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原谅他吗?
徐舞文下公车,提着在超市买的东西,走在回家的路上。
其实她已经恶整他一番了。不给他好脸色看之外,送到他房里的饭菜故意经过特殊调味--不是加糖就是淋上一大堆工研醋。他却吃得一滴不剩,也没有抱怨。
这表示他反省过了?
她低着头,轻抚唇。想想,她自己也不该让他有机可乘……
实际接过吻之后,她发觉接吻这回事很邪门,会让人在意起原本不在意的……不,她怎么会在意他?他是个危险人物,从此要与他保持一定距离才行。
路上飞扬的尘土使她回神,她掩住口鼻,停步望向路旁施工的工地。
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绿林,抬起头,树枝上的松鼠、鸟类总能带给人惊喜。如今树木全数遭到砍伐,挖土机、沙石车镇日在这进进出出……
"咳……"她没有资格为人类与自然的争战下断论,只能尽力守住松樱舍。
她转向前方,一辆快速行驶的车子朝她闪大灯、鸣喇叭,然后是一道冗长尖锐的紧急煞车声--
"碰"!她……被车子撞了?
徐舞文倒在地上,意识还算清楚,但身子在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动弹。她听到甩上车门,及几下忙乱的脚步声音。
"大……大哥……你撞死人了……"
"哪……哪有?我有踩煞车了啊……"
"可是你开太快了!"
"是你一直叫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可是……"
"我去你的!不过是死个人,你就吓得屁滚尿流,怎么跟我在道上混?我敢笃定,就是你在坏我事,让我没法跟上面交……你看,她这不就醒过来了?咦,这妞儿很眼熟……"
徐舞文坐在地上。车子紧急停住,并没有重撞到她,她没事,但她的脚好像……她抬起头,一眼认出面前两人是前几天到她家闹事的流氓!
"哈!大哥,是……是她……"
"多事!我刚刚就说我认出来了。"他揪徐舞文的衣领,抓起她:"哈!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子可以跟……"
忽地--
"唔……"徐舞文像捏包子似的抓他的脸。"妈的……"
男子反掐她的脖子,用变力取得优势时,身后传来一道令他双肩一跳的冷峻男声!
"放开她,别让我说第二次。"骥少纵看着徐舞文苍白的脸,心被揪紧,眉宇跟着紧蹙。
男子松开手,徐舞文跌坐回地面。"痛……"
"哼!你……你……"男子回过头,面对骥少纵的逼近,拉着小弟往后退。"你以为我们会怕你?"骥少纵不理他,蹲下问徐舞文:"你怎么样?"
徐舞文拉住他的衣袖。"我的脚踝好像……"奇怪,痛的是脚,怎么心跳也跟着不大对劲……
"大概是扭伤了。"骥少纵轻抹去她脸颊上的沙尘,瞪向一套二人,握紧拳头。很少人能逼得他想动手揍人,很少人……
两名流氓在他的瞪视下,脸上刷地失了血色。和上回被动出手不同,这次他会使出全力……两人脑中晃过一个惨淡淡的预告画面,好像是其他小弟为他们举办的告别式……
"你……你不想想这里是谁的地盘?"男子叫自己不用怕。"这里可是心霸……"
"滋--"长长的煞车声扼去男子的恐吓,一辆黑头车在两名流氓身后煞住,车上驾驶迅速地熄火,下车,一手曲肘靠在车门上,另一手摘下墨镜。
"这里就是冒用我们心霸集团名号的破工地?"一身彰显身份的三件式西服,魏摩纪。
"你……你们是谁?"车上不止驾驶一人,车子另一边也下来一个小伙子。依照开车的人说的话,他们是……
"罗小成。"魏摩纪扬扬下颚,不屑和小角色对话。然后他转头,同骥少纵眨了眨眼。
骥少纵会错意,以为他的媚眼是抛给徐舞文。暗骂他是只该死的公孔雀。
罗成看着身穿T恤和休闲长裤的骥少纵,很想和他打声招呼,但他托着坐在地上女子的双肩,扶她站起,完全没注意到他这个下属……
记起方才在车上魏老板说一切依他指令行事,则乱说话,罗成挺直腰杆,注意力转向面前不知何时已悄悄后退两三步的两名流氓。
"我们是心霸集团的代表,专程前来搜查某不肖公司冒用本集团名号行恶的证据。"这是他们此番前来的主要目的。"这处工地,根本还没获得施工许可吧?"
