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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债女不还 第四章
作者:采薇
   
  出发去机场前,穆尚理和夏盈玥约在餐厅共进早餐。

  昨夜的整人戏码显然引发夏盈玥天性中的恶作剧因子,晨曦中只见她脸色白皙中透着霞红,精神好得不得了。

  她招手叫侍者过来,开始点菜。

  “我要一颗剥开就蛋汁四溢的水煮蛋,焦得咬不动的土司,外加一杯过期变味的咖啡和凉掉的培根肉。”

  穆尚理望向她,挑高一边的眉毛。

  侍者呆呆望着夏盈玥,蜡像似的僵着身子,好半晌才说道:“小姐要的早餐我们做不出来。”

  东方美人儿漂亮得像被贬落凡尘的天使,上帝给了她出色的外貌,却吝惜给她正常的智商,侍者大呼可惜。  

  点这种早餐,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夏盈玥合上menu,抿嘴笑道:  “你们做不出来吗?可是,我昨天早上就是吃这些东西。”

  昨天的吐司硬得像石器时代遗留至今的化石;那半凉不热的咖啡,肯定是用咖啡渣冲泡的。

  穆尚理脸上出现难得的笑意,朝窘得无地自容的侍者道:“两份法式早餐。如果其中有这位小姐描述的食物,我就去消费者基金会投诉,想必这不是贵饭店乐见的结果。”

  “昨天的事只是意外,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窘得满脸通红的侍者鞠了躬,一溜烟般逃得人影不见。

  夏盈玥撇撇嘴说道:“不只如此哦!他们连蛋杯都没洗干净,我昨天吃水煮蛋时,蛋杯底部居然跑出小蟑螂,一只一只对我不怀好意地窃笑,仿佛在说它们已经先吃过了。”

  “那多恶心!”

  穆尚理很怀疑这家五星级饭店的ISO认证是用钱买来的。

  何止恶心?简直恶毙了!

  “光看那些馊掉凉掉的食物,谁还吞得下去?我干脆出去外面买炸鸡薯条,也比跟蟑螂同食好。”

  穆尚理喝了口水,不着痕迹替昨晚的缺席提出解释。

  “昨晚刚好客户有事要处理,所以我没去酒吧。”

  夏盈玥谅解的笑容找不到一丝责难。

  “没关系。”

  说出来也许没人信,但她习惯被放鸽子是事实。

  自幼及长,无论是母姐会或是家长会,原本答应会出席的夏振刚或是沈晴尹,十次中有九次都没有出现。  

  爹地的客户临时有事要处理——玥玥,对不起,

  妈咪的长官叫我接手主持一场很重要的修法会议——乖女儿,对不起!

  习惯成自然,她并没有把穆尚理昨夜的缺席解读为恶意放鸟。

  侍者刚好送上餐点,夏盈玥切开盘中的火腿蛋,叉起来放入口中咀嚼,充分享受食物的香气与滋味。

  “昨夜玩得很愉快吗?”

  虽是明知故问,但穆尚理在尔虞我诈的法律圈淘洗得很彻底,老辣深沉到了极处,脸上表情完全瞧不出异样。

  看他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绝对没有人会怀疑他才是损失两千法郎的苦主,安排杨尔杰出现在酒吧的黑手。

  夏盈玥轻笑出声,酒吧发生的小插曲是旅程中最精彩的一幕。回台湾后,她一定要说给小苑和欢欢听。  

  “很好玩,免费喝了很多杯酒。”

  免费吗?穆尚理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本以为她既是老狐狸的女儿,酒量应该很差,只要闻到酒味,整张脸就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所以他才想出这招毒计。

  一旦灌醉她后,只要看杨尔杰的刑案注记资料——也能是所谓的前科,就不难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杨尔杰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在电梯里被女朋友抛弃,受创甚巨,形成攻击性人格,从此成为电梯之狼。

