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小姐呢?我不能夺她主位。」如霜作势要拿下白玉,却被杜叔伦伸手阻止。
「什么表小姐?主位?如霜,我不会再让你将玉佩退还,有什么误会今晚说清楚,杜叔伦今生娶定白如霜,矢志不渝。你不嫁,我打一辈子光棍。」他一脸坚决。
「在黄河牧场,我无意间听到有人提及表小姐--你们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明年,你就要迎娶她过门--」明明已做好心理调适,为何提起这件事,她还是心痛难当?
她,真的爱惨三爷。
「所以,你自愿居小,当侧室,一直不肯称呼我名字的原因在此。天呀!如霜,你心目中的杜叔伦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表小姐名唤婉儿,与我确是青梅竹马,同样和二位兄长亦是。她与我没有婚约,只是娘亲手中的一颗棋--娘对我们三兄弟至今皆未娶亲烦恼得很,若我们到而立之年仍讨不到媳妇,她就要押着我们其中一位与婉儿完婚。只因大哥染病、二哥学艺,大伙儿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但,这不代表我非娶不可。如霜,当时为什么不问我?为了维持你的自尊,刻意取绿珠的例子来回绝,是不是?你让我--让我想不透自己哪里像骄傲放纵的石崇,让我--让我不得不压下一切爱慕之意,冷淡疏离,只因你要的是一个主子--」为了这个误会,他和如霜付出多少代价?
百感交集,他深深喟叹。
「不要说了,对不起,三爷!都是如霜不好,如霜是个倔强又别扭的人。明明喜欢三爷,却羞惭身份的悬殊,而防备退缩;感动你的似水柔情,因不想与人共享一夫,内心反复摇摆--我真的很忸怩作态,为了微不足道的尊严,害你受无计煎熬--三爷,如霜不值得你垂怜--」因她的一己之念,而衍生出如此波折,她真的羞愧万分。
如霜泪如雨下。
「你如果真是惺惺作态的女子,就不会在我糊里糊涂要了你,事后又一副不闻不问、没事人的打击下,编造谎言离我而去。霜,你那时已决定委屈自己做侍妾,对不对?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地献身。能让你这样一个知书达礼、自尊自重的才女做这等牺牲,需要多大的勇气、决心?这样的女子叔伦怎能不爱?」拭去她扑簌簌不停歇的泪水,他灵巧地解开她的裙带。
「三爷--」如霜怔忡迷蒙地望着他。
「如果我说想要你,你会如何响应?」缓缓脱下如霜的外衣,杜叔伦分外温柔地等着她的响应。
她羞怯低首,「如--如霜早就是你的人--」
闪着了然目光,他将如霜白色亵衣拉开,一片雪白无瑕的玉肤立刻暴露在他眼前,俏容赧红,眼波宛转,他当夜就是与这清艳姣美的女子,共享巫山云雨--
温厚大掌沿着她脂腻颈项一路滑下,慢慢地来回轻抚水嫩的肩背。如霜带着绰约风姿,盈漾蜜意,合上了眼,任他为所欲为。
徐徐撩落她的贴身上衣,带着怜惜姿态,在她右上臂印下深情一吻,并将玉佩贴放在她心口,仔仔细细地把刚才褪去的衣物一一穿戴上。
此举,看傻了如霜,张着圆扇似的浓睫,她不解地问:「爷,这--」
「如果这时要了你,就真的与石崇没两样。收好它,它代表我的诚心。半梦半醒的那一夜,是个意外的错误,如霜,我要三媒六证,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你,光明正大,不落人口实。我--不能现在碰你,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回程的这段时间,我一定会让你受孕,你是如此的诱人,只怕我一尝到甜头就停不--」他未竟的话,被如霜的一双小手覆盖住,又吞回肚里。
「不要说了!羞死人--」如霜酡红面颊,娇嗔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她甜腻叱喝的模样好妍丽,还有多少风情他未知? 「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疼你、爱你。如霜,这不仅是对你的尊重,更是对我人格的考验,我要让你明了,杜叔伦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我知晓,早在未谋面、初闻你的声音,将名贵披风送给一名陌生女子时,如霜就明白,这个宽阔的肩背,能抵挡一切风雨,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央求你带我走--叔伦,谢谢你的厚爱。」轻抬头,她柔柔喊出他的名。
杜叔伦会意一笑,「你值得。」
