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大学里的最后一个暑假了;等这个暑假一结束,她就是大四生了。
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她和孙玉薇约好了要到她家去看她前些日子买的西施犬。
看动物;尤其是可爱的小动物,她最有兴趣了。
孟颖容翻动架子上的各类书籍,从里面拿出一叠她前些日子帮孙玉薇拷贝的好文章 ;看到这些东西,担保她会高兴得叫起来。
别看它只是这么一小叠文章,这可是她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所搜集来的呢!
三十张不到的菁华是她从近百本的书籍中去芜存菁的结果;礼“轻”情意重。
这叠文章放在书架上已久,她老是忘了它的存在,趁著今天正好要到她家顺便带去。
孙玉薇的家在阳明山上,搭公车可以坐到山脚,下车后得自己商往上走一段路。
大概是大学的暑假放得早,阳明山上倒没有想像中的登山人潮,只有偶尔几部车开 过去。
在到孙玉薇家的这段途中,有几户气势宏伟的别墅颇令人侧目,她真想知道高耸的 围墙后面是怎样的世界?是否如电视上所看到的一样,有泳池,有花园,有喷水池…… 只是她没有“透视眼”,所以无法透过厚实的高墙而一窥华屋全貌。
想著、想著,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手上的那叠纸一滑,散了一地。她匆匆忙忙的弯 下腰去捡著那些飘然欲无的纸张,此时正好又有几部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使那些尚未 被拾起的纸张被车子经过所扬起的一阵风给吹停在半空中盘旋飞舞。
“喔!”她气恼的低吼一声,一面跑,一面追著像蝴蝶般飞舞的白纸。
她好不容易抓住了几张,但是其他“桀骜不驯”的叛徒仍然逍遥法外。
她又跑、又跳、又扑的追著那几张仍与她大玩官兵捉强盗游戏的纸张。追得她是又 急又气,气得差点没一把火烧了阳明山!
终于——只剩最后一张了!
她追、没命的追!此刻在她眼中只有那张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白纸,而看不到白纸以外的任何东西。
忽然“碰”地一声,她接进了一个庞然大物的怀里。而由于冲力过大,使她撞上了那人之后又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跌坐在地上。她那穿著裙子而跌个四脚朝天的样子……哎 !真是惨不忍睹!
“你没事吧?”那庞然大物开口说话。
孟颖容脸一红,忙把裙子往下一位;方才都穿帮了,现在可不能再让人眼睛吃冰淇淋!“我没事。”她故作镇定的一抬头。
她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视线正好落在庞然大物的脸上——那张具有冷漠气真的俊脸上!
她听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的狂跳著。一脸的红晕映得那原本迷蒙的眼波更加迷蒙了。
那男子扶起了她。“希望你真的没事。”他把那最后一张纸边给她。“你在追的大概就是这张纸吧?”
“呃……”她头低垂,不敢直视他的眼光。
一想到口才她在他面前跌了个四脚朝天、春光外泄的俟样……噢!天啊!真希望现在阳明山来个大地震,让她忽然由这世界上消失了……刚才那模样……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那男子看她一脸酡红,多少也猜到了原因。他极力忍住笑,而在他尚未失控前已匆匆上了一直停在路边的车。“以后要小心点。”
孟颖容一抬起头来,差玷没晕了过去这辆劳斯莱斯是什么时候停在这里的?莫非刚才那一幕除了这名男子外尚有别人也目睹了?
天叨!不会吧?怎么今天她净是出糗呢?
而就在她懊恼的继续往孙玉薇家走去的同时,坐进军中的滕真却早已笑得人仰马翻了。
刚才为了不让那女孩子感到太难堪,他一直抑制著自己即将爆发出来的笑声。
那四脚朝天的样子——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少爷,您笑什么?”
“没什么。”他敛了敛笑容,但嘴角仍是有点抑不住的往上扬。他为了平复那股想 笑的冲动,于是打了一个较严肃的话题:“爸爸到这里以后的心情仿佛好多了,就让妈妈陪他在这里多住些时候吧!”
