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芸露去镇上交货的时候碰到了李范氏,两人一道回的村,在路上李范氏告诉她她打算去县里租个铺子,自己开家成衣店经营。而且她去镇上看过了,有一个门面出租,就是地段偏一点,之前是开的亦是成衣店,这大部分成衣店也兼卖布匹,只是那家的老板不久前过世了,他儿子不善经营,就想把铺子卖出去或者租出去。
李范氏可没有百来两买铺子,就只能租了,而且一租就交了三年的租子。芸露听她讲完,考虑了一番,就问她能不能帮她去经营铺子,还毛遂自荐的说她懂得基本算账,可以省掉请账房的钱。李范氏应了她,其实开一家小铺子是用不着账房的,自己记就好了,不过嘛,她识字不多,不会记账,芸露自荐了她考虑一下觉得不错就应了。加之刚刚租铺子,很多地方需要整理,这确是需要人手。
其实她也是为芸露考虑过,存了想邀她一道去的心思才将这些讲给她听。
这一年,李范氏和芸露可越发熟悉了,两人时常唠唠家常,说说体几话,刚开始李范氏只觉得这么一个小女孩,年纪小小的就开始当家,有些可怜心疼她。可处久了,就越发喜欢她了,心性好,老成稳重,又勤快,简直把她当成亲侄女一样来疼了,每回李全打猎猎到了什么好东西像送给她娘家一样,也会给她送一份,全然把她当成家人了。
两人聊天自然也聊过芸露的打算的,芸露也不隐瞒,告诉她,她想供云霖读书,想搬出谷山村。李范氏自然理解她的想法,这哪家长辈不盼着自家儿女姐妹能出人头地的,她也盼着她的闺女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回到家中,芸露就和范氏说要去县里做帮工,范氏没说什么,只问了几句,怕她被骗了,芸露说是顺水村的李范氏李婶开的铺子,因为刚开,缺人手,又顾念着她的处境才喊了她去做帮工的。听她说是李范氏,她祖母就放心了,李范氏来过谷山村,范氏自然记得她,也念着她对她们家的好。她祖母又嘱咐她要记住这李范氏的好,干活勤恳一点,将来有能力有机会了要记得报答人家,还感叹李范氏真是位好人,将来会有好报的。
店铺才租下来,刚开始的就是整理了,得忙一子才能营业,芸露就和范氏商量着自己先去,然后等秋收后再说后续的。
芸露会想着跟李范氏去县里过活,也是经过细细思考的,也是她之前一直在想的,她如今是招不来一个夫婿帮着她养家,若是家里没个成年男丁,她不可能靠在家种地养云霖,还供他读书。她们不能就靠着每年那几两收入在村里活着,而且她想把云霖带离那个村子,古有孟母三迁,就为了自己儿子有个好的读书坏境,而她们村子显然是不利于云霖成长的,别说读书,连识字的都没几个,估摸着她都能代表村里的最高学问者了。乡下孩子又野,她是不愿意让云霖在这么一个没有一点读书气氛的地方长大。
都说乡下人朴实,在这个年代,大部分乡下人没文化,见识不多,朴实之下更多的是粗俗。不能说她看不起,她也是这么粗俗着长大的,她只是想云霖不能听这些长大,他是她的希望,见证了她两个表兄考上秀才的风光后,她更坚定要供云霖读书了。士农工商,这有功名的地位始终是最崇高的。
收拾了包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带了些碎银子,芸露跟着李范氏一家去了县里。她还从她兄长店里带个个伙计,她带的东西颇多,雇了一辆马车。
这个铺子地理位置较偏,说偏是因为离最繁华的街有点距离,这块地但是有很多住户,铺子也不是很大,后面附带了三四间小屋子。李珍儿和芸露一处睡,伙计一间,李范氏夫妻两一间,刚刚好,还附带了一个小厨房,茅厕是和周围人共用的,大家都是山村里出来的,也不挑环境,如今最大的事就是把铺子开起来。
李范氏开的自然是成衣铺子,她打听过了,这周边是没有成衣铺子的,之前这家是成衣铺子,只是老店主过了,也就没人经营了。而且这周边也不是贫民区,住的人家虽不能说是有钱人,大都是些在县里开铺子做生意的,或是做长工的,还有些就是某些人养在外头的人了。以前的铺子生意不差,每月能赚几两,若不是老板没了,老板儿子不会经营也不会想卖掉,或租出去。
