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陆凝香被这一连串急促的门铃声吓得匆匆来应门。
“咦?芷薏?”她看见站在门外的芷薏脸上挂着可怜兮兮的表情时,虽然并不特别感到意外,却惊讶于她身后跟着一个高大、挺拔、英俊但全然陌生的男子。
“妈,对不起……”芷薏一个飞身,扑进她怀里。
妈?陆凝香当场呆住。
她什么时候变成芷薏的妈了?她今年芳龄不过三十八,虽然比不上年轻貌美的小辣妹,好歹也是风韵犹存的老姑娘,什么时候成了君家这个丫头片子的老妈!
“芷薏,你……”她被芷薏的举止弄得一头雾水。
“拜托,别拆穿啊!”芷薏小声地对她耳语。
看样子,八成是芷薏又闯祸了。
赫连朔看见眼前这位气质出众,堪称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女,两眼突然为之一亮。“你是……君夫人?”
他有些怀疑,甚至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顶多大他十岁,怎么会有个像芷薏这么大的女儿。
“我是。”陆凝香一口答应下来。
虽然她和君漠北那个死老头有实而无名,不是一对能受人祝福、令人羡慕的花烛夫妻,但她心中十分明白,自己的确配得上那一句“君夫人”。
“妈,”芷薏吸了吸鼻子,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我对不起你,我做错事了,我会好好反省的。”
“你做错了什么事?”她还是满头雾水。
“我没脸承认,那实在太丢人了;你不要理我,让我回房间去忏悔……”芷薏挨近她身边,小声地低语。“快点把他打发走!”
‘等一等,君芷薏!”赫连朔想阻止她逃避现实。
“芷薏。”陆凝香慢了一步,芷意身手矫捷从她身边闪开,一古脑儿地冲进屋内的房里。
肇事者逃逸,看样子这个祸闯得不小。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她的目光投向眼前的陌生男子。“哎呀!真是的,对不起,我应该请您进来坐……”
“不必了,我只说几句话,说完马上离开。”赫连朔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递到她面前。“敝姓赫连,单名一个朔字。”
她接下名片,赶紧追问:“赫连先生,芷薏……我女儿她怎么了?”
“我要说的话可能会吓到你,希望你不要太过于惊慌。”赫连朔不由自主地向屋内望去,逡巡芷薏的身影。“你女儿偷了我的皮夹。”
“不!”她倒抽了一口气。
全国第一升学补习班的首席数学讲师,放弃月入八万的薪水跑去当扒手?
打死她也不相信!
“对不起,你一定弄错了。”她非常坚定地告诉赫连朔。
虽然忧心忡忡,忐忑不安,但是她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很遗憾我没有弄错。”赫连朔也很难接受,君芷薏这样年轻的女孩竟然会误入歧途。“她扒走了我的皮夹,被我当场逮个正着。?
“老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先别难过,我想她只是交了坏朋友,行为一时有所偏差。”他不忍心见她皱眉的愁容,情不自禁地反过来安慰她。
“赫连先生,你会追究这件事吗?”她急切地追问。要是芷薏的父亲怪罪下来,她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他莞尔一笑。“我要是真想追究的话,就不会特意将她送回来了。我只是希望身为父母的你们在知道这件事后,能多花点精神来关心她,让她主动远离那些不良少年,以后便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憾事。”
“是的,谢谢你。”陆凝香美丽的五官纠成一团。要是君漠北知道他的宝贝女儿跑去当扒手,只怕也没有“以后”了。
真不知道芷薏这位千金大小姐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些什么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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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送走了赫连朔;陆凝香终于松了一口气。
“君、芷、薏!”接下来,她发标了。“你还不给我出来?”
芷薏缓缓地从内厅的一角现身,原来她一直躲在墙后偷听。
“嗨,香姨……”她悻悻然地打招呼。
‘嗨你个头!”陆凝香顾不得风度气质,不客气地开骂。“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又跟那些个辍学生混在一起?怎么会陪着他们跑去当扒手?万一要是让你爸知道了……”
“爸才不会有意见。”芷薏立刻委屈地扁起嘴巴。
“那你干吗躲到我这儿来?”
