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当“展青”的操场上还只有阿公阿妈们在练外丹功的时刻,樊爱已绕着操场上的红色PU跑道跑了二十圈了。
“哈喝!哈喝!”她没有慢下步调地跑着,异常好的体能教那些阿公阿妈都不敢相信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居然能那么“耐操”。
司令台旁此时出现一道高雅身形,那道身形慢步踱向樊爱,跑步中的樊爱并没有注意到,于是被错过的身形只好等在跑道旁。
再跑了十圈后,樊爱这才慢慢地改跑为走,以调匀喘个不停的气息。
当樊爱走到司令台前时,总算注意到拿着一瓶矿泉水等在一旁的莫慎云。
“莫老师。”
“不是告诉你,除了上课时间外,别叫我‘老师’的吗?”他走向她,替她打开矿泉水的瓶盖,将水递给她。
樊爱有点不自在地接过水,感觉旁边做早操的阿公阿妈们似乎都在偷偷瞄着他们。
“我不习惯嘛。”她不敢看他地猛灌水。
“不习惯才要多练习啊,我又不是姓‘莫’名‘老师’。”见她喝水喝太快,被水呛着,他赶忙拍着她的背。
“咳咳咳。”
“喝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樊爱害羞地接受他的服务。她偷偷看一下旁人,发现有些阿公阿妈的嘴角好像在隐忍着笑意。
“莫老……”在他的瞪视下,她随即改了称谓。“慎……咳、慎云,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你今天不是下午才有课吗?”她还是很不习惯直接叫他的名字。
“昨天听你说今天是‘展青’和‘进忠’篮球社的友谊赛,中午就要开打了,我也想来看看。”
“那也不用这么早啊,现在还没七点耶。”
莫慎云笑着,拿起她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替她擦汗,一边回答:
“本来是想去你家找你一道吃早点的,却没等到人。打电话问志维他们,才知道你只要在比赛当天,一定会一大早就跑来学校练体能。”只不过是帮她擦个汗而已,却见她闪闪躲躲的,好像在做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不再捉弄她,将毛巾挂回她脖子上。他说:
“你这种体能还要练吗?我看你比赛一整天都不是问题。”
樊爱眼神瞟向别处,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像女孩子?”
“是不像啊。”他马上回答,然后再补上一句:“但是,某些时候又特别的像。”
樊爱好奇地转回头反问:“什么时候?”
莫慎云看着她的大眼睛,好笑地带着逗弄她的心情慢慢将脸靠近。
“就像这个时候……”他语调放得极轻,仿佛把气都吐在她嘴上,刻意将自己的唇贴近她的。
樊爱起先像是着迷似红着脸,看着他愈靠愈近,然后,就在他的唇即将贴上她的时,她忽然想到现在是在学校操场上,马上向后大退一步。
“你在干嘛?现在……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显得语无论次。
莫慎云站直身子,开怀地笑了起来。“喏,你现在害羞的模样就特别像个女孩子家。”怕她真的会羞愧到马上闪人,莫慎云牵住她的小手。
“早餐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他柔声问。
樊爱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但想到他就是因为想与她一起吃早餐才一早跑来学校的,也就不再矜持什么了。她点点头。
“要吃豆浆油条还是三明治?我请客。”之前中饭都是吃他买来的便当,她正好有机会可以回报一下。
但莫慎云却笑着拒绝。
“你赚钱辛苦,自己存着点。”
“耶?你赚钱就很容易吗?我已经吃你好几顿了耶。”她皱着鼻子说。
“既然已经吃我好几顿了,那也不差这一顿。我们去吃中式的豆浆油条好不好?”他询问她的意见,但她却还在执意这一顿由她请。“快开学了,你还要缴学费,不存着点怎行?还是,学费我帮你缴?”
这回樊爱可是横眉竖目了。
“我还养得起我自己,我不随便依靠人家的。”虽然知道他没有其它意思,但她还是要严重声明一下。
莫慎云哈哈笑了两声。
“你自尊心这么强,我还真应该要帮你缴学费才对,这样你铁定不敢再被当掉任何一科,也不敢给我延长毕业了。”恩,可行性还满大的。
虽然他的语气像在开玩笑,却也能听出他对这段感情有多认真。樊爱心中此刻充满着甜蜜的幸福。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校门口,却不意迎面撞上早上准备来上课的会计科老师谢宜珍。
谢宜珍很意外地在今天一早就遇到心仪的莫慎云,她记得他今早没课……
她的眼光被什么吸引住了,缓缓往下移去,却见到迅速分开的两只手。
“谢老师,早啊。”莫慎云镇定地开口,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神色。
樊爱则像做错事被抓到的小孩一样,显得局促。
莫慎云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没礼貌的小孩,看到老师不会打招呼吗?”
