对她来说也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心是那么的痛,痛得她完全无法忍受,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开,心碎哭泣。
“怎么可能会没看见?只一秒,或许更短的时间,我立刻将她推开了。你真的没看见?”他以激动的语气对着她说,努力捍卫自己的清白。
“我好像……立刻掉头跑开了。”她歉然的说。
他顿时张口结舌,简直无言以对。
“碰到这种情形,你有权利冲上来赏那女人一巴掌,或者是赏我一巴掌,你为什么要跑开?”深吸一口气,他教她正确的做法。
“我有什么权利?”她苦涩的看他一眼,反问。
“什么意思?”他不解。
“我该用什么身份上前打她或打你?”她问起,终于把一直以来不敢触及的问题说出来。
“用什么身份?当然是用老婆的身份。如果你觉得这个身份不够有力,那就再加上我孩子的妈这个身份呀!”他说的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吗?”她忍不住提醒他,他们早已不是夫妻了。
“你不知道吗?”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怪。
“知道什么?”
“我们并没有真正的离婚,你到现在都还是名正言顺的展太太。”他看着她坦白。
她一整个傻眼。“什么?”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他叹息的道,低头亲了亲她呆滞的脸。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俩明明就离婚了,为什么你说我们没有真正的离婚?”她一脸茫然,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我们都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甚至还请律师帮我们办理了赡养费和房子过户的事情,不是吗?”
“你有去做离婚登记吗?”
“啊?”
“你的身份证后面的配偶栏上是不是还写着我的名字?”
“那是……”那是因为她舍不得,所以才没有去换发新的身份证。
“事实上,我并没有请律师办理我们的离婚登记,仅告诉他,如果你发现我们俩并没有确实的离婚而找上他的话,那就请他照你想要的意思去做。可是过去两年多来,你唯一做的却只是想把房子还给我,连提都没提起过关于我们俩在法律上仍然是一对夫妻的事。
“我想过你可能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件事,可这也间接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在我之后,可能没有新恋情,至少没有碰到一个让你想结婚,进而注意到我们并未真正离婚这件事的人,你绝对不会知道当我意识到这点时,有多高兴。”
“所以你才没再向我求婚,也从来没跟我提过关于复合的话,因为我们一直都是一对真真正正的夫妻?”
邝茵茵恍然大悟,这下子终于解开心中所有的疑惑了。
老天,原来他们俩根本就没有离婚,她始终都是他的老婆,始终都是展太太,更是他孩子唯一的妈。
“你要我再向你求一次婚吗?”他突然问她。
她一愣,急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他竟然已经起身,然后单膝落地的跪在她面前。
“邝茵茵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执起她的手,深情款款的凝望着她说:“愿意让我照顾你一辈子,疼爱你一辈子,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都做你的依靠,陪伴在你身旁吗?”
