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家里有人的安心感,楚萱在那之后就睡得很熟。
第二天,她因为头痛醒来。
不只喉咙干涩不已,全身还发冷,她把自己缩进被窝里。
发烧了。她用手碰触自己的额头,得到这个结论。难怪这么难受……
屋子里很安静,能听到的只是自己偶尔的咳嗽声。楚萱看看时钟,已经九点多了,他八成出去了,那么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把厚重的棉被披在身上,走到厨房去倒了一杯水,吞咽的动作让喉咙更痛了。她丢下水杯,肚子传来咕咕空转的声音。
好饿……自昨天中午以后,除了几片维他命C以外,她就没有进过食了。
要出去买东西吃太麻烦,而且她怀疑以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不知道走不走得出去。
楚萱摇摇晃晃的又走回房间,觉得地板都扭曲了。好不容易在她昏倒之前,她走到沙发坐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做--打电话到公司交代。
「楚萱办公室您好。」
想要开口叫Angela的楚萱,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喂?」
「是……是我……」她艰难的开口,几乎发不出声音。
「Boss?楚萱?是妳吗?」
「是。咳咳……是我……」
「妳怎么了?」
「感冒……我今天不进公司了……咳咳……我桌上的进度表……记得帮我交给各部门……还有……把重要的文件传给我……我在家里看……」
「知道了,公司的事情妳不要担心。妳还好吧?听起来很严重耶!我昨天就跟妳说了要去看医生--」
Angela的声音被楚萱一连串的咳嗽声所打断。
「天吶!妳快去休息吧!要不要我去看妳?」
「不……不用了……妳也不在,那公司的事情怎么办?」
「……那妳好好照顾自己。」
「嗯……」
讲完电话,楚萱好像整个人都虚脱了。没有力气爬回床上,她就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过去,总之她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她是被一连串的电铃声惊醒。她睁开眼睛,有片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花了三四秒钟,才领悟到那吵得人头痛欲裂的声音是门铃。
她从沙发上艰困的爬起来,一边咒骂着。
不是有给他钥匙吗?为什么不自己开门进来就好了?
打开门,门外不是她想象中的男人,而是几乎占据她整个视线的巨大花束,和刺鼻的浓烈花香。
「楚小姐吗?我们是XX花艺礼品公司。这是送给您的花。」
那束花重得快要让接过手的楚萱跌倒。
「祝早日康复」的牌子上,写着公司总裁跟同事们的名字。
她不过请一天病假,就有这么漂亮的一束花,她在公司的人缘还不错嘛!楚萱扯动嘴角微笑,然后喉咙又痒得直咳起来。
没有力气把花插好,只能把它随意的放在客厅的一角。
清醒过来,肚子又难以忍受的饿了起来。楚萱看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了,她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吃饭了。
怎么办呢?现在她的状况,绝对没办法出门去买东西吃,她有可能会丢脸的晕倒在路上。脑海里闪过电视广告最常出现的一串数字,楚萱拿起电话,拨了那个披萨店的号码。
在等披萨来的时候,楚萱又难过的倒卧在沙发上。想不到这段期间,又有两束花被送来,祝早日康复的牌子上,写着她的两个追求者的名字。一定是Angela大嘴巴说出去的。
那两束包装精美的花,同样被摆在客厅的角落,跟原先那束庞大的花放在一起。一下子客厅变得花团锦簇、拥挤热闹起来。
过了好像有一世纪那么久,披萨来了。
楚萱只吃了一口,就把那油腻又干燥的食物给吐了出来。
发炎的喉咙根本吞不下那种东西,楚萱沮丧的放弃了食物,抱着棉被坐倒在地上。
好饿啊……好难受……谁来救救她……
她的视线落在那些开得张狂的花朵上,它们是很美,可是不能吃啊!她有很多追求者、很好的同事、朋友,可是一个也不在身边……对现在难过得快要死去的她而言,这些花反而像是一种讽刺。
突然,楚萱感觉到一股热流涌进鼻腔。
坐在热闹的花海中,她像个孩子似的,寂寞的哭了起来……
###
石峻回到楚萱的公寓时,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
他不奢望女主人会准备任何晚餐,所以他是在路边的面摊,用三大碗的卤肉饭跟一大碗青菜豆腐汤解决晚餐的。
事实上,所谓借住就只是借一张沙发床睡觉而已,别说是晚餐,连早餐……不,那个女主人不但每天起得晚,那个装潢得很漂亮的厨房里,更是干净得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个女人不知道是怎么活的。她对他而言,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她的生活方式、价值观,他都大大的不敢苟同。
她绝对不是他理想中的女性典型。不过那大概只是他个人的看法,他不怀疑她有一大堆的追求者。
她很漂亮,不,是太漂亮了,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么精致漂亮的人儿……
她漂亮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那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的感觉。
虽然之后的几次,他见识到她的其他面貌,脆弱的、惊惶的、可怜兮兮的……突然,脑海里浮现她大眼里蕴含水气的模样,让他胸口一阵气闷。
奇怪,他摇摇头,搥搥胸口,不了解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照例礼貌性的按了声门铃,过了几秒钟后没有回应,他想她八成还没回家,所以拿出备份钥匙开了门。
「咦?楚小姐?妳在家?」
包成一团,躺卧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的……应该是她吧?
