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怎么可以接老头子的生意!”待老板一进门,身为下属又恰好是客人点中的柳依依这回一点都不依了,“太过分了,这次竟然要人家做老头的禁脔!你真的舍得吗?没良心的东西!”
“闭上你的嘴,小依依。”吕大姐朝她头顶砸下一袋资料,侧过头对躺在地板上的短发女子说道:“下回让她看监视器影像的时候,记得把音效界面插进监视屏幕,蛀书虫。”
“噢。”被唤蛀书虫的女子维持不变的卧姿,继续她蛀书的工作。
“还有——”吕大姐粗粗的素白香肠手指头,一指指向黑直长发、清秀可人,犹如风中柳枝轻飘般清逸的柳依依,“下回你再无礼叫我没良心的东西,小心我把你点给印度阿三做偏房,听到没?”
柳依依闻言,睁大灵动的大眼,“大姐,你的意思是——”
“打开资料袋,看清楚对象是谁再跟我道歉。”这小妮子,以为她不打人的啊!哼,气人!
柳依依眨眨眼、瞠大双眸、小嘴微张、中开、大张,接着是一阵惊呼:“他他他……是有名的商场大亨耶!”
“什么?”被唤作蛀书虫的女子坐起身,抢过柳依依手上的牛皮纸袋,看清楚内容后,不悦地皱眉,“这种货色为什么我没有?”
“因为人家没选上你。”再者,这个任务要她去准会砸锅,“可以开始准备了,小依依。”
“那么——”柳依依一副平日最会的小鸟依人姿态偎向吕大姐。“亲爱的姐姐。人家这回要打扮成什么才好呢?”
“哼哼哼……”吕大姐不屑地哼笑,“刚才是谁说我是没良心的东西来着?好像是叫什么什么依来的是不是啊?小依依。”
真会记恨。“人家不是故意的嘛。”会这样也不能怪她啊,谁教这老板三天两头会出些怪招对付她们这群可怜的员工,要把老板想成善良的菩萨,那得先有将杀人不眨眼的头号要犯视为英雄、民族救星的程度才成。“好嘛,告诉人家啦,人家很笨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完成工作,要是不小心失败,大姐,你可得把钱还给客人才行哦。”
钱这个字硬生生打进吕大姐心里。哦!要她拿钱出去,先踩过她的尸体再说。
“算你行,知道你大姐我的痛脚在哪儿,不过这回——哼哼哼,因为你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我决定扣你薪水,以前是七三分账,这次改六四一你六我四,很公平吧!”她本来还想要占那六成的。
“啊!大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天,从七成变六成,这教她情何以堪,“不要啦,我会心痛而死的。”
“那就死吧,大不了我退还订金就是。”少做一笔生意会心痛没错,但要真有得妥协谈判,将来她吕大姐的威严往哪儿搁,怎么带得动下头那些个小娃娃。哼,以为她站在钱面前就成了软柿子啊!呸,想得美。
吕大姐,就是姓吕名大姐。出身于务农之家,会有这名字不能怪她,只能说谁让她投胎在少有的文盲世家,爹娘没得书念,头一胎又是女的,任哪一个传统重男轻女的农家人都会不屑一顾;至于名字,有得叫就不错了,想当年她那没学问又没常识的爹还要取名招弟还是罔市的,幸好她娘还有点良心,直说她将来要做人家大姐,于是,她吕某人的名就这么给定了下来。吕大姐,既可以占人便宜笔划又少,字里行间又是这般的英明睿智,充满社会历练的样子,哈!真是完美!Beautiful!
“好好好!六四就六四。”呜呜呜……早知道她就不要耍嘴皮子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活该。”蛀书虫幸灾乐祸得不遗余力。谁叫这么好的对象竟然不是落在她手里,真怄!
“你——”
“要不要听我设计的游戏?”拜托,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吵,生意上门还不快快动工,她是要等到何时才能拿到钱。“再吵就不说了。”
“是是,大姐、大姐,我乖乖听、乖乖听!”说着,柳依依正襟危坐在吕大姐面前,“我在听了。”
“很好。”吕大姐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自己不错嘛,还驾驭得了这几个女娃们。“那就认真听我讲,首先,小依依你必须……”
偌大的和室,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是面授机宜还是废话连篇,任谁也不知道,不过空气中暗暗传来一阵怪异的流动——
精心设计的爱情游戏似乎已经展开的样子,看她们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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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住处,柳依依丢下资料袋后步入浴室盥洗淋浴。二十分钟后,一个裹着米色浴巾,香喷喷冒着白色氤氲热气的出浴美女映人房里惟一的全身镜中。柳依依拿起全身保养用品,开始平日的皮肤保养——其实也只不过是擦点乳液以防皮肤干燥罢了。
“呵呵,真是有趣。”想起吕大姐在工作坊的面授机宜,她忍不住想笑,“真不晓得吕大姐那个脑子都装些什么东西。”哪有人会想出这么无聊又可笑的游戏方式,真行。
信手抓回鹅黄色的资料袋,柳依依抽出委托对象的照片,再抓过昨晚丢在床尾的商业周刊,封面上的人物竟和照片同属一人!
