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家正大光明回来后,虎啸天呵呵傻笑的次数变多了,一副乐在心头爽歪歪的模样,景心幽在心中不以为然地嗤笑,这只大憨虎明明很爱纤云,却要把她往外推,推出门后又舍不得,舍不得之余竟跑去卖豆腐,真是令人摸不着心绪的一个人。
抬首仰望渐暗的天空,嘴角微牵,从黄家回来后,她倒是如释重负,并且庆幸今日是她出嫁不是纤云,若今日的新嫁娘是纤云,说不定这会人已经被押去和黄大公子共度洞房花烛夜了。
“纤云,粥煮好了,进来吃吧。”虎啸天从厨房门口探头出来。
“又是粥,就不能有别的吗?”她嘀咕,懒得起身,“我想在外头吃。”
“蛤?噢,好,我端出来给你吃。”
景心幽苦笑,“纤云”重回他身边,他乐不可支,若她开口说想要皇宫里的珍馐佳肴,说不定他还真会去偷来给她品尝呢。
“来,你的粥,小心烫。”他欲把粥递给她,又收回,“还是我帮你吹凉了再吃。”他蹲在她身边,细心的帮她吹粥。
没打断他的好意,她倒是很享受这种被人细心呵护的感觉。
“纤云,你今天……很不一样,真的好像变了个人。”他边吹边说。纵使知道她哭傻转了性,可是前后差别也太大了,她以前从不曾在人群面前说这么多话,更遑论义正词严的教训人,还出手出脚的。“你以前不会在外头吃粥。”
“如果我说我不是纤云,你信吗?”她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他一定不信,所以她多说无益。
虎啸天呵呵笑,“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再多吃几帖药,你会好的。”
“我才不想再吃那些苦哈哈的药,要吃你自己吃,吃了看你会不会转性。”
虎啸天大笑,“我又没像你一样哭傻……呃,生病,干么喝药。”他把吹凉的粥递给她,“来,吃粥。”
她接过后,他踅回厨房端了另一碗出来,拉来一张矮凳坐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吃。
景心幽瞥了他一眼,“你今天,也很不一样。”
“我、我哪里有……”原本大口吃粥的他,突然忸怩起来,生怕自己过份高兴她回来的心情被看穿。
“有,你冲进黄家时,那气势多吓人。”
虎啸天微微一愣,原来她指的是这事。“我吓着你了吗?”原先的忸怩心情顿时转为担忧。
“当然,全场的人都被你吓着了。”
他心一突,面带愧疚,“纤云,你别怕,大哥保证,以后我绝不会再这样。”
景心幽怔了下,确定他是为自己发威一事在道歉,她忙不迭地说:“我说吓着那是……呃,是吓着没错,不过,那也不是不好的事,坦白说,你那样子比憨大叔的模样帅多了。”
“憨大叔?”谁呀?
“我是觉得你今天在黄家那威武的模样才是你的本性,为什么你不做你自己,要一天到晚傻乎乎的笑?”她真的觉得他傻笑模样假的很不自然。
虎啸天定睛看着她一会,忽地叹了声,“纤云,你真的全忘了,大哥之所以一天到晚呵呵笑,不全都是依你要求?”