“老师……老师早……”樊爱听话地赶忙道早,却不敢直视谢宜珍的目光。
“……早。”谢宜珍怀疑地在莫慎云与樊爱之间看来看去,最后停在樊爱不知道是因为运动完还是什么原因红着的脸,脑海里忽然跳出之前某日这个樊同学在放学之后忽然冲进教授办公室找莫老师的情景。
那天之后,她曾找机会私下探问过莫老师,想知道樊同学那天是为了什么事这么紧急要找他,而他只是但笑不语。
后来,她便常在校园里不经意地看到他和这个樊同学的身影,虽然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
对了,还有还有!自从樊同学来找莫老师之后,中午吃饭时间,她几乎没再在办公室里看过莫老师了。
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谢宜珍心想。
这时,莫慎云平静的声音响起,他温和地问:
“谢老师,我和樊同学要去买早餐,请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们要一起去吃早餐?
“不……不用了。”谢宜珍摇手拒绝。
“这样啊,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待会见。”
莫慎云微笑地向谢宜珍挥手道别,与樊爱一同离去。
看着他们似乎有点刻意一前一后走着的背影,谢宜珍心里的怀疑愈来愈大。
许久之后,她才默默转身走向学校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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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青加油、展青加油!展青、展青、展青!加油加油加油!”
明明还在放暑假,但此时此刻,在展青校园里,却挤满了一拖拉库的学生。不只是展青一到五年级的学生,还包括了展青篮球社历届以来的社员们,以及已从展青毕业、却对篮球有兴趣的学长、学姐们,还有校外闻风而来的学生。当然,也包括了进忠的球迷。
两校的啦啦队分据操场两旁,很守运动家精神地轮流替自己的校队呼喊加油口号。
虽然只是场友谊赛,但因为两所学校在篮球方面都有专门的教练在指导训练,跟全台湾其它学校比起来,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强手,所以自然这场比赛吸引了众多球迷们前来观赛。
这场比赛从正午十二点起准时开打,到现在,已进行到了下半场。
两校都派出了坚强的阵容,虽然都是曾经交过手的,但因为大家每天都还在不断精进自己的球技,所以即便是对过招的,在每场的比赛中仍是打得不分轩轾。
上半场由“进忠”险胜两分收场,所以下半场一开打,“展青”便卯足全力。
“志维、志维,守住他的球!”樊爱在场中央对着志维说。
志维听到身后樊爱的指示,很有默契地故意让自己的防守漏洞百出,而对方也很快地掌握到时机突破他的防守。
“咦!展青的那个防守怎么那么差啊?”在旁观赛的进忠球迷们有些不明所以地提出疑问。
明明是叫他守好球,怎么他那么快就让人抄过去呢?
可是场中的志维在对方突破自己的防守之后,竟很悠闲地笑看着对手冲向早在一旁等着的樊爱。
他看着樊爱在最关键的时刻忽然如一只猎豹般从一旁冲了出来,跳上去以最优美的姿势在对方出其不意的状况下夺下球,并且将它漂亮地投进篮框之中。
全场有将近三秒的完全静默。
然后,瞬间掌声如雷。
“漂亮!真是太漂亮了!”就连敌对的进忠也忍不住大声赞美。
原来他们刚说什么要“守好球”,是在以假乱真啊。
最厉害的是,那个女的——那个像猎豹般的女的——之前不是还站得挺远的吗?她是怎样从那么远的距离冲上去,而不让进忠的资深球员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抢下球的呢?
当然,樊爱在球场上的声威已是名闻遐迩,但全场还是忍不住对她的超高球技表示惊叹。
“浩成!球给我!”樊爱大叫道。
球场上进忠的球员们因为有了刚才的教训,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她这句话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浩成便抓紧敌方犹豫中的这零点一秒越过正守住自己的对方,将球投给樊爱。
樊爱跳起来准备接球。
“哼!凭你?你跳不过我的!”守住樊爱的进忠球员说道。
对方身高接近一九0,也拥有极佳的弹跳能力,他轻轻一跳,便跳得比樊爱高了。
但被比过去的樊爱一点都不紧张。只见她先落地之后一个跨步,来到对方身后,然后用力一跳——竟跳得比对方还高,并且超前拦下了球!
