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长冈皇子辽是找上了宋纬濂,因为他数度前往薛紫儿位于山腰的住所,却始终 找不到她的人,他守株待兔了几天,附近的人竟告诉他这屋子已空置许久。
什么?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吗﹖长冈皇子非常错愕,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到小屋前等候,最后甚至还破窗而入,意图弄个清楚。
当他看见屋里的灰尘,房间里空无一物的衣柜,事实才像一个石块碰的击中他的胸 口。
是真的,她真的不在这里了。
他楞在那里,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思考。她是那种足不出户的女人,走出自己熟悉 的范围就会不知所措,如果她当真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然后他想起薛静文,她们是姊妹,她应该知道紫儿人在什么地方。不过他是绝不会 去找她的,他和那个暴力女的仇恨再过两辈子都不会消失,要他向那女人低头等世界末 日吧﹗所以长冈皇子来找宋纬濂了,他和那暴力女颇有交情,或许从他那儿就能得知紫 儿的消息。
"什么?她已经不住在那里了吗?"结果宋纬濂的反应和他相同,一样是瞪大了眼 睛一脸愕然。
"你不知道?"长冈皇子皱起眉问。
"你问的还真奇怪,难不成薛紫儿搬家会寄帖子通知我?"
"没有听暴力女提起过吗?"
宋纬濂摇头。
"还说呢,因为你的口不择言,她连续让我吃了两个星期的闭门羹。"他有些埋怨 道。
"吹了?"
"没有,我跟你可不一样。"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吗?"宋纬濂微笑道:"是这样的,对于我珍视的事物,即使付出所有 我会想尽办法将其留下。"
"我难道不是这样?"长冈皇子挑起眉,他对于想要的东西不地无所不用其极非要 到手?
宋纬濂又微笑,推了推眼镜道:"我向她道歉了,连续两个星期送花赔不是,因为 我非常重视她,为了能跟她和好我什么都肯做,你能这样吗?殿下。"
长冈皇子不语,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向什么人道过歉,足足想了近十分钟都没有结 果。
但那又如何呢?做错事的人才需要道歉不是吗?
"对她说出那样的话,难道你到现在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宋纬濂接着问,脸 上的笑容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关切。
长冈皇子并未回答宋纬濂最后一个问题,即便薛紫儿离去前的神情令他颇为在意, 他还是不承认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看着他的表情,宋纬濂无可奈何轻叹了声。
"罢了,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他说。
"怎么样才能知道她现在人在什么地方?"长冈皇子则是问。
"只能问静文了,但我不敢带你去见她。"宋纬濂苦笑道:"你们一见面就像要砍 了对方,我是挡不住的。"
"你替我去问不就成了。"
宋纬濂连连摇头。
"你说我胆小无所谓,我是不会在她面前提起殿下你的。"
"咦?"长冈皇子挑高了眉怒视着他。"有没搞搞错啊你?"
"说我见色忘友我认了,今后如果你和静文又发生争执,我就必须站在她那边一块 儿骂你了,先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起,殿下。"
"我不接受。"长冈皇子铁青着脸道:"在台湾做律师的难道连一点正义感都没有 吗?"
"当然有,静文就是正义的一方啊。"
"这么说来我是恶势力了?你这家伙,说什么老朋友是人生难得的珍贯,鬼才相信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斗了许久,最后是名律师不敌名导演,无奈地投降道:"好,好 ,我带你去找静文﹐你自个儿问她好不好?这可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我们一碰面就会吵起来的。"
"那么你就忍着点嘛,有求于人的是你耶,殿下。"他搬出习惯用语。
就这样,长冈皇子随着宋纬濂来到薛静文的住处,虽然在门口犹豫了会,最后仍板 起了脸进屋里去。
只不过是个女人,他会怕她不成﹖一进门宋纬濂便带着歉意和薛静文沟通着,而当 她转过头来盯着长冈皇子,很意外的,薛静文眼底和脸上并无忿怒和怨恨,有的只是冷 淡。
她走向长冈皇子,他则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深怕她来到跟前又二话不说扬手给他一 个耳光。
结果薛静文在他面前站定,盯着他看了半晌后开口问:"你是为了紫儿的事情而来 ?"
"没错。"长冈皇子答。
"你想知道什么?"
"告诉找她人在什么地方。"
"不可能。"薛静文断然道,惹得长冈皇子挑起了眉。
"你--"
"不过,关于紫儿,我倒有其它的事情告诉你,"薛静文看着他,神情极为平静。 "想听吗?"
