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并不是有心人找上门来,也不是看到鬼,而是高空中突然倾下一盆水,毫不浪费的尽数洒在她身上,吓得她尖叫。
发髻被水冲散如飞瀑覆盖住她整个脸,猛一看还以为贞子复活了,香奈儿套装与白皮包成了泡水货,毁了。
大概因为喝醉了,黎沛柔一点也没有心疼的感觉,她一手拨开秀发,露出凶恶的表情。
“拷!”抬起头来,她摆出茶壶架式,“三更半夜你倒什么水?你瞎了狗眼,没看到本小姐在这里吗?”
肇事者正从几层楼高的地方向下望,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黎沛柔可以肯定那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而对方不回话道歉的态度更是惹火了失恋兼酒醉的黎沛柔。
“像你这种眼睛糊到蚵仔肉的臭男人,哼,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啊?”她手指得半天高,像是见到杀父仇人般愤慨,“这社会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男人,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始乱终弃、不负责任,告诉你,我黎某人才不怕你,我一定要消灭你们,让你们绝种——”
不过是一盆水,有这么严重吗?
有,当然有,黎大小姐积了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正好一个倒霉鬼送上门来,尤其是不认识的,正好让她骂个过瘾。
“你们是社会的败类、毒虫,专门欺骗纯洁少女的心,你以为我黎某人会被你给欺骗吗?哈!我早看穿你的真面目了,你这虚伪、卑鄙的小人,你、你——”平常太少骂人,突然一时词穷,还好脑中灵光一现,“你是口蹄疫的猪,你是脑震荡的猪,你是只蠢猪、笨猪、烂猪,猪——唔。”
那尖声凌厉、几乎惨绝人寰的猪字终结在一张蒲扇似的大掌中。
黎沛柔杏眼图瞪,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冒出的男人。
“你,吵死了。”极北压低嗓音口气不佳,一脸想要杀人的表情。
黎沛柔睁大 的眼,拉开他的手,口气同样的欠缺善意,“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吗?”
“你说的是我的台词,我才该问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三更半夜在这里鬼吼鬼叫。”极北冷笑两声,居高临下睥睨的看着她。
怕什么,她黎沛柔又不是被吓大的。
她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马路又不是你的,我就算在这里唱歌也不关你的事吧!”
极北两道浓眉开始密集的聚拢,眯起眼,将黎沛柔从头打量到尾。
然后,他用鼻子哼了声。
“唱歌?能听吗?也难怪你要当街召夫了,矮不拉几兼飞机场就算了,还长得那么精忠报国。”他讥讽的啧啧出声,“劝你早点回去,以免吓坏夜归的人。”
“你——”黎沛柔脸上一阵红一陈白,目光避开他,“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过是在教训一只不懂礼貌的猪。”
现在就算打死她,她也绝不承认刚刚那些丢人的醉话是出自她的嘴巴。
“你在骂谁是猪!”极北怒气节节高升。
“关你什么事。”黎沛柔也学他用鼻子哼了一声,“难道你也是一只猪,在担心自己的同类吗?”极北从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女人,他像是看着怪物般的瞪着她,怒火奔腾得快烧眉毛了。
“只一桶水真是便宜你了。”他低声从齿缝中迸出这句话。
“啊?”
极北突然蹲下将黎沛柔如同沙包般扛在肩上。
“啊——”黎沛柔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倒挂在他肩膀上,“放我下来,你这莫名其妙的人,你是变态吗!放我下来啊——”
“看来,一桶水还不够让你清醒。”他冷冷的说。
黎沛柔这次可听清楚了,她一怔,接着吼得更大声,“你就是那个泼我水的人!”
她气死了,双脚不停的用力踹他,偏偏他的手臂像是铁铸的,她都已经浑身冒热滴汗了,却一点也不能撼动他半分。
“放我下来,你这只猪!”她双手抡着捶打他的背,气喘吁吁的叫着,“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弄得我一身湿答答,还要绑架我,你、你放开我啦!”
