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文人们面面相觑,似乎一时不知这名姑娘打哪儿冒出来,想来在几分醉意的作弄下,早忘了先前撞到人了。倒是身为第一花魁,向来备受奉承、性情骄傲的李红月无法忍受被像街边老鼠般灰黯的姑娘斥责,当场变脸发飙。
“走不走随我高兴,由得着你赶吗?”可恶!凭她明艳照人的姿容,向来只有她给人脸色瞧,哪容这只小灰鼠说教!
美人发怒,文人们马上心疼不舍,纷纷回神应和,转而指责宫素心不对,没道理赶人。
懒得理会充斥耳际的责难,宫素心一面暗恼自己多嘴,一面忙着将最后一条落地手绢捡回。正当她要拾起时,天外忽来一双红绸缎面绣花鞋,将手绢给狠狠地踩住。
心中愕然,神色平静地收回手。不用起身抬头瞧也知那绣花鞋的主人是谁。
“这位姑娘,你踩着手绢了。”弯蹲的身躯下传出有礼的提醒。
“我知道!不过本姑娘就是爱站在这地方,谁叫手绢要落在这儿!”脚尖恶意地狠狠一旋,那丝绢在鞋底下顿时脏成像抹布。
“你……”分明是找碴的!
“好心的姑娘,算了!你快走吧,那手绢就当被风吹走不见了。”眼见对方故意使坏,而且人手众多,老婆婆生怕她被欺负,忙开口要她离开。
大庭广众下,宫素心确实也有所顾忌,不愿多惹人注目。此番变故已引来大批人群围观,实非她所愿,因此只好慢慢地起身,走到老婆婆身边低语。
“婆婆,抱歉!我帮不上您什么忙……”
“胡说曼你帮的可多了,否则散了一地的丝绢,我这把老骨头要捡到何时?”唉!这姑娘心地真好啊!老婆婆感激地又催促道:“你快走,别让人家找你麻烦。”瞧那袒胸露背、一脸不正经的名妓正目露凶光瞪人呢!恐怖唷!
闻言,她暗自微笑,二话不说想走人,不愿再暴露在众多人群好奇目光下。谁知才一转身,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阵风吹来,让毫无防范之心的她措手不及,遮掩秀容的乌丝已随风飘起,就算她低垂脸蛋,还是露出了粉颊上的青黑胎记。
警觉到自己面容暴露,宫素心惊慌地连忙以手捣面,一向低垂的螓首如今压得更低了。
啊!多可惜,这么善良、好心的姑娘竟生成这样,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当风势平静后,围观路人一阵低叹、惋惜。
眼见她要离去,李红月无法阻止,正气闷找不到事情借题发挥呢!这突如其来的怪风却让她勾起恶毒笑意。
“原来是个丑八怪,长成这样怎还敢出来吓人呢?”红艳艳的美唇吐出非常伤人的言词,妖娆的身躯柔弱无骨地贴往男人身上,娇媚笑问:“你说对不对,王公子?”
美人在怀,哪个男人不心迷?就听那王公子醉眼迷蒙大笑。“对、对……美人儿说的都对,丑八怪确实不该出来吓人……”
这就是当下的文人墨客!还真比不上目不识丁的粗野鄙夫。围观路人们皆不屑地轻哼,嫌恶不已,同情的目光纷纷投向忙着掩面垂首的宫素心。
“哎呀!素心妮子被欺负了呢……”混在人群中,管菜刀喃喃自语。才刚采买完食材就见这儿围着一大堆人,兴冲冲地来凑热闹,竟见她被一个臭三八给嘲笑了。
可恶!那个死三八以为自己涂了厚厚一层胭脂花粉就美了吗?我呸!极端护短的他不爽到极点,想也没多想便怒气冲冲地要冲上去揍人。
就在他脚才跨出一步,背后就被人一掌拍上肩,强硬地制止了他的去势。
“娘的!谁敢阻我者死……”张牙舞爪回头,却在那张熟悉到烂透了的奸险脸庞映入眼底时,恶骂声自动消音。“嘿嘿……舒老大,是你啊……”
“你想干么?”才从杜老头那儿脱身,想说回头来找宫素心,谁知却让他在拥挤人潮中捉到这个个性火爆、“返璞楼”里的头号头痛份子。
“哎呀!舒老大,你就不知咱们乖巧可爱、温柔可人的素心妮子受委屈了!我只不过想去帮她出口气罢了。”急急解释,深怕他一个不爽又乱找名目扣钱,让自己积欠下更多债务。