“是啊!这里空气好、噪音少,何况,打从老爷买下了这幢别墅后,除了几个佣人在这里看家以外,几乎常年都空在那里,实在有点浪费!”
“嗯……”他倒是同意桥叔的说法;房子住不了这么多,却又拼命的置产,这的确 是一种浪费。
只是父亲的个性他很了解;一旦被他看上了的东西就非拥有不可!
“少爷以后也要住在这里吗?”
“不!我住离公司最近的那栋公寓就行了;上下班要跑这么远,不但累,而且浪费 时间。”说著,他抽出牛皮纸袋中的文件看了起来……
※ ※ ※
星期日,刘清华约了孙玉薇到咖啡厅去重温大学旧梦。
刘清华已经上了研究所,现在就等著研究所开课;而孙玉薇则是大四的学生。
这两人虽然不同校。但是他们历经数年长跑的感情依然相当稳定,除了孙玉薇偶尔会发发牢骚之外,他们从未有过什么激烈的争执。
“喂!你那个同学现在在干什么?也是研究所的学生吗?”孙玉薇发现许多话题都已经讲完了,干脆替颖容问问滕真的消息。
“谁呵?你说滕真吗?”
“除了他还有谁?真弄不懂他和颖容是怎么回事!”
“滕真念完大学后就没有再考研究所了!这家伙也不知在想什么?企管系第一名毕业却不去考研究所!许多教授都跌破了眼镜。”一想到以滕真的聪明才智却没有再继续深造,他就不禁替他感到可惜。
“是家庭环境的关系吗?”她皱著眉问。她知道很多资优的贫家子弟因为付担不起 学费而无法继续升学。
难道滕真也是这种例子吗?
“他的家庭状况如何,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同班四年,我还没去过他家呢!而 且他也从未提过有关自己的事。”
“这么神秘?”
刘清华一耸肩。“他就是这种个性;他不太过问别人的事,也不大提自家的事。老 实说,班上的同手部很欣赏他呢!”他顿了一下,“包括我。”
“这供的怪脾气还能‘广结善缘’,可真不容易。”经刘清华这么一说,她对他可 是愈来愈好奇了。
不喜欢谈自己事的人会想交笔友?这可怪了!
“喂!你那个同学既然那么酷。为什么又会想交笔友?”
他一听,不由得哈哈一笑。“说到这个,我就痛快得不得了!知道吗?那小子聪明 一世,却糊涂一时;他这辈子大概就只栽在我手上这么一回!”说著,他又露出了得意 的笑容。
“快告诉我!它是怎么我在你手上的?”
“很简单,我告诉他孟颖容是他的学伴,而她写来的信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为了我 这个朋友,他只好硬著头皮写信给她,而且绝口不提丢信一事。”
“这么说来,滕真会主动写信给颖容都是你一手促成的喽?干嘛要这么大费周章? 而且边那么巧,刚好挑上颖容。”
“大二的时候,我们大伙儿迷上了电脑配对,滕真正好和你那位同学配成一对儿, 所以找才会想出这个主意!”
“啊!难怪你会向我要我们班上女生的资料,原来是想玩电脑配对游戏……怪不得 !不过.你这乱点鸳鸯谱还真的促成了几对呢!只是滕真和颖容相当不看好;
通了几年的信,却连个面都还没有见过!”
“这就是‘滕真式’的作风;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过,若你那位同学有幸被滕真 看上的话,那就很幸福了。”
和滕真同学四年,虽不太清楚他的家庭背景,但对他的脾气、个性可是摸透了。
滕真冷静、聪明,而专情。
他这个人由外表看来是彻头彻尾的“千年冰山”;不过,可别以貌取人的认定他一 定就是个冷血动物。他这个人不放感情则已,一旦认定了某种感情,便是终生不悔。
在爱情方面是不是这样,他不敢说,但起码对于友情他就是持著这种态度。
因此而推测被他喜欢上的女孩子会很幸福.也并非是毫无根据的。
孙玉薇对于刘清华的话并不感兴趣。她轻啜了口咖啡,将两道眉挑得老高。
“其实滕真好不好、专不专情,跟颖容好像没啥关系,她只是他的笔友而已。就我 个人看来,他对颖容好像没啥兴趣——”她话中有几许无奈。
“就算滕真对她有好感,你也不会知道的。”
“为什么?”她大奇。
“如果连这点都被你看出来的话,那他还叫滕真吗?搞不好连我这老朋友也要到他 结婚前夕才会知道它的新娘子是谁呢!”