"你……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我们就会怕!"
"罗小成,告诉他,真不怕的话,那两条短得可怜的腿就别再发抖了。"魏摩纪耍帅地将墨镜收入外衣口袋。
"是。"罗成一本正经地看着流氓头头:"如果你真的不……"
"告诉他我听到了!"
罗成转过头:"他说他听……"
"我也听得一清二楚了。"魏摩纪绕过车头,扳动十指。"这地方挺大,很适合施展拳脚教训某两个不长眼的混混,对吧,罗小成?"
"啊?"罗成一脸困惑。"不要吧……"
"啊?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流氓头头拉着小弟猛然又后退一大步。
"你们又是什么人?"徐舞文道。这几个流氓不是心霸集团的人?
"哈!你以为你问,我就会告诉你吗?"他们才没有那么笨呢!"告诉你们,有种你们过来啊!只要我登高一呼,后面我们莲悦的弟兄全都会出来帮我们,想干架就来……啊……"妈的,工地弟兄今天至放大假啦。
"这位可爱的小姐,你可以作证,清楚地听见他说到莲悦,对吧?"
徐舞文在魏摩纪将手攀上她肩膀前,便不客气地打掉。
"来啊!有种过来啊!"叫嚣声来自远方,两名混混已经后退至工地内,离他们十数步远。
"罗小成,还有这位看起来十分勇猛的老兄,走吧,我们上。"
无视兴致勃勃往工地内走的魏摩纪,骥少纵同徐舞文道:"我们回家,我背你。"他在她身前半蹲下。
"你怎么会来这?"她自然地从他背后勾住他肩脖。
"散步。"托起她双腿及后臀,他站起。两人像看了一出街头闹剧后,觉得无趣决定打道回府的客人。
"咦?不打吗?"没人捧场,魏摩纪索性也不演了。"不打也好,符合我的世界和平主义。"那两名混混也早溜得不见人影。魏摩纪回头捡起徐舞文的东西,提议道:"两位何不上车,让我们送你们一程?"
也许坐车她会舒服些,所以骥少纵犹豫了下。但徐舞文近乎翻脸地坚决道:"我不坐!东西还我!"
"对,对,心霸老大的公家用车,不坐也罢。"魏摩纪把手上东西递给骥少纵。"罗小成,你开车。"他自己则跟在两人身旁,笑嘻嘻地问:"这位先生贵姓?"
骥少纵斜瞪他一眼。
徐舞文没听见骥少纵回答,却见魏摩纪猛颔首:"姓骥是吧?好姓氏,和我们心霸集团当家老大同姓。该不会那么巧,连名字也一样?"
"你跟来做什么。"尾音平板,不是问话,而是带有指责、逐客意味。
"骥先生英姿不凡、风度翩翮,一看就觉得是在干大事业的人。"黑头车跟了过来,他敲敲车窗:"对吧,罗小成?"
"呃,嗯。"罗成看着前方,车速保持得极慢、"骥先生果断、英明,我向来非常的……"他突然想到就这么一直往前开的话,将会抵达有着豺狼虎……不,是有着猫狗猪鹅的松樱舍。
"你们搞错了,他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徐舞文觉得真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两个人,冷嗤道:"马屁拍在马腿上。"
魏摩纪边咋舌边摇头,一副"小姐,你有所不知"的模样。
"他和你没关系,和我们关系可大了。没事拍拍马腿也不错。"
魏摩纪在骥少纵一句:"不怕被踹的话,你就继续拍吧。"总算认份地闭上了嘴。
众人抵达松樱舍。
罗成将车子停在大门外,战战兢兢地穿过前院,在屋子门前与众人会合。正忧心松爷不知会带着动物们从哪儿杀过来时,便听见松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小文?小文?"松爷从二楼探头,看到真是孙女回来,加快脚步下楼,一边喊:"糟糕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下至一楼,以往平视即可的孙女变得必须仰望。
转眼一瞧,瞧见骥少纵,他抹抹眼角吓出的泪,说:"小白脸,你也在,太好了。"
"小白脸?"魏摩纪勾视骥少纵,扬起的笑容中有着诸多臆测。
"住嘴。"骥少纵盯着松爷,等待下文。
"女房客……"松爷指着楼上:"死……死了……好臭……"
仍由骥少纵背着的徐舞文拍拍他的肩膀,像驱策座骑般说:"快,上三楼!"
