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子从东京车站到伊豆已是晚上八点,她在东京的双城百货公司当美工设计。
每天光搭车的时间,来回就要两个钟头。
到了伊豆已有点累,她懒洋洋地骑着脚踏车,经过她平日最爱逛的大别墅,平常没事时她总爱绕着别墅逛上一圈,但今日她完全没兴趣,只想尽快回家,谁知原本没人的大庭院,竟然灯火通明。
人多得不得了,好像在办宴会呢!
她揉了揉眼睛。哇!雕花铁墙内,站着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及幼童。奇怪了,智子原以为这房子没人住呢!
他们站在庭院内高声谈笑,快乐无比。
智子一时兴起,心想,庭院里人这么多,她从侧门跳进去,绝不会有人发现她的。
蓦地她听见有人在叫唤。“秀雄,你出来切蛋糕吧?”
智子往屋子的方向望过去,隔了三十秒,走出一位穿着黄色衬衫、深蓝长裤、留了满脸落腮胡的男子,酷酷的五官中有种颓废的气质。
咦?他好面熟哦!啊——原来是那个色鬼!智子想起来了,他上回给她的支票上签的就是“中森秀雄”的名字。
天知道上帝是如何安排的,竟然让他和漫画家中森秀雄同名,简直是污蔑了她的偶像嘛!智子不满地撇了撇嘴。
哼,这家伙真有钱,也不知他干哪行的。忽然智子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她迅速地爬进雕花矮墙,再偷偷地溜进屋内。
当她充满好奇地逛进屋里的大厅,这才发现屋子好大好空旷,看来像刚搬来。还好没人留在屋内,她安心地一路顺着屋内雕塑品逛到二楼。
由于逛的太高兴了,都没发现二楼正厅坐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
女孩长得可爱,但却横眉竖眼的,看起来脾气很不好。
她凶巴巴地对着智子吼着:“你滚,我不要下去参加爹地的生日宴会。”
天啊!原来他有个女儿这么大了。
智子被她吓了好大一跳,这孩子长得很美,一张苹果脸,却满眼仇恨,像剌猬一般。
“为何不想参加爹地的生日宴会?”
她怨怼地睇着智子,骄傲跋扈地仰起小脸蛋。“要你管!你又是第几任女友啦?我怎么不认识你?”
“你爹地有几个女友?”智子不是真想知道,她只是无聊随口问问。
“一卡车。他的兴趣除了漫画就是玩女人。你不是他女友?”她恨恨地说着。
画漫画?难道这个烂男人也是漫画家?那不是和中森秀雄“同行”吗?不会这么巧吧!
“你爹地不是漫画家中森秀雄吧?”她紧张地问。天啊!她的信心开始一点点瓦解。
“没错!我爹地就是鼎鼎大名的漫画家中森秀雄啊!”小雪睁大了眼。“咦!
你不认识我爹地,你怎么进来的?”
“不会吧!你爹地是个色鬼啰!他才不是我的偶像中森秀雄呢!”智子嘴唇泛白,激动地猛摇头,显然她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讨厌我爹地?”她像发现了什么奇迹似的。
“我是很讨厌他啊!长得一副俊美如雕像的模样,却是性欲至上的次等动物,一点灵性都没有,多恶心啊!”智子现在有股想哭的冲动,是谁说过“幻灭是成长的开始”……
不料她竟然大笑且鼓掌,而不是臭骂智子一顿。
有没有搞错?“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是智子的直觉。
“我是啊,如假包换。太好了,终于找到一位对我爹地没有‘兴趣’的女人了,你真是与众不同啰!我叫小雪,我们做个朋友吧?”她忽然由衷地笑开来。
虽然智子讨厌恶棍秀雄,但是她爱看他的漫画至极,所以她马上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脚步声。“这人会是谁?”智子心想,最好别是秀雄,她的眼神已露出戒备。
小雪闷头娇笑。“很抱歉,的确是爹地。”她太高兴了,终于有个女人讨厌爹地,不会跟她抢了,多好!
秀雄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上来。“我的心肝宝贝,你在哪啊?”
