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娘子 第三章 作者:蔡小雀 |
大清早,一个令明月大大惊奇的讯息传到了小跨院来。 一名姿容俏丽却神态高傲的婢女来到她面前,冷冷地道:「侧夫人,老夫人有请。」 小茶正服侍她梳洗完毕,闻言僵了一僵,「梅姊姊,老夫人……请侧夫人过去做什么?」 梅香瞪了她一眼,「小茶,妳是越来越不仅规矩了,侧夫人都没问话,妳多嘴什么?何况老夫人下的命令,有我们下人过问的余地吗?」 小茶畏缩了下,「梅姊姊,对不起。」 跟好相处的侧夫人相处久了,她都忘了该有主仆之分了。 明月对她甜甜一笑,「小茶,不要紧的,我原也该去向她老人家请安,妳就留在这儿等我回来吧!」 她何尝不知道小茶是想保护她?只是该来的躲也躲不过,何况老夫人是这将军府里的主母,是她的「婆婆」,她这个丑媳妇再怎么说,早晚也得见公婆的。 跟随在趾高气昂的梅香身后,明月安之若素,只是当她们越接近老夫人居住的「女德居」时,她的胸口却没来由地发冷。 两鬓隐隐作疼,她不解地轻揉了揉,「咦?这园子里怎么有道凉嗖嗖的冷风啊?」 双脚自有意识……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抗拒走进女德居。 「侧夫人。」梅香回头,不耐烦地唤着越落越远的她。「老夫人还在等着妳呢!」 「好、好的。」她急急赶向前,手脚却越趋冰冷,心儿跳得越急越慌。 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直到踏入了整理得一丝不苟,清爽却庄严的女德居,抬头看见了那端坐椅上,两鬓微银却美丽高贵的老妇人……明月心一沉。 好象……是个很难搞的老太太。 「看见了我,居然还站着不动。」老妇人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打量着她,「果然是小家小户的女儿,连这点基本的礼节都不懂。」 明月连忙压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欠身作礼,「明月拜见婆婆。」 「跪下。」老妇人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丝凌厉。 明月像是被当胸一击,脸色惨白,却忍不住张口问:「婆婆,为什么要我跪?」 「大胆!妳竟然敢质疑我的话?而且谁准妳叫我婆婆的?我儿尚未与妳圆房,我也还没接受妳,妳这一声婆婆未免叫得太早了点。」杜老夫人不屑地瞥着她,「妳现在不过是我将军府贸进的一个陪寝姬妾,别把自己的身分看得太高了。」 明月手掌心不断渗出冷汗,却情不自禁地据理力争,「婆婆,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如果您不承认我是您的媳妇,您不是我婆婆,那您有何权力要我跪在您面前?既然您都要我跪了,就表示您承认我这个媳妇的身分,不是吗?」 杜老夫人一窒,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振振有词地反驳,气得七窍生烟,「妳这个刁嘴的丫头……妳、妳还敢跟我顶嘴?」 「婆婆,」害怕是一回事,讲道理又是另一回事,明月勇敢地道:「我没有跟您顶嘴,从头到尾我都是很尊敬您的。」 杜老夫人气到说不出话来。 「梅香,妳妳妳……妳给我掌嘴!」 梅香答应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挥掌,明月急忙格住了她—— 「等等,」她睁大杏眼,「妳搞错了,老夫人是要妳掌嘴,不是掌我的嘴。」 梅香一愣,本能地回头望向老夫人,「呃?」 杜老夫人暴跳如雷,「给我打……用力的打……」 「有没有听到,老夫人生气了,要妳用力的打,用力的掌嘴。」明月一脸不忍卒睹,「婆婆……梅香没有做错什么,您若生气就冲着我来,别迁怒她吧!」 梅香被搞得团团转,头都大了,一时之间惊疑莫定,完全不知道是要自我掌嘴还是掌侧夫人的嘴才对。 杜老夫人气到冲了过来,劈头亲自给了明月一巴掌。 「我打妳这个不知所谓的贱丫头!」 啪地一声,明月颊畔一阵火辣辣,她呆住了。 「妳还敢跟我在那儿搅和唬弄?我警告妳,我儿贵为当朝大将军,纳妳这个小小玉匠之女真是委屈他了,全京师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争相将千金嫁予我儿为妻为妾,他却偏偏迫于妳爹的人情而纳了妳……」她狠狠地瞪着明月,「可是我儿子是我儿子,别以为我也是这么好说话的,如果妳在将军府中有个什么不是,我是不会看在妳那个爹的情分上就此罢休的,妳听懂了没有?」 明月憋着气,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热雾,「您不讲理。」 杜老夫人又是大怒,强自抑下再赏她一个巴掌的冲动,冷笑道:「我就是不讲理,怎么?