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的羽翼又再次笼罩了我,冷冷的空气就像潮水一波波地打在心坎上,我冷得直发抖,阵阵刺骨的寒意使我双手紧环着肩,不停地摩擦着,想借着这个取暖的动作为自己多添一丝温意。
陡地,银铃般的轻笑声划破了这一片漆黑,出现了类似城市的景物,周边的景色也跟着变得清晰起来。
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既陌生又觉得挺熟悉的大街上。
疑惑的视线好奇地打量着街上的一切,就在对待的地方,我眼尖地瞧到有三名身穿制服的女孩子正朝着我走过来;白衣蓝灰格子裙的K?C职校制服看起来好眼熟。
在我的印象中,我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三名女孩子,甚至可以说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们,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她们三个人的任何印象。
但是一最令我感到吃惊的是,我竟然可以一个一个地道出她们的姓名!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张永远也看不出实际年龄为何的娃娃脸,是谢小绿的标志,顶着一头「赫本」的她,常常是男孩子们注意的焦点;长辫垂肩的是罗楚楚,她是三人之中,体质最为孱弱的一个,一抹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婉约笑靥常驻于粉颜上,宛如一朵生长在水边的清莲般,尊贵得令人不敢逼视,是继谢小绿之后,另一个受人瞩目的发光体。
三人行的最后一人,是有「小太阳」之称的黄棱媛,她是个短发俏皮的帅气女孩,可爱又充满无限活力的甜美笑容是她最自傲的地方,亮丽光鲜的外表正好符合了「小太阳」这个绰号,既耀眼又炫目,令人很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看着徐徐朝我步来的她们,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浑沌迷惑一直深深困扰着我。
我非常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些女孩,而且在脑海里根本就找不出一线有关她们的记忆,但是──阵阵熟识的情愫却不断地自心窝处涌现,仿佛想提醒我,我与她们之间有某种特别的关系存在着。
尤其是那个名叫黄棱媛的女孩子。
我定瞧着她,仔细将黄棱媛亮丽的脸庞给刻划在心底。
毫无预警地,一抹椎心般的痛楚直直地打在我的心坎上,我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心痛起来,愈想找出答案,我的心就愈加地疼痛,仿佛是不想让我知道些什么似的,莫名的心痛感一直干扰着我的思绪。
女孩们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她们靠得我好近,就快迎面撞上我了;正当我考虑是否该移开脚步让她们先行通过时,一幕令我震惊的事实却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女孩们竟然穿过了我的身体!
她们的身影与我的重迭着,我无法置信地望着自己,然后惊讶地发现到,我竟然是个透明的隐形人!我讶异得不能言语。
女孩们越过我之后又继续缓缓向前,我看着她们已远去的背影,双眼惊骇地圆睁着。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变成透明人呢?我感到困惑极了!
明亮的光线被黑暗所夺,四周在转眼间暗了下来,我圆睁着眼,不安地环顾着周遭,像只惊兔般惊慌失措;宛如是电影换场的场影般,待光线再度降临时,原本大街上充满欢笑的气氛,竟被一幕血淋淋的画面给取代。
鲜红的血挟带着腥味从黄棱媛的体内缓缓地涌出,雪白的制服上沾满了令人作呕的鲜血,蓝灰的格子裙则被染成了暗红,不久,鲜红爬满黄棱媛的身。
醒目的鲜红从黄棱媛身上慢慢地向外扩散开来,红色的血液开始缓缓汇流成河,没多久,鲜血深及膝,腥味极重的黏稠液体仍飞快地增加它上升的速度,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怵目惊心的耀红。
我试着想要移动被鲜血困住的双脚,然某种异物撞上了我,阻挡住我往前行的路线;我低头一看──吓!是黄棱媛,她正躺在血池里,宛如是个被人丢弃在路旁的破娃,用哀怨的眼神直瞪着我礁,一脸不甘心的怨恨神情,仿佛像是在诉说着她无限的委屈。
「不──不要啊!」这一幕骗人的画面使我尖叫出声,恐惧的尖叫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响着,显得格外刺耳。
「晓薏,醒醒你作噩梦了,晓薏!」
我陡然睁开双眸,第一眼就瞧见俯在床侧的子凡,见到他令我着实心安不少,感觉到有子凡在我身边,令我逐渐地平息心底的惧意,但仍心有余悸地四处搜寻着,想找出被鲜血淹没的可怜女孩──黄棱媛。
周遭的陈设再次令我杏眼圆睁着!