“我怕的是刚才那个人。”她还理直气壮的模样;
说也奇怪,不知怎地,她就是打心底畏惧那个男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幸好这位姓赫连的是个好心的男人,他不追究这件事,愿意就此息事宁人,你应该要庆幸了。”陆凝香咋呼个没完。
说真格的,她颇欣赏这位“赫连小老弟”。
“好心?”芷薏瞪大双眼,眼珠子只差投滚到地上跳恰恰。
狂妄、自大、骄傲、跋扈,也许再加上“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温柔”,但是好心?哼!才怪!
那个姓赫连的家伙和好心绝不可能划上等号,
“要不是他,你现在应该还蹲在警察局里,等着你老爸去保释你,然后杀,了你——不,他可能会先杀了你再保释你。”
“好啦好啦,别生气嘛,不会有下次的。”芷薏先是做了十分空洞的承诺,接着对陆凝香耳提面命。“香姨,今天的事拜托你保守秘密。”
“为什么?你敢做不敢当?”陆凝香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跑去干这种坏事,我一定得告诉你爸,要他好好管教你。”
没错,养不教父之过,“黑脸”当然还是交给君漠北那老头去扮。
“嗄?不行啦!”
“给我一个好理由,为什么我该替你保密?”她迫问着。
芷薏立刻提出一个强而有力的“好理由”。“香姨,你不希望我回家之后告诉老爸,我今天在你这里看到一个既年轻又潇洒的英俊小伙子,对着你不停的喷鼻血兼流口水吧。”
“芷薏!”陆凝香这下子可急了。“你明知道这不是真的。”
“我知道,可是老爸不知道呀。”她以嬉皮笑脸来回应。
她就怕这样!陆凝香真的发愁呀。君漠北年轻时就是个醋缸子,到老也没改变多少。他八百年前就一直想娶她过门,是她信守着承诺,不惜寻死寻活地坚决反对,他才没有强求。
他们两人不能结连理当然是有原因的,可是芷薏并不知情;这小妮子要是回去多嚼了舌根,引发那口醋缸子泛滥成灾的话,只怕君漠北会用八人大轿来将她押回君家去。
“君芷薏,我警告你……”她气急败坏。
“你尽管警告你的。”芷薏欢欢喜喜地哼着小调,开始迈向大门口。“到时候就不知道老爸会听谁的。我回家去了,拜拜!”
真是做贼的喊捉贼!
“等等,你给我回来!”陆凝香的粉脸涨成红色。“你怎么可以威胁我?我真的会去告诉你父亲,芷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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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风云科技开发公司”位于台北市的黄金地段,楼高二十二层的壮观建筑物耸立在敦化北路上,玻璃帷幕反射出夏日艳阳的轮廓。一至十二楼出租给别的企业团体,十二楼以上则是“东方风云”所属的办公室,主管阶层的办公室更是被刻意安排在最高楼层。
二十一楼的大型会议室里,一票经理级以上的高级主管正在和时间赛跑。
四点二十五分了。
这场会议的主持人懊恼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专心。
“各位经理,既然今天讨论不出个结果,我看我们暂时告一个段落,择日再战,如何?”赫连朔丢下战帖,几个争辩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立刻大气一喘,一个个瘫软在皮椅上。
赫连朔率先步出会议室,不甚愉悦地步入专用电梯。自己心神不宁的事实令他光火,尤其还是为了一个荒谬的理由——一只泼辣小野猫的身影不时出现在他脑海里,挥也挥不去。
君芷薏,这只被他踏了尾巴的猫!
尽管他们有过激烈冲突,但当他们坐在车子里的那段时间,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刺激着他的嗅觉,那股清香不但严重干扰他的思绪,也钻进了他的脑袋,在他的脑海里刻下她的身影。
她一直表现得很冷淡,几乎是带着怒意的,可是她有些地方深深地吸引着他;不只是她清秀的脸蛋,而是在傲慢的背后,她眼中那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又来了!
他懊恼地步出电梯,迈向自己的办公室,他又在想那个野丫头了,不争气的脑袋瓜呀,能不能维持十分钟不要想到她?
