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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飞龙与小蚂蚁 第六章
作者:任无双
   
  林紫莹整理了一下思绪,又听完咖啡厅里放的「爱无止尽」后,才问王砚隽,「你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我出身什么样的家庭吗?小时候,我有一个很不好的祖母,还有一个不好得可怕的父亲,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我是否已走出他们罩在我心上的阴影。虽然我知道社会上有不少出身低的英雄,也有变成凤凰的麻雀,可是我心里总会想起祖母从我听得懂话开始就一直警告我的,『阉鸡不要想要趁凤飞』、『命刻在骨,神仙来洗也洗不掉』、『歹歹查脯,较赢三个好好查某』这些话就像蛇的诅咒一样,总是在我不提防时出现,迅速的咬我一口,又躲回阴暗隐密的角落,虽然我表面坚强快乐,但内心里却常是恐惧寂寞的。」

  王砚隽很专心的听着。

  「若我说我不想要一个男人来爱我那是假的,但是我害怕,害怕遇到的是我父亲那一类型的男人,害怕变得像我母亲那样每天担忧、害怕、可怜的活着,所以不敢要。在外人眼中,我父亲是个顾家、爱家的好男人,可是我们家的人都知道他不为外人知的另一面。而这社会上和他一样表里不一的人太多了,以我买包乖乖连『再来一包』的运气都没有的人,又能遇到什么好男人?」林紫莹灰心感慨的说。

  「小时候我就老是看到母亲身上的青青紫紫、红红肿肿,但是母亲总是替父亲掩饰,说是自己撞伤、自己从楼梯上跌下来造成的。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反抗,反而替父亲掩饰?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小孩,心里很多真正的情绪被压抑着,而且充满痛苦,很多价值观念都被扭曲了。我从外面接收到的资讯,教导我们男女平等,男人不应该把脾气发在女人身上,做丈夫的更没有权利打妻子,可是我回头来看自己的家,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在我的心里我选择相信家以外的世界给我的资讯。

  「有一天父亲又关起房门打母亲,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要母亲继续当一个『虐』来顺受的可怜女人,我要让她知道,子女是和她站在同一边的,她不必为了保护子女而忍受父亲的虐待。我硬闯入他们房间,挡在瑟缩在墙角的母亲前面,对父亲说:『你若再打妈妈,我就报警了。』我父亲一点都不怕,还说:『报警?骗肖的,警察连流氓都管不好了,哪有时间去管人家家里的家务事。』说完,他捉着我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我惟一的印象是我眼冒金星,之后就陷入一片黑暗中,若不是我母亲拿起房间的椅子往他身上砸去,他是不会住手的。」

  王砚隽紧拥着她,似乎能体会到她所受的伤害。

  「我母亲坚持送我到医院,骗医生说我是出了车祸。我不知道医生心里对我身上的伤势是否有怀疑,不过我已对我父亲所建立的家失望。当我可以离开医院时,我要求转学离家,我要靠自己生活,半工半读的,再加上母亲偷偷给我的私房钱,我读完了高中、大专的课程。

  「起先我父亲和祖母完全不同意,但是这一次我母亲为了我变得很坚强,她对我父亲说:『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到法院告你,另一个则是让紫莹走。我相信以我手上的证据,经过法院判决后你失掉的会更多。』因为这样我父亲才不得不让我离家,而且从此以后当他要动手时,他会有所顾忌,我母亲也少受不少苦。

  「这种事我从来没向人提起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你。」林紫莹看着王砚隽说。

  他叹了一口气,「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你父亲,世界上仍然有许多好男人,而且我向你保证,也许我会和男人打架,但我从来不打女人。」

  「是不值得打,或舍不得打?」她偏着头问。

  「这个问题要看是针对什么样的女人来回答。对你,我是舍不得打,而有些女人很可恶、很该打,但是不值得让男人动手去打。男人的体格和体力天生就比女人大,这种力量该是用来保护比他弱小的女人,而不是用来欺凌女人的。其实会打女人的男人,心理或多或少都有问题,而他们共通的性格则是欺善怕恶,只敢欺负比他弱的人,而不敢惹比他强的人。」王砚隽说。

