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单洐开完了会,并交代秘书更动整日的行程之后,就匆匆地赶到医院。
怀里抱着一大束的香水百合,他一踏入病房内,就见到了坐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月光。
「怎么了?是什么东西让妳看得那么专心?」随手推上门,他来到她的身旁。
月光猛地回了神,见到了他手里捧着的百合。
「我还没谢谢你昨夜帮我带消夜给日光,现在又让你破费买花送我。」
将花束放到一旁的矮柜上,单洐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
「这些根本不算什么。」昨夜和日光聊过之后,对于她,他心里还有着满满的好奇。
他想知道,她是如何在艰难困顿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还有,面对那些要债的粗人时,她都不怕吗?为何她还能笑得出来?
「对你也许是。」月光低头嘀咕了声,但很快的抬起头来,没忘记该赶跑脸上的忧愁,她笑着。「对了,今天早上日光来看过我了,很不好意思,昨夜他一定缠了你很久。」
因为一早,日光的话题全绕着单洐打转,说了一堆他们昨夜聊过的话,还说那是男人和男人间的话题。
呿,男人?他国中都还没毕业呢!居然就以男人自居了。不过,月光看得出来,弟弟很崇拜单洐。
但,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可以让一向防备心很重的日光,对他彻底卸下心防,还将他当英雄一样的崇拜着。
「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单洐看着她,眸光紧落在她的脸蛋上。
「嗯。」月光用力的点头,弟弟是她的骄傲。「他很聪明、也一直很勤奋的在读书,他的老师说,他上建中没问题。」
单洐注意到她眼瞳里的光彩,那是在谈到日光时才有的,是属于真诚幸福的痕迹。
「我很羡慕你们。」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
「啊?」她不懂,他羡慕什么?
「我没有兄弟姊妹,所以,我羡慕妳和日光之间的关系。」他笑着说。
月光咬了咬嘴唇,露出腼腆的表情。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呀!我们偶尔还是会吵架的喔!像上一回他居然跟我说不想再继续升学。」
想起了争执的问题所在,月光的脸色骤然一变,笑容消失了。
单洐注意着她,察觉她脸色愀变。
「为什么呢?」他故意问。
然而,月光在抬起脸来的剎那,已经重新挤出笑容来。
「还有什么问题呢?以日光懂事、贴心的程度,当然是想去打工赚钱,不想我太累嘛!」她笑着说,不过笑容很僵硬。
好一个倔强的女孩,单洐的心一动,顿生怜惜。
「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弟弟,我想,我也会很宠他。」
「对了,在进病房前,我去见过医生了,他说开刀日期已经排定,就明日一早。」他故意岔开了话题。
「这样……」月光的眸光拉到手上,双手扭绞着。
她已经一天没工作了,搞不好要不了几日之后,那一班流氓就会上医院来找她要钱了。
「妳会害怕吗?」他发觉,她习惯将秘密往心里藏,只是脸上却藏不住心事,一眼就能教人望出她的忧愁。
「害怕?」月光摇摇头,她才不怕挨刀子,只怕家里的经济陷入困境。「对了,你不用上班吗?这个时间还麻烦你到医院来看我。」
「日光没告诉你我是做什么的吗?」他明知故问。
其实是他自己要日光暂且别说的,因为在他昨夜得知她的经济问题之后,就决定拿出一笔钱来,帮忙她度过困境。当然,也包括帮她先还了她母亲所积欠的那笔赌债。
而要日光配合着不说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一旦月光知情,绝对会立刻拒绝,而她也无法安心的养病。
「瞧你说的,你该不会是放高利贷的吧?」月光笑说着。
「如果是呢?」单洐发觉自己挺喜欢她的笑,那笑容似朵娇绽的花儿,很迷人、很有魅力。
「那,我会考虑是不是该拿扫帚,把你给赶出去。」她相信他一定不是。
他外表给人的感觉很正直,由笔挺的服装来看,也不像专在外头奔跑的业务员,反而像是坐在办公室里作决策的主管,总之,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吧?