“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真搞不懂你们男生!”她嘟了嘟樱唇,神情间有些娇憨, 那模样看得刘清华都痴了。他笑著说:“你管别的男人干嘛?了解我一个人就够了!”
“死相!大男人主义——”
※ ※ ※
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孟颖容正优闲的听著音乐。
冷不彷的从门口探进一个头来;一张带了点玩世不恭味道的笑脸——冷修彦!
孟颖容紧张的坐了起来。心想,这小子怎么愈来愈大胆了?连小姐的房间他都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走进来!
“我妈妈不在楼下吗?”她故意问。
真不晓得昔日“把关”甚严的母亲今天怎会漏掉了这家伙?竟注他得以大摇大摆的进她房间!
“是伯母要我上来的,她说你可能在房里看书或听音乐。”他笑了,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既然来了,他索性大大方方的走进来。
他打量了一下她那温婉中不失个性的房内摆设。
还真看不出来她原来是这样的人呢!以外表而言,她是个彻头彻尾十足“女性化”的人。她温柔、安静、婉约……总之.她就是这些形容词所拼凑出来的女孩。
原来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个性”面!起码就摆设来看,她的内心里有著一份刚毅。
孟颖容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既然是母亲叫他上来的,她也无话可说,总不能把他轰出去吧口
不过说真的,她讨厌自己的个人世界被男生侵入!
她站起来走到房间的一角,把CD拿了出来。“你想听什么音乐?这里很多,自己来边吧!”
“随便!”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的样子很自在从容,仿佛这房间是他自己的一般。
也难怪他会如此;打从他上一回造访孟家后,便有事没事往这里跑,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加上孟家二老对于他的印象很不错,因此总会故意制造他们独处的机会。
孟颖容自然也识破他们是“安”著什么心眼。但是冷修彦对她而言只能称得上是好朋友,如果硬要在他们之间找出不同于一般朋友的情愫的话,她只能说自己对他大概有那么一点兄妹之情吧?
冷修彦是她唯一能“坦然”面对的男生。在他面前,她可以自自在在的,不必用冷漠来掩饰自己害羞易感的心。
套句俗话,他和她就像是哥儿们!
孟颖容放了张莫札特的演奏曲。“今天来找我有事吗?”她和他对话就是能如此的直接。
“你难得放假,去看场电影好不好?”
“我不是很喜欢去公共场所。而且我对电影也没啥兴趣。”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了!待会儿有个同学会来找我,她一直想去看‘你是我今生的新娘’,你可以约她去。”
她想起了赵晓乔。打从那天晚上她在Friday’s看到冷修彦之后,就被他的模样所深 深吸引了……赵晓乔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长得漂亮又有主见。大致说来,她和孙玉薇 的个性有些相似。
这阵子孙玉薇和刘清华小俩口正打得火热,无暇陪她这位好友兼死党。而赵晓乔的家又在暑假期间搬来这附近,因此她俩很快就熟了起来,进而成为好友。
孙玉薇再不多拨些时间陪她的话,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很快就要被赵晓乔取代了!
冷修彦一听,居然要他陪别的女孩子去看电影……这怎么可以?
“要不然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这根木头!他怎么不知道她是在为他们制造机会?