骥少纵大步跨上阶梯,其他人跟在他身后。
来到三楼女房客的房门前,松樱舍的几只动物,狗鹅猫猪也都在。
"放我下去!"又拍拍骥少纵的肩膀,令他曲膝、松开手。她离开他的背,右脚及左脚脚尖着地。"唔……"
一阵浓厚呛鼻的酸臭味传出,呛得在场的人蹙眉、掩鼻。
"阿弟。"徐舞文习惯性地唤大狗阿弟当前锋。
向来愣头愣脑、只会一个劲儿往前冲的阿弟却力不从心。
"呜……"阿弟闷哼一声,垂头,立在离门三步远的地方不动,尾巴垂夹在后脚之间;在它背上的白鹅大卫脚滑了一下,跌落地面,像被臭味薰得头昏脑胀。
猫咪小米和迷你猪美美躲得更远。松爷走过去,难得轻易地抱美美入怀,但一回头、跨出步伐,美美立刻惊慌地跳出松爷怀抱,缩躲回走廊角落。
徐舞文想起平时不只骥少纵怕女房客,动物们也怕。
"沈小姐?"徐舞文敲房门。尽管心里因为爷爷说女房客死了而发毛,在这种无人可依赖的情况下,她只能自己来。"沈小姐?"
又一阵恶臭窜入鼻腔,徐舞文有些反胃。她侧耳,听见房内似乎有沙沙的声音;握住们把,发觉没有上锁。
"沈小姐,我开门进去了。"
徐舞文一推开门,先前一阵一阵传出的臭味,立刻一股脑如惊涛骇浪般袭来!她掩着口鼻,硬是往内走,脚步因左脚扭伤而有些跛。
偌大的房内空无一人。
"爷爷。"声音因掩着口鼻而有些闷响。"爷爷,你去开……"徐舞文回过头,除了她外,所有人都还在门外。
她非常受不了地翻了下白眼,躲在门外窥探房内景象的众人这才缓步前进。骥少纵在前,罗成和松爷贴在他背后;从他不太情愿的脚步看来,他是被两人推着进门的。
徐舞文仍觉反胃,不知充斥房内的臭味源自何处。仔细想想,她好像两三天,不,四五天没看到沈小姐进出了,可是,这是常有的事,她原已习以为常。
而方才门外听见的沙沙声,进入房内后,是清楚的哗哗水声,徐舞文望向水声来源时,听见松爷捏鼻呢喃:"好臭……"
的确,房内的味道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怎么也无法适应。那是以臭水沟的泥巴为主,混杂着腥臭,还有不知什么东西腐烂掉了的味道。薰得人脑部神经麻痹,无法思考。
徐舞文轻跛着脚,上前打开房内两个大窗户,窗帘因旋进的山风而半飞起。
徐舞文迥身走向众人,视线正落在房内正中央的木制矮桌上时,窗外一阵强烈的风刮进!
桌上纸张被吹飞起,众人惊叫:"啊--"
碰!碰!连着两声门板用力合上的声响,众人又是惊叫:"啊啊--"
惊魂甫定,骥少纵闪避徐舞文不可置信的视线,摘下被吹飞到松爷脸上的纸张,那是空白的原稿用纸。
而两下门板合上的声响,一是房门,一是浴室的门。后者即哗哗水声来源。
"松樱舍有套房?"这他刚刚就想问了。
她有没有听错?他语中竟有埋怨? "贵一千,你付得起?"
徐舞文不屑的口吻令罗成忍不住问:"骥先生,你来这这么久了,还没付房租?"
骥少纵瞪向多话的下属,发现少一个人。"他人呢?"他不是刻意不付房租,是他们一直没向他要,而他也忘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得按月付钱这回事!