开铺子第一件事就是换个牌匾,所以到了县里,收拾了房间,李范氏就让伙计去找个做牌匾的铺子,做一块牌匾,自己一家和芸露就整理铺子。首先是得清理那些布匹和做好的衣裳,铺子租给她了,连带铺子里的布匹衣裳也卖给她了,这留下的布还不少,不过大都是些粗布,不是什么值钱的料子,衣裳就不多了,只有几件。于李范氏而言这些就够了,她在这里开的铺子,做的自然是普通人穿的衣裳,这些布料正合适。有这些布料还省了她进一次货。
几个人忙了四五天,终于把店铺收拾好了。之后李范氏让李全先回家,自己带着芸露和李珍儿三人又赶工做了半个月天的衣裳,还找回了几个之前便在这铺子里做衣裳的几个妇女一起做衣裳。李珍儿才九岁,可针线活做的好,芸露看她做了一会都觉得羞愧,她比珍儿大五岁,可针线活还和她差不多,这对比起来,不是气人吗。李珍儿是从四岁就开始拿针线的,天赋也好,六岁就学会了基本的刺绣,早在家就帮着她娘做衣裳了,针线活怎么会差。
十几天,几个人赶出了几十套衣服,十几双鞋,加上前店主留下的,和未做衣服的成匹布匹,挑了个黄道吉日,把做的那些衣裳挂在店里,摆了布匹,请了她在县里的好友,这几天认识的邻居,又让李全去镇里请了她哥嫂,几个好友,就打算开业了。
这店里店外都得李范氏张罗着,李全是个老实人,做生意不在行,就能做些力气活,跑腿事了。
李范氏人脉不错,开业那天来的人不少,很多是她未出阁时的好友,还有就是最近结交的街坊邻居。掀了牌匾,放了鞭炮,又喊来参加开业的宾客去酒楼里吃了一顿,这业就算开了。
开张前几天,芸露和李范氏说可以弄一个开张活动,比如说买一送一,买上衣送裤子布料之类的,李范氏觉得可行,就在门口吆喝着初开张,前十位买衣裳的,卖上衣送裤子,凡买一套衣裳或者一双鞋的就送一双袜子。这有利了,来看的人就多了,看了一下,发现这店里衣服的做工不错,价钱也实惠,就有人买了几套,那十套优惠的一下子就卖掉了,没有优惠了还有人买。除了成套的衣服,还卖了几双鞋子,几件单件的上衣裤子,几匹布。等晚上关门的时候发现铺子的东西空了一小半。
一天忙活下来,算了算账,这酒楼吃饭花了几两,来参加开张的宾客们的贺礼有几两,算起来也没亏。还有那衣服布匹卖了有二两多,刨除除了布匹门面费的成本,也赚了几百文的。当然,仅仅是因为这是第一天,有优惠才有人来看,发现做工好,价钱不贵才买了,纯属捧了个场,以后就没能卖那么多了。
那几个做衣服的妇女李范氏长期雇下来了,那做衣服的工钱比芸露在她哥嫂店的要多几文,也多了个要求,必须做的精细,若是偷工减料的,拿到她这也不会给做工费,还会扣她布料的钱
芸露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的影响不太好,故而她也就是每日记账算账,算盈亏。前头都是伙计在招呼,只等东西卖出去了,芸露才露个脸,收一下钱,记个账,偶尔伙计不在或是店里忙的时候才出去帮衬一下。在铺子里还能一边记一边做衣裳。李珍儿想识字,芸露感谢李范氏对她的帮助,当起了先生,每天教李珍儿识几个字。
这次随着李范氏来县城,她每月能赚几百文了。李范氏给芸露账房工钱每月四百文,还有她每月勤快点做衣服也有两三百文,这么算下来,每月就有六百多文的工钱了,李范氏还包了她的吃住,怎么想都觉得她赚了。
李范氏又觉得自己赚了,去外面请个账房每月至少得七八百文,而她当初也打算给芸露六百文一月,可芸露说太多了,推辞了只要两百文,理由是她只是记,不似正式的账房,且铺子记账也轻松。芸露说的诚恳,还说要是给她六百那她就回家了,李范氏说那哪成,推来推去,谈到了每月四百文才谈拢。
芸露自然告诉了芸霜她来了县里,趁着每月的休假,芸霜找到了李范氏的全珍成衣铺,两姐妹已经好久未见面了,都互相打量了一番对方,芸霜还哭了。
