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罗绍起初并不特别注意那个长相讨喜的男子。若不是他站在那边太久,投注过来的眼光频繁,肢体语言更表现出为难的焦灼……他是不会发现那个人一直在看他的。
而这个人,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迈着坚定的步伐向他这边大步走来。
同班的小方也注意到了,顶了顶罗绍的手臂。
“你认得他吗?日文系的讲师,很有女人缘,搞不好看你可爱,打算染指你当他最新一名战利品,你知道日本近来同志漫画兴盛,受日本教育的男人天晓得会是什么性倾向。”
“得了,我哪有你可爱。”他回顶。小方口中的日文系讲师已然近在咫尺。
“你好。”范群慎重的点了一下头,“可以借一步与你说话吗?”
罗绍乐于助人的天性向来只有一个回答:
“当然可以,不过我并不认得你,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才说完哩,小方已受不了的低叫:
“喂,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老是开口闭口都表示出两肋插刀的热情。真要有两把刀子过来,你当真乖乖挨插身亡呀?”这人生来就不知道“拒绝”两字怎么写,教一票朋友看了想K人。
“没关系的。”
“不是的。”
罗绍与范群同时出声。
“我并不会麻烦到他什么。”
“没关系的。”
从来就没有麻烦过别人的例子,只是回日本的时间一天天逼近,如果这学期他再不做些什么,必然会极度遗憾的回日本。
他希望自己不会造成罗红的困扰,却又希望如果她不会是他诉情的那一个,那么至少她身边有人会代她知道:有一个人,曾有那么一个人深深倾慕着罗红……
只要有人代她明白这一点,那就够了。
比起时下青年的追求花招百出、懂得如何去玩个爱情游戏而言,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点傻,简直是学生口中的时代新语言“逊毙了”、“LKK”、“SPP”什么的。
但一个从未沾情惹爱的人又如何去知晓该用什么方法来博得最大的成效呢?
最笨最笨的,莫过于现下他用的这一种了——找她的兄长诉尽满腔情衷。这何尝不是一种侵扰呢?
思及此,不免局促不安了起来。
罗绍打发走了小方,笑对范群道:
“走吧,对面红茶店的珍珠奶茶很好喝。”
“谢谢。”范群感激的道谢。
深深的松了口气。
***
罗绍二十二年的生命中,最常帮得上的忙,便是替那些仰慕大哥二哥的女子传口信或情书。他有两个又酷又帅又出色的兄长,终年忙着代收情书礼物真的一点也不稀奇。只是,在听完范群两年来的爱慕之意后,他产生了两点感想:第一,范群是个真正把爱慕与尊重放在一起力行的好男人。第二点是,曾几何时,他的小妹已成长到令人爱慕的年华了呢?他以为不会那么快的。小妹还小,而且能够无惧于她冰冷外表而执意爱慕的人并不多见。真正是勇气可嘉。
“为什么不追求呢?只要追求的方式不会给她勉强的不适感,终究还是在尊重的范围。把不爱变成爱的过程很难说恰不恰当,其实我个人也没有研究,但你的心意让我很感动。”
“她……不可能会与我定居日本。她讨厌日本人。我有一半的血统。”骨血承袭自何方不是自身所能决定,更不能因此而自厌或自矜。他只能遗憾心仪的佳人无法接受已然无力改变的事实。
“老师……呃……您还没谈到恋爱,竟然已想到长远的一辈子了吗?”罗绍有点不可思议的问着。在他这种二十出头一点点的年纪,绝难想像对某个人有了初步的好印象后,没有经过交往的互相了解便已打算到了婚姻那回事。
这范群居然认真到那个程度。
“你大概不会相信一见锺情……你知道那种“相见俨然”的感觉吗?二十八年来,我认识、见过的女孩子不少,你如何能否认,茫茫人海中,唯一揪住你视线与心绪的那个人,不该是你今生命定的伴侣?我因为仰慕母亲祖国的文化而踏足台湾,然而揪住我心的,却是一名曾经与我不经意错身而过的女子。她讨厌日本人,宣判了我毫无机会。我不要她为难,回日本后,这两年会是我最美丽珍藏的回忆。感谢你听我的牢骚。”他又慎重的点头感谢。
“如果,你是有机会的呢?其实你也只是有一半日本血统而已。基本上,读过中国近代史的人多少都会有一点仇日情节,不过那不代表会以那种情结来对抗所有日本产物呀,也许你是最适合小红的男人呢,老实说,她从来没有收到什么情书、鲜花的,可爱、平易近人的女孩比较吃香,小红就是太安静了。您会喜欢她,我很感到不可思议。”
“不奇怪,她外貌姣好,气度沉静,喜欢她的男人一定很多,敢行动的却是少之又少,全像我一样胆小。”范群自嘲。
罗绍没有接腔,事实上小妹还排名不进中文系十大美人之列呢,充其量就是十分清秀,不过爱情这东西会美化一切,在他们心目中,心仪之人皆是最美。
他不喜欢悲剧,但看起来范老师就是决定以无言的结局来收场。
这份感情,对小妹而言来得太早,她才二十岁,但范老师却是个成熟且有社会历练与稳定收入的男人了,不是毛头小子,不是那种有满腔抱负却没被社会辗磨过的心高气傲人种——一如他。
计算下来,似乎值得好好谈上一埸,并以圆满来收场,只是,小妹有心走入情爱世界中吗?