这里──这里分明是蔚氏宅子里的卧房呀!哪里来的血池?我一头雾水地到处张望着,为何不见躺在血泊中的黄棱媛?为什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身在卧房里的我满是不解,难道真是我作了噩梦?
一时之间,我还无法完全反应过来,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漫无目标的视线在房中不停地飘移着。
「又怎么了?」子凡一脸疲惫,写满倦容的惺忪神色宛如刚被人从温暖被窝里挖出来般,既狼狈又憔悴,完全不见以往冷漠的傲态。
在他充满柔意的关切眼神下──我自认为的一我止不住鼻酸,泪水渐渐聚集在眼底,然后像个受了惊的孩子般,我抽抽噎噎地说道:「血──有好多的血!那些血不断地──不断地从她的身上涌出来──鲜红色的血液沾满了她的衣裳──染红了她的裙子──噢──」我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是谁死了?」脸上满是困惑的他不解地盯着我瞧,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模样,「别慌!你先定下心来,然后再将事情完全整整地说出来。」
我深深吸了口气,泪水终于沿着双颊滑落,一颗颗地没入了被褥中。
「是黄棱媛!我梦见黄棱媛死了!」
「什么?」这个名字引来他的惊讶,子凡紧紧捉着我的双臂,在他大睁的眼眸里,我看到了意外的神色,「你记得她?你刻黄棱媛这个人吗?」
「不记得!我不记得了──」我一连摇了好几个头,答说:「黄棱媛她──她是不是死了?是不是?」
子凡神色怪异,寒霜一点一滴地慢慢凝聚。「不!她没有死!」
我拭去泪水,欣然问说:「真的?真没骗我?你认识她吗?」
「当然!她正是这场意外的受害者。」子凡放开我,冷冷的口吻中带有重重的指责,「她因为你的原故而变成了植物人!这是你一手所造成的,记得吗?」
子凡的指责仿佛是盆从我顶上狠狠淋下的冷水般,刺骨的寒意倏然进我体内,顿时,我感到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冰凉起来,我止不住冷,全身开始为此而不停地发抖着。
子凡未察觉到我的异样,独自接腔说:「那天──你到机场送机,在回程的途中飞车,任性的你一向都有开快车的坏习惯,要你灭缓速度是不可能的!」
「不──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要听!」
「你害怕知道事实的真相吗?」子凡无视我的喊叫,仍继续残酷地说着:「你想知道黄棱媛的主治大夫是怎么说的吗?他说──黄棱媛能清醒的机率几乎等于零,也就是说,她再也没有办法把眼睛睁开来了!一个前途充满着希望的少女就这样被你给毁了,你──」
「够了──够了!」我捂着双耳,失控地尖叫着,泪水早已爬满双颊,我毫无形象地放声痛哭着,「求求你──别再说了好吗?我求求你──」
一股仿佛要将全身都给撕裂、略带些惩罚性的疼痛向我袭来,突兀的疼痛使我咬着下唇不放,两手紧紧地抱住我的头,我疼得将身子缩成一团,连摔下床都不晓得,我疼得连话都说不出口,恨不得能以死来解脱。
这抹难以形容的疼痛感使我咬破了下唇,血丝沿着齿印缓缓流下,霎时,我尝到了口中一丝带着咸意的血腥味。
子凡见状,飞也似的朝我奔来,他扶起在地板上疼痛挣扎的我,使劲地扳开了我的嘴,斥说:「该死!你在做什么?不要死咬着唇,快点张开你的嘴!」
「好疼──我好疼呀──」
处在疼痛中的我,根本就听不清楚他所说的,仍然固执地想要合上嘴。
半晌,我感觉到有某样东西被硬塞进我的嘴里,然后,子凡将我拥入怀中,柔声地安抚着我,说:「你忍着点,晓薏,这点疼痛很快就过去了,我会在这儿陪着你,别怕!」
虽置身在剧烈的疼痛中,但我仍然为子凡这般唐突的举动而讶异着,这会是我的幻觉吗?我那个冷漠的老公居然会自个儿放下高傲的身段,出人意表地拥我入怀,仿佛当我是哭闹不休的小孩般,耐心十足地轻声安慰着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子凡会突然如此?他不是挺讨厌我的,又怎么会──全身的痛楚就在浓浓的疑惑中慢慢地消退了。
我整个人清醒过来,接着,我惊讶地发现到自己正咬着他的手,明显的齿印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手背上,齿印周围早已黑青红肿,且还泛着少许的血丝。