  「有时候我在想,我父亲会变得这么暴力,是否和我祖母的默许、母亲的容忍有关?也许当他开始动手打我母亲时,他多少还会怕我母亲讲出去,下手总是有点顾忌,后来发现我母亲把被丈夫打视为耻辱,而不敢张扬出去,所以他一犯再犯。我们社会上很多人,对婚姻问题仍抱持着传统的观念,这个观念帮不了妇女,反而继续助长施暴者,受虐的女人得不到实质的帮助,她们只好缩回无可奈何、自我牺牲、认命的理由裹。

  「更有人认为女人挨打总比离婚好,我们的法律并没有保护受害者,也没有站在受害者这一边,虽然社会上已设了一些机构来处理这一类的事,但是对受害者而言仍是不够的,我们的社会只能呼吁再呼吁,可是却没有具体的设施来保护她们。」林紫莹感慨的说。

  王砚隽盯着她,很专心的看了一会儿,问:「你想帮她们吗?」

  「想。」她断然的回答。

  「那你又多一个和我在一起的理由了。」他一直不放弃说服她留在他身边,「很多事情并不是光想就能成功的,若没有钱什么事都做不了。」他很实际的说,「而以我的能力和商业头脑,我一定能赚足够的钱,支持这一类的公益活动。」

  「我知道。」林紫莹有些泄气的说,又问:「你知道了在我背后的这些『丑事』,为什么还不改变你的决定?」

  「傻女孩,你有什么错呢?」王砚隽表情严肃的问,接着又说:「人没有选择父母的自由,谁都不能决定出生在哪种家庭。虽然有些话说出来像是唱高调,但最重要的结论是,走出阴影,活出自己。」

  她还是很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我相信还有其他许多女人会喜欢你,陪伴你的。」

  「你这算恭维吗?」他很怀疑的问,「或只是替你自己找借口?」

  「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挑上我?」林紫莹脑筋似乎转不过来的问。

  「我相信我已说过了,我喜欢你对我的忠诚、信任、与真心的友善,这是我对女人的基本要求,很多女人都做不到,而你恰好俱备了。」王砚隽已重复得有点不耐项了,但仍然对她保持着高度的耐心,这是他以前从没做过的。

  他的说法一点都不够罗曼蒂克,林紫莹有些失望的认为。

  这时餐厅的服务小姐走过来,对他们说:「抱歉,我们快打烊了,请先结帐好吗?」

  王砚隽接通帐单看了一下,给一张干元大钞后说:「不用找了。」说完拉起林紫莹走出咖啡厅。

  一走出咖啡厅,他们才发觉时间真的已经很晚了,街上所有的店铺都已打烊。一辆计程车看到他们停了下来。

  林紫莹手一挥,计程车又开走了,她对王砚隽说:「我想散步走回去。」

  *****

  一进到饭店房间,王砚隽就问:「妳有心事?难道我真的那么难以令你接受吗?」

  「不是。」林紫莹摇头说,感觉自己没来由得想哭。

  「这两天发生的事,对我来讲是一个很大的变化,若没有这个突然的转折,我们不会在一起。当你舍命陪在我身边时,你就把我们两人的命运连在一起了。」说到这里,他的面色突然转为沉重,「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甚至我暗示妳走妳都不走。」

  「我不知道,我只是顺着本能去做,我没有想到其他的。」她说到这里已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做了这件事的后果是要和你在一起,这和我以前所想象的爱情全都不一样。」她的眼泪已掉得浙沥哗啦了,「我连一次真正的恋爱都没谈过。」她的心里仍是很女人的。

  「哦,别哭。」王砚隽哄着她,他已开始扮演情人的角色,「这些事我都可以配合的,我们是伙伴,同时也可以是情人,我保证我们在一起,我永远不会让你感到心『干』情『怨』,我也不会让你从动物变成植物,有了小孩之后,让你从植物变成矿物。」

  林紫莹张着充满泪水的双眼,直盯着他的双眼看,好像要看进他的内心。她在心中自语,好特殊又好窝心的承诺,可是有几分真实呢?他的承诺是不是很轻易就出口,然后言而无信?

