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宜阳长公主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下来,她在店里和田玉景对坐着,两人的神情都是恍若隔世,一干侍女和嬷嬷、侍卫都在店外候着,田习霏悄悄挂上了「今日公休」的木牌,给两人沏了茶便很识趣的进去后屋了。
两人沉默着,田玉景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激动的心绪,哑声道:「公主,请用茶。」
宜阳长公主拿起杯盏小口啜了一口,幽幽说道:「你以前私下不会称我公主。」
田玉景心里一紧。「姝儿……」
宜阳长公主抬起头来,瞬也不瞬的看着田玉景道:「阿荔是我的女儿,我都不知道是你收留了她,若不是照着她给的地点来到这里,我们应该是到死那天也不会再相见吧!」
「原来阿荔是你的女儿。」田玉景压抑着内心巨大的波动不敢显露出来,他双手微颤握着杯身,低低的说道:「她说是靖郡王府的县主,我都没细想,若好好问她便能知道是你的女儿了,都怪我粗心。」
他心里万般思潮,若薛荔是她的女儿,照年龄推算,那么在他走后不久,她就立刻嫁人生下了薛荔,尽管他没立场置喙,但现在得知还是让他无法平静……
宜阳长公主将他的失落看在眼底,她总算平衡了一些,好过了一些,这才缓缓说道:「阿荔她也是你的女儿。」
田玉景大大一震,蓦然抬眼,迫切的看着宜阳长公主。「什、什么?你说清楚!」
宜阳长公主深吸了口气。「当年,发现我怀了身孕后,母后一方面派人除掉你,一方面将我嫁给了靖郡王,我为了保住孩子别无他法,只能嫁人。」
田玉景瞬间感到天旋地转,他都不知道女儿千里迢迢的来到他的身边,如果知道是他的女儿,那他、那他……
宜阳长公主继续说下去,「郡王知道阿荔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但视如己出,对我也以礼相待,我投桃报李,提议将他的庶子记在我名下,立为世子,你应该见过了吧,就是阿麒那孩子,他的母亲我也让她留在郡王身边伺候,给她抬了贵妾的名分。」
田玉景结巴了起来,「姝儿,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
宜阳长公主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我与郡王有名无实,一直分房而睡,我这一生只有一个男人,就是你,田璟。」
田玉景心里一阵愧疚,他润了润唇。「都是我不好,明知配不上你,会害了你,还对你情不自禁,适才,我甚至对你那么快嫁人生女有所不满……」
宜阳长公主深深的望着他,突然露出了一记微笑。「璟哥哥,你可知道,和你相爱,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所以你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其实,在听到你女儿喊你时,我心里也很不舒服,原来你的女儿那么大了,原来你离开之后就娶妻生女了,我心里……当真是不好受。」
田玉景连忙说道:「姝儿,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背叛你,我田璟这一生同样只有你一个女人!我发誓,我从没有第二个女人!再也没有女人入得了我的眼,只有你!」
宜阳长公主惊愕的问:「那么喊你爹的姑娘是何人?」
田玉景解释道:「她是我在逃亡来大周路上捡到的,当时她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才六、七个月大,被扔在河边,我于心不忍,便带了她来到大周。」
宜阳长公主释怀了。「原来如此。」
田玉景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那孩子,我给她取名习霏,希望她像你一样美好。」
宜阳长公主大大震动了,她苦涩一笑。「习霏,真好听的名字,她生得很美。」
田玉景看着她,惆然的说道:「这一生,能够再见到你,又见到女儿,和她短暂的相处过,我已经无憾了,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不会让阿荔察觉的。」
他明白当年的他们不可能,现在的他们更不可能,她已是人妇,而他也回不去大锦。
宜阳长公主见他落寞,便安慰道:「阿荔将来会嫁到大周京城来,到时近在咫尺,你们父女要见面不是难事,我会让阿荔时常过来探望你。」
田玉景皱眉。「听说阿荔要嫁给业王?」
宜阳长公主嗯了声。「我和大周太后私交甚笃,业王是太后之子,阿荔嫁给他我也放心。」
闻言田玉景却更担心了,犹豫地道:「传说业王冷情孤傲,我担心阿荔嫁给他会闺中寂寞。」
宜阳长公主笑了笑。「我倒不担心这点,冷情总比拈花惹草好,阿荔天性乐观,大而化之,是个好相处的孩子,将来成亲后,业王必会发现阿荔的优点,也会善待她。」
田玉景有些唏嘘。「希望如此。」
一直在厨房偷听壁脚的田习霏震惊了,原想听听她爹的陈年旧事,没想到却听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原来原主是捡来的,原来她名字的意义是这样的,那原主的父母究竟是谁,那么狠心,将才六、七个月大的原主抛下,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她是没多大悲伤,反正她穿来后对她最好的人是她爹,她继续认田玉景当爹就没错,并不会有所改变。
「霏儿!」
突然听到田玉景的喊叫声,她吓了一大跳,连忙理理衣裳出去。
外头,宜阳长公主已经走了,空气中还有她留下的馨香,这味道她很熟悉,薛荔也爱用这种香粉,薛荔居然是她爹的女儿,这太奇妙了。
「你坐下。」田玉景严肃地道。
田习霏从善如流的坐下了,田玉景心绪复杂的看着她。「适才,你都听到了吧?」
他还不了解自己女儿吗?她好奇宜阳长公主的身分,肯定会在厨房偷听的,若没偷听她就不叫田习霏了。