这一道小小的伤口看起来虽然并不太严重,不过我想,此刻的他一定疼的不得了;无限的悔意顿时涌上心头,为了他手背上的伤,我地掉下了泪水。
「对不起──一定很痛吧?」我拉起子凡的手,轻轻地上头呵着气,想减轻伤口的疼痛感,说:「我不是有意的,我──」
子凡粗鲁地从我手中抽回他的手,冷冷地道:「这不干你的事!」
他冷淡难驯的态度又惹来我不少泪水,我双手不停地拭着泪,继而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自己很讨人厌,所以──所以你们才会不──不喜欢我,还有黄──还有黄棱媛的事,虽然我没有什么印象,可是我真的很后悔,我──我为什么还会活着呢?为什么不早点死──」
「住口!」子凡带着慢意斥责着我:「我花了很多钱,费了很多心力才把你辛苦地从鬼门关给拉回来,如果你再敢有任何想寻短见的念头,我保证你一定会十分后悔的!」
我噙着泪,「你不是讨厌我吗?」
他把头一偏,盯着墙上的一幅风影画,「我──谁说的,我还是很讨厌你,别──别再问我一些无聊的问题!」
盯着他一脸难为情的神色,我破涕而笑,说:「我不问就是了。」
从这一刻开始,我发觉子凡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男人,而且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讨厌我,不然,他刚才一开始是可以不用理会我的!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还非常有耐心地陪在我身边,柔声地安抚着我。
这项发现令忍不住展开笑靥,虽然子凡常拿冷脸待我,常拿话来刺激我,就连与我说话的口吻也是冰冰冷冷的,可是,只要我肯稍加留意一些,便不难发现子凡也有,温柔细心的一面,只是他不善于表达。
「没──没事了!快──快点睡觉吧!晚安。」子凡急着想踏出房门。
我不依,紧拉着他的衣袖不放。
子凡皱着眉回头,帅气的脸上尽是费解的疑猜,「还有什么事情?」
「陪我睡好吗?我──我怕再会梦见──梦见她──」
「先提出分居的人是你。」
子凡的俊脸上完全不见一丝表情,教人真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从现在起取消了,行不行?」我想,他应该知道女人是善变的吧。
「你──如果真是丧失了记忆。」他终于接受我失去记忆的事实。
子凡叹了口气,抽出我手中的衣袖,转身走出我的房间,把我一个人留在冷清的卧室里,他这样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拒绝吗?为什么?
他明明是很在乎我的!可是──难不成这全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吗?搞不好他根本就没这意思,关心我的举止是出自于同情,而不是真心的。
难道真的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吗?
子凡的离去让我难过得想要大哭一场。
伤心的泪水却要夺眶而出时,从身后传来的声响使我回头,抱着枕头和棉被的他正站在入口处与我相望着,子凡的脸上挂在一抹极不自然的严肃貌,说:「是你要我过来的。」
难掩心中的喜悦,我飞奔向他,两手激动地环上他的腰,笑道:「老公,你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最爱你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他瞪着我,一脸的不屑,「那伍智君呢?」
「伍智君?他是什么人?」这个陌生的名字使我皱起了眉,我抬头着子凡脸上写满不信任的脸庞,问说:「妈妈没有告诉我他是谁,我认识他吗?」
子凡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是个陌生人。睡觉吧!」
陌生人?那个伍智君真的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吗?瞧子凡一脸想杀人的模样,白痴也不会相信他真的不认识那个被唤作「伍智君」的男人。
「你别搪塞我,子凡。」我看着子凡翻身上床,心有疑惑地问:「他──」
「晓薏──」他将棉被拉至胸膛上,打断我的话,说:「赶快睡觉!我明天还得上班,难道你想害我迟到吗?」
迟到?我偷偷做了个鬼脸,他蔚大少爷是堂堂蔚氏企业的少总裁,他高兴什么时候去上班就什么时候去,谁敢管他来着!