  他多次性侵害妇女得逞,担任辩护人的就是穆尚理。

  承审女法官年纪尚轻,社会历练不足,穆尚理充分利用这点,辩称由于被害妇女要求犯人使用保险套,并没有达到不能抗拒的地步,不符合强奸罪的构成要件,最多只触犯强制罪。  

  别小看这个理由,强制罪的最高法定刑才三年,强奸罪最低法定刑就要五年,最重可以判到无期徒刑,两者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服刑出狱后,就算穆尚理要杨尔杰杀人放火,他也会眉头皱也不皱地照办,更何况只是叫他重操旧业。

  夏盈玥又比又划,说个不停,表情手势精彩如专业说书,把昨晚杨尔杰醉得不省人事的丑态二字不漏地告诉穆尚理。

  “可借你不在现场。他在众自睽睽下狂跳大腿舞的模样,铁定让你笑到翻倒,明明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他还坚持没醉没醉!”  

  所托非人!

  杨尔杰那个大色胚,在台湾伶俐得很,来法国却变得呆头笨脑,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毛丫头手上。

  穆尚理替自己的二千法郎感到不值。

  夏盈玥灿烂的笑颜再次让他重温失败的苦涩,香喷喷的火腿煎蛋吃在嘴里,一点滋味也没有。他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明知夏盈玥只是误打误撞坏了他的好事,但他不爽的时候,别人就不准开心。

  “作弄人不是好宝宝该有的行为。”他口气中没有一丝温度。

  戳弄别人的痛处是一门艺术,多少人想学也学不会,穆尚理却是天生好手,抓住对方弱点就紧咬不放。

  “我早就不是小朋友了!”

  她真是愈活愈小,上次在画展会场,至少还是“小朋友”,几个月过去了,她却变成“好宝宝”。

  “以刑法十八岁、民法二十岁的标准来看,你都已经成年。但你真的能脱离父母的控制,自己作决定吗?”

  穆尚理看得出来夏盈玥对父母滴水不漏的控制颇有微词,不反抗不代表她喜欢当“高龄”二十岁的小孩。

  笑容冻结在唇角,愁怅爬上夏盈玥的眉梢。

  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最好的。

  代价是要乖乖的,不能有太多意见、不能去父母不放心的地方玩、不可以太早交男朋友、不能不做父母要她做的那种孩子。

  二十年了,除了额头上“模范女儿”的正字标记外,在这段不算短的岁月中,她似乎不曾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

  夏盈玥心里愈来愈冰凉,鼻子酸酸的,难过得快哭了。

  穆尚理讲的话一句比一句更狠,“所长规定不能穿比基尼,你就只能穿连身泳装,你敢说自己不是绑在妈妈围裙上的小宝宝吗?”

  她妈妈从不下厨,好像也没穿过围裙耶!

  思前想后,在心中琢磨良久,夏盈玥似乎想通了一个关键点,眉字间的愁悒不复存在,眼眸因微笑而发亮。

  “NO,你错了!”

  她是吞了豹子胆还是老虎心?竟敢否定他的见解?

  穆尚理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她凭什么说他错了?她仗了谁的势头,三番四次挑战他的权威?

  “我对自己的身材没有信心,不敢在很多人面前露出淤积油脂的松垮肥肉,并不是因为爹地的禁令才不穿比基尼。”

  如果有他那种古褐色的肤色和结实的肌肉,在不违背善良风俗的前提下,叫她光着身体逛大街都成。

  “但是,我在心灵上不怕裸露。爹他妈咪只能控制我的行动,但不能约束我的思考,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夏盈玥笑吟吟地说出独门见解。

  穆尚理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第一次听见心灵裸露的说法。

  这话什么意思?”

  夏盈玥先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清洁溜溜,就在穆尚理等得不耐烦、快要发关的前一秒钟才问道:

  “你不喜欢欠人情,对不对?”

  “没错。”

  这又不可耻,甚至被现代社会视为美德,穆尚理大方承认。

  夏盈玥接着又问:“一旦欠了人情,不知道债主什么时候会来催讨,那种心理上的负担和不确定感让你很不舒服吧?”

  “那又如何?”

