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阵仗啊……
才去庙里上香回来,莫问灵就见自己的铺子前被挤得水泄不通,不但有好几个身着丫鬟服饰的人儿守在门口,小铺的门面更几乎全都被遮住了。
不只如此,铺子的门前还停了一辆金碧辉煌、雕功细致的马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走错地方了吗?
被眼前的阵仗弄得胡涂了,莫问灵傻傻地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抬头左瞧右看,看到了白妙芹的药铺,再看到自己绣纺那块小巧可人的招牌,这才终于确认没有走错地方。
但她依然不解,自己那小小的绣坊平常顶多有几个成群的姊妹淘来买些衣物绣品,几曾有过那么门庭若市的情况?
小脚像生根似的定在人来人往大街上,在还没想个清楚仔细前,她就这么呆呆的站着。
直到白妙芹眼尖,穿过了人群瞧见她的身影,忙不迭地迎上来。
“我说你可回来了,里头那阵仗都快让我招架不住了。”人都还没站定,白妙芹已经开口抱怨着。“你到底是哪儿招来那尊大佛的?赫连府的当家主母,就这么硬生生地坐在你的铺子里等了快一个时辰。”
“赫连府?”一听见这个姓,莫问灵就有种乌云罩顶的感觉。
她不用想,也知道赫连府的当家主母这么纡尊降贵的来到她这间小庙目的为何。
她早该想到的,还以为平静了这么几日,那日发生的事就是个小小的插曲,激不起一丝涟漪。
没想到,惊滔骇浪不是不到,只是晚些到而已。
“是啊!就是赫连府的,不只老夫人跟总管,甚至还有好几个随侍的丫鬟,似乎打定了主意,没见着你就不走。”
莫问灵闻言一愣,傻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久等不到她的反应,白妙芹伸手推了推她。“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啥事没同我说的?”
莫问灵这才回过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从天璇和她的将军夫婿皇甫傲凡一同到边关之后,京城里就剩下她和妙芹两姊妹相依为命了。
虽然身为一名寡妇,但一直以来,她也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至少她自给自足,不用再仰人鼻息。
偏偏她知足,老天爷却彷佛嫌她的日子过得太无聊,让她无端地招惹到了赫连府。
“其实也没什么,那日赫连老夫人不知打哪瞧见了我的绣品,很是喜欢,所以便让李总管唤我过府一趟。我本以为那是桩大生意,谁知道却招来了麻烦。”
“赫连府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家,瞧这等阵仗,待会儿你进去,应对进退之间可得小心再小心啊。”白妙芹一张俏脸上布满了忧心,小声地在莫问灵耳际叮咛着。
虽说她们现在在京城有皇甫家罩着,可是那也是托天璇的福,要真出了什么事,远在边关的皇甫夫妇能不能及时赶到恐怕都还是个问题。
更别说赫连老夫人可是皇上的奶娘,万万得罪不得。
“我知道。”莫问灵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她怎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其实,胆小如鼠的她现在最想做的是转身逃走,要不是怕赫连老夫人迁怒他人,她早就溜了。
抬头望着如意绣坊那块小小的招牌,她又轻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除了硬着头皮进去面对之外,她已别无他法。
“等等……”见莫问灵那副准备慷慨赴义的模样,白妙芹忍不住担忧的唤住了她。
莫问灵回首,见到白妙芹脸上显而易见的忧心,她试着牵起一抹笑容安慰好友。
虽然无妄之灾非她所愿,但既已发生,她没有逃避的权利。
“没事的。”她开口,语气并不笃定,也无法说服旁人,可她却仍是挺直了腰杆,步进绣坊之中。
笑?
望着对方那充满暖意的笑容,一进绣坊的莫问灵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老夫人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就算没有盛气凌人,至少也应端着该有的架子,如此才能显现出富贵人家的气派,不是吗?
“是莫姑娘吗?”赫连老夫人笑容可掬的问道。
“是。”莫问灵有些不知所措的颔首以对。即使已经努力克制,但心头那股浓浓的畏惧还是透过她的紧绷全然展现出来。
望着她那小家碧玉的模样及秀美的容貌,赫连老夫人的眸中蓦地闪过一丝精光,但随即很快地隐去。
“老身今儿个来,其实是想托你绣件东西。”赫连老夫人带着和蔼的笑,伸手端起桌上那对赫连府来说既不香亦不甘,更没有什么滋味的茶,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地缓缓啜饮入喉。
“老夫人想要绣东西,实在不用这么亲自走一趟,大可以让总管来知会一声,问灵自当亲自前去拜见老夫人。”
人家以礼待之,莫问灵自然也得以礼相待,只是话才说完,她就想到上次那回算是她失了约,还没见着老夫人便落荒而逃。
当下,一张俏脸立刻布满了歉意,她不等赫连老夫人接话,连忙又开口说道:“那日是问灵不对,因为一点儿事不得已先走,误了与老夫人见面的时辰,着实对不住。”
她的性子本就温良恭谦,虽然失约非她所愿,但她仍旧硬着头皮先开口,只求别替绣坊招惹麻烦。
“无妨。”赫连老夫人面对她那诚惶诚恐的赔礼,依然只是淡淡的笑着,并无太多的责难。
甚至,她还站起了身,笑容满溢地拉着莫问灵的手,要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莫姑娘,听浅儿说,那日你因为咱们苍龙的莽撞受惊了?”