“罗绍,这事别让罗红知道,我只是想找人说一说而已,没有其他隐藏的企图。”
再一次地,范群交代罗绍。
罗绍只得点头。
心情有更好吗?大口吸入粉圆,塞满了嘴,再囫囵嚼吞而下。
食不知味,无力品尝。依然,没能绑住胸臆澎湃的恋慕,任它决堤,淹没他于苦涩的单恋绝望中。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在完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便投注了浓重的情意,至今犹无力收回。
既甜蜜,又痛苦。
两年来不是没有自问过的,为何要自找麻烦?
答案,系在渺远的一端。不敢追寻。
今日与罗绍谈了这一回,也该心满意足了。
这是一个单恋的句点,该感到了无遗憾了。
***
“你……对感情有什么看法?”罗绍搔了搔头,先傻笑了半晌才问出口。
“嗯。”她应了声,不想回答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尤其前几日早已有人这么问过她之后。
今日的天气难得的凉爽怡人,她买来两枝冰棒,不急着回家,与小扮坐在行人椅上,吹着凉中带暖的秋风,吃着冰棒。昼长的时节将日光无限延伸,大地不急着披上夜衣,五点半的光景,阳光仍是据守西天的灿亮。
“如果……如果有人很爱慕你,你会不会感到高兴?而且那个人的条件很好。”罗绍锲而不舍。
“不会。”怎么小扮的用词完全仿自秋晏染?他们有共同的剧本吗?还是大脑运转的方向全然一致?
“为什么?你不觉得喜欢一个人需要极大的勇气吗?而且喜欢你到不忍让你感到一丝丝困扰。这是很高尚的情操。”说至此,不免回想到以前的经验:“以前我们的书包中常塞满了大哥二哥的仰慕者所写的情书,还有人天天跑到我们家附近等人,不断有陌生女子打电话到我们家指定要哥哥他们听电话……她们一点也不认为她们已经妨碍到我们的家庭生活了,相较之下,我觉得……呃,如果有人一直在爱慕你,那他的性情一定很好,很尊重人。你以为呢?”
小扮是在明示果真有人对她张扬着爱慕的旗帜吗?
“不晓得。”她回着,一心忙于应付融化得太快的冰棒,吃不及的情况下,只得任黏腻流满手心手背。
凝着眉,将冰棒塞入小扮的手中,极度厌恶手指上黏嗒嗒的感觉。
“那边有水龙头。”罗绍两三口吃完手上的冰品,指着对面的小吃店道。
她点头,直直走了过去。由于路上看不到什么车,所以也就不太注意路况,一心只想洗去手上的黏腻。直到她被一股巨力抓跌入一具男性的胸膛、耳畔传来机车尖啸盘后,才惊魂未定的看到了咒声连连、并且已然远去的机车骑士,也明白了自己差点发生交通事故……
“你该明白台湾没有良好的路况,穿越马路时应该更注意一点。”男性焦急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
这才令她回想起自己仍被牢牢困在一具男性的胸怀中。她抬头,同时也抵开与陌生人太过亲密接触的肢体。
她看到了一双涌着关心的眼瞳,眼瞳的主人有着斯文出色的面孔,似乎有点面熟,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谢谢。”她低头看着自己黏腻的手正平贴在他雪白的衬衫上,印上了浅浅的污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罗绍跑了过来,刚才忙着帮一名老妇提重物上楼,不晓得短短几分钟之内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听到一阵好刺耳的煞车声,下楼来便看到这幅景象——他的小妹教一名男子给搂住。
待奔近一看,才低呼出声:
“呀,你……”这人可不正是恋慕小妹已久的范讲师?好个巧遇,一定是缘分天注定。