  事实如此,似乎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你和我相反,行动自由,但心灵不自由。”

  夏盈玥很同情地说道:“朋友本来就是互相扶持,人情更是如此。你帮我、我帮你,感情本来就是欠来欠去,我允许你随时来找我讨情,把一颗心包裹得密不通风,它会窒息的。”

  穆尚理完全不能接受,冷笑道:“你哪听来这种谬论?”

  夏盈玥再一次挑战对座伟岸男子的权威:

  “哀莫大于心死,无法付出感情比不能自由行动更可悲。”

  眉间煞气凝聚,心中一把怒火烧到顶点,熊熊烈焰将穆尚理对夏盈玥残存的一点好感燃成灰烬。

  深藏心底的仇恨,因为她无心的一席话,猛地里又翻了上来。

  她没有资格限他谈论感情!

  曾经,他也有一个美满的家。

  一家五口,平凡而幸福。

  他以为父母的爱会一辈子守护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亲情一点也不昂贵,怎么也没料到,竟然天伦梦碎!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庄富强背了三条人命,他只盼能够割了姓庄的脑袋去爸妈大姐坟上祭拜,安慰亡者在天之灵;但在夏振刚的阻挠下,这个心愿成为永远无法完成的痴心妄想。

  庄富强比大多数人都正常,绝对没有精神耗弱,穆尚理永远忘不了他杀人后的邪佞狂笑,只有冷残的凶手才会发出那种笑声!

  夏振刚故意捏造鉴定报告也好,真心相信被告无辜也好,总之他让穆家三条人命沉冤难雪,就别怪他下手无情!

  他们姐弟力量薄弱,不采用非常手段,想都别想扳倒在法律圈拥有呼风唤雨能力的夏振刚夫妇。

  想撂倒夏振刚,远观事务所是最方便下手的地方。但它是东亚首屈一指的顶尖事务所,经验丰富的律师尚且不得其门而入,刚出道的菜鸟律师根本没机会一窥堂奥。

  有办法想到没办法,最后穆崇真只好下嫁大她三十多岁的老教授,夏振刚素来尊敬这位恩师,靠着丈夫引荐,她顺利进入远观事务所;借由姐姐的裙带关系,穆尚理也渗透进敌人巢穴。

  总有一天,法律界再没有他们夫妇立足的地方!

  前一秒好端端的有说有笑,下一秒却说变脸就变脸,除了左下胁的弹疤,时好时坏的脾气也是庄富强留给他的纪念。

  他在生气,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夏盈玥隐隐觉得他的怒气并非针对自己,看他自光中翻腾着怒气与悲痛,显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刚才他们只是喝咖啡聊是非,纯粹杀时间的交谊活动呀!怎么会引发如此复杂的情绪反应?到底是哪里出岔子了?

  夏盈玥放下餐巾,一颗心越跳越快,“小穆律师,我不太会讲话,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你不要介意。”

  穆尚理怒气难消,恶狠狠地瞪着她。

  夏盈玥看他如此凶狠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极为害怕,她没遇过像他这种反复难测的人。

  穆尚理将刀叉往餐盘中央一扔,拿了账单自去结账。

  夏盈玥抓了包包跟在他身后,心中生出一个又一个的疑团。

  她不明白,到底哪里惹毛他了?

  难道他真的跟她犯冲?



  坐在黑着一张脸的穆尚理旁边位置上,夏盈玥小手紧张得拗来拗去,不知道该放哪里才好。

  他明明有嘴,怎么像闷嘴葫芦似的一声不吭?把话挑明了说嘛!到底她是哪里大大得罪他了?看到对方臭不可闻的尊容,夏盈玥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穆尚理手一挥,空中小姐立刻趋前问道:  “穆先生,有需要我服务的地方吗?请尽管吩咐。”

  穆尚理哼声道:“还有没有其他的空位?商务舱也可以。”

  空中小姐精心描绘的红唇勾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穆先生,真是对不起。本班客机商务舱和头等舱的座位全满,只剩下经济舱还有空位。”