看着他,邝茵茵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想开口说我愿意,却发现喉咙紧缩,发不出一丝声音,所以她只能点头再点头,表达她的意愿,眼泪也随之滑下。
“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吗?”他轻掬她的泪水。
她无声的点点头。
“我喜欢你高兴的时候是笑,而不是哭。”他柔声道,再度坐回她身边将她拥进怀里。“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茵茵。”他深情的许下承诺。
“我爱你。”她终于挤出声响。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他深情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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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符洁特地请假没去上课,一早就叫姜承极载她来探望邝茵茵,一方面是担心她的状况,一方面则是好奇这对前夫前妻的后继发展。
只是听完邝茵茵转述后继发展的整个过程后,虽然结局是皆大欢喜,但她还是怎么想都觉得太过便宜展又翼那家伙了,竟然为了自己爱吃醋又没胆留下来克服自己的问题,而让茵茵一个人吃了这么多的苦……真是愈想愈生气。
“不能这么简单就原谅他。”她坚决的大声说。
“符洁……”邝茵茵脸上有着乞求的神情,她实在不想在一切终于苦尽甘来,风平浪静之后,又节外生枝,横生事端。
“干么,我都还没说要怎么整他,你就心疼啦?”符洁斜睨着她揶揄。
“别这样,他当初之所以会和我离婚,也是为了不想伤害我。”
“谁跟你说当初的事,我说的是昨天机场发生的事。”符洁翻白眼。
邝茵茵愕然的眨了眨眼。“可是机场的事,他也算是被害者。”
“你听他说的?”符洁一脸嘲讽。
邝茵茵认真的对她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的说:“符洁,他不会骗我的,而且对方的身份和她下个月就要结婚的事,这种事一查就知道了,没有人会说这种谎话的。”
她相信他不会骗她,昨天他们开诚布公的深淡过后,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了,包括两年前她看见的那一幕,他也向她解释那人是他刚回国的表妹,改天会介绍她们认识。
“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不是这件事,那是哪一件事啊?”邝茵茵真的是被她搞糊涂了。
“你觉得一个快要结婚的女人,会去亲一个已经结婚的男人吗?”符洁若有所思的道出她的疑惑。
“啊?”邝茵茵完全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又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那个女人这么做有点像是孤注一掷吗?”
“孤注一掷?”
“看你老公有没有一点心动,会不会趁机开口挽留留她,叫她不要结婚啊。”符洁点着头说出看法,愈想愈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
“叫她不要结婚要干么?”邝茵茵皱起眉头,完全不懂好友的逻辑。
“你真的是有听没有懂耶!”
“我是真的不懂呀。”她坦白承认。
“你老公有戴戒指吗?”符洁深吸一口气问道。
“什么?”邝茵茵根本就不上她这种跳跃式的思考模式。
“你老公有戴结婚戒指在手上吗?”
“没有,他手上不喜欢戴东西。 ”
“看吧,要不要跟我打赌,我猜他公司里大概没有人知道他已经结婚了,而未婚的女人则一个个把他当成金龟婿在那边钓,机场那个女人也是其中之一,才会孤注一掷。”符洁双手环胸的哼声道。
邝茵茵怔愣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迟钝的听懂了她真正的意思。
符洁的意思是,她老公隐瞒了自己已婚的身份,在外头对女人左右逢源吗?她突然觉得好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你还有心情笑?”符洁瞠大眼,觉得不可思议。“还是你到现在仍旧听不懂我在跟你说什么?”
“符洁,我从没有跟你说过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对不对?”邝茵茵先摇了摇头,才微笑说。
“没有,但这跟我现在在跟你谈的事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因为他很讨厌女人向他示好,简直可以用避如蛇蝎这句话来形容。”她笑着,然后将过去两个人认识的经过简单说了下,告诉她展又翼对那些送他花,倒追他的女人有多反感,多厌恶。
“这么说来,那个女人有神经病呀,都要结婚了,还勾引有妇之夫。”符洁听后皱眉啐道。
“她的精神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才对。”
“你老公说的?”
“嗯。”
“他就这么有把握?昨天机场的事应该也不是他想让它发生的吧?还不是发生了。”符洁嗤之以鼻。
说不过好友,邝茵茵只能轻叹一口气。
“你去过他公司吗?”符洁若有所思,突然问道,一脸在计划什么的表情。
“没有。”
“知道他公司在哪儿吗?”
“你问这做什么?”邝茵茵点头,怀疑的问。
“我们去找他。”符洁咧嘴笑道。
“现在?”她一脸愕然。
“嗯哼。”
“为什么?”她不解。
“昨天我做的事,难道不值得他请我大吃一顿作为谢礼吗?我要去A他一顿好料的。”符洁朝她扬了扬眉头。
“为什么我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邝茵茵瞅着她。
“没错。所以你穿得美一点。”符洁大笑出声,直接承认。
“穿美一点要干么?”
“当然是下马威啊,傻瓜。”
“下马威?”什么意思?
“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