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日王宫内有座琉璃暖阁,四周铸有透明琉璃,坐在暖阁里可以欣赏外头遍植的梅树,而此时粉色梅花盛开,加上浅浅积雪,红白相印,自是冬色无边。
东方清平独自一人悠然坐在琉璃暖阁中,他外貌清新俊逸,风姿挺秀,由外透过琉璃看进来,竟比外头的景致还要宜人。
可偏杀风景的人出现,横眉竖目的走进暖阁,坏了一室的舒适和谐。
“东方清平,我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接近王上和公主,但你居心不正我很清楚,不会放任他们受你蒙骗的!”卢鸿雁进来后,气急败坏的劈头就道。
东方清平仅是淡漠的瞥他一眼,态度沉稳,什么话也没搭。
卢鸿雁见了更恼。“东方清平,你别一副不将本将军放在眼里的模样,先王早崩,王上年幼失亲,这才对你产生了孺慕之情,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哄得王上答应给你商权,至于公主就更别痴心妄想了,公主何等精明,又何等金枝玉叶,心高气傲如她,休想她会轻易受你所惑——”
“咦?鸿雁也在,你们聊些什么呢?”说人人至,义明日走了进来,觉得气氛有异,遂拧眉问。
“臣……臣……”卢鸿雁一见到她,方才正说着的话哪还能继续说下去,只得支吾其词。
“没什么,卢将军经过,见我独坐此处,所以与我打声招呼。”反倒是东方清平出言替他解围。
“原来如此。”她笑了笑。“鸿雁来得正好,我让人熬煮了银耳汤,你也喝一碗吧。”她邀请,身后琼芳端着用玉瓷盛的银耳汤进来。
琼芳由玉瓷里盛了三碗的银耳汤,端了一碗给卢鸿雁,他接过后便要喝下,抬头竟瞧见东方清平的那碗是义明日亲自端上的,而且银耳汤刚煮好就端来,还烫着,她还吹了吹才放至他面前。
卢鸿雁瞪大眼,何曾见过娇贵的她服侍过人?别说吹凉,就是递双筷子都不曾!
义明日替东方清平将汤吹凉后,往他身旁一坐,这才开始喝起自己那碗,见卢鸿雁只是捧着碗呆望未食,便道:“怎么,你也觉得烫口?那搁会再喝好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帮东方清平做的事有多不寻常。
回头见东方清平喝了两口便皱眉,她立刻抿唇。“知道了,吃这么甜做什么,不腻吗?琼芳,加糖。”她唤琼芳替他的那碗再多加一匙糖。
琼芳加了糖后退下,义明日继续喝自己的银耳汤。
她喝了小半碗后搁下,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吃太甜不好,一会喝杯茶当漱口。”这事她做来顺手,话也说得自然。
东方清平四平八稳的接受,丝毫没有感到不妥,卢鸿雁却瞧得瞠目结舌,心火直冒。
东方清平朝他望去一眼,口气体谅的道:“卢将军若有事可以先请,不必耗时间陪伴。”
卢鸿雁一捏拳,站起来正要说什么,义明日居然也接口道:“是啊是啊,若忙尽管去,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他听了心火登时再让一盆油给浇上去,大喝一声。“公主!”
“怎……怎么了?”她吓一跳,抬眉望他,这才见到他满脸火气,但她根本不明所以。
“你与他、你与他——”他气得说不出话。
“我与东方清平怎么了?”她不懂,好端端的他发什么脾气?
“你们、你们……”
“我们到底如何?”她不耐烦了,完全不知他要表达什么。
“你!”
“够了,有话不明说,你你你我我我做什么,既然说不清楚就别说了——欸?东方清平,都讲了,你自己带来的袍子不够暖,我给你送去的暖袄为什么不穿,是嫌我射日做的衣服质地没你八方海里东方的绸庄做得好,所以嫌弃吗?”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东方清平的衣着并非是自己派人送去的,立即不悦的道,压根不在意卢鸿雁要说什么。
东方清平笑了笑。“并非嫌弃,而是忘了穿,回头就穿上。”他应。
“哼,随你爱穿不穿!”这听起来又像在呕气了。
东方清平瞧了眼她闹脾气的样子,笑得宠溺。“我不穿岂不白费了你一番工夫,听说那款式是你的主意。”
她脸庞上淡淡飘起一抹霞光。“我的主意又如何,横竖只是兴起随意指点了几处,可不是特别为你做的。”她强调。
“是吗?那便是转送给武雄也可以了?”
她凌厉目光一扫。“你敢?!”
“你不是说——”
“你管我说什么,敢将暖袄随意转赠,我先将那衣服给剪了!”
“那多浪费?”
“那也是我的事!”
“可你已送我,怎还会是你的事?”
“东方清平,你净会耍嘴皮子,是想气死我吗!”她柳眉倒竖了,气得半死。
而他只稍睇她一眼,无尘的眼含了抹柔光,她那张扬的怒气转瞬又撤去了。
“罢了,那暖袄你丢了吧。”她抿嘴说。
“不丢,明儿就穿。”他轻轻笑着,又说。
她咬咬唇,明媚的眼眸飘向桌脚,瞧似恼,可偏嘴角若有似无的往上扬。
卢鸿雁脸色发青。这两人……这两人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
他忍无可忍霍然拍桌的站起身。
听见这拍桌声,她再次瞥向他。“你又怎么了?”