这将军府里我为大,我又是当朝皇上封赐的一等诰命夫人,论身分、论权势比妳这小小的玉匠之女不知高贵了多少,就算我存心欺辱妳,妳敢怎么样?」 明月捂着红肿炽热的脸颊,咬着唇。就算婆婆是长辈,身分高贵,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怎么可以? 「妳明白就好。」杜老夫人冷冷地道:「从今天开始,妳就在我屋里当差服侍,要记住妳自己的身分……无论是妻是妾,都得听我的,因为只有我才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知道了吗?」 她一脸抗拒,杜老夫人又是一记巴掌甩来,打得她脑际嗡嗡然一阵晕眩刺痛,唇角立刻破裂渗血。 「听到没有?」老夫人厉声地道。 明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勉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老天!她是落到了怎样的一窟虎穴来? 杜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痛快的神情,彷佛在报复什么,又像是某种心愿得偿。 「现在,妳跟梅香去准备准备,我要在静幽小亭用早饭。」她高傲地吩咐。 「是。」这只是一个开始,她心知肚明…… *** 战战兢兢地摆设好了满桌的小菜和一小锅鸡粥后,明月随侍在身边,帮老夫人盛了一碗滚烫的粥。 「老夫人请慢用。」她谨谨慎慎,虽然很想给这个老太太一点颜色看,例如假装不当心将碗倒在她头上等等。 可是她不敢。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明月偷偷觑着她的神色。 杜老夫人严肃地端坐着,一接过碗身登时甩了过去,满碗热腾腾的粥全泼在明月的裙上,时值初夏,一身轻爽薄裳的明月被烫得浑身一颤。 「噢!」她疼得眉心一皱,往后跳了一步。 天,老太太心肠更狠! 「妳也觉得烫吗?」杜老夫人怒叱,「盛这么烫口的粥分明是想把我给烫死,要妳服侍一下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还说要谨守本分?」 明月咬了咬唇,胸口充溢着满满的不舒服,但是她只能忍住。 杜老夫人是将军府当家主母,这一点是她永远也抗拒不了的事实。 「对不起,老夫人,是我的错。」忍着疼烫,她还是欠身赔罪,强抑着不去拂掉裙上渐渐变冷、变黏腻的粥粒。 杜老夫人怒气未消,声色俱厉地道:「给我跪到一边好好思过去。」 幸亏不是抽篾条或滚钉板什么的……明月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差一点就笑了出来。 唉,她打从嫁进将军府,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了! 「是。」她乖顺地走到了草地上,正要跪下。 「慢着。」杜老夫人脸色铁青,「谁教妳跪在那里的?给我跪到石子那头去。」 满地碎石子铺成的花间小径,看时非常清雅幽然,可是跪在上头之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明月慢慢跪了下去,凸出不平的石尖毫不留情地戳刺着她的肌肤,可是她默不作声,甚至神色连变也未变。 总比继续被老巫婆挑衅欺负的好吧? 杜老夫人在梅香的添盛下接过粥碗,缓缓地进食着,眼神如鹰隼,还是紧紧盯着她的动作不放。 她分明是故意的,只是就算知道这一点,明月也束手无策。 于是她只有顶着越来越炽热的阳光,空着尚未进食的肚腹,继续跪在尖锐戳肉的石子路上。 「爹……」她暗暗叫苦,「这就是女儿享的「荣华富贵」,您瞧见了吗?」 *** 后来总算被叫起,但是不代表她今天的磨难就结束了,满身大汗,摇摇欲坠的明月挣扎着起身,跪麻的双腿和点点游紫凝血的膝头害她差点一个踉跄又跌回地面。 她身子微微发抖着,还要跟着梅香将满桌的碟碟盘盘和残羹收回厨房去。 厨房里的几个掌厨大娘一看见她来,还是没给什么好脸色,直到梅香交代她好好把所有脏污的碗盘洗涤过,她们的神情才有一丝异状。 显然作梦也没想到,新纳进的将军小妾竟然被丢来做这种粗活。 空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明月头晕目眩,但是她避开众人奇异的眼光,还是很认分地蹲在地上,挽起袖子清洗起那一大堆碗盘。 就连在娘家,她都不需要自己下厨或洗碗,可是说也奇怪,明月却发现自己做得无比顺手,好象做这种活儿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苦笑,「我真是越来越不认得我自己了。」 直到清洗完了又多又油腻的碗盘后,她站了起来,脚下却一个踉跄,晕眩了下。 「侧夫人!」其中一个厨娘惊呼。 