长冈皇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听说过性侵害吗?"薛静文的描述以一个惊悚的字眼开始。"紫儿就是个受害者 。"
这话像个雷,打得长冈皇子和宋纬濂脸色青绿得说不出话来。纵使他们心中曾闪过 种种揣测,却万万没有料到事实竟是如此不堪。
性侵害﹖这种字眼听起来真教人作呕。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宋纬濂问。
"这种事可以逢人就说吗?更何况紫儿她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薛静文回"不记 得?什么意思?"
"她忘了,全都忘了。"薛静文的双眼看向窗外,思绪飘向远方。"那年她十二岁 ,天真善良毫无心机,脸上总是带着甜美的笑容,是我们村里众所公认的小美人。"
她将目光拉回长冈皇子脸上,宋纬濂则像是知道她的痛楚,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时间是炎热的暑假,事情发生在我家里,那匹狼是邻居一个大学生,他趁着父母 带我外出时去找紫儿,诱骗她让他进屋。因为是邻居的大哥哥,紫儿根本不疑有他,她 还小,根本就不知道人心可以如此丑恶。
"他强暴紫儿,还打了她。当我们回到家看见紫儿的模样,爸爸楞住了,妈妈则是 眼睛一闭昏了过去,而那年的我十四岁,到现在还清楚记得那时的景像。"
薛静文深呼吸后继续道,眼眸里写着伤痛。
"紫儿浑身是伤,头部受创,肋骨有裂痕,送到医院后整整昏迷了两天。醒来后的 她对自己为何会受伤毫无印象,更不知道我们是多么担心她再不会醒来。"
"可能是头部受伤所致,更或许是人类下意识的自我保护,紫儿失去了记忆力。医 生说了,既然紫儿忘记的只有那段可怕的记忆,那么就感谢老天爷的安排,不需要刻意 逼她想起来。"
"那种事情,忘了才是幸福。"宋纬濂拍拍薛静文的手说。
"紫儿这辈子是否就跟幸福无缘呢?我经常这么想着。"
薛静文苦笑道,眼角泛着泪光:"虽然紫儿完全不记得,但那件事带来的伤害终究 是存在的,身体上的伤痊愈了,紫儿的心却封闭了起来,她恐惧男性,不再对任何人敞 开心胸。"
"我父母因为这件事深感痛苦,看着好好一个女儿变成这个样子,他们的心疼可想 而知。父亲不时摇头叹息,母亲则几乎是天天掉眼泪,原本和谐幸福的一个家庭,因为 这个事件而摇摇欲坠几近崩解,我却只能看着这一切,根本无计可施。"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北上完成专科学业再回到家里,发现紫儿依 旧封闭自我,毫无进步,我这才下了决心,无视父母的反对将她带到台北来一块生活。 "
薛静文开了闭眼睛,继续说道:"紫儿是受了很多苦才走过来的,为了让我开心, 她真的非常努力,从在家里自修,尝试和人们接触,到现在搬出去独立生活,她希望自 己能坚强,不想让我和父母再为她担心。"
薛静文接过宋纬濂递给她的面纸,擦去了泪水的她似乎又找回了冷静。
"你知道紫儿名字的由来吗?长冈先生。"她问,随即按着道:"我妹妹因为难产 ,生下来时全身都泛着紫色,好不容易才在医师的抢救下活了下来,却在医院里待了好 一阵子。而因为她长得可爱,护士们都唤她紫娃娃紫娃娃的,对她非常疼爱,就这样, 紫儿成了她的名字。在发生了那件事后,我母亲经常流着泪说,早知道女儿长大了要受 这种苦,倒不如出生时就让她死了还好些。我可以体谅母亲的心情,却无法认可这样的 话。紫儿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是个无辜的受害者,该死的是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他受到法律的制裁了吗?那个强暴犯。"宋纬濂问。
"爸妈不肯让失去记忆的紫儿上法庭,而那家伙的父亲则是靠着关系花了笔钱将他 火速送到国外念书,这件事就这么被慢慢遗忘了,只有紫儿必须在无尽的痛苦中努力活 下去,她是最可怜的。"
她说着转向长冈皇子。
"所以,你知道自己有多么残忍了吗?长冈先生。紫儿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把自己 给你的,她在接受你时心里又是多么恐惧,你可想过?对紫儿而言你是她第一是唯一的 一个男人,若不是爱你,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而你是怎么回报她的﹖竟当着我们 的面说出那么过分的话,你伤她这么深却毫无悔意,又怎么敢奢望我会告诉你紫儿的消 息﹖"
长长的叙述结束了,从头到尾长冈皇子都不发一言,他无法开口,说不出任何话来 。
是的,做错事的人才需要道歉,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又岂是几句对不起可以消弭的﹖ 自信地活了三十几年,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瞧不起自己。
男人的高壮坚强应该用来呵护女人,而非伤害她们,他虽然从未打过女人,但苛刻 的言语和轻蔑的态度一样能造成伤痕,这点他直到现在才明白。
纬濂说的没错,有些事物一旦错过了就再难追回,如今他虽然找到了一生中难得的 珍宝,却已经无法将她紧拥在怀里。
"还有其它的事吗?长冈先生,"薛静文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我等会还有事 ,恐怕没办法再和你多聊了。"她下了逐客令,委婉却态度坚决。
长冈皇子缓缓抬起头。
"可以再请教几件事吗?"