正当她要开口说话时,赵晓乔已经笑吟吟的出现在房间房口了。
孟颖容赶紧说:“晓乔,冷修彦说他要请你看电影,但他自己不好意思向你说…… ”她偷瞄了一眼冷修彦哑巴吃黄莲的滑稽样。
“是吗?”赵晓乔对冷修彦嫣然一笑,模样十分甜美动人。
“是啊!刚才我说我也要跟著去,他还老大不高兴的数落了我一顿呢!”说完,她 忙找了个理由离开,要不然如果赵晓乔好心替她向冷修彦“求情”可就不妙了!她朝著冷修彦一笑,道:“我要到图书馆去查些资料,祝你们玩得愉快啊!再见!”
走出房间后,她脸上浮起一抹胜利的笑。
在下楼时被母亲瞧个正著。“颖容,你在笑些什么?”
“嗯……你女儿除了读书很行之外,当红娘也是一流人选呢!”说完就奔下楼去,留下满腹疑问的母亲。
“这孩子……”
※ ※ ※
今天真是祸不单行!逛街的兴致全没了。
出门时,天空虽有些乌云,但是看起来还称得上是晴天;有太阳的日子不叫晴天叫什么?
谁知她一走出百货公司,才发觉外头正下著滂沱大雨,路上的行人逃得十分狠狈。
她仰首向天,在心中对著满天厚重的灰黑色云层不停地诅咒著!
该死!该死!
看完了天空,她又垂下头去看著自己那身与黑色云层形成强烈对比的白色套装—— 白色衬杉、白色牛仔裤、白色球鞋……为什么事情老是这么不巧?下雨天她才挑了套全白的衣服穿!
走在街上,她尽量挑有骑楼的地方走,一方面因为没带伞,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这套衣服的“安危”;万一从身旁飞驰而过车子滚了她一身的泥泞怎么办?
她可不想“清白”出来,却“不清不白”的回家。
反正要真的书也实到了,对于这些布置得美轮美奂的橱窗、商店里吸引人目光的物 品她都没什么兴趣。
遥望还方的公车站,那里只有几株仍在成长中的小树,到那里去等公车她只会成为 小树的遮蔽物。哎!看来今天只好奢侈一下坐计程车了!
于是她开始沿著骑楼走,一边招揽计程车。
招了半天,仍没有半辆计程车顶意载她;大概是下大雨了,计程车司机也要回家休 息吧?
她沮丧的低著头走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待她一抬头时,才赫然发觉刚才的暄闹人 群怎么不见了?
她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办公大楼密集的商业区。
究竟走多远了呢?
她低头看著自己几乎全湿的衣服;再不想办法回家可真的要感冒了。
看了看自己目前所站的位置……唔,不对!对面才是回家的方向。她看准了个绿灯 ,便当力的往前跑——大雨打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一面跑,一面用手护著那被雨水打得不甚舒服的眼睛。
原以为会很顶利的冲到对面的那栋大楼的骑柜呢!实际上她也做到了,可是她又不偏不倚的和正走出大楼的人接个满怀。当然,四脚朝天的人还是她!谁叫她没事长得那么娇小?
“总经理,您没事吧?”
“要不要紧?那位小姐也太冒失了……”
唉!总经理?看来她这次撞到的不是个帅哥,而是个全身镶金踱银的高级主管!
这种人最难缠了!别人被撞断了根肋骨顶多赔个一、二十万,如果是接到了这种人 ,那可真的是要倾家荡产了!
她挣扎的站了起来,头一直垂得低低的,好像是个做错事而被逮个正著的小孩子。
“怎么又是你?”
她听到对方对自己这么说。这声音好熟……她猛一抬头。“啊!是你?”她也十分惊讶。
那个上一次她在阳明山上被他撞得四脚朝天、春光外泄的男子!
天啊!她恨不得此刻地面忽然有个大洞能让她土遁回家,从他面前消失。
唯一庆幸的是她今天穿的是裤子,要不然像刚才那种跌法,不送想像又会重演一次 “限制级”的镜头。
她怯怯的望著垠在他后面的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起码那些人的模样及看她的样子会让她转想到为主人卖命的保镖。
她做错了什么,让他们这样看著她?她把眼光移到“总经理”的身上。“我不是故意撞上你的!雨大大了,打得我睁不开眼睛,所以……”说著,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那个男子似乎没有听见它的话,他身子一弯,替她把掉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跟著嘴角微微一扬。“莎士比亚?我有一个朋友也很喜欢他的作品。”他想起了孟颖容。
“呃……是吗?”和他说话的感觉真好!但就是心里会穷紧张,一股又羞又喜的莫名情绪充满了她的心头。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叫滕真,你呢?”他发觉自己对眼前这个仅有二面之缘的女孩子居然能如此温 柔的说著话;这种想去疼惜一个人的心情,对他而言还是头一回呢!