这摆明了就是在敷衍我的问题嘛!什么上班会迟到,哼!鬼扯。
我不悦地爬上大床,轻声道:「算了!我不问了,睡觉吧!」
熄了灯之后,子凡把我拉向怀里,我就像是一只布娃娃似的被他搂在胸前。半晌,一抹低沉略带点寒意的声音在我顶上响起:「晓薏,我会告诉你『伍智君』是什么人,不过──不是在今天!」
他料定我会不依地提出问题,于是抢在我出声之前,用手捂住我的嘴,霸道地命令着我说:「睡觉,不准再开口了。」
在夜色里,我又悄悄地扮了个鬼脸,在心中暗自臭骂着他的自负,但我却一点也不以他这般骄傲自大的话为忤;子凡虽霸气,还带点漠然,可是他仍然是我最深爱的丈夫,我才舍不得他斗气呢!
夜也深了,睡神的降临使我缓缓地合上了眼。
虽然还会害怕再一次梦见黄棱媛,不过有子凡陪在我身边,我就不怕自己再梦见她;子凡会保护我的!这是我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清脆的鸟叫声唤醒了我。
我一个翻身,就碰着了子凡熟睡的身躯,全身皆沐浴在晨曦中的他,宛如是个受了诅咒的「睡美男」般神秘动人;说真格的,子凡是一个容貌极为出色的美男子,世上鲜少有人能够拥有像他这种美丽的容颜。
身为男儿的他,脱俗绝尘的俊美面容确实是比女人还要漂亮上几百万倍。
像他这样俊美的脸孔若是拿来经商,实在是太可惜了些。
假使子凡肯朝演艺界发展,以他耀眼亮丽的光鲜外表,肯定能招惹来不少拜倒在他西装神下的女影迷;到时候,那些什么「天王级」之类的偶像明星,一定都会他给挤下台的。
然后,整个演艺界就全是子凡一个人的天下──嗯!等等,如果子凡真的给我所愿地朝演艺圈进军,那他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不可以!这种事情实在太可怕了,我才不会让它发生呢!我的丈夫──我的子凡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准跟我抢!
对!他还是经商,当个企业家比较好。
想着想着,挂在墙上的大钟响了起来。
我抬头一望,才五点半多一点。心想:少庭还要上课呢!我得赶快起床准备早餐才行。
我匆忙地滑下床榻,不发出一丝声响地来到厨房。
双脚一踏进厨房,望着眼前洁净整齐的厨具与流理台,我侧着头心忖:我知道怎么煮饭吗?考虑了有五分钟之久,我决定要试一试。
打开墨绿色的大冰箱,放在冰箱里的材料实在是少的可,我想,我们家一定很少开伙,不然怎么连颗难蛋也没有?不过倒是有几颗皮蛋。
我从冰箱里取一块不知放了多久的小肉块,凑近鼻下闻一闻,还好,还没有坏掉,我想应该还可以吃吧!接着,我再拿出一把不晓得该怎么来形容的枯黄青葱,然后再拿出唯一完好的四颗皮蛋,找齐了所有材料后,我打算煮一锅香味四溢、滑嫩爽口的皮蛋瘦肉粥。
我拿出切菜用的砧板,动作利落地开始料理那些东西。
我一个来到厨房的人是我的儿子少庭,他才刚起床,正要进浴室去盥洗,途中经过厨房,瞧见了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我,顿时,他俊秀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丝异色,整个人就愣愣地站在原地直盯着我瞧。
我放了些调味料到锅里头去,尝了尝之后觉得还不错,便转过身去想拿个碗来盛那些粥;突然,我发现到他,朝他绽出笑容,招呼他说:「早啊!少庭。怎么在这里发呆呢?快──赶快去洗把脸,早餐马上就准备好了,等一会你就可以吃了。」
不久,当少庭从浴室出来时,我的皮蛋瘦肉粥也煮好了。
我拿出碗筷,为他盛了一碗香喷喷的粥,笑道:「别傻傻地站在那里,赶快过来,不然等粥冷了就不好吃了。」
少庭坐在我身边,拿起桌上的筷子,开始狼吞虎咽地吃着。
「味道怎么样?妈妈的手艺还不错吧?」我含笑问。
「嗯!」少庭直点头,又扒了口粥到他的嘴里去。
瞧少庭这般拼命的吃法,让我忍不住为他捏了把冷汗,连忙为他舀来一碗葱花汤,说道:「吃慢点!又没有人会跟你抢,小心别噎着了。」
此话一出,少庭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神情古怪地对着我瞧,「妈──妈妈,你──你关心少庭吗?」
我揉乱了他的发,顺手在他的顶上轻敲一记,佯怒道:「傻小子!怎么净问些笨问题?你是我的宝贝儿子,我若是不关心你,那你要我关心谁去?」