“呵呵呵……帅哥耶!”她兴奋地叫着,“哦呵呵,真好玩!真的太好玩了。”翻开商业周刊对封面人物所做的专访内容,她十分专心地阅读着:
勾宿怀,身为东洋企业第二代接班人,刚一接手,便是新人新气象的企业大转型,企业内部的流程改造、机构调动、设厂投资等更新作业,手法完美得令人咋舌,为其企业拓展的经营层面较之前更为广泛,充满年轻人青春的冲劲,堪为新生代企业家的楷模表率,成就令人刮目相看……
“呵呵呵,来头不小哪……”她忍不住佩服地赞道。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无视于冬天地板的冰冷,此时此刻的她正专注于周刊上勾宿怀这号伟大人物的近照。
纯黑乌亮的头发尽数服帖在头顶上,看来发油的销售量惊人,有一半得感谢他的大力支持,就可怜了那一头黑发。饱满的天庭下是两道浓密的黑眉及两潭深幽的瞳眸,冷冰冰的,可见这人平日冷静得几近无趣,如果在他面前说笑话,可能笑的只有自己,顺带会落得被人以不屑眼神嗤哼的下场。
他高挺的鼻梁将脸部轮廓刻划得更为立体有型,而薄唇说明了寡情,虽然说之前也有薄唇不寡情的工作对象,但是很抱歉,从他老兄以往的行事作风纪录来看,不寡情是骗人的。
她随手再拿起资料,第一栏的基本资料让她满意得直点头,“唔,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公斤,三十一岁。一月二十二号生,不错不错,没有赘肉,也不会有多得吓人的肌肉,更不会是一排排的肋骨族,很好很好。”所谓俊男当如是啊!
但是啊,理想归理想,这种在商场上杀人无数,大玩斩立决的企业高手可真是难以掌握的对象啊!要和这种人对演爱情戏码而没有丝毫破绽,可得要损失不少脑细胞才成;比起这种对象,她还是喜欢那种笨笨呆呆、自以为聪明受欢迎的蠢蠢大学生,只可惜那种对象通常能付的价码实在不够塞她牙缝,有时候还得大量接Case才能打平一个月的支出;唉,讨厌。所幸这趟工作的回收比起所要付出的成本还来得多很多,万幸、万幸。
不过,这样完美的男人干吗得托人到大姐的工作坊找她们这些爱情设计师?
以他的外表、身家背景,多的是自动送上门的名门千金。她们这些身世平平、只有皮相还比得过人家豪门千金的小老百姓,充其量也不过是他们豪门企业家吃腻满汉全席后的清粥小品罢了;更何况世上多的是那种想当仙度瑞拉的笨笨平民小女人,为什么还要花一大笔钱砸进她们工作坊来请人呢?真是奇怪呵!有钱人好像都是钱多到没处花的样子。哪年哪月她才能像他们一样挥霍无度呢?
数了数手指头,虽然她才二十四岁,但这行业不是长期的铁饭碗,一旦美人迟暮,再怎么有交情也是没得商量就得卷铺盖走路,这一点,她们吕大姐可是非常坚持的,早在她一进工作坊签下契约前吕大姐就表示过了。
盯着镜中的自己,她怀疑这有着人家说的黑亮如瀑布般的长发、明眸大眼、雪白肌肤、姣好身段的皮相能撑多久?一米六七的身高,什么时候会开始“倒缩”?四十六公斤的体重什么时候会起跳成肥肥胖胖的小阿婆?唉,女人的美丽实在短暂得教人伤心。
也许,她真得在这些对象当中,找一个摔不破的铁饭碗才成,免得将来成了孤苦无依的老女人。
二十四岁的柳依依,已然开始为未来杞人忧天猛伤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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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挤呈现一片低迷的情况下,我们投资部认为公司需要的是企业多元化投资,以便分摊风险并且回收多方面的利润.我相信这对公司有利无弊,一方面可以朝多元化企业迈进,二方面还可转投资,一举两得。总裁,这是我们投资部的评估报告,请过目。”投资部负责人将手中一份多达二十页的评估报告交由身边的同事转传到龙头老大桌面上。
他的公司还不够多元化吗?“嗯。”勾宿怀应了声,接下报告后快速翻页阅读内容,全是一堆商场专用术语拼凑起来的大杂烩,这样就能瞒过他敷衍了事?这个死老头未免太小看他!“王主任,你的真知灼见对公司的确有利无弊,我会分派适当的人选为你的计划加添生力军,共同为公司开创更高的收入。”
“是!谢谢总裁。”太好了,他升官有望了。哇哈哈!