一听到“滕真”这两个字,她整整楞了好一会儿。“你叫滕真?你——你就是滕真 ?今年刚从大学毕业?”她想更确定一点。“你有个朋友叫刘清华?”
她怎么知道他这么多事?
“是呃……”他望著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女孩子。“你——认识我?”
孟颖容既想哭又想笑,情绪十分激动。“我——我是孟颖容。”
“孟颖容?!”他楞住了。
眼前这个女孩子居然就是和他通了三年信的笔友?
一时之间,两人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候,站在滕真身后的一位“保镖”终于忍不 住地开口说话了:“总经理,我们还要去接机——”他提醒他。
“那么……改天再聊!”他向她点头示意.并坐上了等在一旁的车子。
孟颖容站在原地目送著车子离去,直到看不见。
原来……原来他就是滕真!那个和她通了三年信的笔友……
※ ※ ※
孟家一家三口正围著餐桌吃晚饭。
通常这时候,大家都是位可能的保持心情愉快,无论有再怎么天大的不愉快,都留 待饭后去尽悄宣泄。
出乎意料的,今天孟母在餐桌上的心情可不怎么偷快!从刚才她端著菜走进来时铁青着一张脸就知道了。
孟颖容伸长手要去夹母亲面前的那盘青菜时,正好瞄到她那满脸不悦的神情。
她忍不住问:“妈,你今天怎么啦?铁青著一张脸,菜价涨了二十倍也用不著这样嘛!”她放下筷子,吃饭的心情全没啦!
“是呵,妙芬。你今天身子不舒服吗?”孟浩儒闯心的看著妻子。他虽然已经五十二岁了,但浑身上下所散出来的温文儒雅气质可没有随著岁月的增长而递减。
他就是凭著这股气质掳获了当时英文系的系花陈妙芬。
这对夫妻从年轻恩爱到老,几乎没有吵过架。女的温柔婉约,男的温和负责,这对夫妻怎么看怎么像“最佳伉俪”。
“浩儒,颖容已经二十一岁了,大四啦!”
“是啊!”他一笑。“你不会是期待她永远都大一吧?”
其实他知道妻子想说什么;她是担心女儿如果再不去试著交男朋友,那就要开始拉警报啦!
“可是……”
孟颖容转出了些端倪,她将椅子往后一退。“爸、妈,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她逃也似的直奔自己的小窝:在那里,她才有安全感。
哼!想给我强迫性洗脑?哪有这么容易?
她把音乐一放,往床上一躺。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把大学念完,然后去考研究所,再到哈佛攻读博士学位……这才不枉此生!
她将眼睛一闭,原以为出现的会是她的读书梦,没想到脑海里却清晰的浮现一张笑脸——滕真?!
她急忙睁开眼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她走到梳妆台前对著镜子一照——迷蒙的眼波、微红的双颊……那样子很媚,不太 像是从前的自己。
她失魂落魄的坐回床上。
“颖容,我是妈,我要进来喽。”孟母打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女儿好像得了失心疯地坐在那里,不禁关心地问:“怎么了?在想些什么?”她在女儿身旁坐下,温柔的拿起她的手。
颖容轻轻摇头,不打算把滕真的事说出来。在她确定自己的心情之前,她想保有一 点“隐私”;虽然她在母亲面前一向是没有秘密的。
但这次不同!
孟母轻抚著颖容那垂肩的秀发,脸上尽是满足与疼惜的笑容。“我的小女孩长大了 !”她寓意深远的说。“知道妈妈刚才为什么那么急吗?”