「那我──我──」少庭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忌。
「什么你呀你的,有话就大方地说出来,别吞吞吐吐的!难道──」我边说边挽着袖子,一张俏脸上洋溢着坏坏的笑意,「难道你是嫌我煮的不好吃?好哇!你这个臭小子,你是太久没洗澡,皮在痒了是吗?想讨打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少庭把他的头摇得像个波浪鼓似的,连忙否认说:「妈妈煮的食物非常好吃,只是──只是少庭不习惯而已,是真的!真的──」他愈说愈小声,一颗脑袋也跟着往下掉,到最后连话都听不李。
像个小媳妇的少庭惹来我的轻笑,我轻拍着他的头,温和地笑道:「少庭喜欢吃妈妈亲手煮的食物吗?好!从今天起,妈妈每天都煮给你吃,直到少庭吃腻了,不想再吃为止;你说,这样子好不好?」
闻之,少庭为我绽出一朵灿烂耀眼的可爱笑容。
如星辰的笑靥令我大为感动,这是自我清醒后,少庭给我的第一抹笑靥。
少了根筋的我猜不到笑容的背后代表着什么样的含意,不过──至少少庭肯对我露出笑容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不是吗?
「好了,快点吃吧!不然你就会迟到了。」
「喔!」少庭应了我一声,灿烂的笑容好像有点枯萎。
「怎么了?」感觉到少庭的异样,我轻声地询问他说:「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吃饱了,妈妈再见。」语毕,少庭不等我答话,匆匆忙忙地就离开厨房,拿起搁在沙发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外,完全无视在他身后喊他的我。
少庭离去的速度是如此快速,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在追赶他似的,那种异于常人般的超级速度,实在快得可以改写最新的金氏;见到少庭此种怪异的举动,恐怕就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他真的「没什么」。
带着满腔疑,我跟着少庭的步伐来到院子外,他每天等侯交通车的地方,然后,我看到他把一张粉红色的纸张给扔到垃圾筒里。
我闷声不吭地悄悄地上前,从垃圾筒中拾起被他揉烂的粉红色单了。
缓缓地打开单子一瞧,是一张国小运动会的父母邀请单,日期就在今天。
这坏小子,是不好意思邀我去参加他的运动会吗?不可爱的小孩!
「喂,蔚少庭!你给我过来。」我大喝一声,吓着了正在前方等候车子的少庭,少庭面露讶然貌,好像对于我的出现感到十分地吃惊;我朝少庭的方向扬扬手中的单子,问:「这张单子是怎么一回事?我要你老实地给我招来,不许骗我!」
少庭怯怯地走向我,小脸上有抹明显的恐惧,「我──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妈妈去给你加油?」
「不是的!我是想──妈妈一定不会想去的,所以我──我──」
「真是个小傻瓜!」我用力「啵」了他一下,轻轻捏着那张因过度惊讶而有些变形的小脸,柔声道:「妈妈会为你煮很多好吃的东西去看你。记得,要在学校的大门口等妈妈,好不好?」
少庭原有的讶然被耀眼的笑靥给掩盖,「嗯!我会乖乖地在大门前等妈妈,妈妈一定要来喔!」
「当然!妈妈不会食言的。」我噙着笑道。
这个时候,来接少庭上学的交通车出现在前方的不远处。
车子缓缓朝我们开来,最后停稳在少庭面前。
「那──那我要上课去了,妈妈。」少庭朝我挥挥手,准备上车去。
「等等!」我拉住正要离去的他,笑说:「妈妈想──你还忘了一件事。」
困惑浮上少庭的小脸,「有吗?我把我要用的东西都带全了呀!」
「唔,不对!是这个啦!」我指着自己的面颊,暗示着他说:「不能只有少庭『啾啾』,妈妈也要!」
「可是──」满脸通红的少庭不知所措,忸怩不安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小男孩般手足无措,令我有股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不要吗?妈妈要生气罗!」我故作不悦,想让少庭屈服。
我实在好坏,不是吗?