“林秘书,麻烦你告诉司机,我要下班了。”他经过秘书的桌边,语调淡然地吩咐着。
林秘书快速地抬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是的,马上办。”
真是绝了,她很少看见老板在六点以前下班。
两分钟后,赫连朔再度像一阵强烈台风似的刮出办公室。望着老板快速走进电梯的身影,林秘书偷偷瞥见他脸上竟然挂着抑郁的表情。
上了车,他心情仍是不快。
“少爷,是不是直接回去?”前头的马叔问道。
他颔首。“回家。”
汽车开动,开始在车阵中穿梭。
五分钟之后,他改变了心意。
“我改变主意了,载我到东湖去。”
“少爷?”马叔对着后照镜看了一眼。
他不确定的口气不是因为自己有重听,而是讶异于主子此刻耐人寻味的神情。
赫连朔没有回答,径自陷入迷思。
他告诉自己,此行只是去见陆凝香一面,看看他们一家人是否为了昨天的小意外而掀起腥风血雨。但是下一秒,他放弃了这个毫无说服力的借口。
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心里真正挂念着的是误入歧途的叛逆少女芷薏。
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他开始后悔。
他到底哪根筋不对劲,竟然会做出管别人闲事的举动?
“少爷,前面的巷子窄,车子恐怕不好进出。”马叔观望了好一会儿。
“没关系,我下车用走的。”他留下公事包,决定安步当车。“你在巷口等我就行了。”
既来之,则安之。好歹他也算是一名“苦主”,来看看偷了他皮夹的小贼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改邪归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如此说服自己。
来到小坪数的公寓门前,他按了按门铃,脑海中同时浮现一个有趣的画面——芷薏看见来访者是他,脸上铁定会出现“结屎”的表情。
“来了。”门里传来一个女声。
努力按捺住笑容,他静静等待对方开门。
“是你!”陆凝香早有预感还会再见到他,但怎么也没料到会如此神速。“赫连先生,快请进。”
他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进门的打算。“芷薏不在吗?”
“她到补习班去了。”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终于想到要好好用功了?”
“是呀。”她咋咋舌,没有继续说明真相。
他要是知道芷薏在补习班专门教高中数学,铁定会跌破眼镜。
“昨天的事,你们夫妻俩没罚她吧?”他想知道她有没有面临严刑拷打。
“没的事。”她赶紧摇头。“我们只想好好开导她,没想过要罚她。”
“那就好。”奇怪,这真的不干他的事啊!
“呃……赫连先生,”陆凝香支吾了半天,不知该如何下逐客令。“你要进来坐一坐吗?老实说,我必须去市场买菜,恐怕没办法招呼你。”
总之一句,就是来得不是时候!他摆明了是冲着芷薏来的,但是她不在,她当然不能引狼入室。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进去叨扰了。”赫连朔礼貌地颔首,绅士风度表露无遗。“我的车停在巷子口,如果方便的话,让我陪你走一段路。”
“当然方便。”
陆凝香进屋提了菜篮出来,便和赫连朔一同步出公寓,朝着大马路走去。
“你先生从事哪方面的工作?”他好奇地问她。
“我先生?”陆凝香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他呀,总是自喻是个小小的企业家。”
“想必他工作得相当忙碌。”赫连朔想到了自己。他也经常没日没夜地工作,日夜晨昏的种种自然现象一点也无法影响他的生理时钟。
虽然他也坚持工作和休闲要分得一清二楚,然而他的休闲根本少得可怜。
“芷薏的父亲是个很好的管理者。”陆凝香忍不住回想起担任他私人秘书的那段日子。“惟一的缺点就是老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手上处理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他呵呵一笑。“我看见将来的我了。”
“哎呀!凝香,你也要去买菜啊?”他们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她回头一望,脸都绿了。
惨!眼前这个超级胖的中年妇人,是他们“仁爱社区”自制广播电台台长的第一把交椅,人称“超音速八卦王”的王妈,一定是她和赫连朔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边说边聊的模样,引起了王妈的注意。
“我也正准备去买晚餐的材料呢,咱们一块去吧。”她那不容忽视的体积,让陆凝香根本无法说不。“咦!你有客人啊!”她盯住整整高她两个头的赫连朔。
噢,来了!陆凝香的眉心几乎要揪出血丝。王妈要开始鼓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了!接下来的对话如果在十句之内不能结束,她和芷薏之间的关系一定爆料!