罗成晓得他问的是魏老板。"刚刚上楼时说要去上厕所。"然后便不见人影。
"那是……"
听水声,浴室早该闹水灾,不过,现在只隐约看得到浴室门板下闪着快要溢出来的水影;那水,不是透明,而是带着让人心惊的颜色……
"你……你……"徐舞文指着骥少纵,却说不出去把浴室门打开的话。刚才那几声惊叫,她不只听得清楚,还看得很清楚,两个大男人加爷爷一个老男人,三个人都有份。其中骥少纵还有被沈小姐吓得昏倒的纪录。
"唉,算了。"她只能自己上前,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握住浴室门把,一鼓作气地拉开门!
"哇--"
在看清楚浴室内的情景前,徐舞文恐怕会先被后头的人吓得心跳停止。
已……好多血……"松爷指着溢出浴室的红水嗫嚅道。
"骥先生,她……她割腕自杀了?"罗成问。没有得到回答,转头一瞧,和自己紧抱在一起的是松爷。骥先生?
骥少纵在他们身后,怕是在她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吓得后退一大步。
唉!摇摇头,她不知该说什么。由于其他人的反应太夸张,她反而能冷静面对眼前的景象。
女房客在浴室里,靠着浴缸侧坐在地板上,头枕着浴缸边缘,一手伸在浴缸内。浴缸前的水龙头不断流出透明干净的水,浴缸内却是一片红水,红水溢出浴缸,女房客又刚巧坐在排水孔上,浴室地板跟着被红水淹没,逐渐往外流出。
女房客真的……徐舞文踏入浴室,想要一探究竟,地上看似昏迷不醒的女房客却有了动静--
"啊!"徐舞文忍不住惊呼:"沈……沈小姐?"
沈绘里直起头,转转脖子:"我怎么睡着了……"两手随着低沉的自言自语往上伸展,嘴巴大张打了个呵欠。
她扶着浴缸边缘站起,顺手关掉水龙头。持续不断的哗哗水声戛然而止,房里变得静寂无声。她因为腿麻而曲膝、弯腰,停在浴室门前,低头想着什么,似乎没有发觉房内有人,也没有发觉全身带着血红的湿的自己引来一阵抽气声。
"本来只是想洗把脸,居然睡着了。"又是低沉的自言自语,她往前走,去路受到阻拦,抬起头。"哇!"两……两个大男人、一个老男人……"你们干什么?"
情况由浴室门旁的徐舞文看来像鬼撞鬼,双方惊吓程度不相上下。
松爷看着沈绘里,沈绘里脸上的玻璃镜片闪过一道光,渗着血红的光。
"血……血……"
沈绘里抹抹脸,看着自己的手。"这不是血,是红墨水,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用红墨水写稿,哈啾!"她打个喷嚏,面前众人肩膀都跳动一下,她无动于衷地抹抹鼻子。"啊,刚刚又顺手把整瓶红墨水带进浴室,本来只是想洗把脸,想想,很多天没洗澡了,洗个澡好了,结果居然睡着了。我的笔,大概也掉到浴缸里头了。"语调平板,仍是自言自语。她面向三人,又问了一次:"你们干什么?"
"这股味道是……"徐舞文走到她身旁。
她动鼻闻了闻。"是我们家祖传的腌酱菜。"她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拉出两瓮看似十分古老的旧瓮。"我刚才吃了忘记把盖子盖上,你们闻到香味才来的?你们要吃?"
香味?吃?不不不--这回所有人一起摇头,包括徐舞文。
"喔。"她盖上盖子,将旧瓮放回床底下,站起身,推了下脸上眼镜,玻璃镜片上的闪光一闪。"你们可以出去了?"
众人退出房外,沈绘里推上房门,"碰"地关上。
"爷爷!"徐舞文无奈看着松爷。都是他紧张兮兮,害他们跟着大惊小怪,还擅自闯入房客的房间,非常失礼。
"美美……美美它们不动……又很臭……"真的很臭嘛,哪知道所有一切在房客自己眼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茶饭事!
"阿弟、大卫、小米。"
被点到名的三只动物纷纷低着头,慢步走开。它们闻到异味来此,却被从未闻过的臭味定住、无法动弹,而后引来松爷,松爷的女房客已死的推论又引发这场骚动。
"发生什么事?"魏摩纪来到众人之间,拍拍肚子,一副解放过后神清气爽的样子。"我错过什么好戏吗?"