“因为我已经大四,快没人要了!”她俏皮一笑。
“玉薇都要订婚了;而你又把修彦往晓乔身上推。你知道吗?修彦并不喜欢晓乔。”
“我也不喜欢他啊!”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我觉得我和他可以是朋友、兄妹,但是——”她慎重的说:“绝不可能成为情侣。”
“为什么?修彦这孩子我很喜欢呢!他是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好人选!”
“妈——”
“你这孩子!到底要怎样的男人才会看得上?”
“跟爸爸一样的就好了。”她开始打太极拳。
对于这个问题,她已经烦透了!难道女人终生不嫁或是一辈子都没有男人追求,就 该羞愧得去撞墙吗?
男女交往也得要互相看上眼吧?她不明白母亲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只是一心一意要 把自己推向冷修彦怀里!她为什么从来不考虑她的心情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姓冷的家伙也真不识相!晓乔这么好的女孩子也不要,他究竟要 谁呃?
假使他能和晓乔凑成一对儿,那么以后便天下太平了!母亲也不会成天“修彦”、 “修彦”的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真烦人!
“说实话,你有没有比较看得上眼的男孩子?”
孟母心中也很纳闷;怎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会没人追?她可不是自夸才尽说自 己的女儿好,以孟颖容那张迷死人的容貌,怎会到了二十二岁还乏人问津?
见鬼!
孟颖容偎母亲这么一问,很公式化的回答:“没有!”事后又心虚的偷偷瞄了身边 的母亲一眼。
这一眼却被孟母逮个正著。“没有?”她看得出来女儿是在撤谎。
不过,这回她可不想拆穿;反正她会故弄玄虚,难道她不会来个静观其变?倒要瞧 瞧孟颖容这回是“青出于蓝”呢,还是孙悟空欲度如来佛的五指山——裁定啦!
“没事的话,就到楼下去吃水果、陪你爸爸聊聊天吧!别老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
“唔……”
孟颖容跟在母亲后头下了楼,心中还暗自窃喜自己的说谎技巧愈来愈高招了,居然 连一向号称家中“福尔摩斯”的妈妈都给骗过了!
她在沾沾自喜之余,又怎会料到自己其实是高兴得太早了呢?
※ ※ ※
偶然的一个机会,滕真坐在一家格调优雅的咖啡厅里喝著咖啡。
这样的夏日午后最适宜在这里稍作休息了。
凉快的冷气、优雅的钢琴演奏……这样的一个地方很容易让人浑然忘我的。
桌上一枝模样清雅脱俗,却不知名字的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想到了孟颖容。
那朵花呵!有著浅浅柔柔的紫、清清雅雅的香气——这种感觉很得他的好感,就彷 彿是……他伸手招来了服务生。“请问这花叫什么?”
“它叫桔梗,也是一种中药材。原本是单瓣的,后来为了具有观赏价值,就把它改 良成重瓣。它的花语是‘气质’。”这位服务生像是对花颇有研究似的。
“它在哪儿可以买得到?”
“一般花店就有了。”她指著对街的一家花坊。“那家花店做生意很有信用。
他们真的花既新群又漂亮,还有许多是空运来台的稀有花种呢!有很多可以选择, 但就是贵了点。”
“谢谢你。”他从皮夹中掏出一张钞票。“你介绍得很详细!谢谢你。”
服务生瞪大眼睛看著那张比她一天打工嫌的钱还多的仟元大钞。收下后,她仍有点 不敢相信……说几句话就可以赚一仟块!不得了!
滕真又生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越过马路来到了这家花坊:这可是他第一次上花店买花。店主见他一身名牌的有钱 模样,立刻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先生买花?送人还是自己要?”她殷勤问候。
这么体面俊俏的男人可真少见!
滕真的冷傲俊美很得这位二十多岁的花坊老板的青睐。
“我要一束桔梗;送人的。”他仍独钟于那娇柔温婉的桔梗。
他无视于玫瑰的娇艳、火鸨的热情、雏菊的娇俏,眼中只有柔雅可人的桔梗。
“重瓣桔梗一枝伍拾元,先生要几枝?”