“喔!有这等事?”舒仲惊讶地朝人群望去,果然瞧见宫素心被围在人群正中央,身边还有一些醉醺醺的文人与装扮俗艳的青楼女子,嘴里净说些嘲讽奚落的言辞,句句在她脸上胎记做文章打转,非常恶毒又伤人。
怎么会这样?带她上街并不是要她受到这种对待呀!舒仲剑眉紧皱,心中非常不舒服。
他正要举步上前去解救被人冷嘲热讽、以为害怕畏缩得无法自保的宫素心时,却见她依然螓首低垂,但透过层层乌丝的平静、细致的嗓音,却清晰而沉稳的传出……
“皮相真有如此重要?所谓红颜白骨,丑陋也好、美艳也罢,百年后,黄土堆下不都同副模样……”淡然语气对冷嘲热讽毫不在意,甚至为他们对皮相如此执着在意而感到好笑。
惊闻此言,舒仲蓦然顿足,心下有丝愕然。虽瞧不清她隐于发帘后的神情,但从平静无波的音调中,的的确确可以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容貌是真的不在意,而不是故作坚强、装模作样说的。
既然不曾有过自卑之心,那么她始终不敢抬头见人是为了什么?难道自己先前太过自以为是,对她的观感全都错了?
此刻他已不急着上前去扮啥英雄了,反倒对她接下来会有何惊人言论较感兴趣。
“你……你说什么?竟然说我会同你一样……”李红月尖叫,无法忍受她拿自己与她相较。“你……你这个丑八怪,我第一花魁岂会同你一般……”
“没错、没错!红月姑娘美若天仙,分明是九天玄女下凡来,你这无盐女哪有资格与她相比拟。既然生得丑就该乖乖地躲在家中,别出来丢人现眼,叫人笑话……”为讨美人欢心,王公子恣意嘲笑,毫无顾及是否会伤人。
“就是嘛!如果我是你,早自尽去了,哪还敢见人……”李红月抿唇而笑,神态既娇又媚,眸底却充满残忍。
奇怪!这些人是怎么了?人死后都是白骨一具,模样确实相同,她又没说错,他们有什么好气的?虽不解对方怒气何来,宫素心对两人的恶言恶语也不放心上,反倒一旁老婆婆看不过去,仗义说句公道话。
“老婆子我不会说啥大道理,不过我奉劝两位一句话,说话多留点口德不是挺好?我这双昏花老眼倒觉得这位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丽可人儿……”
这沉默姑娘的眼、鼻、唇生得可精致了,半点不输那个骄傲的艳丽女人。况且人家说相由心生,别的不多说,光是心肠好这点就让人打心底觉得她闪耀着万分美丽的光辉。
“老婆子,您暗讽我说话恶毒吗?”精心描绘的花容月貌霎时间扭曲变形,恐怖至极。“再说那丑八怪哪一点美了?”这臭老太婆是瞎了狗眼吗?李红月自视甚高的心态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说别的姑娘漂亮,这简直是犯了她的大忌。
“红月姑娘实话实说,哪是恶毒呢!我瞧是老太婆老眼昏花啦!”王公子狂笑,眼神充斥轻视之意,上上下下扫视宫素心。
这些年轻人眼光真是肤浅!老婆婆暗自摇头叹气,眼看摊子垮了,生意也做不成,干脆打道回府。
“姑娘,你自个儿小心些,老婆子我方才跌那么一跤实在有些受不住折腾,这会儿可得回去好生躺着歇息……”
“婆婆,您慢走。”沉静低声回应,显示出丝毫不受讥讽影响。
哑着笑声,迈开老态龙钟的身影,老婆婆举步离开,却在擦身经过李红月身旁时,被突如其来的一脚拐了下,瘦小的身形当下踉跄不稳地摔倒在地。
“哎唷……我……我……”冷汗直流,干哑老嗓不断呼痛,闪了腰的伛偻身子痛得爬不起来。
活该!谁叫你拿我与那丑八怪相较!李红月内心残笑,美艳的脸庞却一副无辜样,仿佛那只脚不是她的。
“婆婆,您不要紧吧?”宫素心心惊,连忙上前扶人细心轻揉,直到痛楚稍减,她才强忍怒气,毫不畏惧地对着李红月训斥。“你太过分了,这么对一个老人家,你不怕会出事吗?”这艳丽姑娘显而易见的恶意真令人不解打哪儿来?