  王砚隽双眼坦然的回视着她,微微点头,「时间可以为我证明,你会知道我不是个容易说出承诺的人,但我说出来的我一定会做到。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爱情,罗密欧与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们的爱情虽然伟大,但不是完美。生活中不能没有爱,但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他有所感慨的说。他曾和一些女人交往过,直到林紫莹之前,他都没有特别在意过谁。Sally是曾经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也只是「曾经」的一段短时间而已。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它不是可预期的,但突然间它快速的来,猝不及防心就已被攻占了。

  林紫莹用手摸摸王砚隽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她实在搞不懂,到底是谁有毛病?

  「不用怀疑。」他微笑着说。他实在喜爱看她现在有点迷糊又有点明白的表情,「男人与女人看待女人的眼光不同,也许你看你自己和我看你的眼光不同,而妳看我的眼光一定也和我看我自己的眼光不同。」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她顽皮的反问,「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纨侉子弟、花花公子……」看到他的眉头皱起来,她话锋一转,「其实那只是一部分的事实,你不是个打不倒的男人,但最重要的是你永远爬得起来,两相一比,我觉得我对你所做的有点不自量力。」

  「拜托,别又来了。」王砚隽讨饶的说,「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你自己的坏话,小心我把你扛起来丢到垃圾筒去。」  

  林紫莹嘟着嘴不说话了,走向自己的床准备睡觉去。

  他跟在她身后问:「怎么生气了?」

  「我--我一开口,就被你当成垃圾丢掉了。」她没好气的说。

  「真的?我丢看看。」说完,他一把就将她扛在肩上,在房里绕着圈圈找垃圾筒--

  林紫莹被逗得又笑又叫,「放我下来!我不是垃圾,你这么转我头会昏。」

  王砚隽立刻将她放回床上,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柔的说:「睡吧。」临转身前,他又说:「就算把你丢了,我还是会马上后悔的把你捡回来。」

  她摸摸额头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心中有一丝丝甜甜的感觉。凭良心说,他真的对她不错。临入睡梦中,她想的是她应该给他给自己机会。

  王砚隽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是听着她均衡平稳的呼吸声,自己也很快的随着进入梦乡。

  *****

  第二天,他们一起搭车回台北。一出台北车站,王砚隽就拦了一部计程车,带着林紫莹往他家去。

  大楼管理员老王一看到他,潇脸布满惊讶,继而转为关心的问:「王先生,你没事吧?」

  「老王,我没事。」王砚隽笑着回答。

  「没事就好。」老王感到欣慰的说,「最近两天有一些自称是新闻记者的人跑来问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又传说你被绑架了,附近还不时出现一些看起恶里恶气的陌生人,害我很替你担心。」

  王砚隽仍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拉着林紫莹去搭电梯,「老王,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真的没事。」

  一进电梯,林紫莹就提议,「住到我那里,这里似乎不安全。」

  「虽然有些麻烦,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在乎的说,「而且遇到事情时,我处理的方式是面对它、解决它,而不是逃避,让它一直缠着我。」

  「可是我担心你。」她不放心的说,虽然知道他的作法比较正确,但是难免令人担心。「我们报案好不好?」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不是我不相信警方的办案能力,而是报案后,报纸一登,各种揣测、流言接踵而来,我们会更不胜其烦,生活更不得安宁。」他安慰的说:「小傻瓜,你应该对我有一点信心才对。」

  「信心和担心是两回事,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我们才刚逃过一劫,我不想再经历了。」林紫莹心有余悸的说。

  「妳害怕了?」王砚隽带着她走出电梯往他家走去,边开门边问:「那个在车上侃侃而谈,吓唬流氓的林紫莹哪里去了?」进了房子后,他立刻又把门锁好,「我原先也被你唬住了,还以为你真的是混帮派的大姊大呢,告诉我,你怎么会编出那些事来?而你脚上的那个疤是怎么造成的?」

  「那个疤是我骑脚踏车摔的,至于其他的事都是听来后加油添醋改编的。我家里有四个兄弟,再加上他们的朋友、同学,每次他们到我家闲聊扯淡时,总会互相说这些事『炫』一下,我听多了自然就记得一些。那天在车上看他们那么凶,怕他们伤害你,我就借来用了。也许有唬了他们一下,不过实在没什么效果。」林紫莹耸耸肩,似乎仍有些遗憾。