“王妈,这位是我的朋友。”她开始计算。
“是男朋友吗?”王妈劈头便问。
开玩笑,“超音速八卦王”的封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不是。”她快速否认。
拜托拜托,别再问了,快点蠕动你肥胖的身躯离开吧。
“凝香啊,你也老大不小的,就别再挑了。”王妈果然不辱盛名,几句话便将她云英未嫁的底子揭得一干二净。“我看这位先生人不错嘛,彼此看中意了,就赶快结婚吧。反正啊,婚姻还不就是这么回事,不管再怎么好的条件,都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的。趁早结婚生孩子,也不至于成为高龄产妇,尤其是第一胎,坐月子更是重要……”
她哇啦哇啦地咋呼着,没发现根本没人理她。
陆凝香好想立刻化成一阵烟,消失在空气中。她偷偷觑了赫连朔一眼,看见他英俊帅气的脸早就变成一张铁灰色的不锈钢板。
“王妈,我送我朋友到巷口坐车,待会再到市场里找你。”她费尽吃奶的力气,硬推了王妈一把。
矮胖的王妈收不住势,几乎是直接“滚”进市场里。
“赫连先生……”
“原来我一直被人当猴儿耍!”赫连朔的语音冷淡得吓人。
“不是的,你听我说……”
“不必了。”他的表情更吓人。“我没兴趣探听别人的私生活。”
“等千等!”陆凝香大声叫住他。
他只是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
“我们的确对你隐瞒了部分事实,可是我要说的是虽然芷薏骗了你,但请你给她一个机会说明,真相。她是个好女孩,你要相信我。”
“她是怎样的人与我无关。”他撂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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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当——
五点整,下课钟声响遍南阳街上某栋补习班大楼。
“同学们;醒醒吧,下课喽!”芷薏站在讲台上,透过麦克风叫醒一票沉睡中的莘莘学子。“我们今天讲到这里,后天要模拟考,大家务必要来,否则你们会成为全台湾首批被补习班死当的重考生。”
噼里啪啦交代完一番话,她这才鸣金收兵。
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起身离开,她则浑身虚脱无力,一屁股坐在讲台旁边的木椅上,忍不住打了个大呵欠,闭目养神。
“哈啰,有人在家吗?”一个声音突然将她惊醒。
“是你。”芷薏一看见来者,秀气的小脸立刻揪得跟包子一样。“姜维斌,你这个杀千刀的家伙!”
“等等,先别急着砍我。”
“你还有脸来见我。”她气得哇哇大叫。“昨天见死不救,今天又不守信用没来上课。这一笔新仇加上旧恨,你要怎么还我?”
“我就是来负荆请罪的,当然有脸。”阿斌还不知死活地打哈哈。
“待会就没了。”芷薏冷冷地道。“我会剥掉你的一层皮。”
“别气别气,君老师,昨天会被逮到是你自己的问题,我们根本没想到你会跑去捡那个皮夹,所以才来不及罩你。”
“今天呢?我的课刚刚结束,你现在才来是打算听什么?”她还是不忘自己传道授业加解惑的目的。
“太久没来,忘了上课时间嘛。”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人又气又好笑。“我们走吧,老师。”
“去哪?”她拂起一边的眉毛睨他。
“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还玩?”芷薏举起点名簿,一板子打在他的脑门上。“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好好念书啊?”
“哎哟!”阿斌抚着头,鸡猫子喊叫。他泪眼汪汪地揉着脑袋瓜子,可怜兮兮地允诺。“有啦有啦,明天我一定准时报到。”
“很好,你马上给我回家读书,把讲义里的习题全部做一遍。”
“不行。”他俨然一副江湖老大的模样。“小狗子被人打伤,他的‘哈雷’也遭人纵火,我要去查明真相。”
“真的?”她盯着他的脸,直视他的眼。“小狗子受伤了?”
他点点头。“伤得很重。”
这小子早巳洞悉她的弱点。
果不其然,她的正义感又泛滥了。
奇怪。虽然她的岁数稍赚年轻,班主任一直担心她镜压不了这群拒绝联考的小子,所以她在初接下这个班时,就相当注意建立自己的威严。学生也都蛮给她面子,不会找她麻烦。偏偏一碰上姜维斌,她就没辙。
“我跟你一起去看小狗子。”她加上一句威胁。“你要是敢再耍我的话——”
“你会把我大卸八块,丢到海里泡盐水,然后吊起来晒干,再用铁链鞭尸,对吧?”他自动替她接完。
她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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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被骗!
一个大女人,一个小女人,竟然联手欺骗他,最逊的是,他居然上当了。
真是奇耻大辱!
赫连朔的心情简直恶劣到极点!
下次再让他逮到她在街上游荡,他非剥光她……不对,他非剥她一层皮不可!
等等,他透过车窗望向街角,那个熟悉的身影是……
君芷薏!他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用火辣的目光将她射穿!
“马叔,停车。”他从牙缝间进出话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
君芷薏,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