田习霏也爽快承认道:「是呀,我都听到了,我不是爹的女儿,阿荔才是爹的女儿。」
田玉景愧疚道:「我原想一辈子不让你知道,可我不能让爱我的女人伤心,也不能让她误解我,所以……」
田习霏唇边带着笑意。「我明白,我完全明白,爹不需要向我解释那么多,我能体会爹的为难和决定,我不介意,真的,毫不介意,我只想听听爹和阿荔她娘的爱情故事,爹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和高高在上的大锦朝公主相识相恋的?」
田玉景缓缓说道:「我原就是大锦人,本名田璟,在宫里御膳房当差,是从五品的御膳房副房长。」
田习霏哇的一声,眼睛都瞪大了。「原来我爹还是个五品官啊!」
「当年,公主生了舌疾,失去了味觉,我被派到公主的长乐宫负责公主的膳食,我每天换着花样希望能刺激公主的味觉,细心与她讨论想吃什么,一来一往,日久生情,铸下了大错。」
田习霏心生向往。「老天,想必那一夜肯定是天雷勾动地火。」
田玉景叹气道:「那时年少冲动,血气方刚,没有想那么多,我们彼此爱恋,暗结珠胎,太后得知后十分震怒,派人把我带出宫,要杀了我灭口,万幸那夜正好狂风暴雨,那侍卫要杀我时竟有块砖头掉下来把他砸死了。」
「我逃过一劫,不敢再留在大锦,便往大周的方向逃,在边境不远的小镇河边发现了你,就这样把你带到了馨州,我隐姓埋名,改名田玉景,也给你起了名字,从此在异乡落地生根,原本靠着我一身厨艺,咱们可以过上好日子,可是我的手在被追杀时受了重伤,又延误了医治,落下了病根,才会搞到只能开间小面馆维生,我因自身的落魄,自卑之下便断绝了回大锦找公主的念想。」
「你们就这样被迫匆匆分开了呀……」田习霏很是替他们惋惜,若是她现在被迫和萧得骄分开,然后一分开就是漫长的二十、三十年,或者根本一分开就是一辈子……天啊,她不敢想像那会有多心碎神伤,多万念俱灰。
田玉景突然起身道:「霏儿,你跟我来。」
田习霏跟着田玉景回房,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套用布包好好的婴孩衣裳。
「这是当年我捡到你时你身上穿的衣服,我一直保存着,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亲生父母,你拿去吧,当个念想也好。」
田习霏摸着那小衣小裤,爱不释手。
田玉景保存得很好,衣服一点都不显旧,而且质料很好,不是那种粗糙的便宜货。
「霏儿……」田玉景欲言又止,心里感慨万千。
他一下子知道了自己有个亲生女儿,却又让他一直视如己出的田习霏知道了自己并非他亲生的,实在太叫人纠结了。
田习霏不想她爹太内疚,便编了个善意的谎言道:「其实,爹在林大叔家喜宴上喝醉的那次,曾经酒后吐真言,我就知道我不是爹的亲生女儿了,爹把我拉拔长大我就够感激的了,不然我可能早在河边冻死了,在我心中,爹就是我唯一的爹,永远的爹!这点谁都不能改变!」
田玉景听了大为震动,他鼻头一酸。「原来你早知道了,那你心里得多难受……」
「爹若是有了亲生女儿就不要我,我才难受哩!」田习霏嘻嘻一笑。「现在我还是爹的女儿,我有什么可难受的?」
如果是原主,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可能会很不好受吧,可她不是原主,她只是小小惊讶了一下,并没有难过的感觉,反而觉得她爹太佛心了,逃亡路上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忍心丢下个小婴儿而捡起来养大,根本该列入伟人传记。
田习霏把小衣服拿到自己房间,就放在床头边,跟那堆礼物放在一块儿,占据了半张床。
她不由得想,从衣料来看,说不定原主是好人家出身哩,只是人海茫茫,单凭这小衣服也不可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晚上,趁着夜深人静,她特意换上了萧得骄送的纱裙,跑到湖畔拉动信号,等了一会儿,萧得骄真的来了。
她眼眸闪闪发亮,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空气中飘荡着一丝暧昧。
窄袖紫青麒麟袍,腰束格带,最特别的是,今天的他半束发,紮一半放一半,十分的仙气潇洒,要不要这么帅啊?真的想让人无法自拔是吧?
田习霏红唇微抿,似嗔非嗔的看着萧得骄,刻意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看见这烟哨信号的?」
「自有方法。」萧得骄朝她走近,看到她发际插着他送的簪,耳上戴着他送的珊瑚珠子耳环,手上戴着他送的玉蠲和玉戒,身上穿着他送的衫裙,腰际系着他送的同心结,手里拿着他送的扇子,他的目光闪了闪,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她哼了一声。「那现在我用掉了,以后要见你时怎么办?」
她真受不了自己,从头到脚都穿戴了他送的东西,摆明就是不气了,和好了,这会儿还矫情什么?
萧得骄走到了她面前,垂眸瞧着她,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我再送你一百个,让你随时想见我便可以用。」
「一百个?」她又哼了一声。「也太多了,我才没有那么想见你,一个月一个还差不多。」
「是我想见你,行吗?」萧得骄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四目相接,他笑容越发的深。「你今天好美。」
田习霏心头一阵跳动,哼道:「彼此彼此,你也是,很帅。」
萧得骄忍俊不禁的笑了,天底下也只有她这个姑娘会令他打从心里微笑,跟她在一起,当真是什么烦恼都能暂时忘却。
萧得骄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的唇,一会儿咬,一会儿轻轻吸吮,田习霏呼吸急促,眸如春水,忍不住的轻颤,也配合着脚一再踮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