极北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吵到我的睡眠了。”他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闻言,黎沛柔有半晌的心虚,她刚刚是叫得稍微大声了一点点,可是……对于一只猪是不需要太讲究良心问题的吧。
这样一想,她那一点点的愧疚感马上烟消云散。
“那也只能说是你自己倒霉吧,这里住了这么多人家,偏偏只有你被我吵醒,是你自己的睡眠品质不良,怎么可以怪我!”
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极北总算见识到了!!
他的嘴角抽搐着,再次强迫自己深呼吸,以免一个不小心冲动掐死肩上那个聒噪的女人。
他又开始往前走,吓得黎沛柔向鳗鱼看齐,不停的摆动身体希望能挣脱,没想到逃脱无望,她的胃却因为乱动,被他的肩膀顶来顶去,怪不舒服的。
“你、你到底要把我扛到哪里去?”面对他的强硬,黎沛柔开始怕了起来。
极北保持沉默,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再和这女人说话,以免伤害他的脑神经。
他不语,黎沛柔越想越害怕。被倒挂久了,酒精也退了不少,她的神志清楚了起来,以现今的台湾社会,为一个停车位都可以杀人了,眼前的男人称不上彪形大汉,可他能轻而易举的扛起她,搞不好他动动手指,自己就会被他掐死了!
“喂,这位先生,请放我下来好吗?”她尽可能放柔口气,轻声细语的求着,“我为我不明智的举动道歉,请你放我下来,我保证会马上离开这里,你也可以回去好好的补个眠,好吗?”
真是恶人没胆,极北冷笑两声。
“不行。”他很可恶的斩钉截铁驳回,“为避免你骚扰到其他人,我要——”
“别杀我灭口!我只是一介平民哪,一个弱小女子耶!”黎沛柔十分没骨气的求饶,根本忘了几分钟前自己是如何咒骂他的。
极北先是一愣,然后不可遏抑的狂笑出声。
“你以为我要杀你灭口?”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黎沛柔脸一阵红,“要不然你到底想干吗?”
“我只是想拦一部计程车送你回去而已,小姐。”他带着些微嘲笑的意味回答。
“噢。”原来如此,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可是计程车——“不行,我不要坐计程车!”
她大叫一声,又开始挣扎,搞得极北只好停下脚步。
“又怎么?计程车是只有猪能坐,小姐你不屑坐是不是?”他仅存的耐性全失。
“我刚刚才被赶下来的说……”因为丢脸,她讲的很小声。
极北听的一清二楚,他挑眉,明知故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还能因为什么啊,她把人家的车子吐的稀里哗啦、臭气熏天,没要她赔钱已经是万幸了。
大概被倒挂太久,黎沛柔的胃突然剧烈的搅动翻覆起来。
“喂,快放我下来啦。”她虚弱的嚷着,一手垂打他的背,一手快速的掩住小口嚷了几声。
“Shit!”他低咒一声。
极北当然知道她怎么了,他赶紧放她下来,黎沛柔将皮包和外套塞给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水沟盖前一吐为快。
她弯着腰,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抵着自己的胃,因论发髻毁了,长发便顺势垂下,极北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看到她一头秀发就要被秽物给沾染了,居然长臂一伸,将她秀丽长发撩高。
近看到她猛吐的模样,他受不了的朝天空翻了翻白眼,腾出一只手拍抚着她的背脊。
黎沛柔喘着气,这次总算彻底将在婚宴上吞下的东西全都吐干净了,而她也吐得浑身虚软,吐完了,整个人就抵在墙上,动也不想动。
哈!她还真是狼狈,喝醉了没人送,浑身酒味走在街上还因为太吵而被水泼的湿答答,活似落汤鸡,最后还在大马路旁难看的一吐再吐。
黎沛柔昏昏沉沉的想着,眼泪就不听话的狂飙。
从一开始安安静静的掉眼泪,然后越想越辛酸,越哭越难过,忍不住就哽咽的抽抽噎噎,最后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啊!”极北不耐烦的看着她,好好的一张脸又是眼泪又是糊掉的妆,难看死了!
“关你屁事,你管我哭什么,我就是要哭怎样!”黎沛柔就算是哭,也哭得理直气壮的,她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你这个大衰神,今天真是我的衰Day才会让我遇到你这个大猪头!”
极北被骂的莫名其妙,他好好待在家里睡觉,无缘无故被吵醒,惹了一肚子气不说,居然还被人指着骂衰?