  「很多人做事根本就不照常理来,尤其在自认为占了上风时更是为所欲为,听不进别人的警告和意见。」王砚隽有所感触的说,边说边打开桌上的电话答录机,传出第一个留言--

  「王Sir,我是齐扬陈董,听到留言后请尽速打090-213669电话连络。」

  接连几个留言都是一些公司留下来的,林紫莹一一把他们用一张纸记下来,正等着记下一个留言时,突然,答录机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

  「砚隽啊!你到底在不在?在就快接电话吧!我可想死你了。」接下来,是一连串热情的飞吻声,以证明她确实很想他,「请快跟我连络,我要为我向你开的小玩笑道歉。」

  王砚隽面无表情的听着,看到林紫莹在纸上记下Sally,他冷冷的说:「画掉。」

  林紫莹的心里像被加了各式最强劲的调味料,除了糖之外,什么滋味都有,却又不确定是酸、是辣、是咸……她勉强装出一个笑容问:「我写错了吗?」

  王砚隽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对她的态度不对,他的食指伸到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两眼注视着她,「对不起,你做得很好。」

  她将头转开,看着墙说:「你会生气表示你还在乎她。」

  「不对,我不在乎她,我只在乎你。我生气是因为她不该留言让你听到,我们的生活已没有任何空间可以给她。」他将她的脸转回来面对他,「我会申请换电话号码。」

  林紫莹不相信的问:「你这样做,对她是不是冷酷、绝情了些?」

  他真的好喜欢她的善良,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道:「冷酷、绝情?在有些时候我会将它当做赞美。」接着他无限爱惜的说:「你太单纯了,你根本不懂Sally那一类的女人。今天,我若是她原先以为的,没有了总经理头衔就会失去一切的人,她不会打这一通电话的,甚至我找她,她都会把我当成传染瘟疫的恶魔躲着。几天前,她接到我的电话时,所说的话就是她最真实的反应,当时我抱着试验的心态打电话给她,希望她有所不同,但结果如我所料,是她自己的冷酷和绝情斩断了一切。」

  她将他推了推,让他放开她后,伸手按向答录机将答录机倒转了些。刚刚被他一打岔,后面的部分她都没记到。

  统统整理好后,王砚隽挑了几个公司回话,和齐扬陈董约了今晚一起碰面吃晚餐。之后,他看了一下时间说:「我们还有一些时间,我带你去买几套衣服。」

  「衣服?」林紫莹觉得莫名其妙,「我衣服够了,不用再买了。」

  「可是我要带你一起出去应酬、吃饭,所以你需要一些配合场合穿的衣服。」

  他很正经的说,又道:「等我一下,我去换套衣服,马上出来。」

  *****

  王砚隽和林紫莹两人走出大门,招了一辆计程车往百货公司去。

  而隔着几辆车后,Sally才下计程车就看到王砚隽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坐上计程车,她立刻又坐上车,要计程车跟着他们。她会来是因为她特别拜托老王,若王砚隽一回来一定要立刻通知她,她一接到老王的电话,立刻向公司请假,飞快的赶到这里来,她要找到王砚隽,当面向他道歉、撒娇、耍赖,见面三分情,她就不相信他拒绝得了她,她绝不能让已吞下她的饵的大鱼把饵吐掉溜走。

  她本来以为王砚隽被踢出家门和公司后,身价会一落千丈,翻不了身,后来听了不少小道消息,才知道自己的判断错得有多离谱。很多跨国的大公司一证实他离开王氏企业的消息后,竟竞相开出优厚条件,动作积极的想把他延揽到自己公司去。而王氏企业内部的大股东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开始后悔当初作的决定太匆促、太草率,不论王砚隽投效到哪一家公司,对王氏企业来说,不只是大损失,还增添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Sally听得愈多愈后悔,不论王砚隽被绑架是真是假,他会打求救电话给她,在他心里一定是把她当成重要的人,也相信她会帮他,而她竟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通过他的考验,只好在隔天早上打电话到王氏企业,给他原来的秘书林小姐打探消息。  

  林小姐接到电话后,王砚隽被绑架的消息才在公司里传开。可是当天下午停车场的警卫亲眼看到王砚售去把他的车开走,所以直到现在Sally仍不确定他是否曾被绑架过。不过她心里知道,她没有通过他的考验,以前所花费的心血全白费了,一切要从头开始努力,但她对自己有信心,上次她几乎成功了,这一次更不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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