芸露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说:「傻孩子,哭啥,以后姐姐也在县里做事,等秋收完看能否把云霖一块接来,到时候咱三姐妹就见面的时间多了。」
「好,那祖母呢?要一起过来吗?」
芸露摇摇头:「家里总得有人看着,而且我上次和祖母说,她说她不想出来,要守着祖父的牌位。而且接祖母过来我们也得找房子,我们还负担不起。」
芸霜想想也是,就不提这个了,说起了自己在织坊遇到的好事,她告诉芸露,因为她手脚麻利,她涨工钱了,现在每月有四百文钱拿。
芸霜在织坊过的还算如意,如果抛下那些勾心斗角的糟心事,一心一意的在里面做事,她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芸霜告诉过芸露,芸露自己也打听过,织坊织女是分等级的,像芸霜刚进去就属于学徒,刚开始几个月没工钱,后面三百文月钱,出了师就是小织女,每月四百到六百不等,如今的芸霜就属于小织女了;再就是普通大织女,估计熬两年,芸霜就是大织女了,每月八百文到一两;再上去就是特殊大织女,这些都是熟工,而且技艺出众者了,织的自然是最为高端的料子,比如绸缎,每月一两到二两不等,而具体拿多少,看的就是个人手艺了,手艺好,织的好自然工钱多;再往上就是师傅级别了,当初何师傅来招徒的时候就是熬到了师傅级别,她每月有三两银子,收了徒弟若徒弟出师了,另有赏钱,像她收了那几个徒弟,出了师,就一个给一两的赏钱,也有好几两,是她三四个月的工钱了;再上面就是如今何师傅所在的织坊管事了,每月五两。除了月钱,每季有一套衣服发,有次等布料领,过年过节或是主家有喜事了还有礼钱发,当然等级越高发的越多。还包吃包住,像熬到管事级别的,主家都会给分一套房子。只要知足,肯定过得很好了。
除了这些,若是能织出新花样,还有赏钱,这赏钱就多了,像何师傅就是研究出了一个新花样,卖的好,东家直接赏了五十两,过几天还给升了管事。
芸霜还说,这些都是基本工资,要保证每月做了多少的,若是没做出那么多,是要扣工钱的,若是做的比那些多,也会加工钱。芸露一想,那陈家也真会做生意,这底下工人的工资可以说是多劳多得的分配模式了,管理模式好,那生意自然蒸蒸日上。
李范氏见两姐妹聊得欢,就放芸露半天假,两姐妹高兴的携手出去了,还带着李珍儿。
说起来,因着这边地理位置偏南,离都城很远,她们又不是什么大家闺女,出身农家倒没有什么女子不抛头露面的规矩,这边的大家闺秀对这种规矩也不甚在意。所以三个女孩手牵手走到街道上时,街上很多如她们这般的少女,还有的少女在忙碌,或是帮着自家父母摆摊,或是自己摆了摊位提了篮子在叫卖。
这县里的街道比镇上的要热闹很多,也长一些。像在安定镇就一个集市,还一些零散的铺子,而在县里,铺子要多了许多,今儿个是二十六,是赶集日,这街道比平常要热闹的多。
丰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市区有一条长街,快步从街头走到街尾也需要一刻钟,而这街上有很多铺子,还有一些摊位,摊位最多的就是集市了,这里大都是卖菜卖肉的多,这丰安县城的集市在街头,在街道旁有一块非常大的空地给人们摆摊,她们去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那里的摊位已经被占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在挑选自己需要商品,也有已经选好讨价还价,还有在吆喝的。
这段集市旁边就是街道,沿着街道过去又不少商铺,布铺,成衣铺,糕点铺,胭脂水粉铺,首饰铺,饭馆,客栈,酒楼……这真的是什么铺子都有,还有卖糖人的大伯,卖糖葫芦的大叔,芸露现在手里还算宽裕,一路过去就给芸霜和李珍儿一人买了个糖人,一串糖葫芦,犹豫一下也给自己买了一根糖葫芦,两文钱一串,倒是很便宜。