揽着如霜的肩,让她拢靠在自己身侧,两人,共享窗外月色。
「霜,今日就算你真的只是一名婢女,叔伦也娶定你了。我俩已有夫妻之实,在杜府,这等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就算我已有婚配,仍要迎你进门,你与正室一概平起平坐,身份不比正妻低。」闻着她的发香,他悠悠地说。
「是家规?」无意识地摇晃两人交握的双手,她转首轻问。
「我娘亲就是奴婢出身--」杜叔伦刻意顿了一下,端看如霜的反应。
如霜的盈盈大眼依然沉静无波,期待听见他的下文。
杜叔伦笑了,「不会瞧不起我?」
「不会,你仍是高高在上的杜三爷。」
「喔!那--如此,有没有使你耿耿于怀的等级观念得到纾解?」
「讨厌,老是取笑我。」如霜偏着头颅想了想,很诚实颔首。
「你哟,去掉你的自卑感,叔伦与你是对等的。」将她圈在怀里,他继续说下去,「娘亲与大娘情同姐妹,大娘仙逝后,她被爹迎进杜家,成了二夫人。她常说做仆佣不会比别人卑微,是命运使然,只要行得稳、坐得正,一样有出头的机会。她很自豪当初是清清白白地嫁给爹,读书识字她皆通,和那些名门闺阁没两样。所以她走路总是抬头挺胸,不曾畏畏缩缩--」将尾音拉长,他又顿了一会儿。
「是,小女子受教,夫子请继续。」如霜毕恭毕敬,有模有样地朝杜叔伦一鞠躬。他的用心,她岂会不知?
「她后来下了一道内规,严禁杜府内不可告人的暧昧情事,若有此等行为,不分等级,一律媒合婚配。也因这个原因,我们三兄弟自律甚严,为了不让一些想飞上枝头的下女有机会,不约而同地挑了男仆做贴身侍者。霜,高烧昏迷时,你把我身子都摸透,除了亲娘、乳母、郑宽,你是惟一碰过我的人,我不找你负责后半辈子,找谁?」杜叔伦的表情很无辜,但眼里却漾着促狭的笑意。
「哪--哪有大丈夫这样说话--啊!这么说,你要我做贴身侍女不就是包藏祸心?」如霜指着他的鼻头诘问。
「天地良心!我只是想保护你。我可曾叫你侍浴?」他举起右手发誓。
如霜摇首。
「所以,那是天意。接连两次的病痛,恰巧都由你看顾。霜,冥冥中,月老已用红线系住我俩。」
「月老--」如霜翘首,远眺窗外。
仰望天际玉盘,两人举起交缠的手,相视而笑。
夜深入静,情投意合的两人无语观月,心领神会。
忽然,想到一事,如霜调转头,「你要如何处置周少爷?」
这样温馨的时刻,为何提起他煞风景?「你不是说交给老天爷决定?」
「我想,他应该早被用箭伤害你的人救走,以你的个性,不可能轻易饶过他们,可你却一派云淡风轻--」
杜叔伦气定神闲地说:「不劳我出面,这事早有人接手。」
「谁?」
「我哥哥。」
*****
钿头云篦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云屏闺房内,欢笑连连。
「展爷,芊芊再敬你一杯。」在肚兜外头只罩一件轻罗纱衣的周芊芊,仪态万千地替展天霸斟酒。
「芊芊,你今个儿心情特别好,是不是与杜家有关?」展天霸目露精光地问。
这是一桩各取所需的婚姻。
陪友人蔡员外赴宴的他,对周芊芊一见钟情,不顾及会损伤多年的金兰情谊,当下,即表明他的爱慕之意。
惟利是图的周芊芊知悉他来历后,态度急转,百般奉承阿谀,蔡员外见大势已去,割席绝交,黯然退让。
「只要你除掉杜叔伦,芊芊立刻嫁你。」她如是说。
隔日,她即离府,至九龙帮小住。
杜三爷落崖那夜,帮内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高高挂,拜过天地,喝完交杯酒,他俩成了结发夫妻。
这一切是那么的突兀、匆忙,被美色冲昏头的他,渐渐察觉事有蹊跷,现在仔细回想--
婚后,芊芊对他事事敷衍,漫不经心,只有娘家与杜叔伦的消息,才能吸引她目光。
她不曾主动嘘寒问暖关心他,只顾着颐指气使、傲慢无礼地差遣他或帮内弟兄做事。
芊芊对钱财需索无度。
她的笑容虚浮僵硬,根本不含真心。
他似乎被设计,给人坑了,失去金钱、江湖道义,得到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胴体。
芊芊不爱他,她爱的是--
「没错。你的手下来报,说杜家人翻遍整座常山,至今还找不到杜叔伦,哈哈哈,十来天了,恐怕早被野兽啃得尸骨无存。」大笑三声,她为自己的胜利于杯,「杜叔伦,这是你自作白受,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怨恨有多深--」
醉态毕露,周芊芊喃喃自语,失神落寞的模样,全看进展天霸眼中。
「爱恨只在一线间。芊芊!看着我对我说,你心里爱的究竟是谁?」他捉住妻子的臂膀,今晚非得要一个答案。
「三--展爷!你在说啥?你是芊芊的夫君,还问妾身这个问题。」回神的她,立刻换上妩媚笑脸,柔腻撒娇。
虽然很细微,他却听得真切,她喊的是三爷!