在场几位较年轻新进的主管,也就是龙头亲自点选聘请、取代之前老人银发充斥整个主管会议的人才,因为新进,且皆与总裁有较他人更进一步的交谈,因此他们心里很清楚,一旦总裁说出这番客套的话,那代表他们不久后就看不见这个人出现在公司里。还是趁现在多看几眼,免得以后看不到!唉,缅怀诸先烈,没办法,谁教今日是实力重于功绩与年纪的时代。
同情的眸光游走在老人家身上,可怜啊,自以为在公司历经勾家爷孙间的交替、身为两朝元老就可以高枕无忧,完全不把新任总裁当一回事,三不五时倚老卖老,早让总裁大人看不过去而视为腐肉;看来这老人家注定晚景凄凉。
不知道下一位投资部主任会由谁接任?这是大家——除却仍洋洋得意不久将升官发财的老骨头外——共同的想法。
会议室门微微一开,身段完美呈现、能挑起男人“冲动爆发力”的美艳秘书婀娜多姿地步入会议室,走向为首主持会议的勾宿怀,倾身附耳低语之际,不忘养养在场男士的眼。即便是冬天,有“人造冰淇淋”吃还是很补的,至少,比较经不起刺激的老人家,老脸便忍不住红了起来。
“接下来由你主持,我马上回来。”交代了坐在身边的总经理,勾宿怀站起身,向下属们微一颔首,便往会议室后头的另一个房间走去。
“爷爷,找我有事?”拿起电话的同时,勾宿怀落座在电话架旁的沙发椅,并示意紧跟身后的秘书离开。
(辞退你现在的秘书。)勾超凡一出口便是道命令。
“为什么?”电话这头的勾宿怀凝起不悦的眉峰,“您无权决定我手下部属的去留,爷爷。”
(那你就有资格裁减我以前的旧部属?)勾超凡反问,(裁减一事我任由你去做,现在只是要你换掉身边那个花瓶秘书你就有怨言,那么我是不是要为那群旧手下向你请命;让他们继续留在公司?)
“不要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是条件交换。)电话那端低沉、仍带有苍劲力道的声音显示勾超凡年轻时,也不失为一位举足轻重的领袖人物。
“好一个条件交换。”他冷哼。虽然说这个秘书近日来恃宠而骄令他不悦,已经有辞退她的念头,但是由爷爷说出这命令,多少让他不愉快;天生的反骨让他亟欲忤逆那个从小监控他到大的老者。
“短时间内我找不到人接这个职务。”说话的同时,他不免怀疑爷爷已经为他即将空出的秘书职位找到人选——某某企业豪门的千金,既可做他的秘书,顺道做他未来商业联姻的对象,这老奸巨猾的狐狸!
(不用你费心去找,我有个合适人选。)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谁的女儿?”只要让他知道,他会立刻冻结和那家企业的所有合作关系。
(一个好友死前的托付。)他会不知道孙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吗?哼哼,勾超凡笑了声,(没有背景、没有家世,我一个朋友留下的惟一孙女。)
勾宿怀静默良久。如果不是搞企业联姻的把戏,就是打算监视他了。
监视?哼,已经这么多人在公司盯他了爷爷还不放心。“随您。”他倒要看看那个女人能忍耐多久。
(还有,因为她无家可归,所以短时间内会住在家里,顺便帮忙陈嫂,你没得反对。)
一口气提将上来,勾宿怀强迫自己忍住吞回肚子里,“是的,爷爷。”在公司监视他还不够吗?老狐狸!