“十枝。还有,帮我配一些这种花。”他指著「满天星”说道。
他不懂得花,更甭说配花了。可是他觉得把这种小白花和淡紫色的桔梗配在一块儿 ,更能凸颗出它约完美。
花坊主人对于他运十分知名的“满天星”也叫不出来,不觅觉尔一笑。“这种花叫 满天星。”
满天星?他有趣的打量眼前这繁如天上星斗的白色小花;这花的名字果然其来有自 。
他拿出笔和纸为了个住址,连同一张小便笺递给花坊主人。“麻烦明天早上九点高 我送到这所大学给这个学生。”他付了钱、留下地址后便离开了花坊。
已是十月初了,大学应该都开课了。
明天当她接到这束花时会是什么表情?
一直有股想约她出来叙一叙的冲动!能见见面也好。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唐突?可是,他并不想抑制住自己对她与日俱增的思念 大学四年中,他一直过誓无波无纹的平静日子;并不是他不想谈个懋爱,而是他不轻易 付出感情。一旦付出了感情,他就会有始有终,只可惜他头一回就“遇人不淑”!
大一的时候,他认识了当时的校花宋羽璇。那个女孩在众星拱月的情况下变得骄傲 自大、颐指气使。
交往不到两个星期,他使渐渐疏远了她。没想到宋羽璇竟先发制人,逢人就说是她 甩了滕真。
在她大肆造谣的同时,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结识了当时系上最有身价的助教 李文笙,两人进而亲密的交往起来。
宋羽璇换男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大学四年中,他所不经意听人提起的就有四 、五人之多。
对他而言,宋羽璇只是生命中一个不重要的过客,只是在太学一年级时,他为了她 饱受流言之苦。
连他的死党都以为他真的被甩了。
他足足忍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同情眼光,直到李文笙成为第二个受害者后,同情他 的目光才又一一转向李文笙那里。
就因为宋羽璇的滥情,他对女人下了个定义——女人招惹不得!
所以他在学校中一直十分“洁身自爱”,对于女同学们总是刻意保持一段距离,而 仰慕他的女孩们也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渐渐死心。
他对女孩子们的这种态度一直维持到与孟颖容通信。
通了几封信之后,他因为孟颖容的文采绝佳,加上个性、思想都与他颇为接近,因 此才继续书信往来。
但从来没有想要见她的念头。一直以来,他只想找个可以谈心的朋友,而不见面的 笔友可以互相倾谈事情的空间会更广、更无拘束,因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没想到事与愿违。在阴错阳差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见了面!
他并不后悔彼此见了面;除了不后悔之外,他的心里也十分感谢上天的安排。
第一次见面,就令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那时她的模样很狠狈;大概也只有她 才会为了一张纸而跌个四脚朝天吧!
第二次的情形也不大浪漫;她仍是不大雅观的跌了一跤。
也不知道他是否对于容易闹笑话的女孩子特别有兴趣?在身边听不乏美女围绕的情 况下,她仍是他心目中的不二人边——这是恋爱吗?
※ ※ ※
大四的日子真好混。
星期二一上午就那么一堂课,一早来到这里晃一晃又要回家了,连椅子都尚未坐热 呢!
“喂!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孙玉薇在她面前的椅子上生了下来。“一起到咖啡厅坐坐如何?”
“你还会想到我啊?”孟颖容故意往窗外的蓝天一望。“天要下红雨了!怎么,今天刘清华没空陪你?”在这死党面前,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畅所欲言。
“说得那么难听!是你把自己贬低了,还是把刘清华的身价抬高了?好像我是个‘见色忘友’之徒似的!告诉你喔!别和晓乔走得太近,我会吃醋的。”
“你是双性恋者啊?跟她吃醋!”她笑吟吟的站了起来。“不是说要去喝咖啡吗?再不快点就没位子啦!”她拉著她站了起来,正要走出去的当儿,一个手捧著花、年约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的。
“小弟弟,你找谁?”孙玉薇问。
“我是花坊的小弟,请问这是英四B的教室吗?”