花费如此大的工夫,换来这椎心残酷的事实,他被心爱的枕边人利用得彻彻底底,到头来,她爱的仍不是他。
「把杜叔伦的身影完全抹掉!从今而后,你心里只能有我一人,我威震江湖的展天霸,不做赔本生意。」
「不--啊--展爷--痛!好痛--」周芊芊拼命挣扎,奈何抗拒不了他的蛮力,只能嘤嘤哭泣,不断求饶。
「你这个贱女人!」气急败坏的展天霸将她一巴掌打落地面,脱掉全身衣物,把摔得头昏眼花的她拽到床上,扯下帷幔,捆绑她四肢。
揪着她散乱的发髻,他语气冰寒,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臭婊子,看清楚!我是九龙帮帮主展天霸,不是那个已作古的杜三爷。高高在上的女皇你不做,偏要自甘下贱。好,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如愿,我找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姓杜的男人,你喜欢杜三爷就去爱吧!哈哈哈--」
「不--展爷!夫君!我错了,芊芊是一时口误--我--口齿不清,你听,三爷和展爷发音多相似呀!」她试图力挽狂澜。
「哪里相同?我就让你见识展爷的真正能耐。」他狂暴地又啃又咬,左摔右打,恣意凌虐,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救命--停手!展爷不要--啊--好痛!呜--」老天爷!她的右脚断了。
她怎会认为她控制得住这个煞星,一时的谈判,将自己投入何等的绝境--
谁来救她?
「你们玩够了没有?」清冷淡漠的声音幽幽响起。
「谁?」展天霸警戒的看向来者。
「取你命的人。」
全身黑衣,脸上戴着半月形的鬼面具。
「暗夜修罗!」
黑衣人不承认也不否认,带着嘲讽神情瞅着他。
「大侠救我。」周芊芊大声呼救。
英雄!这神秘男子的气势,比展天霸高出不知几何,若跟了他,她将可坐拥天下。
「救你?哈哈哈--」黑衣人狂笑不止。
「大侠,你要什么,小女子全都给你。」周芊芊摆出一副娇弱姿态。
见异思迁的女人!展天霸怒瞪他变节的发妻。
「壮士--」
不想再听她废言,黑衣男子弹出一颗小石,点住她哑穴。
展天霸四处搜寻蔽体衣物,奈何,早被盛怒的他撕得粉碎--
「外头的手下已全部解决掉。」
暖暖香气弥漫室内,展天霸立即闭气,避免吸入致命的迷魂香。
随后进来的是一身红衣,头覆纱巾的--
「玉罗剎!」展天霸惊呼。
这两个消失多年,令江湖黑白两道闻风丧胆、忌惮不已的索命杀手,为何找上他?
「谁要我的命?我可以出双倍--不,三倍的价钱给两位,只要你们放过展某。」不是他胆小懦弱,一山还有一山高,从暗夜修罗点穴的功夫,就可看出他身手非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三爷没死。」玉罗剎在暗夜修罗耳畔低语。
「我就知道这小子福大命大。床上那个女的交给你,我看到她就倒胃口。展天霸,你想不想试试万箭穿心的死法?」他一步步进逼。
万箭穿心? 「是杜家的人派你们来的?」殷实的商贾巨户,也知道江湖杀手?