“关我啥事?是她自己要来绊我的脚,我都还没喊疼呢!”李红月掩嘴轻笑,不仅将责任推了个干净,还有心情撒娇。“王公子,人家小脚儿教人给踩了,好疼呢……”
“哎呀!这可不得了,都是那老太婆不好,弄痛了我的心肝儿……”放荡脸庞毫无羞愧之色,甚至还不分青红皂白地骂起人来。
这……这些人到底还有无廉耻心?顾不得心底忌讳,宫素心冷冷地抬首瞅睇自以为风流潇洒的文人骚客。
“我真为你们感到羞耻,倘若当世读书人皆如你们,那么礼义廉耻大概没几个人会写了。”
“你……你说什么……”大抵也是读过几年书的王公子等一干人,哪会听不出语中讽意,叫嚣声音中充满恼怒。“你这丑八怪又懂啥了?”
懒得与之争辩,宫素心只用那双清澈灵动的水眸凝睇众人,娇小身躯此刻竟散发出一股强大气势,那种高尚、尊贵不可侵犯的气质绝非一般寻常人家培养得出来。
霎时间众人只觉心下一凛,皆被那不凡气势所慑,一时之间竟无人能出声……
“我的娘喂!我说舒老大,这素心妮子哪来这般凌厉气势?”人群中,管菜刀暗暗咋舌,觉得自己以前好像都被她给蒙了。
满是兴味地抚着下巴,舒仲也很讶异她隐于阴沉表相下的另一面。
“很有趣不是?”还以为她怯懦闭塞呢,没想到……呵呵,真是太有趣了!
唉!可怜!又有猎物被盯上。尽管内心为宫素心掬了好大一把同情泪,管菜刀还是竭诚欢迎她继自己、了凡、玄青之后,成为第四号被舒仲纳入名下的牺牲品。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素心妮子别像他们那般凄惨。
忙着默哀的管菜刀根本没发现自己不知死活的将心思给脱口而出,还双手合什默默祷告,看在外人眼底还以为他是多虔诚的佛教徒呢!
“你那是啥嘴脸?”扫他一眼,舒仲勾起冷笑,摆明不爽他那副欠扁样。
娘的!连阿弥陀佛都出笼了。是把他当洪水猛兽还是恶灵厉鬼?这专耍菜刀的家伙是想步了凡后尘不成?如果想当秃驴说一声便是,他会很乐意成全,让这欠揍家伙天天念佛号念个过瘾。
“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菩萨脸……”下意识直觉回应,待回神看到恶狠狠冷面,想收口已是来不及。
他还真敢回答?舒仲不禁残笑,正要奉送出一记超级爆栗响……
“哇——手下留情!”飞快地双手抱头护住要害,同时还不忘转移注意力大叫:“舒老大,素心妮子等着你英雄救美啊!别把宝贵时间浪费在不成才的在下身上……”
果然耳边传来王公子等人恼羞成怒的叫骂声……
“丑八怪!你看什么?别以为我怕了你……”羞怒地扬起掌欺上前去,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就要掌殴他人。
霎时间,夹杂惊叫呼喊的喧嚷声扩散开来,舒仲手下一顿,冷哼一句:“先记在帐上!”随即收手匆匆朝乱成一团的方向奔去。
“呼——好险!”抹去恍似千斤重冷汗,才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万分。另一方,舒仲客套有礼却疏远的好听嗓音已然响起……
“这不是王公子吗?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斯文脸庞泛笑,修长五指好巧不巧地正好握住那猛力挥下的掌心,热络地握手猛摇。
“你……你是谁?”怎么眼一花,就多了个男人,而且自己还莫名其妙和他握起手来了?王公子登时傻愣住。
“舒、舒掌柜!”宫素心吓了一跳,这舒掌柜是打哪儿冒出来?本以为自己免不了要承受这一记的,没想到他如天降神兵般挡在她身前,化解了危机。
回她一个安抚微笑,舒仲非常客气地问道:“王公子,不认得我了吗?前些日子你来‘返璞楼’用饭……”
不等他说完,王公子吓得醉意全消,惨痛的记忆涌上脑海。“你、你是舒掌柜?”