智子心焦地嚷着。“完了,完了,我要躲在哪里?”
“为什么要躲?你何必怕爹地呢?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她人小鬼大,一副身经百战的模样。
“嗨!爹地,我在这。”她搭着智子的肩,完全当她是战友。
智子心里纳闷不已,却还来不及开口问,秀雄就直逼她眼前。
“你怎么进来的?”他口气很差。
“我邀她来的。爹地,智子是我在伊豆最好的朋友哟!”小雪说完还甜甜地对智子一笑,不愧是演戏高手。
但秀雄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少鬼话连篇了,我们才刚搬到伊豆,你会和她要好,真见鬼了。喂!你……对,就是你。”他直指着智子。“对我女儿有什么企图啊?”俊挺的浓眉上,额间青筋隐隐浮动,看来秀雄已怒气冲天了。
智子望着秀雄,不明白他为何一脸想吃人的模样。
“她要当我妈咪,这就是她的企图。”小雪撒娇道。
智子嚷道:“喂,你胡说什么?”
小雪连忙捣住她的嘴。“爹地,我告诉你,你那一、二、三号的女友我都不满意,她们休想当我妈咪,你也不准娶她们,听见了没?”
“你要我娶这么一位没容貌也没身材的女人,哦!拜托,请你不如现在给我一把刀,叫我自杀算了。”秀雄说后,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智子,目光隐含嘲弄。
他这句话简直是侮辱人嘛。智子暴跳如雷。“喂,臭老头,请你照照镜子,你年纪一大把了,还想老牛吃嫩草?我最讨厌你这种男人,就算你跪着给我磕头我也不嫁你的,你少臭美了!”
她气得七孔冒烟,搞什么嘛!她虽非绝色美女,却也清丽可人,今天却被这对父女任意支配,真不明白,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耍什么诡计?
小雪见智子和秀雄吵架,更是喜上眉梢。
“很好,爹地,请你记住了,如果你一定非结婚不可,我就只准你娶这个女人,明白了吗?”
智子从没见过比她更有气魄的小孩。她也不等秀雄的答案,拉着智子的手就下楼去了。“我饿了,智子,我们去吃蛋糕。”
智子脑子里混乱至极了,真不明白,这家庭存有什么样的战争。而她已在无意之间成为小雪利用的武器了是吧?她竟然成为一个八岁小孩的武器,天啊!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 ☆ ☆
再到中森秀雄家已是几天后,而且是应小雪之邀,盛情难却。
这个工作狂今日出奇地没有在工作。这家伙不是向来白天工作,晚上玩女人的吗?但今天他竟然在大榕树下和一位女子翩翩起舞,跳的是华尔滋。
那女人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洋装,留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到腰部。
她和秀雄跳舞时,发裙齐飞的样子唯美而浪漫,粉白的鹅蛋脸上,那陶醉的表情令智子也看呆了。
他拥着她像拥着瓷娃娃般的宠爱,脸上有着智子难得见到的温柔笑容。
智子从大门牵着脚踏车,慢慢地走进去,不敢惊动他们,出神地望着他们俩陶醉地拥舞。
蓦地她才发现,活了二十五岁的她,从未享受过被亲爱恋人拥舞的快乐。
她既没谈过深刻的恋爱,也没深刻地爱过谁,心里的失落感强烈到令自己受不了。看他们那么快乐的样子,她突然向往起热恋,渴望能深刻地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把脚踏车停在大屋的走廊处,她直接上楼找小雪。
智子上楼走到她房间,看见她在床上画画,便唤她:“小雪,你在画什么?”
小雪趴在床上,侧头望她,神情黯然。
智子见她画了一个女人,留着长发,穿了一件红色洋装却没有脸。
“这是谁?”