她总算及时抓住了一旁的墙柱,稳住了身子,勉强对她们一笑,「我没事,妳们都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厨娘们哑口无言地凝视着她宛若幽魂似的离开了厨房。 好半天,才有一个厨娘迟迟疑疑地开口,「为什么侧夫人会来做这种活儿?」 「得罪了老夫人吧。」另外一个资深的老厨娘摇了摇头,「唉,以后她的日子可难过啰。」 「谁让她是那样的身分?她根本就不是将军和老夫人心目中理想的对象。」 「好了,别再说了,各自干活儿去吧!」 *** 从厨房回小跨院的路上,明月摇来晃去的,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谁知道她从早上到现在根本滴水粒米末进? 「唉呀呀……」她差点撞上人。 「当心!」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她感激地抬起头来,却以为自己眼花了,「杜、杜……」 杜少卿一见是她,脸色一沉,收回了手,「妳这是做什么?」 她勉强稳住身子,本能低下头来检视自己衣裳有没有脏,摸摸鬓角,检查头发有没有乱。 可是衣裳上斑斑点点都是粥迹,汗水顺着鬓边频频滑落……她现在的样子怎么会好看? 明月沮丧得要命,低着头咒道:「可恶。」怎么偏偏给他瞧见自己最丑的时候呢? 他皱起了眉,看着她一身狼狈,「妳在搞什么鬼?」 一身疲惫和疼痛,又被他充满冷漠的质问,明月突然怒从中来,「我不是在搞鬼,是见到鬼了。」 他瞪着她。 「我见到了一个老巫婆,法力高强的不得了,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她也趁机白了他好几眼。 哼,哼,哼! 他蹙起了剑眉,「妳胡说什么,将军府怎会有鬼和女巫?」 「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弄得一身狼狈,浑身酸痛?」她瞪回去。 他紧紧皱眉,「把话说清楚,不要这样含含糊糊的。」 「我懒得说!」她又不是傻子,向他告老太太的状,那岂不是请鬼拿药单,自寻死路吗? 他倏然抓住她的手腕,愠怒道:「我是这府里的主人,我命令妳告诉我!」 他虽然不会宠幸她,却答应过沉老匠要照顾她的下半辈子,不能违背承诺。 更何况她的话语涉及玄奇鬼怪,他不能让这等胡言乱语传了出去,搞得将军府鸡飞狗跳。 「噢!」她被他钢铁一般的手掌箍得腕际都快断了,疼得直吸气,「放开我,你这个仗势欺人的大混蛋。」 他面色铁青,「我是大混蛋?如果不是答应妳爹要照顾妳,我何必管这些闲事?」 「闲事?我只是你将军府的闲事吗?」她也不怕他,气得反唇相稽,「你别假好心了,打我进门到现在,你才不管我死活,还说什么答应了我爹要照顾我?」 杜少卿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还对自己咆哮辱骂,气得失去理智,当场将她拖到一边,一个用劲儿,让她趴伏在自己大腿上,随即铁血大掌如雨落下! 啪啪啪声不绝,明月的屁股痛到不行,她拚命挣扎踢着小腿,小手狠狠抓着、掐着他的大腿肌肤,却怎么也没有办法阻止他。 「好痛……呜呜……臭杜少卿……」她的胃紧紧抵着他有力的大腿,屁股火烧般疼痛着,频频大叫,「放开我……我警告你……啊……」 他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大手重重地落在她的小屁股,冷着声道:「妳还敢不敢跟我顶嘴?」 「我又不是……唉哟……你们母子俩怎么一样不讲理……啊……好痛……快住手,快住手……」她嘤嘤啜泣,委屈的不得了。 她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先后沦于这母子俩的毒手凌虐,呜。 他心中一动,手掌高高顿在半空中,疾声问:「妳说什么?我们母子俩一样不讲理?妳什么时候见过我娘了?」 她索性趴在他腿上大哭了起来,报复地将鼻涕和眼泪统统搓揉在他上好的丝料衣袍上。 「呜鸣呜……你们将军府欺负人……不是英雄好汉……婆婆赏我两巴掌和一顿跪,丈夫对我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毒打……」她越哭越委屈,「这就是你们将军府的作风吗?不怕给外人耻笑吗?」 他瞪着她小脸涕泪交纵的模样,满腹的怒气莫名其妙地融化了,起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止的愧疚。 他有点手足无措,清了清喉咙,「呃……妳说我娘处罚妳,还打妳?」 她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扎手扎脚就想要起身,却甫一动就痛得双腿发软,又是一个失势摔回他腿上。 杜少卿本能扶住她的腰肢。 「婆婆虐待媳妇自古有之,我没话可讲,」看出他有一丝歉疚,她故意说得可怜兮兮,将他的愧意撩拨到最高点,「可是你不可以不由分说又打我,这样子你于心何忍呢?我都已经打算将这一切吞进肚里不提起,你为什么偏偏要逼我说出来呢?」 