  只剩经济舱的位子?他手长脚长,塞经济舱太痛苦。

  小狐狸精目不转晴的凝视虽然惹人厌,他还是不打算荼毒自己,飞回台湾要十几个小时,当沙丁鱼可不是说笑的。

  到了这个地步,夏盈玥放弃与他修好的可能。

  人家都做得这么绝了,再不自动滚开未免太不识相了。

  叹了口气,她解开安全带,系好随身腰包,站起来对空中小姐道:“经济舱也没关系,麻烦你带我去。”

  身材娇小就是坐飞机的时候有利。

  基本上,夏盈玥认为爹地帮她订头等舱机位根本是无谓的浪费,她在经济舱照样坐得很舒服。空中小姐对女客人怪异的要求感到不知所措,习惯性地瞥向穆尚理,等待他做最后的决定。

  穆尚理本来只是不爽,现在却是暴跳如雷。

  “哼!跟我坐一起那么痛苦吗?”

  只准他嫌她烦人,轮不到她嫌他讨厌!

  不但修好无望,连讲道理的可行性也拍拍翅膀飞了。

  夏盈玥叹了口气,难过得直想掉泪。

  很多女生叫“美丽”,结果不但不美,简直丑到极点。

  名字叫“尚理”的男人,也可以是天下最不讲理的家伙。

  夏盈玥想到接下来十几个小时要面对他那张冰块脸,一股寒气就从脚底蹿到脑门,冷得受不了。

  她再次提出请求:“麻烦你带我去好吗?”

  空中小姐好心地提醒道:“那是机尾的位置,飞机摇晃时很不舒服。而且,是吸烟区,你确定要换吗?”

  “我……”

  夏盈玥确定两个字还没出口,穆尚理就抢先对空中小姐抬抬下巴。

  “别理她。没你的事了,有需要我再叫你。”

  空中小姐人面广,知道像穆尚理这样的男人没啥耐性,遇上了最好远之则吉,她立刻开得远远的。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她也是客人耶!

  夏盈玥重新落座,系好安全带,略微气闷地说道:“我也是客人耶,她却听你的不听我的。”

  难道真如酒保所说,一定要有咄咄逼人的霸气与压迫感,别人才会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吗?可是她做不到呀。

  “大小姐,你哪根肠子闪到了?”

  穆尚理白她一眼,说道:“买头等舱的位子,却跑去挤经济舱,你钱多的话可以给我,航空公司削翻了,用不着你帮衬。”

  夏盈玥忍不住犯了老毛病,纠正他的语病:

  “小穆律师,你又错啦!九一一事件发生后,航空业生意掉了三成,很多公司其实是赔钱在做生意。”

  穆尚理屡次被她吐槽,怒气几乎又细了出来。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夏盈玥犹说着:

  “很多人预言下一波恐怖攻击将由网路骇客发动,航空公司是第一个箭靶,要搞垮他们不会太难。”

  “讲这种话,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穆尚理连眼角也不扫她一下,“恐怖攻击又不是小朋友吵架,发动攻击的一方也免不了要损兵折将,如果不是为了重要理念,他们才不会轻易蛮干。”

  “这说的也是。”

  虽然和好友叶离欢的讲法差很多,但夏盈玥知道这番分析有理。

  “侵入系统、偷取密码、把网站改得面目全非,这只是跳梁小丑的胡闹行径,根本不能算恐怖分子。”

  办多了网路犯罪案件,穆尚理很清楚骇客只是二十四小时挂在网路上的无聊人种,他们屁事也做不来。

  “网路入侵只适合骇客阴阴的干,恐怖分子却是狠狠的干,除非能够立刻成为报纸头条,否则恐怖分子才不屑去做呢。”

  夏盈玥眉尖微蹙,终是不服,提出反驳:“如果他们瘫痪整个网路,一定马上登上报纸头条。”

  “那又怎么样?网路挂了,只是不方便,不至于死人吧?”

  夏盈玥又想了想,网路兴起只是这几年的事,以前没有它的时候,大家日子还不是照过?网路制造的问题,比它解决的问题更多呢。

  “所以,你就不必替航空公司瞎操心了。”

  见她没再说话,穆尚理得意地笑笑,终于让她闭嘴了。

  可惜啊!好景不常,夏盈玥又开口了:“我有一个朋友不这么想,她是你说的跳梁小丑,但她会的不只变魔术。”

  她和叶离欢、薛苑威是十分要好的高中同学,人称“怪怪三剑客”,每一两个月,她们就会找个名目相约出来打打牙祭,顺便联络感情。

  “哦!她会走钢索吗!跳火圈吗!”小丑的把戏不就这些!