「去问阎王,他会告诉你所有的答案。」
翌日,两具全身赤裸,身上布满弓箭的尸体,被人发现吊在九龙帮大厅的横梁上。
死者身上无一块血肉完整,密密实实的全遭利箭穿透,体无完肤,死状极为凄惨。
另外,有近百名射箭高手,也全遭杀害,手段凶残。
从此,九龙帮在江湖上消声匿迹。
关北周记布庄,忽而宣布破产、倒闭关门,一夕间,众人全不知去向。
*****
「三爷!如霜!」郑宽的嗓音,伴随隆隆车声,从树林一路传来。
「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款待,叨扰多时,我和如霜就此别过,告辞。」杜叔伦转身,对站在后侧的笑阎罗和小三抱拳作揖。
笑阎罗师徒目不转睛地盯着杜叔伦,想辨别他言词中是否含有「揶揄」的成分。
「我是真心诚意的!若不是两位,杜某今日不可能站在这儿。」
「喔,哪里、哪里,只要你向令兄多美言几句,叫他不要和梅香来找我及小三的麻烦,我们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笑阎罗放下忐忑的心,开始和杜叔伦插科打诨。
「小三、笑阎罗,这是我连夜赶工纳的两双鞋。大恩不言谢,如霜心怀感激,会每天为你们祈福,祈求两位长命百岁,无灾无殃。」如霜将做好的布鞋交给他俩。
「如霜--你等我一下。」小三接过新鞋,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人影。
这小子干啥? 「真不好意思,多谢啦!啊,如霜姑娘你有没有--」
「我已多做三日的膳食,放在地窖用冰雪保鲜,加热即可食用。还有,厨房里有一些小点心,嘴馋腹饿时,可拿来充饥。」
「太感动啦!真舍不得你走--」笑阎罗噙着两泡泪水,握住如霜的手,满怀离情别绪。
以后,就吃不到如此美味的料理了,他的肚皮已经开始想念她。
「咳、咳,嗯?」杜叔伦示意。
「我没别的意思,纯粹是感谢她辛劳。」笑阎罗赶忙放开如霜的手,免得造成误会。
「三爷!如霜!」看到久违的主子和如霜没缺手断脚,气色红润地站在他面前,郑宽一时情绪激动,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淌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不是好好的?倒是你--瘦了许多。」拍拍郑宽的肩头,杜叔伦安慰他。
「给你。」掏出罗巾,如霜温柔地替郑宽拭泪。
两人窝心的举动,让郑宽更加失控,嚎啕大哭,哽咽地说不出话。
叹了口气,杜叔伦给郑宽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拥抱,情如手足的两人,就这样交换尽在不言中的情感。
如霜感动地看着他俩,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这--这样很--难看。」郑宽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推开主子的胸膛,断续地说。
「你也知道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不成体统,那还哭得比娘儿们还夸张?看,你的杰作。」杜叔伦指着肩背上的一片濡湿。
如霜「噗哧」一声笑出来。
郑宽擦掉满脸涕泪,面红耳赤地开口:「控制不住嘛--放心,三爷!你的衣裳全在马车里,多得很,要不要换?我随即拿给你。」
「你哟!」他给郑宽一个爆栗。
众人全都笑开,郑宽也摸着头颅,咧嘴大笑。
「如霜,回家了。」投给她一抹笑,杜叔伦执起她的纤手,准备上马车。
「等等!」小三急喊,捧着一束花,从树梢跃下。
走到如霜面前,他把花交给她,「送你。你不能--忘了我!」他脸色通红,羞赧地低下头。
「我会永远记住你,小三,谢谢。」如霜双眸含笑,动作轻柔地用衣袖拂拭他脸上的尘土。
同一个乳臭小儿吃醋,会不会太小家子气?杜叔伦暗暗思忖。
「再见,有空常来玩。」
「再见。」
互道珍重,笑阎罗和小三目送马车绝尘远离。
「拿来。」小三伸手向师父要东西。
「拿什么?」笑阎罗一脸疑惑。
「这个。」他指指师父抱在胸前的布鞋。
「这个?这是如霜做给我穿的,为什么要给你?」
「穿了会脏,我要把它放进衣柜,用药草恒久保存。」
「鞋子不穿还供着!小三,你的恋母情结也太严重了,为师很担心。」
「谁说我把如霜当娘看?我是真的喜欢!她温柔贤淑,聪慧大方,这样的女子--白白便宜了那个杜叔伦。」小三气愤难消。
娘亲怎么不早几年生下他,这样他就可以和杜老三一较高下。
笑阎罗的下巴有接续不回的危险,他楞楞地看着爱徒小三,脑子里闪过一幕幕他从吃奶包尿布开始,到翻身爬坐、牙牙学语、读书识字、锻炼武功及修习医术的种种片段。
他家小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