他看着她明亮澄澈、还漾着微微泪意的大眼睛,胸口咚地一声,眸子本能低垂了下来,止不住良心阵阵戳刺,俊脸一陈白一阵红。 「很……痛吗?」他悄悄吞了口口水,有一丝心虚愧歉地瞅着她。 她坐在他的腿上,故意皱紧了眉儿,「痛的要命,痛到快昏倒了……」 他该对她充满防备的,该将她从腿上推离的,只是……只是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捺住她就是一阵辟哩啪啦的打。 杜少卿惊骇得冷汗涔涔。 他还不曾打过女人……以前对花容尤其不会。 「我究竟是怎么了?」他甩了甩头,却怎么也甩不去那一份愧意和惊愕。 他满是歉意,挽起袖角为她拭去额上斑斑汗水,胸口有一丝丝撕扯纠疼。 她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被一番折腾得颊色苍白、唇色淡青,狼狈落魄得完全不像前几日他看见的那个娇秀怡然的小女人。 将军府,非但不能为她遮风蔽雨,反而成了她的牢笼吗? 杜少卿怔怔地凝视着她,「我虽无心伤妳,却已无意中伤了妳。」 明月微微一震,小脸温柔地抬望着他,「知道你是无心伤我,这对我来说,已是意义非凡。」 「我娘……」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她老人家出身名门,观念难免偏执守旧……有些不合宜处,还望妳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多多容让。」 他好温柔好温柔,像是娓娓地叮咛,也像是在征求她的见谅。 明月心头一热,血气上涌,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她是你娘,又是我的婆婆,我怎么会怪她老人家呢?我答应你,会咽下一切,努力做一个听话的好媳妇。」 她的柔荑冰凉而柔软,紧紧抓着他的手掌,彷佛有无限的依恋与信任。 他小腹一紧,一时之间惊惶失措了。 不,他怎么可以对她有一丝丝的感觉?他这一生爱的只有花容,怎么可以对另外一个女子产生怜惜之意? 杜少卿悚然了。 「咳。」他急急起身,将她推拒至安全的两步外,戒慎又不失礼貌地道:「对不住,我方才冒昧失态了。虽然妳嫁入府中为妾,可是我们名为夫妻,实为主客,我答应过沉老匠让妳栖身在将军府安稳一生,说到便会做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承诺不起,也给不起,还望妳见谅。」 她怔忡地望着他,心头没来由一阵酸楚,「为什么?」 他正色地凝视着她,「妳该听过,妳爹帮我雕过一尊小玉像。」 她点点头,有一丝恍然,「难道那一尊小玉像……」 「是,」他的眼神陡然柔和了,记忆闪动着恁般万斛的深情,「玉像就是我心爱女子的形容模样,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子,除了她之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 明月脸色白了白。「永远……吗?」 「永远。」他万分坚定。 「你……心爱的女子,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你们不能在一起?」她的小手有些颤抖。 要镇定呵,不是早就不该对他有什么奢望的吗?现在听到他的表白坦露,她该安心才是。 只是为什么,她的胸口就是止不住阵阵的酸楚凄恻呢? 「失踪了,有人说她死了。」他掩不住的落寞与痛苦,「但是我不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再回到我身边的。」 花容答应过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她不会忍心见他孤零零在世上流泪的。 明月心下无比震动,痴痴地凝望着他。 世上还有这样痴心的男人? 突然之间,她好羡慕好羡慕那个被他深深爱着的姑娘。 就算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就算已芳魂永归离恨天,可是在这沧海尘世间,却还有一个男人,一颗真心,永远地萦系着、相思着……那该是多么美、多么值得啊! 明月的眼眶情不自禁地湿了。 *** 失魂落魄地回到小错院,明月觉得整副骨头都快瘫散了。 小茶的惊叫连连甚至引不起她的注意。 「少夫人,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小茶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 「小茶。」她唤住那个急慌慌的小身子,勉强嫣然,「我还没有吃早饭,妳可以帮我弄一点东西来吗?」 「您还没有吃早饭?!」小茶脸色大变,「现在都快近午了,为什么!」 明月叹了一口气,「小茶,我真的饿了。」等小茶弄清楚后,她可能已经瘫掉了。 