  “都不是!”

  夏盈玥佯作动怒,捶了一下身旁人的肩膀。

  穆尚理一向无法忍受外人的碰触,却意外发现不讨厌小丫头跟他动手动脚,甚至还蛮乐意她跟他打打闹闹。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夏盈玥说话时,一缕缕少女特有的馨香送入穆尚理鼻端,眸瞳中映满她娇美可人的笑容,他一颗心竟有瞬间的迷离,不知到了何处。

  什么复仇啦、痛苦啦!全都沉到大西洋去了,只剩下单纯的悸动,胸口怦怦跳动的心奏着原始的爱恋旋律。

  老天!他不该叫她小狐狸精的,瞧她多会蛊惑男人!

  穆尚理收摄乱七八糟的心神,随口说道:“那她会什么?”

  “欢欢可神奇了!”夏盈玥得意洋洋地说道:“她是白帽骇容,网路犯罪分子最害怕的人。”

  就像丝丝分两种,骇客阵营也分正反两方。

  白帽骇客侵入系统是为了让系统管理员抓出安全漏洞,而不是蓄意搞破坏;黑帽骇客则贩售禁药、非法软体、或是侵入银行系统把客户的钱领光光,没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欢欢说,如果只是想给航空公司一个下马威,那就侵入旅客划位系统,取消所有旅客划位记录,现代人最重视自己的权利,铁定闹得鸡飞狗跳。”

  穆尚理在脑海中想象旅客围在航空公司柜台台前叫嚣的景象,鸡飞狗跳好像还不足以形容场面的混乱。

  夏盈玥接着又说道:“欢欢还说,如果真想给航空公司一点教训,那就侵入飞机的油料管制系统。”

  骇入油料管制系统多麻烦!直接放炸弹快多了。穆尚理偏好炸得血肉纷飞的攻击方法,徒然制造紧张有个鸟用?

  仿佛看出他的疑问,夏盈玥解释道:“放炸弹要通过航警局的检查,骇入管制系统却只要一台能够上网的电脑。”

  重大空难事件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穆尚理不由得大惊:

  “你确定那个欢欢没有在这飞机动手脚吗?”

  他肉虽多,只怕也不够给鲨鱼塞牙缝。

  夏盈玥很高兴地的幽默感又回来了,嫣然笑说:

  “欢欢去参加骇客高峰会议,忙得很,她没空啦!”

  骇客也学G8八大工业国召开高峰会议?更是无法无天!遇上这种女人,多看一眼多一分倒霉。穆尚理对欢欢留下深刻、却不佳的印象。

  幽幽叹了口气,夏盈玥的声音显得又清晰又遥远——

  “欢欢去哪里都没人管,她曾经背着电脑在撒哈拉沙漠骑骆驼,也去过热带雨林,用数位相机拍鳄鱼。”  

  穆尚理屈指在她的额头轻击一下,撇撇嘴说道:

  “你不适合那种飘忽不定的生活。”

  夏盈玥嘟着嘴唇,嘟哝道:“你又知道了。”

  “同样的情境,有些人能够享受孤独,有些人却会感到寂寞。”

  他认为夏盈玥属于后者。她身上有种令人安心舒泰的特质,文诌诌的讲法叫宜室宜家,白话版本就叫男人看了就想娶回家。

  一旦领略过她的魅力后,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情境,第一次见面,她的笑容就让他失落了心,想要掬取加以珍藏。

  她不是老狐狸的女儿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追求她,追求三十年来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孩。  

  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穆尚理心中一痛,从情爱的迷障中抽离。

  如果她不是夏盈玥,他根本不会认识她!

  撇开上一代的恩怨不谈,他们也不配,她看起来那么小!

