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了几天,杨如瑄身上的热度总算退了不少,能够自己起身坐卧了。
这是好事,但是樊柏元有些怏怏不乐。
因为,他似乎找不到继续赖在这的理由。
“侯爷,这菜色不合你的胃口吗?”杨如瑄喂着他,感觉他今儿个吃得不多,眉头不展,像是在烦心什么。
“不……只是跟你说了,不需要特地在膳食里头加药材,我的眼已经不需要医治了。”他没说谎,事实上他的眼睛差不多就只能恢复到八成,但这对他而言已经相当足够。
“气候入冬了,所以我要杏儿熬的是滋补身体的药帖。”她顿了顿,再道:“我拜托勤哥哥请教御医,御医说中过毒的身子,余毒不容易全解,身体会比以往弱,所以还是得稍微补一下较妥当,再者以往入冬时,我奶奶也总会用些药补给我补身子,这种药帖我也可以喝的。”
“那就好。”他轻点着头,伸手抚着她的额。
杨如瑄直睇着他,笑意微扬话未落,就见一抹小小的身影突地窜到两人之间,用力地拍掉他的手。
两人愣了下,就见樊允熙很坚持地把樊柏元的手挪开,然后往杨如瑄的怀里一坐。
“允熙,你怎么可以对爹爹这么无礼?”杨如瑄不解地问。
事实上她想问的是——他不是怕他爹怕得要死吗?要不是万不得已,他根本不想亲近他爹的。
樊允熙偏着小脸,偷觑着樊柏元冷沉的脸,然后立刻躲进杨如瑄怀里。
“侯爷,允熙还是个孩子,别跟他一般见识。”杨如瑄只好出面缓颊。
樊柏元抿了抿嘴,抬手抚上她的额,岂料,樊允熙就像头护主心切的豹,见他的手一过来,立刻使出小豹拳,精准无比地再次拍掉他的手。
“允熙!”杨如瑄赶忙将他护进怀里,因为她瞧见樊柏元的脸色已经铁青得像是被雷击中了。
“娘是我的。”他直接把脸埋进她的胸怀里,小小的手臂死命地搂着她。
杨如瑄轻呀了声,知晓他这是占有欲作祟,不过,他和她相处几日,就这么喜欢赖着她吗?
她笑眯了眼,喜欢他对着自己撒娇,“侯爷,允熙只是……”
“我要回去了。”樊柏元蓦地起身。
“侯爷,默言不在这儿,你要怎么回去?”她急声问着。
先前贾管事通报说尧哥哥来了,所以侯爷便要默言先回鹿鸣阁招呼。
“怎么,没了默言,你当我真是残了?”他沉声道。
“我没那意思……”
见他真往外走,她不假思索地将樊允熙从身上扒下交给杏儿,追着他来到门口将他拦下。
“侯爷,夜色暗了,回寝房的路上没点灯,提着灯笼吧。”
“我眼睛看不见,提灯笼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道。
她心思惶惶,不想要两人之间搞僵了,可是偏她怎么说都是错……
瞧她没了面对他人时的伶牙俐齿,满脸愧疚地苦思说词,他不由放缓了语气。“我没生气。”只是找不到理由继续赖在这儿而已,就算杨致尧不来找他,今晚他也很难继续赖下去。
是说,就算他真气着,也是气那不识相又欠教训的臭娃儿。
“那可以让我牵着侯爷的手吗?”她问着,轻柔地握住他的手。“可以让我牵引侯爷吗?”
她问得卑微,小脸满是期盼,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映出他的身影,仿佛她的眼里除了他,再也装载不下其他。
“你的烧刚退。”夜风正起,他不希望她又病了。
“不碍事了,我可以的。”
他握着她微温的小手,确定她恢复了不少才低喊了声,“杏儿,替你的主子拿件斗篷。”
“是。”杏儿动作俐落,取来斗篷为她披上。
“侯爷,走喽。”她说着,脚突地被什么东西扑上,她垂眼一望——“允熙?”
“娘,你要去哪?”樊允熙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抱着她的腿。
“允熙,你待会和杏儿回房睡,娘要送爹爹回去。”
“我也要去。”
“允熙……”
“要去。”他坚持,而且还不断伸手,企图拨开两人相握的手。
樊柏元干脆牵着她的手拉高,看他还能怎么拨。
樊允熙小嘴微张,随后紧紧抿起,紧握着她的另一只手。“要去。”
杨如瑄见状,无奈地望向樊柏元,就见他抽紧下颚,压根没得商量,可是她又放不下儿子……
樊柏元见她左右为难,不知所措极了,半晌才淡声道:“要走就一道走。”
杨如瑄喜出望外,忙道:“杏儿,把允熙的袄子拿来。”
“是。”
“侯爷,你冷不冷?”