徐舞文和骥少纵一起望向他和罗成:"你们可以走了。"异口同声地下逐客令。
"吃完晚饭,我有话跟你说。"骥少纵放下碗筷,头轻轻往外头一撇,先行离席。
徐舞文不理松爷及其他动物们探量的眼神,低着头慢慢扒饭;用餐后,不慌不忙地整理桌面、洗碗盘。
他想跟她说什么?
拭干双手,徐舞文走出后门,看到坐在迥廊下的他的背影,情绪蓦然有些复杂。严格说起来,她和他还在冷战中,但不可否认,下午他英雄式出现的那一刻,她有点小动心。
"什么事?"事后那奇怪的感觉很快平复,却令她莫名懊恼且别扭。他是个房客,而且是她颇为反感的房客!脑中"啪"地闪过一个画面,而后像打结似的疼,她恨他那个吻。"快点说。"
骥少纵仰头看她一眼。"坐下。"声音低沉平稳。
徐舞文往前走两步,曲膝在他左侧坐下,廊檐下,两人的距离约一个人身。不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时,若无其事是很好的策略。
"脚还疼?"骥少纵问。
徐舞文伸直轻松垂放在廊边的左脚,转转脚踝,侧着头。"好像好了。"
身后"踏踏踏"的脚步声走近,是阿弟。阿弟不客气地介入两人之间,且屁股着地,坐得十分自在。
"嗯。"骥少纵本来打算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既然没事就算了。
"就这样?"这就是他要说的话?身旁的阿弟头左转右转后,脸落在她这方,张着嘴"哈哈哈"地呵气,长舌垂在嘴边,一贯的傻头傻脑样。她摸摸它头,往旁挪了下,让位置不显得那么挤。
骥少纵开口,不过阿弟舔她脸,耳边充斥它哈气的声音,她没听见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她要求。
骥少纵横她一眼。"同样的事别让我说两次。"
"我是真的没听到!"
白鹅大卫从后院暗处走过来,骥少纵自动往右移挪出空位。"我说,你……"
她探头想看他说什么,阿弟却学她伸长脖子,挡她视线,且再一次让她耳边全是它"哈哈哈"的声音。
她推它:"阿弟,你坐远一点啦!"
来到两人脚边的白鹅大卫振翅跃起,落坐阿弟与骥少纵之间的空位。
骥少纵见徐舞文没答话,丢过来一句:"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徐舞文没头绪,耸耸肩。"好吧,随便你。"反正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随便我什么?"骥少纵俊挺的五官有些扭曲。
"喵--"猫叫声来自他背后,他没有转头,但往右挪让出位子给猫咪小米。
动物们的出现他不以为意。"要小心注意的是你!"惹他不快的是她将他的话当耳边风。
"小心注意什么?"没头没脑的。
"美美……"松爷呼唤黑猪美美的声音传来。
骥少纵轻叹口气,索性起身往右走两步后再坐下。
"美美跟人家一起坐。"松爷将猫咪小米移到骥少纵身旁,其中偌大的空位由他和美美填满。凉风拂脸,他满意地露齿傻笑,愉快的心情却维持不到三秒钟。
"爷爷,不是叫你吃饱饭休息一下就去洗澡!"
松爷低下头。"人家今天不想洗。"
"你已经好几天不想洗了!"身上都有怪味道了。
松爷摇头。"美美不想洗。"
"美美不想洗是它的事,你……"
"真是够了。"骥少纵低吼:"给我安静!"在他左侧依序是猫咪小米、黑猪美美、松爷、白鹅大卫、大狗阿弟及徐舞文,大伙全愣了下,反应最大的是大狗阿弟,它原用后脚在搔耳朵,骥少纵一吼,它整个趴在地上不敢动,两眼上翻小心打量情势。
"全都听清楚了,尤其是你……就是你!"骥少纵隔空直指徐舞文。"再遇到那几个流氓时,绝对不准轻举妄动,小心自己的安全,听见没?"
"这回想不听见也难。"阿弟不再挡着她,松爷缩肩低头,所以她离他最远,却能看着他对话。"你是在关心我?"只是音量必须比平常大。
"客观建议,你别曲解。"
"我曲解?依我客观的见解,你的行为非常符合'多事'这两个字。"
"好吧,你要恼羞成怒,擅自作双重曲解,我阻止不了。"他摆手。只要她小心注意,别生事就好。他老成的口吻及态度令她恼火。"好吧,不是关心,也不是多事,我只能用无聊来解释了。你也给我听好了,你,就是你,管好你自己的事;至于那些流氓,放心好了,遇上我们,要小心安全的是他们自个儿!爷爷,数到三,去洗澡!"