觉得奇怪的石峻靠近她,看她的脸有异常的红晕,还紧闭着眼睛。
「楚小姐……ㄜ……在这里睡不好,妳要不要到卧室去?」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的张开,出现一双湿润、红通通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她没有说一句话,从沙发上站起来,步履摇晃的往卧室走去。
石峻察觉到不对劲,是她的身子突然往一边偏斜,眼看就要跌倒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强壮的手臂接住了她纤细的身子。
「妳怎么了?」
「没……什么……」她一开口就泄露了秘密,因为那声音实在沙哑的可怕。
石峻终于忍不住伸手去碰那可疑的额头,手掌下热烫的触感让他皱起眉头。
「妳在发烧!」
他的惊吼让楚萱闭上眼睛。「我头好痛……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妳有没有吃药?有没有看医生?」
楚萱对所有的问题都没有回答,只是紧闭着眼。
石峻的眉蹙得更紧了。眼睛扫过客厅一圈,只看见一大堆的花束,桌上没有药、没有开水,只有一盒只咬了一小口的披萨。
吃披萨?感冒发烧的人吃披萨?这女人有没有一点常识?
他不知道相亲的时候,媒人为什么一直强调这女人很聪明,在他看来,这女人根本笨得可以,连一点生活基本技能都没有。
「走,我带妳去看医生。」
她软倒在他怀里,石峻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有点后悔了,不该寄住在一个这么麻烦的女人家里的……
###
「怎么现在才带她来看医生?」
面对医生的指责,石峻张开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最后只有搔搔头。
「对……对不起……」
「好了,回去多补充电解质,吃些清淡的食物,多喝水。我现在请护士帮她打针退烧,应该会让她舒服一点。」
「是。」
石峻才转身要走,医生又叫住他。
「ㄜ……有件事情可不可以帮个忙?」
医生的语气跟刚刚明显的不同,刚刚是一副教训人的语气,现在则换上商量的语气。这样的改变让石峻大为不解。
「楚小姐现在生病,当然我不好意思要求。是这样的,我……不,是我的太太,是楚小姐的书迷,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请楚小姐下次回诊的时候帮我……不,是帮我太太签名。」
「什么?」那是石峻意想不到的要求。
「拜托你跟她说说看,我想跟她合照。」
看前一刻还正经八百的医生,瞬间变成一个热情的粉丝,石峻讶异不已,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不知道……」他还搞不清楚状况,没有办法代她答应。
「暧,只是帮个小忙嘛!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你已经够幸运了,全台湾大概有一半的男性,都会羡慕你有这么个女朋友。」
女朋友?什么?!这误会大了……
「我不--」
「楚小姐的针打好了。」这时,护士进来通报,打断了石峻的解释。
「那你快送她回去休息吧!」
接下来的催促,又让他没有机会澄清。石峻张开嘴,想了想又闭上。
算了,台北人都这样,个性又急又不听人解释。
石峻跟着护士走到注射室。
楚萱的脸还是很苍白,斜靠在墙上的身体虚软而无力。
「ㄜ……医生说可以走了。」
楚萱拾起头看他一眼,点点头,试图站起来。
她虚浮的步伐让他看不过去,走上前去搀扶。
「妳可以走吗?」
「可以……咳咳……可以……」
这时,石峻明显感受到从背后射过来几道,来自医生跟护士的不赞同目光。
这男人一点都不体贴,女朋友病成这样了,还让她自己走路。那些目光似乎都在传达着这个讯息。
他觉得背脊被瞪得都剌痛起来了。
「我……我抱妳吧!」
她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轻盈柔软,石峻抱起她,快步走出医院。
他发誓,他甚至听到背后传来赞叹跟拍手声。
唉……
坐进计程车里,石峻将生病的女人安置好,很快的移动位置,在两人之间隔开距离。他可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吃她的豆腐。
楚萱缩着身子,闭着眼睛,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他想起医生刚刚跟他讲的话,刚送她进医院的时候,护士们看见她,也都兴奋的窃窃私语。
她……似乎真的是个很有名、很了不起的女子啊……跟他第一次见面的印象一样。那时候他就知道,她绝对是个放在任何场所,都很亮眼的女人。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却让他看到不同面貌的她--
怕黑、怕寂寞、怕蟑螂,早上起来脾气很不好,会一直打喷嚏,还有生活技能几乎等于零……
他不禁想--其实她也许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只是比一般人更骄傲、更倔强,总是在人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他看着她疲惫的身影,脆弱而苍白的小脸:心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