三人走了一会看的眼花缭乱,芸霜以往假日的时候也和要好的织女来逛过,倒没有那么稀奇。芸露和李珍儿就觉得稀奇了,李珍儿是小孩子天性,而芸露纯属是因为穿越后的好奇,想她来这个时代十几年了,以前去过最繁华的地是镇上,如今来这县里,就有些好奇这古代繁华是个怎么样的场景了。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她们三逛这条街逛了近一个时辰才逛完。街尾是一条河,河上有一座石桥,三人逛的有点累,就趴在桥边看河里的船。看的久了,芸露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东西---花船,以前只是在小说里,电视剧里看到过描述,这见真实版的还是第一次。
这船没有有些小说里描写的那么漂亮大气,而是一艘普通船只,不同的就是船头挂了两个红色灯笼,此刻未天黑也挂着,船幔是亦是纱布。此刻有个穿了条藕色抹胸襦裙的女子,正抱着一把琵琶坐在船头边弹边唱,一旁的船身上躺了个着青色绸衣的男子,看那打扮,估摸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点了这位姑娘船头卖唱吧。
女子弹唱的声音不小,李珍儿和芸霜也听见了,目光被吸引了过去,李珍儿就说那个女子好漂亮,她也能像她那般就好了,芸露芸霜一阵无语,估计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吧。芸霜第一次见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还好没如李珍儿这般说,若不然也得闹了笑话了。李珍儿不知道,芸露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拉着两人就走远了,说了其他事转开了话题。
午饭是回铺子里吃的,李范氏亲自下厨,芸霜也一起。李珍儿还惦记着那个弹唱很好听,穿戴很漂亮的女子,在路上和芸露两姐妹说,她们都转移话题,这会见到自己母亲了,她就问了出来。
「娘,今儿个我和两位姐姐在桥上看到一个女子坐在船上弹唱,唱的很好听,人也特别好看,裙子也好看,我问她们怎么才能那样子,她们都不说,娘,你知道吗?」
她问完,芸露芸霜一阵尴尬,真不晓得这小姑娘这么有毅力,问了一路了,两人怕她知道后为自己那句话觉得羞愧,一直都不敢说。
李范氏也尴尬了,李珍儿才九岁,还是个小女孩,实在不宜听这些腌臜事,一想到女儿的倔脾气,不清楚不罢休的性子,就先稳着她了,等晚上两母女一起睡的时候才悄悄解释了,还敲打了一番。第二日李珍儿见到芸露的时候还很尴尬,想到自己昨儿个还和她说要做那等女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见不得人了。
等李珍儿躲了她一天,教她习字也躲着,芸露就猜这姑娘该是觉着羞耻了。想想也是,换做她也会恼的不敢见人。
这么下去不是事,芸露拉住李珍儿,决定得说上一通,不能让这姑娘有心里阴影。李珍儿还是想躲,即使被芸露按住了,也是低着头,不敢看芸露,生怕她看不起她。
李范氏见李珍儿这样子也很羞愧,都怪自己把女儿教的天真了,绣工学的快,比起同龄人开是不错的,但是其他的事都是属于不知状态,这才出了这种丑事,说要去做弹唱女,她听女儿讲的时候,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了去,这辈子的名誉就毁了,还好是芸露芸霜,她还是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这两个女孩子的,不会往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