“王公子好记性……”
“哇——”凄厉惨叫扬起、连退好几步,一只手颤抖地指着他,慌张失措的脑袋瓜仓皇地前后左右四处搜寻,好似随时有可怕怪物会跳出来咬人。“你、你在这儿,该不会管、管厨子也在吧?”
“哪个笨蛋找我?”慢步踱来的管菜刀听见自己名号被人叫唤,如虎的吼声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才听见声音呢,王公子连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有,立刻“啊”地惊声尖叫,蒙头拔腿就跑,其速之快如后有恶犬追赶,眨个眼就不见人影了。
这……这是怎回事?被抛弃留下的李红月与其他文人惊愕地面面相觑,就算想破脑袋也搞不懂他前一秒还气焰高张,怎下一秒就落荒而逃了。
“那王八羔子搞啥鬼?”三步并作两步走,乱没气质地勾肩搭背攀上舒仲,嘿嘿得意笑开怀。“老子名气还真大,出个声就能将没格调的人吓跑。”
他以为他这种站没站相的火爆男又多有格调了?嘴角一勾,舒仲冷笑。“你以为他为啥怕你?”
“为啥?”
“因为以前他来‘返璞楼’用饭时,你曾拿菜刀追杀他。”想到这个就一肚子火,饭馆里这些人好名声没有,让人茶余饭后说笑话的恶习倒一堆。
“是、是吗?”马上识相装傻憨笑。“我不记得了!”不知伪装失忆能不能逃避罪名,就怕有人越想越不爽,帐簿上又多记一条。
“您贵人多忘事,当然不记得了。”字字如针毫不留情攻击发射。那次他与了凡、玄青将饭馆内破坏得有够彻底,结果花了好大一笔银两关店重新整修,如今想起还是心痛啊……
糟糕!又勾起舒老大的新仇旧恨,得赶紧翘头走人方为上策。管菜刀嘿嘿直笑,一脸白痴样。
“我先回饭馆准备、准备……”话还没说完,人已溜得不见踪影。
跑得还真快!舒仲暗笑,转身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给了个怯生生笑容,宫素心中下直打鼓,神情显得有些不安。
方才的情况连同自己异于平日怯懦的表现,是否皆落入他的眼底了呢?咬着粉唇,她怔忡地想着,不愿因此而引人怀疑。
“没事就好。”不是没看出她的心慌,但舒仲却一如往常般若无其事,一副对她先前义正严词教训人的事情不知晓的样子。
他大概没瞧见吧!瞅着眼前泛着斯文笑容的脸庞,宫素心悄悄吁了口气,螓首不着痕迹地再次低垂,回复阴沉、不引人注意的模样。
呵……有趣!她又缩回去当小乌龟了。笑笑地睐她一眼,舒仲有种邪恶的意念,正想说句什么话来稍稍刺激她一下时——
“唷——原来丑八怪背后有人撑腰,难怪敢说话如此大声的训斥人……”娇滴滴的讽刺响起。原来是不甘依恃的王公子落荒而逃,面子挂不住的李红月这会儿又再度挑起战火了。
闻言,舒仲古井不波微笑以对,四两拨千斤地堵回去。“哪有红月姑娘你的靠山多呢!”言下之意暗讽她入幕之宾众多,一双玉臂千人枕。
喝!这人称第一花魁的李红月怎如此不识相,懒得找她麻烦,她倒自动来送死!想和他磨嘴皮子?简直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
“你……”何尝不知他语中真意,李红月气得艳脸又青又白的,偏又找不出话来暗讽回去,这会儿恼羞成怒,假笑连连。“舒掌柜好利的口舌……”可恶!曾经几次陪恩客上“返璞楼”用饭,向来只知这姓舒的掌柜待客斯文有礼,怎今日才发觉他不若印象中那般温和。
明白自己讨不了啥便宜,她娇哼冷笑,脸色难看地甩袖走人,扬长而去。狭窄的心胸已默默将这笔帐记下。
其他几名带着醉意的文人与歌妓们眼见情况如此,连忙也追着李红月离去,不敢再多生事端。
“欢迎各位大爷、姑娘们有空多到‘返璞楼’坐坐呀……”目送众人背影远去,带着揶揄笑意的舒仲还不忘顺便拉拉客。
哎呀!从来不知舒掌柜这么……这么坏心眼!偷瞄到那婀娜窈窕的身形僵顿了下,随即脚下的步伐踩得又深又重,宫素心不由得佩服起他来。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围观的群众见没戏可瞧了便纷纷散去,连卖绣线的老婆婆也让好心人给搀扶回家了,独留他们两人还伫在街心。
“素心姑娘?”这妮子发啥呆?真好奇她脑袋中在想什么?笑睐着叫她,舒仲现在对她的兴趣可大啰!