"我不能保证一定回答你。"薛静文道。
他点点头,声音沙哑地问道:"她还好吧?我--是不是让她想起了那件事?"
"紫儿很好,我想她并没有记起那件事,她什么没有说。"
"是吗?"长冈皇子欣慰地低语,心却被苦涩所填满。
够了,他想。
事到如今,只要她过得好,他已满足。
"谢谢你,最后还有一件事。"长冈皇子道。
"你说。"
"请告诉我强暴紫儿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红豆、大红豆、芋头……"
幼儿园里响着现下最流行的?X丫冰歌,小朋友童稚的嗓音软软柔柔的,就像冬天 里的阳光,能让人打从心底暖和起来。
在众多活泼起舞的小孩子旁没,有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大姊姊,她微笑拍着手,跟 着音乐节拍点头,虽然稍显娴静,但园里上上下下,不论是老师还是园童,似乎人人都 能从她的努力认真感受到她对生命的热爱。
当另一首儿歌的音乐响起,办公室里间传出位女老师大喊道:"紫儿,有你的电话 喔﹗"
薛紫儿听了朝办公室间去,边拭着汗边向那位老师道谢。
她来到这里算算有一个月了。在回家乡的路上经过了这个幼儿园,看见了孩童纯真 的笑容,听见了他们热闹嬉戏的声音,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而且还驻足良不舍离去。
总有一天她能交这么多朋友,笑得如此开怀吗?
她满心羡慕地想,终于在几多犹豫后走进幼儿园,在得到园长的允许后就这么待了 下来,帮忙做一些简单琐碎的工作。
或许是终日接触小朋友的关系,园长和三位女老师都非常开朗而且耐心十足,薛紫 儿畏缩的个性在刚开始时曾经令她们相当疑惑,于是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恐惧,她们 都相当谅解,有位老师甚至还为她掉下眼泪。
和这么善良热心的人在一起。薛紫儿相信她终有一天可以成为这么棒的人,所以她 很努力地在这里学习,学习如何去相信人,去爱人。
偶尔,在无事可做的闲暇时候,薛紫儿会想起长冈皇子,想起他们同住的那段
日子,想起他们如何相遇,又是如何分离,然后她的胸口就会开始疼痛,疼得令她 落泪。
然而薛紫儿并未因痛苦而退却,相反的她只要一静下来就是想着他,她长这么大以 来唯一的一次恋爱,虽是苦涩不堪的单恋,却是她仅有的回忆。
爱上他是苦中带甜的美,紫儿是这么想的。
走进办公室的薛紫儿拿起话筒,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露出了笑容。
"姊,是你啊。"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电话?"
"说得是。"紫儿又笑了。
"你还好吧?声音听起来还不错,挺有精神的样子。"
"我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你用不着担心。"
"钱呢?够用吗?"
"足够了,这里管吃管住,园长给我的零用金都没地方可花呢。"
"是吗?"薛静文笑了。
"我正在听小朋友们唱歌呢,你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呃--"薛静文清了清喉咙。"其实没什么啦,问问你的近况而已。对了,紫儿 ,你……你还记得吗?那个住在我们家隔壁大学生,高高瘦瘦的,好象是姓丘,曾经出 国留学,回国以后在老家那里开了补习班。"
"邱?嗯,好象有点印象,不过不是很清楚。"
"只有一点点印象吗?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了?"
"很模糊,都这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前天我打电话回家,老爸说他被人狠狠揍了一顿,现在还躺在 医院里。"
是长冈皇子那家伙做的吧,薛静文愈来愈肯定。
"这件事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好玩吭,我挺讨厌那个家伙的。"
"那不应该幸灾乐祸,人不厚道了。"
"没办法,我就是开心得不得了,想说给你听听,"薛静文停了停,又道:"我就 是想说给你听听。"
薛紫儿静了静,之后说:"我知道了。"
"那么你加油吧,偶尔要打电话回家喔,爸妈是很惦记你的。"
"我会的。"
"那么再见了,紫儿。"
"再见。还有,姊,我会上台北去喝你喜酒的。"
"还早,还早着呢。"薛静文说着就挂了电话,薛紫儿则是拿着话筒,陷入了深思 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