“你们好。”范群白晰的面孔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看着心仪的佳人离他愈来愈远,心中的失落也逐渐加重,却不敢有丝毫逾越的举动——例如顺着胸臆的冲动再度搂她入怀……
罗绍用着兴奋过度的语气介绍:
“小红,他是日文系的讲师,叫范群,日本名字叫川端群己,他是个混血儿,二十八岁,你应该听同学说过他的名字吧?”滔滔不绝的介绍其基本资料,活似在相亲。
“没听过。”她勾住小扮的手。淡道:“我饿了,回家吧。”
“呃……呃……好吧。”实在没有牵过红线的先例,也八成不是月老投胎,所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没表情的小妹与一脸失格的范群,兀自在心中乾着急。
罗绍犹不知道该怎么不失礼的道别,范群已代他省了事。
“再见。”他浅笑着挥手。
“那……再见了。对了,谢谢你。”虽然他不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待罗氏兄妹随机车声远去之后,范群才转身走入小吃店中;那里头还坐着表妹以及表妹的高中时代同学,正等着请教他留学日本的事宜。
跋忙收拾好自己寥落的心情,以阳光般的笑容面对人。
“对不起,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秋晏染只得无言的拍拍他,有外人在的场合,她不宜多说些什么,也不宜抚慰他被冰山冻伤的心。
“你刚才提到亚细亚大学的各门科系的差别,还有,丽怡需要一名日语家教,你顺便想想有谁适合。”
那名叫丽怡的女子一迳甜美的表示:
“拜托,川端大哥不就是最好的日话教师吗?何必舍近求远。”
“我表哥这等人才,你何忍让他屈就?忙完学校的事,他赶在回日本之前还有一长串的事得做。还是介绍日文系的高材生来赚你一点生活费吧。”秋晏染嗤笑了声,一棒打碎了同学的妄想。
秋晏染明白原本吕丽恰真正纯粹是需要日本各大学的资料而求助于她,因知道她有一位阿姨远嫁日本,不过在见着斯文帅气的范群之后,可就不是那回事了。一个学有专长又年轻英俊的男人可不正是如意郎君的上上之选?更别说他住日本,返日的时间与她留日的时间恰恰搭得上。到了人生地不热的日本,可不就有现成的护花使者为她挡风遮雨?
因此在小吃店的会晤,渐渐变质为相亲,只除了心不在焉的范群全然无此自觉。尤其在他看到罗氏兄妹坐在对面的行人椅上吃冰之后,简直把三魂七块赶出体外,飞奔到伊人那边飘飘汤汤了。
“川端大哥,你刚才真是英勇,英雄救美耶。”面对另两人的沉默,吕丽怡只得努力找话说,并且企图引发范群目光的垂怜。
“没什么的,我并没做什么……”掌中留着佳人的馀温,发现自己的心愈来愈贪。早已不满足于远远看着她、恋着她……甚至只是碰触到她……
那样冷淡的眼瞳下,想着什么?看着什么?喜欢着什么?又厌恶着什么?
白衬衫上有几个浅浅的指印,他看到了,忍不住轻覆其上,有着一种窥知秘密的满足……
他知道了她,一个讨厌手指黏腻的罗红。
知道了一点,却又想知道更多一点,然后任这种贪念淹没他于沈沦。他只能无助的等那一日必然的到来。
***
曾经有许多闲言闲语,在在传着一种谣言——
有一个叫赵令庸的男子,他之所以被提拔栽培的原因,在于他是朱习冰的入幕之宾、包养的小白脸。在公事上的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五年来随公司的扩张,只有更紧密的配合,而无生疏的距离。
赵令庸,是“丰硕企业”的总经理,一个三十岁的青年才俊,中小企业界中前途不可限量的黑马。而“丰硕企业”则是朱习冰二十年来的心血结晶,朱习冰,同时也是罗南光的妻子。育有三子一女的母亲,也就是罗红的母亲。
“咦?今天没上课?”