「好吧!」少庭踮起了脚尖,勉为其难地在我的颊上印上一吻。
达到目的我坏心肠地笑着,然后拍拍他的头道:「好了,上课去吧!」我心满意足地放过他。
望着远去的车子,我仍不放心地对着车影叮咛着:「要小心点──」
屋里的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我跑进屋里接起它,心存好奇地猜测着会是谁打来的电话,「喂?这里是蔚公馆,请问你找谁?」
沙哑的男低音从话筒里传来:「晓薏,是我!伍智君。」
伍智君?他是谁?我飞快地脑海中搜寻着有关他的记忆──不行!完全没有头绪的我根本就想不起他是何许人也。
「很抱歉,伍先生,请问你是谁?」
「晓薏,你别这么对我,我知道你在回机场的途中出了意外,原谅我现在不能抽空回去看你,等我──等再过半个月,我英国这边的公演结束后,我一定马上订张最快的机票飞回台湾去看你,晓薏──」
「伍先生,我真的想不起──」
「啪!」的一声,有人切掉了电话。我好奇地回过头,穿戴整齐的子凡正站在我身后,带着一脸的怒意死瞪着我,脸上铁青的神色就宛如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一副想把我碎尸万段的模样。
「怎么了?为什么要切掉我的电话?」我真不懂子凡这抹突兀的怒气是源自于何处,不过,我的直觉却很清楚地告诉我,很有可能是那通电话的原故。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你想起他了吗?」果然没错,真的被我给猜中了!
我想,我或许可以去从事算命师的工作,我的直觉实在太准了。
「我打给他做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他!那通电话是他打过来的。」我纠正他,心底有种受了委屈的感觉。
「他打给你做什么?」他的口吻稍微和缓了许多,不过还是十分火爆。
我白了他一眼,赌气地说:「我怎么会知道!他都还没说到重点就被你给切断了,你说,我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可以揣测出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以后别接他的电话,明白吗?」
「我又不是法力无边的神仙,怎么能事先知道哪通电话是他打过来的,哪通又不是他打来的呢!」我是故意要违逆他所说的话,谁教他硬要不明事理地冤枉我,害得我被他白白地斥责一顿。
「要你别接照做就是了,问这么多问题做什么!」说完,他转身进厨房,霸道又蛮横的作风惹得我朝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以示不满。
然后,跟着他的步伐,我也来到了厨房里。
瞧见搁在餐桌台上的瘦肉粥,子凡两眼大睁地旋过身来直盯着我,口吻中含有许多难抑的露惊味道:「这锅粥──这锅粥是你自己一个人亲手做的吗?」
「你这不是废话,难不成你以为是它自己长脚,从隔壁人家的厨房里跑过来的?」我没好气地应了他一句,虽然目前正与他在呕气中,不过我还是盛了碗粥给他,问:「你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子凡两、三口就喝完了碗里头的粥,然后把空碗递给我说:「再盛一碗。」
我依言照做了,看着他一碗接着一碗地喝光了我亲手煮的粥,心中有抹喜孜孜的甜蜜感,我做的粥真的有这么好吃吗?哇──我好有成就感喔!连带着,也一并扫去我心中所有对他的不满。
直到子凡把碗筷放下后,锅里的汤汁就只剩下一点残渣而已。
望着锅底仅存的汤汁,我苦哈哈地自我解嘲着,我都还没动到筷子呢!这么一点汤粥,恐怕还不够的塞牙缝呢!