到底是谁比较衰啊?
极北看了看腕表,已经一点半了,看来他不用睡了。
难得来台湾一趟,刚搞定一切,累得不得了,正想好好为明天的行动补眠,结果咧,居然遇上这个疯女人吵得他不能睡,要比倒霉,是他比较倒霉吧!
黎沛柔一边哭一边打嗝,手指揉着眼睛像个小孩子,“本来就是你不好,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待我。”
“喂,搞清楚,是你先把我吵醒的耶!”极北十分不爽的提醒她。
“可是我是女生,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黎沛柔回过头大吼一声,无限委屈的碎碎念起来,“你应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哪有人那么粗鲁把不认识的女生扛起来的?你没看到我吐得那么痛苦吗?”
“那叫自作自受。”极北毫不留情的讽刺。
就算是,也不用他来教训吧!
黎沛柔仰起头,哭声乍歇,忿忿不平的瞪了他一眼,“还给我啦!”
她用力的从他手上拿过皮包和外套,拉回还绞在他手中的头发,当着他的面就是一甩。
刚好打到他的脸颊,啪的一声,湿发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红印。
他的脸上顿时积了几十吨冰霜。
“啊,真是对不起喔。”黎沛柔皮笑肉不笑的道歉,表情一变,扮个鬼脸,“那叫自作自受。”
说完,她扭着冒水的高跟鞋,摇摇晃晃的持着皮包、外套,背着极北往前走。
极北脸上冒着黑线,身上留有刚才黎沛柔印下的水债以及她浑身的酒味,他皱着眉,一耙头发,转身就要回公寓。
才走没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转身,看着她一拐一拐的走着,慢得像乌龟一样,穿着那么高、那么细的鞋子怎么可能走的快?
而且她的背影孤零零的,虽然他一阵子没来台湾了,也知道像她这样一个单身女郎夜半走在街头,是多恐怖的事。
再次低咒,他三步并作两步,跨步走到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赫!”黎沛柔感受到他来势汹汹,拿着皮包外套挡在胸前,防卫的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极北看着她衣着湿透,曲线毕露,乱发蓬松,脸上的彩妆糊成一团,越看越火大。
“我身上可是没什么现金喔,而且我也只有一张信用卡,额度小得可怜,你要是想劫财,恐怕会得不偿失;要是想劫色,哼哼,那你就太没眼光了!”黎沛柔气势惊人的呱呱叫着,只见极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黝黑的眼眸直挺挺的注视着黎沛柔,看得她一头雾水。
“喂!”因为不知道名字,只好一直喂下去,“你到底想怎样,好狗不挡路听过没?赶快闪边站,我要回家啦!”
他动也不动,似乎在挣扎什么。
黎沛柔可没这么好的耐心,山不转路转,她索性绕过他,没想到极北却一把抓住她。
她惊愕的看着他抓住她的手。
“你到底想干吗?”她一双柳叶眉聚拢了起来。
极北也同样的瞪着自己的手,像是那只手不是自己的。
“你——”
“妈的!”黎沛柔愤怒的想开骂,他却发出那么极响亮的咒骂,成功的吓得她一愣一愣的,“你住哪里?”
“我住哪里关你屁事!你——”
“不要让我问第二次。”他的口气阴飕飕,狂鸷的眼瞪着她。
黎沛柔飞快的背诵出自己的住所。
极北又低咒了一声,“你就打算一个人走回去?”
在他那么可怕的注视下,黎沛柔像只小绵羊似的点点头。
他连咒骂都懒得开口了,直接拉着她的手往反方向走。
“喂,你拉着我想怎样?你说话啊!”黎沛柔不甘心的叫嚷着,拼命的甩着他的手,拖着他,“你再不回答我,我就要喊救命啦!”