“喝!”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刷地进篮框。
全场又有三秒的完全静默。
然后,情况已经不是用掌声“如雷”可以形容的了,大家的欢呼声响遍了云霄。
“靠!她刚是用飞的吗?用飞的吗?”
“用飞的?她如果用飞的就不只这样了!”
双方苦战许久,终于,在樊爱精采连连的表现下,展青再一次在篮球赛中赢得胜利。
“樊樊!”比赛结束后,进忠篮球社现任社长叫住了樊爱。
“哈啰,阿达社长,你们家又再一次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啦,哈哈哈!”得意的樊爱仰天大笑,一点都不给对方面子。
不过大家都是斗过无数次了,因此没有人不了解樊爱的性子。
“昨天我本来要派社员去给你暗中下毒的,但没人敢冒在你拳头之下的风险,所以功亏一篑。”吴宏达自我解嘲。
“下毒也没用啦,我百毒不侵的。”樊爱笑说。
“好啦,不跟你舌战了。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才要来我们进忠指导一下?”吴宏达再次询问。
当他发现她的超凡球技之后,他就不下一次地央求过她了。
“等我毕业,或是等我转社团之后啊.”她的答案也仍是不变。
“那我岂不是在我‘有生之年’里都看不到我家的小虾米们有雪耻的机会?”
“不然,你考虑跳槽到我们学校来好了。”樊爱建议。
吴宏达丢了个白眼给她。“算啦,改天我赚了大钱再来贿赂你好了。”
与樊爱击了个掌,吴宏达率领一票进忠的人在口头约定下次挑战的日期后,陆续离开了展青。
刚在一旁喊加油的展青球迷们,终于等到他们的英雌和友校的队员们寒喧完,大家都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想要将自己满腔的敬仰与佩服让樊爱知道。
樊爱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种人挤人的场面。这是属于她的光荣嘛,她很满意地接受自四面八方涌来的喝采及祟拜。
不过,天欣、志维和浩成等人却将她架离热情的球迷,小声地对她说:
“别再对着这群人傻笑了,你胜利的微笑此刻某人正等在呢.”天欣朝司令台右边的几棵大树比了比。
“谁?”还在得意中的樊爱下意识地反问。然后,她马上想起来了。
对厚,莫老……不对,慎云,他也有来看这场比赛呢。
樊爱快速地向大树奔去。
来到隐密的地方,果然看见莫慎云的身影。
“莫老……呵,又忘了,慎云。”她搔搔头。
“没关系,记起来就好。”他笑看她的满面春风。“哇塞,你家缺毛巾啊?”他打趣地指着她挂在脖子上的十来条毛巾说。
“啊,这是那些帮我喊加油的人送的啦!”
“这么多条,不是准备在你快不行的时候丢到场上代替举白旗以示投降的吗?”
“当然不是!你没看到我在球场上畅行无阻吗?”她向他眨了眨眼。
莫慎云看到她自然流露出的淘气模样,好笑地揉揉她的乱发。“有有有,当然有看到,威风的咧。”没告诉她的是,他甚至忘情地跟着其他人大喊加油了。只是,恐怕那时在球场上厮杀的她听不到吧。
“是呀,是很威风。”她很自傲地承认。“喏,这是学妹们送给我的巧克力,要不要吃?”她拿出好几颗金莎,问他。
“这,”莫慎云拿了几颗,暧昧问到:“算不算是我的情敌?”
可能是打完球,心情上放得很开,对于莫慎云的调笑,樊爱轻松应对。
“如果算的话,那你就会有很多很多情敌哟。”她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就像在跟情人撒娇一样。
“真的吗?多多?”莫慎云笑着反问,爱极了她俏皮、天真的模样。
“这么多。”两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多到每个人吐口口水就能把你给淹死。”
“是吗?”他用拇指擦掉她嘴边的巧克力酱。啊,果然又脸红了。“那我可得看紧点喽!”他在她唇上轻吻了一记。
两人就在这没人的地方——其实外面还有三个人正苦苦替他们把风——尽情享受彼此之间的甜蜜。
没人注意到的是,此时在周围不远的暗处,正有一双眼在窥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