不过,我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连忙追问着子凡,说:「怎么样?这粥──好吃吗?」
子凡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再多熬一些吧!」
哇!好新潮的答案!不过,这就是他。
狂喜的浪潮直直打在我心坎上,我忘情地冲上前去紧环着他的腰,掩不住满腔的兴奋,笑说:「噢──子凡,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老公!我简直是爱死你了。」我毫无掩排饰地向他表达着我的爱意。
「放──放手啦!」子凡急忙想拉开我的手,虽然他背对着我,不过从他泛着红潮的耳根看来,显然他是十分地不好意思。
我放开他,看着他的背影咧嘴大笑着,「子凡,晚餐你想吃些什么?」
「随──随便你啦!」他离开厨房,我则紧跟在他身后。
子凡踏出大门,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正在外头等候着。
一见子凡走出来,守在一旁的司机老陈便快步迎上,准备为他开车门。
他的身子都还未进到车子里,想想不对,又折回到我面前,告诫我说:「你可不许给我出去!等我到公司后,我会不定时地打电话回来查问你,如果你不在家,回来看我怎么处罚你。」
我噘着嘴,不悦地嗜嚷着:「为什么我不能出去?」
「你会迷路的!」好牵强的理由。
「胡说!我有少庭画给我的地图,又怎么会迷路呢?」
「我没有胡说!别忘了,你都已经把你自己给遗忘了,又怎么会去记得那些曲折又繁杂的道路呢?我猜──你一旦出了大门后,一定会马上走失的。」
天啊!他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些。
我两眼翻白,无力地想:我也只不过是丧失了记忆,又不是丧失了方向感,怎么会迷路呢?他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虽然我失去不记忆,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跟「路痴」这名词画上等号呀!
「不行──」我试着跟他讲道理,「我一定要出门!今天是少庭的运动大会,我答应少庭要送便当过去,我绝对不能食言,不然少庭他失望的!而且这样也会留了个坏榜样给他,不行!我做不到。」
「我不管!我说你不能去,就是不准你去!」
又来了!他以为他是「现代秦始皇」吗?
我的脾气也是硬得很,「我说要去就是要去。」
既然霸道是他的专利,那么我任性总该可以吧!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就是了。
「晓薏你──」
「我不听!不听!我可不想让自己肥死。」食言而肥!他应该有听过吧!
子凡叹了口气,想必是屈服了。「好吧!我可以答应让你去,不过,等运动会一结束,你就要马上回来,千万别到处乱跑,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知道吗?」
「如果是来向我问路的,你也要我不答话吗?」真是受不了!我都已经过了需要人家嘱咐叮咛的年纪,难道子凡不知道他这么说,对我而言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吗?不过以他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态度看来,他显然是不知道。
「晓薏!乖乖听话,运动会结束后马上通知我,我会去接你们的。」子凡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笔来,在纸上留下了他行动电话的号码,「把这个拿好,有事就打这上头的电话来找我,明白吗?」
我接过纸张,乖乖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不用太担心。」
「谁──谁担心你来着?」子凡口是心非地说,在他布满冰霜的俊脸上出现了一抹十分罕见的红潮,「我只是怕──怕我的宝贝儿子会被你这个大路痴给带丢了,才──才不是担心你。」
「是!是!是!老公说的是。」我笑着给他一个香吻,「路上小心。」
我这个人挺公平的,既然亲了儿子,当然也要给老公一个「啵」才行!
不然──有人会抗议的!
子凡脸上的红潮更加明显,我目送着步伐不太稳的他东倒西歪地坐进了车子里,然后有些结巴地吩咐着老陈将车子缓缓开往公司的方向。
他这般异于平常的举动使我露出了坏坏的笑容,口里哼着节奏轻快的小曲儿,怀着一颗愉悦的心情踱回大宅里;我真的好坏!平常捉弄儿子也就罢了,现在就连亲爱的老公也不肯放过,摸着良心想想,我好像稍微过分了点──
才怪呢!我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很过分,在我的字典里,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分」这两个字眼;人类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点,如果不多找些乐子来娱乐娱乐自己,那岂不就跟我家的老公一个样了吗?我的天啊!那多吓人啊!
这确实是十分地吓珍!所以一…为我自己好,我还是决定要继续捉弄我最亲爱的家人们,虽然有些不人道,不过──既然他们愿意,那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