“不冷。”现在才问不嫌太迟?不过看在她问了的分上,他不计较,他可不是那个只会撒娇兼使性子的臭娃儿。
“嗯,侯爷的手很暖呢。”她笑得极甜,紧握着他的。
樊柏元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直到杏儿将袄子给樊允熙搭上,听着她笑喊着——“咱们,走喽。”
望着她笑得几分淘气的俏颜,他脸上不自觉地轻漾笑意,可惜她只顾着看路,错失了她期待已久的笑脸。
“横竖跟三公子说,户部既已掀开,不管要往上还是往下,只要稍稍诱之以利就打得动,要是他真放不下心,就跟他说先拿孔二爷开刀。”
“孔二爷?这人不好动,毕竟他和六公子的关系极为密切。”
“正因为密切,所以就从孔二爷最宠的小妾动手。”
杨致尧听至此,总算意会了。“我明白了,我会将这事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三公子。”他漾满笑意地品着茶。
“没事,你可以走了。”樊柏元面色疲倦地道。
“我茶都还没喝完,你就赶我走,会不会太无情了点?”杨致尧没好气地道:“你要知道,你那家绝品楼全都是我在打理,什么小道消息都是我在搜集,我还得负责连系布局,你应该待我好一些吧。”
绝品楼是翟阳城新窜起的一家酒楼,卖的都是绝品菜色,特别的是所有跑堂的全都是姑娘家,而且是面容经过挑选的艳色,重点是个个听话。
绝品楼,上门的全都是重臣权贵,里头的艳色也都是为了伺候这些权贵特地挑选再训练的。
那位孔二爷新宠的小妾就是绝品楼的跑堂,嘴甜人聪明,送给孔二爷当妾,她像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对他感念得很,一有消息便奉上。毕竟孔二爷可不是寻常人家,而是太平侯,六公子的舅舅。
“我累了。”
“也对,你的气色不佳,怎么了?”
“托你妹子的福。”
杨致尧闻言,狐疑地眯起眼。“侯爷的意思是,瑄丫头大胆地想要榨干侯爷?难道是急着生下子嗣?”
樊柏元横眼瞪去。“你想到哪去了?她病了。”
“那她现在身子还好吗?”
“已经痊愈了。”樊柏元像是累到极点,连话都懒得说,乏力地站起身。
杨致尧浅啜着茶水,依旧疑惑,问:“她病了,为什么是你累了?”
樊柏元怔了下,一旁当哑巴许久的默言替他回答道:“因为少夫人病了,都是我家侯爷照料,一连几天没阖眼,当然累。”
“一连几天没阖眼?”杨致尧难以置信地掩嘴低呼。“哇!侯爷,当初看你待瑄丫头那般淡漠,我当侯爷存心把瑄丫头当幌子,好让我可以以探视妹子为由自由出入樊府,没想到侯爷竟这般痴心,我放心了,我终于放心了。”
“默言,送客!”
“侯爷害羞了呀,默言。”杨致尧不怕死的捋虎须。
“尧爷别再说了,您待会就走,可我还得继续待下啊。”他手臂的伤刚好,实在不太想再添新伤。
樊柏元羞恼地离开,将两人的交谈声甩得远远的。
他这是怎么着,怎会不假思索地开口,偏偏又是说了不该说,却收不回的话。痴心?把这话搭在他身上,只会让他倍感羞赧,也教他惊觉自己今晚一直想着该如何赖着她,又如何因为她愿意随他回鹿鸣阁而开心。
原来把心给人,竟是这般不经意的事。
回到鹿鸣阁,烛火还亮着,而她……樊柏元下意识地寻找杨如瑄的身影,就见她睡在他的床上,那一瞬间,心绪勾动着他的唇角。
轻阖上门,放轻脚步来到床边,细细端详她入睡的脸庞,心旌动摇着,教他不由自主地俯身,眼看就要吻上她的唇,一只小小的手倏地捣在她的唇上,他一愣,视线缓慢往旁看去,瞪着那只小手的主人。
“樊允熙。”他咬牙低唤着。
“娘是我的。”樊允熙缓缓地从杨如瑄身旁爬到她身上,将她整个霸占住。
“你是要把她给压死吗?”樊柏元一把将他抟起,恶狠狠地瞪着他。
樊允熙瞪大黝黑眼眸,爹爹真的看得见,娘骗他……
“怎么了?”杨如瑄疲倦地张眼,樊柏元瞬间把拎的动作变成抱,她见他抱着樊允熙,不由轻扯他的手。“侯爷,你要抱允熙去哪?”
“抱他回自己房里。”
“不用了,让他在这儿睡吧,侯爷也得要赶紧睡了,我伺候侯爷……”
“你睡吧,我自个儿来。”
“对不起,我真的好困……”她打了个哈欠,一闭上眼又沉沉睡去。
“娘……”樊允熙小小声地喊着。
“敢再把你娘吵醒,我就把你丢出去。”樊柏元恶狠狠地警告。
樊允熙垂下小脸,眼眶的泪逐渐成形。
樊柏元把他往床上一搁,褪去了外袍,回头再将他抱起,樊允熙吓了一跳。
“你睡里头,省得掉下去。”他把儿子抱到靠墙那头,自个儿则睡在床畔这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