「对对对,我先到厨房去拿早饭……」 小茶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明月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自我安慰了起来。 「至少将军府中,还有一个人关心我,愿意接受我。」她突然想起了那张冷漠遥远的英俊脸庞,那双冰霜孤傲的眸子,心下微微一痛,「夫不成夫,家不成家……只怕对他而言,我永远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吧?」 她是沉明月,他永远、永远不会保护她的。 为什么一领悟到这一点,她的心就变得好疼好疼?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他却永远不会看见她,因为他的眼底,早已深深地镌刻了那一个女子啊。 *** 一到晚间,她刚刚吃过晚饭,女德居又有人来叫唤了。 小茶戒备地望着梅香,明月却是心底幽幽叹息,认命地站了起来。 「老夫人有请。」梅香淡淡地道。 明月点点头,「好的。」 「少夫人,您不——」小茶的声音被梅香瞪住了。 「小茶,她是侧夫人,不是正规的少夫人,妳昏了头吗?」 明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梅香着恼地挑衅道:「侧夫人,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有,妳没有说错。」她微笑,近乎怜悯地凝视着梅香,「我只是觉得妳有点可怜。」 梅香一窒,脸色瞬间涨红了。她是老夫人甚为器重的大丫鬟,美丽又能干,素来是身若尘泥,心比天高的,别说看在老夫人份上,这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得敬她几分,就连她自己,也不以一般奴仆自许。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被老夫人与将军相中,收为偏房侧室的。 到时候,她非但身分会和这个侧夫人平头齐高,以她的优势和府中的人脉,甚至还能高高凌驾于这个沉明月之上…… 这样的她,竟然被一个将军弃若敝屣的小小玉匠之女所可怜? 「侧夫人,可怜的还不知道是谁呢!」梅香高傲地哼了一声。 明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召唤铁定没好事,但是梅香的倨傲和霸道着实令她看不过去,尤其仗势欺陵小茶,更教她不禁生起了一股忿忿。 「既然妳叫我一声侧夫人,就代表现在我还是妳的主子,」她闲闲地瞥着梅香,满意地看见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是吧?」 梅香僵着脸不回答。 「是也不是?」明月加重了语气,声音里有着少见的威严和凌厉。 梅香吓了一跳,有点惊愕于明月突如其来的气势和威仪,「妳……」 她瞇起了眼,「我什么?再怎么说我现在还是妳的主子,妳最好说话给我放尊重一点,不单我,对我屋里的人也一样,否则……」 梅香有些畏惧,却依旧硬着嘴皮子道:「否则怎么样呢?侧夫人。」 明月冷冷地笑了,笑得梅香脚底发寒。「将军再怎么说还是我的丈夫,迟早会与我圆房,而且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到时候床头甜言蜜语之后,妳再慢慢看我怎么对付妳!」 梅香吓得脸色煞白了。「妳、妳居然用这种下流的法子……」 「下流?」她自己也觉得挺下流的,尤其天知道这辈子她什么时候会与将军圆房,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允许梅香窥透这一点。 「妳……妳……」 「我们毕竟是夫妻呀,就算我只是他的一个妾,但是妻不如妾,妳总该听过吧?」她露齿一笑,神情「友善无比」地继续道:「尤其在我变成了他的宠妾之后,妳猜他会不会对我百依百顺到把一个「丫鬟」撵出将军府?」 老夫人是她的婆婆,她名义与实质上都无力抗衡也不该抗衡,但是如果连梅香这种狐假虎威的丫鬟都能够随便凌辱欺压她,那么她也就太不像她了。 她答应少卿,要容让婆婆,可没答应他也得容让这个梅香。 无论如何,她的威胁已经成功地恫喝住梅香,但见梅香额头微微渗出了汗来,纵使再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咬了咬唇低下头来。 「老老夫人已经等您很久了,侧夫人……请。」 明月点了点头,「好多了,小茶,妳先睡吧,就不用等我了。」 小茶崇拜地望着她,差点忘了要应话,「啊,是。」 于是乎,梅香在前,她在后,缓缓地步出了小跨院—— 就算刚刚再怎么大显威风,明月心底明白,待会儿该受的苦楚还是一点儿都不会减少。 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