“你们——”
“别又你们我们的,大男人说话不干不脆,东方清平已经够温吞了,想不到你比他还甚,好了,不用多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公主知道?”卢鸿雁愣住了。
“唉,你这人忠君爱国,就怕我会受人所骗,把射日给卖了,你这份忠心,我又怎会不明白呢?”她将他的行径当成爱国的表现,脑袋里可没想到其他。
他涨红了脸。“臣固然一切为国,但也不仅如此,臣……其实……其实也为了……”
“公主,朝凤宫来报,道二世后的私函来了,让您去接。”琼芳得到消息后,进到暖阁通报,正好打断卢鸿雁想说的话。
“默默又来信了吗?好,我这就过去。”她喜道。
默默常与她通信,说些自己被冶策“欺压”之事,但冶策以宠后闻名,这话实属她的无病呻吟,可冶策身为帝王确实比一般人更加大男人,所以基于供他们夫妻怡情所需,自己回信时总会教默默两招对付强势男人的狠招,若受用,默默便会回以她感谢信函,这一来一往,两人友情渐深。
这会听闻默默又来信,当下急着去瞧这位当今地位最为贵重的女人又写些什么帝后趣闻来让她发笑了。
她迅速起身,连声招呼也不打,哪管卢鸿雁有话未说完,匆匆离去了。
憋话憋得吐血的卢鸿雁见她就这么走了,人呆了呆,愕然至极。
“卢将军的话下次说也可以,应该不急着这一时吧?”仍端坐着的东方清平轻笑道。
他转而狠狠怒视东方清平。“是不急着说出,但总有说出的一天,那时候本将军要你立刻滚离射日!”
“瞧来卢将军很不待见在下,急着赶在下离开此地。”东方清平依旧是那处之泰然之貌,而这另一层意义是,他没在甩他。
“东方清平,你该有自知之明,公主何等尊贵,岂是只有几个臭钱的你高攀得上的——”
“若在下配不上公主,难道将军就配得上吗?”东方清平截断他的话,冷笑反问。
“当然,本将军身负保卫射日国土的责任,又从小与她相互扶持长大,唯有我能与她匹配。”他极度自信的说。
“若凭将军之职与青梅竹马就能般配,那射日当不只有你一位将军而已,而与小日一同成长的人应该也有不少吧?这样的话谁都能与小日匹配了?”东方清平反唇相稽。
卢鸿雁霎时哑然,接不了话。
东方清平脸色再一整,沉肃起来。“在下若敢攀公主,有的当不只几个臭钱而已,在下虽非王族出身,但若真有需要,何尝使不出王族的权势。”
“东方清平,你好狂妄!”卢鸿雁闻言喝道。
他气度沉稳,不疾不徐再道:“在下行事向来低调,不喜张扬,但你若要比权比势,在下也只好奉陪。”
“你!”他眼里投注极深的寒意。
“卢将军好自为之吧。”东方清平投向他的眼神带着威胁,但他竟全身一震,他原想以威吓人,没料到却反被东方清平镇住。
东方清平在温文皮相下,隐藏着一股慑人之气,平日不外放,一旦显露即教人毛骨悚然,他心颤的往后退一步。“东方清平,你给本将军记住了,休想染指公主,她是我的!”撂下这话后,他有些狼狈走人。
“公子,那小子在说什么,公主的事与您何干,他凭什么向您撂话?”武雄刚走进暖阁与离开的卢鸿雁错身而过,听见卢鸿雁最后的话,不解的问。
这阵子武雄被派去调查以及张罗一些事,今日才来到射日王宫向主子复命。
东方清平凝了凝神色。“这事你别多管,先说我要你查的事如何?”东方清平收拾起对卢鸿雁那句“她是我的”这话的怒意,自己极少强争什么,但那女人可不是谁的!
武雄瞧主子神色不佳,不敢耽搁,立即道:“那敢追杀到咱们地盘的刺客,虽然已全数自尽身亡,但依他们身上的毒,小的终于查到点端倪了。”
“说来听听。”他凝神了。
“嘿嘿,回公子,那毒提炼自人参!”
“人参?”
“对,而且是射日产的人参!”
东方清平的瞳眸闪出一道寒光。“去,再去查毒人参的下落!”