极北回过头,用他雷霆万钧的一眼,随即平定了她的嗓音。
他掏出一个遥控器,在上头输入几个键钮,一辆停在巷口的机车闪动银光,他过去拉开覆在机车上头的黑布,露出完美流线车型。
“哇。”黎沛柔看的目瞪口呆。
“上车。”极北冷淡的说。
黎沛柔咽了口口水,那么棒的重型机车,她也很想上车啊,可是——
“我穿的是裙子耶。”她尴尬的扯着自己短短的窄裙。
“女人就是麻烦。”极北低咒,脱下身上的衬衫扔给黎沛柔。
衬衫下,他只穿了一伴紧身背心,露出锻炼有素的好身材,黎沛柔的脸红了红,赶紧绑好他的衬衫,慌乱的爬上他的机车。
极北跨脚上车的姿势英武得像是一只优雅的黑豹,长腿踢开支架。
“嗯……我可以问一下,你到底要带我去——”
“坐好了。”他截断她的话,然后机车就像子弹一样飞驰而出。
黎沛柔很想极力维持她所剩无多的形象,只是在时速超过一百的狂飙中,她只能毫无选择的双手紧抱着他的腰。
一个过弯压车,黎沛柔惊呼一声,更加和极北靠拢,她的脸正抵着他的背,极北不自在的挣扎了下,然而恶人没胆的黎沛柔像是溺水的人紧抓浮板,说什么也不肯放。
“你的背好舒服好暖和喔。”她轻声呢喃,瞎闹胡搞一整夜,觉得有点困了。
极北的脸十分不自然的抽搐了下。
他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的渗进她脸庞的肌肤,带着些微烟草的味道,就像原野上的芬芳,暖洋洋的让人心安。
“真的好温暖喔……”黎沛柔舒服的叹了声,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借一下你的背,就此一次。”不一会,极北就感觉到背上一片湿凉,她静静的淌着泪,气焰没了,连声音都可怜兮兮的。
“为什么他要骗我呢?他不爱我就老实告诉我啊,为什么要说是我不好呢?明明……明明就是他不爱我了……”黎沛柔哭的像只小猫,呜咽的声音语焉不详的嚷着,“他骂我,呜……他居然怪我……他自己都和别人结婚了,还敢怪我,呜……”
极北默默的骑着车,不知不觉的将车速放慢了许多,任凭她哭湿他整个背。
“为什么他不爱我了呢……”说完这句,她泪水狂细飙泄洪。
极北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点话,可他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爱我了……”黎沛柔用力的眨着眼,却停不了泪意,“却爱上我的好朋友……真是太可恶!太可恶了!”
交握在他腰上的小手握了握拳,泄愤的在他大腿上捶打着。
那力道对他来说像蚊子叮似的,可是她每打一下,他的心里就觉得怪怪的。
她一直哭个不停,越哭他越心烦。
“你、你……”他要怎么说她才会停止哭泣呢?“你可不可以静一静!”
此话一出,极北就想掐死自己。
深夜里,突然一片寂静,黎沛柔睁大眼,哭声方歇,过了半秒,又爆出惊天动地的眼泪。
“你这个大猪头!”她伸手在他安全帽上用力一敲,“给我哭一下会怎样?我都失恋了,你难道不知道失恋的人最伟大吗?”
这是哪一国的至理名言啊?极北生气的皱着眉,突然臂膀一阵痛。
往后照镜一看,她居然很小人的偷袭他,咬了他右手臂一口。
“这是惩罚你没有同情心!”她流着眼泪边咬着他的手臂,边用水汪汪的大眼瞪着他,“我真的很可怜,失恋了,又遇上一个无情无义的大猪头,我哭的那么凄惨,他居然叫我静一静!呜……”
又来了,又来了,不是有一首流行歌叫泪海吗?那是在唱她吧!台湾有她这么一号女人,她的眼泪都可以集结成海了,前一阵子怎么会闹旱灾呢?
极北头昏脑胀的想着,黎沛柔的哭声可比魔音穿脑,哭得惊天地、动鬼神,哭得他脑神经衰弱。她哭嚷的声音渐渐变低,抱着他的双手渐渐松开,整个人一点一点的向后倾,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极北手臂一伸把她捞回来,才发觉这女人居然睡着了,他只好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双手,仅用单手操纵车头。
拷,女人真的既麻烦又愚蠢,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耶,居然就睡着了?!要是他把她卖了,怎办?“真是个倒霉鬼!蠢女人……”极北咒骂着,在深色的夜空下,机车如流星般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