  再一次打量身旁的小人儿,她穿着素色套头棉杉、韵律裤、布鞋,娇小的身材不知有没有160公分,非常素简的学生形象。

  而他已届而立之年,整整大她十岁,不但不能算年纪相若,配在一起逃不了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夏盈玥伸出小手,一脸的期盼——

  “不生气喽?休战了?”

  “本来就没有打战,你少耍白痴了。”

  穆尚理粗声恶气地骂,别开脸不去理她。

  夏盈玥径自握住他的手掌,摇了两下。

  “我觉得你讨厌我。”闷闷的声音有一抹受伤的情绪。

  夏盈玥眼底噙着委屈的泪,他讨厌她已经够惨了,更惨的是她居然有点喜欢一个讨厌她的人。喜欢他?

  心,重重的拧了一下!

  夏盈玥脸颊发热,悄悄瞅了他一眼,心跳得更快了。

  小穆律师身材魁梧,人长得又帅,天生的model  face,利不干净的胡渣有种沧桑的感觉,更增加他的男性魅力。

  不但如此,他还是曝光率极高的律师,事业有成,即使是当年的爹地,也还比不上他此时盛名远播。

  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不是还没出生,就是被识货的女人抢光了,像他这种尚未死会的黄金单身汉,应该有很多女人倒追他吧?

  他一定看不上她这种单细胞生物,人生经验嫩呆得离谱的小女孩。

  夏盈玥有丝心伤,还好她天生乐观,很快就振作起来。

  就算小穆律师不喜欢她,他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只求他不要讨厌她,不要冷着脸一声不哼,那就够啦!

  穆尚理近乎粗暴地抽回手掌。

  “我没有讨厌你,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吗?神经!”

  又是那种冰凉软柔的触感,他耗尽心机才从脑海中洗掉的记忆,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

  她是小狐狸精!他只是普通的凡人,怎么抗拒得了?

  穆尚理渐渐感到招架无力。

  莫非,在爱情的国度中,真的没有仇恨生存的空间?

  律师讲话都很难听,好在她从小听到大,已经习惯了。

  在宽大的座椅中蜷成一个小人球,夏盈玥安心地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舒服得快睡着了。

  “你说的没错,我不像欢欢,我没办法像她那么洒脱,我会想家、想朋友、想念老得跳不动的金枝玉叶。”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小穆律师好像很了解她……比她还了解自己呢。

  家……

  如果家还在,那么他必不远游,分分秒秒都守候在家人身边。只要他们平安无恙,他就心满意足。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对爸妈和大姐说,他真的好爱好爱他们,就是立刻死了,也是欢欢喜喜。

  穆尚理闭上眼睛,一颗心因为渴望而疼痛。

  夏盈玥眨了眨混茫的眸子,昏昏沉沉地合上眼,神志开始恍惚,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呼吸。

  昨夜在酒吧玩太疯,回到房间脑袋才沾到枕头,天色就蒙蒙亮了。

  一早起来,小穆律师阴阳怪气的,害她提心吊胆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碰了无数软钉子,老天爷怜她用心良苦,总算把他哄笑了。

  要不是累挂了,夏盈玥真想替出自己拍拍手。

  这可是相当不容易的事呢!简直可以拿来拍“不可能的任务”的再续集。

  强烈的倦意抓住了她,神思飘飘浮浮,不久就沉沉坠入梦乡。

  穆尚理望着她,眼神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理智告诉他,要恨她、要毁掉她,她是老狐狸的心头肉,捅死她比捅死老狐狸不知容易多少倍,效果也更好。

  可是,她是那么善良而纯真,明明是他乱发脾气,从头到尾只听她一直道歉,试着逗他开心。

  时而温言软语,时而幽默俏皮,他从没想过,一个女孩子会有那么多变的情绪面貌?又都如此温柔。

  向空中小姐要来毛毯,穆尚理把身旁的小人儿密密实实地裹成一只粽子,机舱空调很强,她穿得单薄,不小心就要着凉的。

  下飞机后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客户排队等着见他,穆尚理强迫自己休息,但心中思潮起伏,又怎么睡得着?

  望着夏盈玥如孩童般无邪的睡颜,他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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