“是!”就知道公子会再交代,武雄立即应声,不过,应了声后,他又忍不住瞄了瞄主子。“公子,公主的事您还是要插手到底吗?您自己事情都车载斗量了,公主的事不如就——呃,是,既然公子讲仁义,送佛就送上天,这事咱们就揽定了……
“对了,您让我去张罗大婚的东西已经备妥,就等您回东方府清点,不日就能将聘礼送至程家。”当提到公主的事时,他见到东方清平下沉的脸色,不住的抓耳搔腮,马上改口绕至其他事上。
提起自己的婚事,东方清平清俊的脸庞微僵,神情也略显恍惚。“我知道了。”他轻点下颚。
“还有,您的礼服绸庄也已裁制出来,就等您回去试装了。”
他面容更显复杂,半晌后才出声道:“武雄,聘礼先摆着,衣服也暂且搁着,一切等我回府再议。”
武雄再度搔搔耳。“这……”一把扇子遮不住太阳,公子分明暗爱公主,可公子大婚在即,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颇替公子着急,一个月后就要大婚的人了,还耗在这里不肯走,更无奈的是,自己至今还参不出公子到底打算怎么样。
不过,自己可以确定的是,程家这门亲退不得,无论如何公子到最后还是得痛下决定赶回去迎亲。
武雄向主子禀报完事,走出琉璃暖阁,正准备离开射日王宫时,琼芳双臂交于胸前挡去了他的去路。
“琼芳姑娘?”一见到她,武雄双眉上挑,心情忽喜忽忧,这女人凶得很,但自己居然颇贱,被凶后还有点晕陶陶的。
琼芳没给他好脸色。“你跟我来!”她瞪他一眼后落话,扭头迳自往前去。
瞧着她那婀娜的身姿,武雄竟傻乎乎的站在原地,顾着欣赏忘了动。
她回身见他那垂涎相,嘴唇一撇,走回去捏了他手臂一把。“还不走!”
他这才吃痛回魂。“这……这是要去哪?”他揉着被捏痛的地方,不满的问。
“公主要见你,你还不快滚过去!”
“公主要见我?!为啥?”他不住心慌起来,这女人找他向来不会有好事。
琼芳撇了撇嘴,冷瞄他一眼,令他背脊蓦然窜出一道凉飕飕的阴风。“能不去吗……”
话未说完,他耳朵立刻被揪了起来,他忍不住痛呼。“哎呀,去,这就去,你这凶婆娘快放手啊!”他求饶。
“哼,那还不快点,公主耐性不佳,去迟了,更有你受的!”琼芳松了手,扭身又往前去了。
这回他不敢再啰唆,忙跟了过去,琼芳一路将他领到朝凤宫,他进到殿里,义明日已半倚半靠在凤椅上,凤眸半闭,似正等着他。
不知怎地,这殿里明明烧着暖暖的炉火,可他却莫名发起抖来。
“公主,您找小的?”他谄笑的问。
她眼睑缓缓掀开,双瞳朝他犀利看去,他立时一抖。
“其实找你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闲聊。”她忽又笑了起来。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武雄更毛。“这个……公主跟我能聊什么?”他小心谨慎的问。
“是这样的,我与东方清平也算相识一场,我当他是朋友,这才多关心他一些,有件事我想与你打听打听。”她说话口气像是不怎么上心,又像是淡淡问起,可却又掩不住欲盖弥彰的在意。
“公主想打听公子什么?”他不安的问。
她嘴角勾起一抹亲切笑容。“方才我不巧听见你与东方清平交谈,似乎听见……东方清平已有婚配对象,且不日就要成亲了,可有这回事?”
武雄两颊一颤。“您听壁脚了7”
她厉眼一扫,琼芳立刻过去砸了他脑袋一记。“公主是刚巧给东方公子送果子,这才不小心听见一些话,什么听壁脚,你会不会讲话!”琼芳教训他。
“是是是,是不小心听见,不是偷听。”武雄瑟缩的抱着脑袋不敢反驳,只得连连称是。
义明日脸色稍霁。“回答我,可真有其事?”她沉声问。
“这……”
义明日精巧的眉又给蹙起,琼芳见状,小拳头立即又要朝武雄送去,他忙躲开。
“好好好,我说,确有其事,下个月公子就要迎娶武林世家的千金程湘姬了!”
原本雍容斜倚的义明日一瞬间坐直身子,她本来以为只是听错,这下脸色大变了。“好你个东方清平,竟敢有未婚妻!”
她这怒气来得急,吓得武雄心脏没跳出来,扶住桌脚才能撑住腿软的自己。
“公……公主?”他没想到义明日听见这事竟会火成这样。
“该死的东方清平,竟未将这件事告诉我!”她气得掀了武雄面前的小几。
武雄没桌支撑,一屁股跌坐地上,一脸惊恐,就连琼芳也没见她生过这么大的气,吓得白了脸。
义明日朝着武雄戟指怒目道:“他敢欺骗我?!”
武雄寒毛倒竖。“公子只是没主动提,不算欺骗——”
“住口!”
“是!”他心惊胆颤,马上听话的闭上嘴。
“是什么是,你给我说,他为什么不提?”她怒火冲天的又要他开口。
他惊惧的喘了口气才敢再道:“这个……公子没想发您帖子,所以没说。”
“混帐东西,你敢给我撒科打诨!”案上一支狼毫笔狠砸向他,墨汁抹得他满脸黑,武雄胆都要吓破了。
“不……不敢,我是说真的,我等难以度量公子的心思,不知他为什么没对您提自己即将要大婚之事,但、但勉强一猜……想您与公子虽多有缘分,可仅也是萍水之交而已,谈不上什么朋友,公子大婚这种事,自是不好劳动您,没说也是合情合理,公主实在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