"喔,好,好。"松爷抱起美美。"一、二、三。"自己数了算。"洗澡、洗澡。"一秒也不敢多待。
"就怕他们找的不是你们,而是你们之中其中一个!"早料到她冥顽不灵的反应。"依你们的情况,采取各个击破便能让你们全军覆没。带头教大家不怕死不见得就是当家作主的人应有的风范。阿弟,头低一点!"
阿弟一骇。它才悄悄坐起,即刻又垂着双耳趴下。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当家作主的,不是个小孩子。容我提醒你,我们这不管有没有你,那些流氓混混我们都得自己面对,不劳你费心,有危险时更不会拖累你。阿弟,别挡在那!"
忍不住搔痒的阿弟又是一骇。它翻个滚,茫然地看看左右,什么时候两人之间只剩下它一条狗了?
"我认识了你,住了进来,就不会任你乱来!"
徐舞文站起。"想不到你这人这么热心。"而且热心过头。"英雄主义作祟?"
阿弟一颤,不管没义气的同伴什么时候溜的,它也要快点儿闪了。它低着头,"哒哒哒"地走开。"我错了。居然以为你会坦率地说谢谢,说你会小心。"骥少纵也站起,走向她。"我不该忘记你的专长就是逞口舌之快。"
他居然讽刺她!"我才要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别让人觉得这住了个扯后腿的。"她气忿地以手背用力抹嘴。
来到她身前的骥少纵微眯起眼。"你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嫌你嘴臭!"
骥少纵的眉尾轻颤两下,但极其镇定地说:"喔,亲完后你晕头转向、一头撞上门板,是这个缘故?"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缘故?"徐舞文红了脸。"告诉你,我不在意,一点也不!"
"你最好不在意。"他别开头,淡然地说:"要不是你提我都忘了有那回事。"
徐舞文气得咬牙,想踹他一脚。"以后有废话请你直截了当说清楚,别浪费人时间!"她转身想走,但踹他的念头太强烈,脚有些不听使唤,朝他举起,她忙压抑下,放下时踩着廊缘,脚踝又扭了一下,她往外倾倒!
骥少纵伸出手才知扶不住她,只好整个人往前跃出,跟她一起跌落回廊!
为了保护她,他抱住娇小的她,在地上滚了一圈。
停住后徐舞文睁开眼,发觉自己安然无恙地倒在他身上,他两手分别按住她的腰及背。
"放开!"
"我会放。"抱着她躺在泥地上赏月?他没这种好兴致。
他原要松手,但瞧见她的表情又倔又悍,遂改变主意,转了半圈,将她压制在身下。
"你做什么!"
她使劲推他,他抓住她两手按压在她头部两侧,加上身体的优势,令她动弹不得。
"你实在是凶。"
"我凶?该让你见见我姐姐!"如果姐姐也在,看他还敢不敢欺人太甚!
言下之意,她姐姐比她更强悍不讲理?免了吧,有她在,他见识得够多了。"我要说的是,凡事小心,因为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有我在你身边保护你。"
她冷哼!"谢了,我有自己保护自己。"昂高下巴。"你还不放?"他很重!
"你能保护自己,不是吗?"他淡笑。
徐舞文挣扎,拿他没有办法,恨瞪他,别开脸,放弃不动。
骥少纵俯视她,薄光中,她清秀脸蛋格外俏丽,他的目光扫过她淡淡黑睫、小巧的鼻,停在她蔷红微翘的薄唇上,不觉放松了力道。
徐舞文以为假装放弃的计策成功,趁他松懈之际,狠狠地踢他小腿骨!
"噢!"骥少纵吃疼,侧身放开她。
她推开他,站起身,睥睨因腿疼而蹙眉闭眼的他。"相信了吧?我会保护我自己。"她拐着又扭伤的脚走回屋内。
骥少纵平躺在长有杂草的泥地上,吐出一口气,仰望夜空。今晚月色昏暗,点点星光格外闪耀,而他挨踢的小腿骨……隐隐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