「哇,这么现实。」她的话和表情,将单洐给逗笑了。
她不在意的耸耸肩,今天的筋络已经比较不疼。「就是这么现实。」
「月光。」他挪挪身躯,突然伸来一手搭上她的额头。
「嗯?」她很自然地哼着声问。
两人的目光在剎那间交会,一种异样的灼热感顿生。
「妳……成年了吗?」她的脸蛋真的充满了稚气。
月光因他的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暧昧的氛围也在剎那间消失不见。
「我可以当作是你的恭维吗?」她还以为他要对她说什么呢,原来……
「没人这样问过妳吗?」她的笑感染到了他,他的心情好极了。「妳看起来真的很像……如果妳说妳跟日光同龄,我想应该没人会怀疑。」
给她一套国中制服,再背上书包,戴上帽子……很像,真的很像。
看着他夸张的站起身,退离她的病床几步,瞇眼盯着她瞧,月光忍不住笑得更灿烂。
「我真不知道该说谢谢你,还是跟你发脾气。」她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居然还被当成是个国中生?
「我想,妳应该跟我说谢谢,毕竟有许多人想得到这样的赞扬还得不到。」单洐笑睨着她,很喜欢大掌抚触过她颊靥的感觉。
她的肌肤很细,虽然晒得有点黑,不像时下女孩一样白皙如雪,但触感很好,他很喜欢。
他的掌温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撩起她细腻的感官知觉,周围的温度霎时高升,微凉的空调失去了作用,他剔亮的眼瞳中有火光跃动,燃烧着他,也焚飞向她。
他轻抚着她颊靥的手缓缓下移,落定在她尖瘦的颚下。他抬高了她的脸,将她扣向他,俊颜缓缓贴近,近得两人的气息相融,她几乎能嗅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和淡淡刮胡泡气味。
他几乎就要吻上她了……月光的心脏怦怦地狂跳着,有点期待、有点疯狂,又有些不真实,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单洐凭着感觉走,他想吻她,冲动地想吻她,彷佛现在不吻她,下一刻他就要后悔了般。
他不想让自己后悔,因为他从不亏待自己,所以……
他的唇瓣微启,轻轻地贴合上她的。
月光慌得想退开来,但他掌在她脑后的一手,却不让她退开,执意创造出激情的序曲。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响起,硬生生的坏了美好的气氛。
单洐退开来,有些懊恼地一叹,但他还是接起了手机,走到一边去讲电话。
「喂,我是,嗯,好……」
看着他的背影,月光注意到他有点不顺的脚步,她发觉那是他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没多久,单洐再度回到病床边。
「公司还有一点事,我得回去处理。」
「嗯,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看着他,月光显得有点不自然。
「我下班后再来看妳。」他说着,突然倾身向前吻住她。
月光整个人怔住。
单洐加深了这个吻,舌头伺机滑入,一阵激情的纠缠后,他气息不稳的离开她。
「别胡思乱想,好好的把脚伤养好。」说着,又在她的唇上一啄,他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看着病房的门再度关上,月光猛地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他吻了她!而接吻的感觉竟是这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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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住院的消息可以传得那么快,中午时间才过,月光最不想见到的人就现身在病房中。
「阿吾说妳的脚受伤了?」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玫瑰,黄狮虎粗鲁的推开病房的门,由外头走进来。
他的突然出现,让月光的情绪一下子荡到谷底。
「你要是怕我会跑掉不还钱的话,现在就更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她瞄了一眼来不及合上的病房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怕她落跑,所以那个叫阿吾的人,才会像尊雕像一样的守在病房外。
「还钱?」黄狮虎疑惑的看着她,将手里捧着的花束往前一递。「妳不是托人拿钱来还了吗?」
就今天一早,收钱的人还是阿吾。
不敢伸手接花,月光狐疑地看着他。
「喂,你是大哥级的人物耶,别要我这种毫无反击之力的弱女子,好不好?」
还钱?拜托,她还躺在病床上耶,拿什么去还?
「我黄狮虎从来不跟人开玩笑。」见她没打算伸手接花,他干脆将花束往矮柜上一置。
「是的、是的,黄老大、虎哥,那么请问你来找我做什么?」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心慈的想来看她吧?
「听说妳出了车祸,腿摔断了,所以来看看妳。」
「就这样?」她不信。如果每个欠他钱的,他都很有良心的来关怀,那怎会有一些人被逼得去跳楼呢?
「不然呢?」他可是个黑道大哥,才不时兴说什么喜不喜欢的话。
月光翻翻白眼。
「现在你已经确定我还没死,应该可以放心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躺在床上已让她够难受的了,如果还要与一个讨厌的人同处在一间病房里,简直会要了她的小命。
「妳很讨厌我?」黄狮虎拧着眉,维持着一号冷酷表情。
「我可以点头吗?」谁会喜欢被讨债者盯上?