“我?我哪有……噢,是纤云要求的。”
“对。”他那碗粥不知何时已经喝光了,拿着空碗的他,将自己转性的原由娓娓道来,“大约四年前吧,那时我每天早上先帮你挑豆腐担到街上,然后回家劈柴,约两个时辰后再去挑担回来,吃过中餐再上山砍柴。那天,隔壁村的柳家急着要柴叫我先送过去,送完后我到街上找你,未料,却看见牛阿宝在戏弄你……”
“牛阿宝是谁?”她打了岔。
“一个成日游手好闲,专找街上小贩麻烦的人。”
“噢,小混混。”她不以为意的应了声,继续吃粥。
他续道:“他见你年纪小好欺负,故意戏弄你,我一去狠狠揍他两拳,他摔倒在地说要告官,你听了很担心我被关,留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也睡不着。”
景心幽心里暗打了个突,这个纤云究竟是比较担心他被关,还是比较担忧自己无依无靠。
“牛阿宝其实没真告官,因为他犯了其他罪,躲官爷都来不及了,哪有可能自投罗网,后来他被抓去关,你才安下心,从那回后,你便要求我不要再随便打人,我答应了。不过知道有人骚扰你,我不放心,每天跟着你上街卖豆腐,大概我一副凶恶样,人人都怕我,那几天生意很差,你央求我别去。”
景心幽仔细打量他,很奇妙的是,明明是同一张脸,夏竞天的脸白白净净,瘦削些,板起脸更显酷帅,可虎啸天不同,他黝黑,脸型比较有棱角,不语不笑时,的确有一丝凶霸样。
“我怎么可能让你独自一人去卖豆腐,万一又出现像牛阿宝那种坏人怎么办?廖大婶知道这件事后,告诉我,要做生意没别的招数,顶着一张笑脸就是。”他呵呵笑两声应景,“隔天,我真的照做,虽然笑得很僵,但开始有一些妇人围过来买豆腐,从那之后,我就这德性了。”
景心幽啧了声,“你还真是为了纤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听她说出这么“不文雅”的话,虎啸天惊恐地瞪她,“纤云,你……”
大惊小怪,她说这么直白的话他就受不了,哪天她要是骂三字经,不把他吓昏了过去才怪。
“听好,我不是纤云,我叫景心幽,信不信随你!”暂不告知他细节,仅告诉他她真正的名字,她希望他能有心理准备,免得日后得知真相,心脏受不了。
“纤云……”
一双白眼斜向他,“叫我景心幽。”
“呃,心、心幽。”他喟了声,心想她还在生病,她想怎样都依她。“你还要吃粥吗,我再帮你添一碗。”
“不要,没看见鲁夫,我吃不下。”她的晚餐都是在卡通“航海王”的陪伴下度过的,好几天没看,不知鲁夫那小子有没有又把餐桌上的饭菜全扫光光,每次看到这种情节,她的食欲总是特别好。
“鲁夫?男的?”他纳闷的问。
她点头。
他浓眉紧蹙。“你在哪儿认识的?”怪了,纤云一生病,嘴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堆男人的名字,先前对着他喊“夏竞天”,现在又说没看见什么鲁夫的吃不下饭,她究竟是去哪里认识这些人?
“就是在……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他呐呐的问:“我跟你说的那个……鲁夫,长得很像吗?”之前她不就误以为他是那个“夏竞天”,所以他猜,她生病后大概喜欢帮人家改名,连她自己的名字也改了不是?
“差多了!”景心幽斜睨他一眼,嘴角微撇,嗤之以鼻。
大叔,别闹了行不行!
一盘香喷喷的蛋炒饭入肚,景心幽吃得心满意足。
“原来古代就有蛋炒饭,我还以为古人只吃粥呢。”终于不用再吃粥,她的胃稍稍获得安慰。
这两天她游说廖大婶和她一起创业,借由廖大婶口中得知街上小吃一堆,有角子,就是水饺、浮团子(汤圆)、焦城水锥(炸元宵)、油条、包子……一大堆好吃的,连酱油也都有。
要不是刚“退婚”,虎啸天担心她上街卖豆腐引人非议,她早就冲到街上大快朵颐了,她景心幽不重衣服和包包,唯独美食她一定要吃到就是。
不过廖大婶也说了,因为他们都是穷苦人家,三餐都吃不饱了,哪还有闲钱买小吃。这倒是,她用一根柔顺乌丝想也知,虎家之所以餐餐吃粥,不就是为了省米,这一餐蛋炒饭用的米,说不定可以煮两三餐的粥呢!
以前在台北,饭多到她都不想吃,直嚷着要减肥,来到这儿才知有饭可吃真幸福。
“呵呵,纤云……呃,心幽,你在说什么?”对景心幽常说一些奇言怪语,虎啸天倒是渐渐习以为常,“锅里还有一些,大哥再帮你盛一碗。”
“不用了,你自己都没吃,我来帮你盛。”
她拿一个碗欲帮他盛饭,一心想把蛋炒饭全留给她吃的虎啸天,情急之下伸手拦她,大掌覆上她的手,怔愣一会,羞窘收手,他红着一张脸转过身去。
“啸天哥--”知道他犯羞,她故意嗲声喊他,“你怎么了?”