莫问灵才刚战战兢兢的坐愈立刻听见赫连老夫人这么说,顿时让她全身再次紧绷了起来。
“没……没的事。”她连忙否认。吓是吓着了,可绝对不及今日这等阵仗让她所受的惊吓。她结结巴巴的回应,心知这才是赫连老夫人今日前来的原因。
周遭的气息倏地凝结,莫问灵小心翼翼地等着,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会惹来旁人的误会。
她跟赫连苍龙,真的没有什么交情,以往在皇甫家时遇见,也顶多点个头致意而已。
她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她与他淡如水的往来竟然得以惊动眼前这个贵气的老夫人。
“怎么会没事?我明明听浅儿回屋时说,苍龙当时的脸色铁青得像是想吃人,还不顾你的名节,便将你拉到他的院落去。”显然不怎么相信莫问灵那种粉饰太平的说法,老夫人开始数落着,而且还有些欲罢不能。“再说,这男女授受不亲,他牵了你的手,就算是坏了你的名节,这责任他不能不负,咱们赫连府更不能坐视不管。”
这话活像一记响雷,重重地敲上莫问灵的心坎,吓得她脸色发白。
赫连老夫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解其意,但心头那抹不祥的预感让她忙不迭地开口说道:“老夫人,没那么严重的,我想赫连副将不过是一时心急,所以才会有此举动,谈不上什么破坏了我的名节。”
“怎么能这么说呢?就算是一时心急也不行。赫连府深受皇上眷宠,自当更谨慎行事,苍龙既然坏了姑娘的名节,自然就该负起责任。”赫连老夫人一脸正气凛然的说道,显然很将这件事认了真。
完全弄不清楚老夫人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莫问灵一脸惶然,几乎吓坏了的她只好用眼神求助于白妙芹。
“老夫人,咱们姐妹都是寡妇,或许赫连副将的举动对问灵的名节有些折损,可是其实倒也不是真那么严重的。”见莫问灵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原本静立一旁的白妙芹虽然也不明白老人家心中的盘算,但还是挺身而出的说道。
“寡妇怎么了?寡妇就可以不被尊重吗?”
赫连老夫人手中的长杖一声击地,那沉沉的响声敲上了莫问灵慌乱不已的心。
“老夫人,如果赫连副将真觉得于心有愧,不如以后赫连府的所有衣物都由如意绣坊来承包,这样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和靳天璇在一起久了,白妙芹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她的精明,早已不是省油的灯,她巧妙的为如意绣坊接下了一笔大生意,也期望如此便能为好友解围。
“所有衣物都让如意绣坊来承包,这自然是没问题,但女人家的名节可不是用这些生意和银两就能解决的。”赫连老夫人非常执着,固执得几乎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够了、够了。”生怕老夫人会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建议,原本僵立着的莫问灵连忙嚷道。
要不是怕触怒了老夫人,她根本其实什么赔偿也不想要。
经过了这几次的惊吓,胆小的她最想要的只有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再同赫连府有任何的牵扯,因为不论是赫连苍龙或老夫人,每回出现都几乎令她吓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向胆子小,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若能与赫连府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否则,这样的阵仗再来个几次,她绝对会短命的。
“不够。”似乎感受到莫问灵的排拒,赫连老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觉脸一沉,跟她卯上了般的说。
要知道,就凭他们赫连府的财势,不知有多少名门大户的闺女想要巴上来,偏偏就只有莫问灵这姑娘,看到她来,竟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不想办法攀着她不打紧,反而还一脸的惊慌失措。
难不成她以为赫连府是龙潭虎穴吗?
“那……老夫人觉得如何才够?”白妙芹小心翼翼的问道,心中已有不太好的预感。
家大业大的赫连老夫人,绝对不会是吃饱了没事,无聊地在外头胡乱走动的人,如今肯亲自驾临这小小的织坊,自然不可能是只为赔礼而来。
“我瞧问灵姑娘生得也是水灵,再加上那善良不求回报的心思,不如……”赫连老夫人的语气一顿,欲言又止。
她这一顿,让莫问灵和白妙芹两人的心都不禁往上一提,就这么悬着。
“不如怎样?”这话当然不是莫问灵说的,因为她现在早已慌得六神无主,一切只能仰仗白妙芹。
“不如嫁来咱们家,给咱做媳妇。”
“轰”地一声巨雷爆开来,那平地一声响,震得莫问灵脑袋七荤八素的。她想也没想的就嚷道:“不,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赫连老夫人语气低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倏地在这狭窄的空间爆发开来。
被震住的莫问灵,只能呆呆地望着老夫人,纤细的身躯更是不由自主地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说,为什么不要?是因为你觉得咱们家苍龙配不上你吗?”堂堂的一个副将被一名寡妇如此嫌弃,这口气,向来高高在上、受惯奉承的老夫人哪里吞得下去?
“我……”莫问灵完全慌了,透着光的泪雾不争气地在她眼眶中浮现。如果可以,她真想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
赫连这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个个都以吓人为乐吗?
赫连苍龙是这样,赫连老夫人也是这样。
摸个手就要娶,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
再说,她可是个寡妇,是任何正常男人和大户人家都该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为什么赫连老夫人却好像完全不在乎这回事一样?
难道她就不怕她克着了她的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