他凝视着她,又沉默了一下。
「是因为脸上的刀疤,妳才讨厌我的,是吗?」
要女人,他随手一抓,可以找到很多。但,就如阿吾所说,要找一个有胆识,又很有情义的女人,可就很难了。
「拜托。」他若不是个分量十足的大哥,月光可能会直接骂下去。「刀疤顶多是会教人害怕,好不好?」
「是这样吗?」她真的是很直接的女人,这点,他很喜欢。
「我骗你干嘛?」月光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搞得快疯掉。「我不喜欢你,算很正常吧?你是讨债的耶!你有看过哪一个被追债的人,会乐于见到债主的?」
「原来是这样……」他轻轻一笑,会意的点点头。
然而,他这一笑却教月光浑身莫名地窜过一记寒颤。
不对劲,有点不对劲,但她就是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看着她,黄狮虎敛起笑容,表情认真的。
「其实,就算妳在意这个疤,也无所谓。」
月光愣愣的看着他,等待着他将话说完,似等待开出乐透头彩一样,目不转睛地。
「因为这是假的。」他一手往眼角一摸,竟将那道疤痕缓缓往下拉。
月光看得眼珠差点没掉出来,她强忍住笑。
他长得不够高、又瘦,还好有着一张酷脸和假刀疤,否则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混黑道的大哥。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笑他,但黄狮虎却没制止。
「我家是黑道世家,当老大几乎是天生注定。」
他将疤痕重新贴好,双手背后,恢复了一贯的酷脸。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看着他慎重其事的模样,月光忽然笑不出来了,直觉告诉她,有大事要发生了,而且这件事还会吓坏她。
黄狮虎咳了一声,双眼睨着她。
「我考虑了一天一夜,本来想来告诉妳,妳欠的钱可以不用还了,但没想到妳早一步请人送过来。」
「不用还?」天下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
不过……他好似说,她请人送钱过去?有吗?如果有的话,她就不会躺在这儿担心害怕了。
「既然妳已经让人把钱送过来了,我想,一事归一事。但,现在我想问妳,妳会接受我的追求吗?」
「追求!?」月光吓得差点由病床上跌下来。
她相信,要不是她断了腿,一定会由床上弹跳而起,马上落跑。
「看妳的表情,好像被我吓到了。」
月光拚了命的摇头。「虎哥,你别跟我开玩笑好吗?」她岂止是被吓到,连心脏都快麻痹了好不好?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黄狮虎的双手抱胸。
月光咽下一大口口水。「我、我、我……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耶!」
豁出去了,就算随意掰个理由,也好过与这个黄狮虎有所纠缠。
「这样……」陷入一阵沉思,他看似很认真的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末了,他决定──
「男未婚、女未嫁,我不会放弃。」
天啊!月光真想昏过去。「可是,可是,我非他不嫁。」
呼,谁来帮帮她呀?要命!
「这样……」他再度陷入沉思。
这回月光变聪明,没打算给他反应的机会。
「其实以虎哥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我金月光绝对不适合你啦,也许现在你想不清楚,再想想你就会明白。」
她发挥着平日所不屑为之的狗腿,只求能全身而退。
唉,天下大乱了吗?否则今日为何特别奇怪?一早,她才莫名其妙的让单洐吻了她,现在连这个让人又怕又好笑的黄狮虎,都突然跑来对她告白!?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她一定要赶紧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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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单洐来到医院,一进病房,便看到了正在打盹的她,还有放在病床边矮柜上的玫瑰花束。
有点不悦的上前,他一手拿起那束玫瑰花,很巧妙的没吵醒她,折向病房外,不仅将花给处理掉,也顺便询问医护人员,还有谁到过病房探病。
等他再度进入病房里,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站在病床旁,故意咳了一声。