“什、什么?”恍然回神,宫素心结结巴巴的。
“没什么!只是想我们该回去了。”没多说什么,他态度淡然,率先迈步往“返璞楼”的方向走回去,似乎料定她一定会跟上。
果然宫素心默然无语地跟在后方。走了好一段路,两人都静静的没人先开口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沉闷。
怎么办?舒掌柜生气了吗?他是不是气她惹了麻烦、得罪人呢?否则为何都不说话,以前就算她再怎么安静,他也总会找话题聊,就算只得到她简短的一、两句回应也无所谓,可如今却一语不发,叫人好生不习惯。
一路上宫素心揣测不安情疑着,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放弃,形状美好的樱唇就这样来来回回地开了又问,最终还是只能一声轻叹,什么都没多说。
唉!希望他别一回饭馆就叫她卷铺盖走人,否则她还真不知该流落何方呢!蹙着柳眉,她心下有丝担忧,神色益发地黯然。
呵……她在担心吗?听到那轻如风声的愁叹,走在前头的舒仲大抵猜得出来她的心思,因此不由得深感好笑。
深藏在骨子里甚少人知道的劣根性本想再多捉弄她一会儿,但另一股莫名升起的陌生情感却让他狠不下心见她闷闷不乐,最后还是先打破了沉默。
“素心姑娘,我房里有件衫子破了,有空可以麻烦你帮忙补一下吗?”轻描淡写随口道,叫人瞧不出半分心绪。
咦?他此言意思是……难道他不怪她得罪人吗?霍然抬头瞅着他颀长背影,宫素心虽万分不解,但惊喜交加的情绪让她无暇多想,赶紧点头表示懂了。但随即又发现到走在前方的他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连忙出声回应。
“好的,我回去马上拿来补。”看来是不会落得被辞去工作、走投无路的下场了。乍然放松的欢喜情绪让娇嫩嗓音显得略微高昂。
舒仲差点被她这极为明显的欣喜惹得失笑。“不急!等你有空再慢慢补也不迟。”
听出他嗓音里的笑意,她也发觉到自己太过高亢的急切回答,不禁大感尴尬。
“我……我……对不起!”我了个半天,最后还是觉得自己欠他一个道歉。
闻言,他蓦然顿足转身,带笑的眼眸凝睇着她。“为何道歉?”
“方才给你添麻烦了。”舒掌柜是在跟她装傻吗?宫素心不相信他不知她道歉的原因。
“喔——”舒仲一副恍然大悟,斯文的脸庞无半分不悦。“原来是为了那事儿!这你别记挂在心,因为咱‘返璞楼’第一条规矩便是——”微勾笑纹的薄唇极轻、极缓地慢慢吐出。“‘返璞楼’的人只有内哄、欺负外人的分,没外人欺负咱们自家人的道理。”
耶?宫素心当真傻眼愣住。什么时候有这条规矩了?而且护短还护得这般光明正大?
同情地拍拍她,舒仲泛起俊雅致极的笑容。“你是新伙伴,可能还不清楚,待久了你就会知道了。”呵呵……不仅会知道这条规矩,而且还会明白很多其他令人发指的规矩。
瞅着眼前的斯文男人,宫素心忽觉浑身战栗。为何她有一种他笑得像狐狸般的错觉?不!不会的!舒掌柜是个大好人,他一定是为了减轻她的愧疚而故意这么说的。
甩掉一身的怪异感,她还是认定他是个温文儒雅的大好人,否则当初就不会收容来历不明的她了。
只是——舒仲到底是不是真如她心目中那般好?
呵呵……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