(今天就把那个花瓶辞退,明天我叫依依去接替她的工作。)
依依,哼,那个女人叫依依?勾宿怀开始对这名字感到厌恶。
(还有,今天早点回来,我介绍她给你认识。)
“不用,反正以后天天会见到。”他知道那个女人铁定会阴魂不散。可恶!一个叫依依的监视器。“晚上有应酬。”说完,勾宿怀挂下电话。
那厢待在家中书房的勾超凡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
“老先生,有什么事让您觉得好笑?”正待在勾家的柳依依眨着明亮大眼故作不解地问道。
工作守则第一条:别让客户发现你的聪明才智。装傻,可以让那些白痴男人降低戒心以便手到钱来。
“没什么。”惊觉在外人面前露出太多情绪,勾超凡敛起笑容,皱纹满布的脸看起来威严得吓人,“还有,你为什么要挂一副丑得要死的眼镜,盘起老太婆才有的发髻?明明应该长得不错——”
“勾老先生,我的确是长得不错;但是,您委托的任务是要我们工作坊为您的爱孙开启情感大门,体验何谓男女之爱,而不是要找人代替花瓶秘书的缺不是吗?敝工作坊有专为您爱孙量身打造的爱情戏码,您出钱让我们为您老解决问题,银货两讫,除了配合外请勿置喙,以免违约赔钱,谢谢。”
勾超凡恼怒地凝起银眉,“姓吕的倒挺懂得如何训练她的员工。”话里不乏嘲讽的味道,“那一张嘴利得跟把刀一样。”哼,那个姓吕的也一样。
“本工作坊采行姜太公钓鱼的招揽方式,愿者上钩,我会把您的夸奖带回给大姐知道。”臭老头!难怪大姐会坑他这么一大笔,“请您务必按照敝工作坊所指示的要点执行,谢谢。”死老头,跟孙子闹僵也是罪有应得,哼!
“哼。”向来高高在上的勾超凡,岂能容忍后生晚辈又是一介女伶这种没身份的小女孩在面前撒野使泼,顽固性起,当下不理会柳依依。
“容我再提醒您一回,我柳依依是您年轻时结交好友的遗孤;为了好友死前的托付,所以您决定让可怜的我借住家中并且担任秘书一职——”
“哼,也不晓得你有没有本事做好秘书工作。”
“这一点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依依自有分寸。除了背景之外,还麻烦阁下做出喜欢依依的表情,不用太牵强,只要常笑就行了。”柳依依心里明白,这种老头子,要他笑一次就十分勉强了,更何况是常笑。可是,人生就是以勉强他人为乐啊!呵呵呵。“相信经历风吹雨打的您一定做得到的。”
“你——”
“为了您老的爱孙,请配合照做,否则就是违约,照契约内容规定,先前给付之订金将为本工作坊所有。”死老头,不想赔钱就乖乖照做。柳依依皮笑肉不笑地面对眼前的顽石老人。
“你!我要求退货!”可恶,那个姓吕的娘们!派这种手下来能办得成什么事!“告诉你老板,我要退货!”
“抱歉。”柳依依同情地望着他,“任务既出、契约既定,恕不退还,违者视同毁约。”言下之意是:老人家,您来不及了。
“而且像您这种个性啊——”柳依依伸手摸上精致的茶具,为自己倒了杯冻顶乌龙,也顺道为勾超凡倒了杯,“很难找到能忍受您脾性的年轻人,这点您应该知道吧?”
“你——”
“No、No、No!”她食指左右晃了晃;“老人家是不能这么爱生气的,当心高血压并发脑中风,来来来,先喝口茶,可以降血压清肝火,顺道还可以治疗口臭,一举数得,您瞧,多好啊。”
“你你你……”气死他了!要不是他早年保养有道,如今身子骨算得上十分硬朗,今朝只怕是被自己请上门的人给气得半死。
“叫我依依,老人家,不久的将来我就得演您好友的孙女,还得叫您一声爷爷呢!”
“不准叫我爷爷!”勾超凡不悦地吼道。这声爷爷只有宿怀能喊;虽然……心里想到接在后头的话,他脸色不由得黯了下来。
心思纤细的柳依依怎会没察觉他脸色突变,不过她聪明地选择不多问,免得事情愈做愈多,这可是她们工作坊的大忌。
“我还是得叫您一声爷爷,在任务完成之前就请您多多忍耐了。”说完,柳依依站起身。
“你上哪儿去?”
“啊?”柳依依巧笑回眸,“难道您老舍不得我走啊?太令小女子感激涕零了。放心,依依只是回房整理整理随身衣物,顺道和陈嫂认识认识,还有通知吕大姐任务顺利进行中,您老人家已然点头答应。”说完,她娇俏的身影消失在门板之后。
勾超凡怒瞪着门板好一会儿,没来由地突然发现刚才他讲的话好像比往年来得多,而且——
他突然发现,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在的书房,竟然安静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