由于罗夫人近日常有偏头痛的情况,在罗父的坚持下,只得留在家中遥控公司事务,一些机要的文件则由赵令庸携来商讨。
望着前来开门的罗红,赵令庸浅笑问着。
怎么人人见了她都是打先问出这一句?今天已经有三个人问过她了。远从法国回来的大哥、服兵役中放假回来的二哥,以及忙着替母亲食补的父亲。
回答了三次,不想再回答了,只让开路,让他得以进门。而赵令庸了解的笑了。
“董事长仍不愿去医院检查吗?她这次的头痛太不寻常,应该去检查一下比较
“她不去。”母亲生平最厌恶的事就是看医生、上医院。听说四次的生产经验实在让她吃足了苦头,尤其是她,早产不说,且差点死在医生的误判之下。五岁以前,她都是在吃药打针的情况下度过,并且让父母轮流抱着睡,以确定她仍是有呼吸,活着的。
案母的怀抱是她五岁以前的床。只是天性的冷淡让她不再寻求拥抱,忘了那种安心且宁馨的感动,只因为,长大了。
生疏了对父母怀抱的触感,最新的体验来自于前日那个日文讲师。说不上什么特别的感受,毕竟在惊魂未定的情境下,没有其他细致的感受力来体会其它。
“有心事吗?”不急着进书房与罗夫人研商公事,杵在门口,凝望着罗红,这个安静的小妹妹向来是他关注的中心,因此他能比她的家人更加透析她几分。
“没。”她微微摇头,想到了前些日子八卦杂志上影射着赵令庸的大名,轻易的被冠上花花公子的大名,谣言总是来得这般轻易,并且比事实更教人深信。
“就算有,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去谈个小恋爱吧,让海誓山盟倾口而出,训练一下自己的口才与表达能力。”
她只是淡笑。
“妈在等你。”
“你要出门?”他点头,看了下她手上拎的小背包。
“去省博物馆看展览。”
“怎么去?”
“搭公车。”
“那好,我会去接你回来。七点见。”他挥手走了进去。
霸道,是男人的本色吗?强制与关心的分际如何区别?毋庸置疑,自信的男人有霸道的本钱,可以吃得人死死的,便招惹来一大群倾心爱慕者。
也许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有两个俊帅酷冷的兄长,以及保护她不遗馀力的赵令庸——他是那种笑得邪邪的、眼光坏坏的、能力又强的男人,几乎都是女人心中男友该具备的条件,但她竟是无感无觉,完全看不出他们与寻常见到的男人有何不同——除了他们永远有女人倾慕。
她的情绪沈潜在不见底的深渊,能撩拨的人未曾出现。世上有耐心的人毕竟不多见。
上了公车又下了公车,省立博物馆在不远处耸立,不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馆旁的公园内人声鼎沸,热闹不已,穿梭来去的人潮因太密集,难免擦来撞去,连连被好几个人撞得身子不稳,差点跌跤,她只得加快脚步穿过与她逆向的人潮,赶在红灯闪起之前抵达对面。
迎面而来吨位庞大的中年妇女再次重重撞到了她,脚下几无立足之地,往后倾去的身躯让身后一双手稳稳扶住,还来不及细看,便已让人以身体护佐,快速到达对面,正好赶在红灯之前。
她侧身看着护住她的男子,很是面熟,正是前些日子拉了她一把,使她免于遭受机车擦撞的人。
范群一身正式的打扮,手上还抱着一大束粉白的玫瑰花,惊喜且腼腆的看着已有一星期没见过面的佳人:
“你……你好。”
“你好。”她浅淡的点头,看到他的一只手还放在她肩上,便轻退开一步,让他收回手。
“你来看表演吗?这个慈善义卖会的重头戏就是等会有一个日本歌唱团体的演出,公园内能站人的地方都塞满了。”范群指着人潮愈来愈多的公园说着。
她摇头。
“我来看展览。”希望这种喧闹不会干扰到馆内的安静。
“呃……是这样吗?”他满脑子全是她的倩影,没有多馀的心力去苦思话题来滔滔不绝。没话可说的窘况下,只能呆视着她,并且任一大束花在左手右手的交互蹂躏下奄奄一息。
“再见。”好没礼貌,老是直勾勾的看人。她轻声告别,转身往往博物馆的大门走去。
范群不由自主的跟在她身后,见她秀发飘扬,浅咖啡色的丝质衫裙在秋色的点缀下有着弱柳迎风的气韵,教他痴痴恋恋。
“呃……”怎么办?她快要走进去了。
她讶异的转身,这人……怎么一直跟着她?!
“送你。”他坚定且不容拒绝的将一大束鲜花塞入她手中,然后转身大步走开,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
罗红怔怔的看着那人消失在人潮中,然后低首盯视白玫瑰好半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碰上这么莫名其妙的事。
***
穿过水泄不通的人潮,范群艰辛的挤入后台的休息室中,也立即被搂抱个死紧。
“花呢?我的花呢?”清脆的女音不停的问着,“你说会送我一束花,骗我的吗?”