“是啊,你要找哪位?”
小男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摊开一看。“你们班上有个叫孟颖容的吗?”他打量著教室里所剩无几的学生。。
“我就是——”颖容诧异的看著他。
那花坊小弟将花往她位里一塞,拿出一张纸要她签收。
目送那小弟离去后,孟颖容更加一头雾水。
谁会送花给他?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喂!谁送的啊?”孙玉薇对于那束花的来由可感兴趣得很呢!这可是四年来难得一见的大新闻哩!
终于有男士胆敢向这位冰美人下“战书”了。
到底是何方神圣?
孟颖容从花束中找到了一张便笺,她在打开来看之前犹豫的看了一眼正在旁边“虎 视沉沉”的孙玉薇。
“怎么?快拆呀!”她比她更急。
“就不能留点隐私权给我吗?”
她将纸条一打开,里面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刚毅俊秀的字迹像股清泉般沁人颖容的心房……
颖容:大四生活是否令你感到满意?
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这种名为桔梗的花,把它送蛤你,希望你会喜欢。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顿饭好吗?希望这突来之举不会令你感到唐突。
下午五点,学校门口见。
滕真
“哦!原来是他啊!”孙玉薇总算满足了些好奇心,但是她仍然有疑问。
“喂!你是不是蹒著我跟他见过面啦?”
孙玉薇质询的语气叫孟颖容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这算是哪门子的问题?说得好像她和滕真见面之前没有向她报备就是犯了大错似的 !
何况,她和滕真的两次相遇都是始料未及的事,哪有办法事先告知她?
“我和他是见过面了,可是都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直到上一回,也就是我和他第二次见面时才知道他叫滕真。”
“偶然?是刻意安排吧?”她非逼孟颖容将实情说出来不可。没办法!滕真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她心目中神秘的代表了。
对于这个“大怪人”,她很有兴趣去了解。
果然,孙玉薇一句“刻意安排”,把孟颖容激得非把事情澄清不可。
“我们的相遇真的是偶然的!”她把自己如何撞上滕真、如何跌得四脚朝天……统 统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仅保留了春光外泄那一部份。
但在她这么有所保留的描述下,孙玉薇仍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如果把那段
精彩的部份说出来,恐怕她会笑到下巴脱落、送医急救!
“你们——哈、哈!你们真的两次都撞在一块儿?”她取出手怕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在好不容易忍住笑之后,她又问道:“喂!那家伙长什么样子?”
样子?
孟颖容仔细地在脑海里寻找著能够把滕真形容得传神一点的形容词。在一番思索之 后,她颓然放弃了。
“见了你就知道。”她笑了笑。“他真的很难形容呃!”
“怎么会难以形容?长得高就说高,长得胖就说胖,长得好看就说帅!这样你也不 会说?笨啊!”
孟颖容无奈一笑。“如果每个人都可用这些字来形容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岂不都是 一些“复制”人了吗?这些形容词人笼统了。”她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手里捧著滕真送的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甜丝丝的——那感觉很温柔、很幸福……晚上的约会……她咬唇考虑著。不知不觉中,心跳又“噗通”、“噗 通”的加快了起来……“晚上的约会你去不去?”孙玉薇跟了土来。
她浅浅一笑,不作任何回答。
“神秘兮兮的!”孙玉薇一扇嘴。“看来你和滕真还真是适合!两个人都喜欢故作 神秘!猜测你们这种怪人在想什么真是很累呃!”
“我又没有要你想得那么累。”她嗅了一下桔梗淡雅的香气,心中已有了决定。
“给个答案吧!去或不去?”
“去。”
孙玉薇瞪大眼睛。心想,这小妮子什么时候爱得如此“作风干脆”了?随即又释然 一笑,看来这位滕真先生挺有希望的哦!
偷看了一下颖容那副沉醉的模样,她更确定自己心中所想的真不知道滕真是什么样 的人?居然在二度“伤害”颖容的情况下,仍能掳获她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