“我……没、没事。”不敢正视她,他羞窘一笑。
景心幽在心中暗笑,这么大一个人了,时不时搞害羞,真是有趣。
“啸天哥,你快点吃,我要去廖大婶家一趟。”
“你又要去?最近你怎么老是去找廖大婶?”
“我在向廖大婶学梳发的技巧,我们要一起创业,当新娘秘书。”她得意地笑着。
“新娘……蜜书?那是什么?”盯着变得古灵精怪,话多、鬼点子更多的纤云,虽稍觉不习惯,但至少他不用猜就知道她内心在想什么,这种感觉很轻松,喜怒全写在她脸上,他只消看一眼便知她今日心情。
以前他都不知她想吃蛋炒饭,三餐多半都是吃粥,也没见她抗议过,可现在的她,想吃什么就说,倒也……挺可爱的。
“就是帮新娘子上妆弄头发。”她简单解释。
“你会这些?”他瞪大眼,他从来没见过她上妆,除了前几天当新娘子外。
“所以我去向廖大婶拜师学艺。”简单的上妆难不倒她,她要学梳法技巧,她弄头发造型,廖大婶上妆,两人配合无间,一起抢钱。
他愣愣地点头,仍不放心的问:“你确定可以?”他家纤云除了上街卖豆腐,其他时间都窝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生病变得大刺刺,但谁知道以后等病好后,会不会又恢复以前怯生生的模样。
“我当然可以,没问题!”她自信满满。
他端饭就坐,一双眼直盯着她,眼前的“纤云”真的很不同,每天精神十足、容光焕发,变得更美,不,她原本就漂亮,可是好像又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就是美。
“啸天哥,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看!”她突地坐到他面前,吓得他手中的碗险些掉落。
“我、我……呃,没有。”羞窘之余,低头猛扒饭。
她饶富兴味地瞅着他,越看越觉得他很有趣。“对了,啸天哥,你打算一辈子卖豆腐和砍柴吗?你没有立志想做什么大事?”她怎么看都觉得他应该是做大事的人,卖豆腐对他而言是牛鼎烹鸡,太可惜了。
“我?当然有!”
“是什么?”两手抵着桌面,微微凑近他一点,她兴致勃勃地问。
“是……”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快说!一个大男人干啥吞吞吐吐。”
他放下碗,“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跟你提过,只是你……你不愿我出远门。”
“我?”是纤云。“我忘了,你再说一遍给我听。”
“我想考武状元……”
他一开口,她赫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拍一下桌子。“对,你想考武状元!”她差点忘了纤云之所以私下跟黄家要聘金,就是要给他当盘缠上京赴考。这几天她忙着和廖大婶学艺一直忘了跟他提这事。
“纤云,你想起来了?”
她耸肩,直言:“没有,是廖大婶跟我提过,她说我跟黄家要聘金,就是要给你当上京考武状元的盘缠。”
“纤云……”虎啸天又羞愧又感动,原来纤云之所以点头答应嫁入黄家,是想牺牲自己成就他,相较之下,他这个当大哥的多无用……
“不用这样看我,为你牺牲的人是纤云,不是我。”她再度提醒他,“我叫景心幽。”
“噢,对,心幽。”她都可以为他做牺牲,他顺她的意改称她另一个名字并不难。“可你不是一直不愿我出远门,为什么还要跟黄家索聘金,给我当盘缠?”
“我先问你,为什么纤云不愿你出远门?”她得先弄清楚这一点。
“你没说原因只是哭,后来是廖大婶告诉我,因为你怕我出意外留你一个人无依无靠,所以……”
景心幽心想,这个廖大婶俨然是他们兄妹的传话筒,这对兄妹也真奇怪,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事不当面沟通,还要透过廖大婶才能了解彼此内心事。
不过,这纤云究竟是担心他出意外,还是担心自己无依无靠,这跟“牛阿宝”事件的担忧点如出一辙,她总觉得纤云比较担心自己,或者说纤云把虎啸天真当成大哥在依赖……
再怎么说,她都不是纤云本人,不能妄下定论。
思忖片刻,她把从廖大婶那儿听来的和自己推敲出来的想法综合,“廖大婶说了,如果纤云一直不嫁,你就不娶,所以她只好含泪嫁给别人,既然要牺牲就要牺牲的有价值,拿点聘金给你当盘缠,算是报答你爹娘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