月光被那咳嗽声惊醒,在看见他的剎那,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对不起,我睡着了,不知道你进来。」他和一早时看来,一样的精神抖擞。
「今天有人来打扰妳吗?」他明知故问。
「呃……」月光很坦白的点点头。
既然他问起了,那么将事情谈开也好。
她想了很久,觉得黄狮虎不可能骗她,妈妈所积欠的赌债确实是有人帮她还了,而她所认识的人中,没人有闲钱来替她偿债,最后她终于想到了他。由他的穿著打扮和所开的车子来看,是有这样的可能。
她的坦言让单洐拧起了一对浓眉,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月光已经率先开口。
「我能请问一下吗?你……是不是帮我还了那笔债?」她虽穷,但一直是活得很有志气,她想知道他的出发点,可不要他多余的同情。
「债?」单洐没否认,但眉结不觉地深拧。
月光看着他,心里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了。
「我要谢谢你的好心,也请你放心,过一阵子我的脚伤好了之后,一定会想办法赶快还你那笔钱。」
「妳看我的样子,像是会很在乎那笔钱的样子吗?」单洐在床沿坐了下来,双眸紧紧地锁住她。
月光被看得慌张,就像今早他吻她时一样。
「其实我听说了,他们又来找妳麻烦了吗?」他承认自己很喜欢她,觉得她与众不同。
她很独立、很坚强、很能承受压力,也是一个很让人心疼的女孩,而他正前所未有过地受到她的吸引,他喜欢这个女孩,喜欢她的一切,也想要保护她。
相同的,他也希望她能信赖他、依赖他,他不要她再过以往那种苦日子。
「他们?」月光一时意会不过来,偏头想了下,才知道。「你知道了?」
他点头。
「债不是都还清了吗?他们还来威胁妳?」单洐猛地握起拳头。
「也不是威胁啦!该怎么说……」她看着他握起准头,很怕他会去找他们理论,月光直觉的伸出手来,拉住他的。
被她这一拉,单洐的身躯蓦地一僵,一股暖流很快的漫过心头,他凝着她的眸光更为灼热。
「我在等,妳可以慢慢说。」他说过,除了那对亮得清澈的眼瞳之外,他也挺喜欢她的鼻子吗?
又是这样灼热的眸光,月光的心口开始怦怦地狂跳,想抽回拉着他的一手,但单洐反握住她,似乎是执意不放。
「他们是来说,说……」可以说实话吗?说黑道老大来向她告白?
「嗯?」他在等她,眸光一样炽烈。
「说如果以后我妈还去赌场赌钱的话,他们会直接将人给轰出来。」月光最后选择随意掰个理由。
她的心和大脑都乱烘烘的,不仅是黄狮虎的事困扰她,还有单洐,她和他之间,似乎有点暧昧不明,他看她的眸光太过炽烈,而她的心也不太受控制。
「看来,他们似乎还有点良心。」单洐撇了撇嘴说。
月光干笑了两声。「没办法嘛,他们看我的腿都断了。」说到母亲,她有点难过。不知道这一、二天,她在家中的情况如何?
单洐的眸光随着她脸上的情绪变换,大略可猜出她的心思。
「妳是在担心妳妈的问题吗?」
虽然他不知道前因后果,无法评断月光的母亲何以会变得如此,但有一个这样的妈妈,确实会让人挺伤脑筋的。
月光昂起脸来无奈地一笑。他去过她家,应该见过她母亲的糗态。「让你看笑话了。」
单洐摇摇头,伸来一手,轻抚着她的脸。
「不用太在意那些,谁能成为妳的父母,并不是妳所能选择,而这些恶劣的条件,在我眼中看来,只是更加衬托出妳的光芒。」
月光无言,从来不哭的她,因他的一席话,眼角泛出薄薄的泪光。
「现在妳只要好好的养伤,等开完刀,再听医生的安排做复健。」他宽大的掌在她柔软的颊靥上游移。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月光的声音哽咽。
叹了口气,单洐耸耸肩,但仍没收回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她给他的感觉真的很特殊,特殊到难以将她给赶出心中。「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妳了。」
「你喜欢我!?」月光惊讶的看着他,眼眶的泪水滚呀滚地。「虽然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但那笔钱,我还是坚持要还你。」
「傻瓜!」他笑着侧脸,在她的颊靥上一啄。「妳想,我会在乎那些吗?不过……如果妳坚持要快快还清的话,我也不反对妳以身相许。」为了逗笑她,他故意说。
果然,月光被逗笑了。
「我这么年轻,要以身相许的话,似乎太便宜你了,你应该再给得多一点。」她故意挤眉弄眼,装可爱。
「好,妳要多少,只要妳点头,单大爷我都给得起。」为了配合她,单洐摆出大爷般的姿态。
见他的模样和声调,月光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本想再回他个一两句的,但病房的门被推了开来──
日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