“莉莉安小姐,你的妆还没化好哩,快过来。”化妆师跟在身后跳脚。
“莉子,你的口红印在群己的衣服上了。”严肃的男子不由分说的将她拎开。
“哥哥最讨厌了,群己哥哥也变讨厌了,没有送我花。”小女生噘着嘴被一大群工作人员团团围住,再不能脱身。
“对不起,莉子,我忘了。”范群诚心的道歉。
川端裕拍拍他,领他到一边安静的角落道:
“这次麻烦你了,没有你的奔走,开发案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别这么说,我只是中文说写流利占了好处而已。”范群连忙说着。
川端裕笑着摇头。对于这个堂弟,宾在是不无佩服的,随和、亲切、没有野心,却有人人佩服的能力才华。连当年毫不留情赶走因娶了台湾妻子而不见容于川端家的叔叔婶婶的爷爷,也总是忍不住赞美起这个优秀的孙子,连他是混血儿的原罪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只可惜硬脾气的叔叔牢记当年被家人轰出大门的耻辱。宁愿一辈子当一名中学老师,过着平民生活,也不愿回到川端家帮忙家业。与叔叔同样脾气的爷爷自然也不会承认自己早已后悔当年的绝情,情况也就一面这么僵持下来了。
为了怕被自己的儿子耻笑,川端老爷即使想死了要把这个出色的孙子吸纳入“川端集团”来栽培,也不愿做得明目张胆,只能时常透过川端裕来交代一些“忙不过来”的工作。
川端群己乐于助人的天性使他从不推拒任何一件工仵,倒是想必叔叔早已看出端倪,否则不会故意怂恿群己来台湾教书,并且多多研究中国文化——不能辜负母亲这一边的血缘与博大精深的文化。
川端裕敢拿人头保证,叔叔是存心气坏爷爷,让爱孙心切的爷爷更加深刻的明白群己有一半中国人血统的事实;他优秀的孙子体内有他最厌恶的支那人血统。
唉,天晓得这一对父子打算斗气到什么时候。
“对了,爷爷说你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打电话问候他了,思念你得紧,有空打个电话回去,还有,叔叔接到了一些大学的电话,都希望你能去教书,他想问你中意哪个学校,好替你回绝其他大学。”
“我没想那么多,还有四个多月才回去,不急的。”他笑,看着十五岁的小堂妹正在与多伴排练歌曲,道:“莉子愈来愈走红,仍是打算让她走入演艺圈吗?”任谁也没有想到玩票性质的参加新人选拔,却在短短一年内家喻户晓,以爷爷的古板,想必不能见容。
“爷爷决定让她在十八岁时退出,然后送她去新娘学校修身养性,现在她的演艺工作有我们旗下的艺能公司在打点,不怕她被骗,担心的事便少了些。爷爷的心思全在你身上了,去年漾晨考中医学院,并且当了女状元,考了全日本最高分时,爷爷到现在还生气着叔叔不让她去参加特地为她举办的庆祝舞会,你们兄妹愈出色,爷爷愈心痛。上个月漾晨替爷爷翻译了一份外国客户寄来的合约,两三下挑出了弊病,使我们公司免于增加三干万美金的费用,爷爷眼睛都直了,万万没想到没学过商业方面功课的漾晨居然那么厉害。而叔叔笑得更得意了,居然打了一通电话来家里,对爷爷大笑三声再挂上电话。”
说起这对宝贝父子——他们小辈眼中的长辈,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私底下没事总拿来当笑话谈论。
“这次来台湾,爷爷还不死心的要我说动你回公司效命,你应该考虑一下!”
“不了。公司有爷爷、大伯,以及其他堂兄弟就够了。未来几年,因为还要修学位的关系,所以仍是以教书最为恰当。”范群笑着拒绝。他比较喜欢单纯的生活。
川端裕打量了堂弟讦久,看着刚才莉子印在他衣服上的唇印,淡问着:
“有喜欢的人了吗?你必须有心理准备,回日本后,会有不少的相亲宴等着你。”
范群不自然的别过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幸而外边已在吆喝着上台,后台更乱了,范群赶忙加入翻译的行列,解释流程以及该配合事项。中文、日文、英文夹杂,忙得人无力思索其他。
也无力去想关于爱与不爱的问题,以及——他的花,是否被投置于无人闻问的垃圾桶。
冷淡的表情偶来穿插着不自在的羞赧,牵我神魂。
不经意的笑如同春风戏过水塘,漾起波纹,
盈向我的心口,让我被淹没,
淹没在心甘情愿的沉沦——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