“是妈妈,我从没见过她,画不出来。爹地呢?”她嘟着嘴。
“他在院子里。”她没见过妈咪,智子相当惊讶,眼见她将画纸撕个碎烂,跳起来推开窗户。
她讨厌看见爹地和别的女人跳舞,愤怒之余她拿起弹弓和一堆假蜘蛛,隔着窗户瞄准那女人的头部,狠狠地把假蜘蛛射了出去,一只只全射向那女人的头发,射了好几次才射中,她欢呼地叫着,兴奋地看了智子一眼。
智子摇头。“别这么做,你爹地会生气的。”
“我讨厌霉菌,她一天到晚缠爹地,我讨厌她。”
“霉菌?这是什么怪名字?”她含笑地又摇摇头。
她慧黠的眼闪着灿光。“‘发霉的细菌’,这绰号是我取的,她是三号女友。”小雪说完便探头出去,发现她爹地不见了,嚷道:“糟了,我爹地发现是我捣蛋,要上来打我了,快!我得躲起来,智子,你待会儿见了霉菌要帮我整整她哟!”
智子吓了一跳,樱唇嘟成一个圆。
“你——要我整她?”
“是啊!我们俩是一国的你忘了吗?”她靠在智子耳边咕哝了好一会儿。
智子大声叫嚷:“不,你开玩笑,太恶心了,我做不出来。”
“你非做不可,要不,那女人一定骑到你头上来,我不骗你啊!”
小雪一溜烟地躲了起来,也不知她躲哪去了,她早把捉弄她父亲的女人当成一种乐趣。
智子无奈之下只好坐在二楼客厅的摇椅上,看着正上楼的秀雄,他身后是霉菌小姐。
“小雪呢?她在哪?”秀雄耐着性子问。
智子瞅了他一眼,他的好兴致全让女儿破坏掉了,他看来相当恼怒。
智子明知自己不该护着小雪,但她仍大剌剌地说:“她躲起来了,知道你会上来打她。”
霉菌小姐一看见智子,怒气又上来了,她一手就拎住智子的衣领,嗲着声问:“这个女人又是谁?”
智子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她大声叫嚷着:“放开我,你干什么啊!”
“她是智子,我女儿的好友。”
秀雄才说完,那霉菌小姐就啕声大哭,以广播电台最高分贝的声音尖叫道:“她跟你上床了吗?我不管,你发誓除了老处女、大肉弹之外,就只有我啊,我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欺骗我,我不管,我要你赶她走,要不,我现在就自杀……”她哭哭啼啼的。
智子都快被她拎得喘不过气来了,愤而一口咬住她紧拎住她衣领不放的手。
她痛得哇哇大叫。“啊——她咬我,秀雄,你的女人竟然敢咬我哎哟!痛死我了,你看她的血盆大口留下的齿痕。”她可怜兮兮地递上她的玉手,呈现在秀雄眼前。
智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来不曾被人用“血盆大口”这恐怖的形容词形容过。
这女人真是离谱啰!原来她还不想听小雪的建议,整她。但现在可不同了。
智子故意钻到秀雄身边,她纤细的身材依靠在秀雄厚实的胸膛里,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鸟依人。
要装娇弱谁不会啊!她虽然很讨厌秀雄,但为了整整这个女人,她愿意牺牲一点。
她闭上眼睛心不甘情不愿地吻了一下秀雄的脸颊,鼓起勇气说:“我告诉你,秀雄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才是未来小雪母亲的人选,你啊!闪一边去凉快,秀雄才不会为了你这种女人赶我走呢!”
她如一头得羊癫疯的羚羊捉狂了起来。“秀雄,你说话啊!你到底要她还是要我?”
秀雄瞅着带着顽皮笑容的智子,知道她是存心捣蛋,她那狡黠的眸光闪闪发亮。他两手捉住了她的小手,把她从他身旁轻轻推开。
“好了,别闹了,智子,算我求你,你饶了我吧!”
智子冷冷地打量着他,他并不快乐,整个人被莫名的忧郁笼罩着,她看不透真正的他。
“要我放过你,行,你叫这女人跟我道歉。”智子双手抱胸,一脸倔强。
“道歉!休想,秀雄你搞什么呀,快赶她走,难道在你心里她比我重要吗?”她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样,非常的娇生惯养,丝毫受不了半点委屈。
秀雄瞅着智子存心找麻烦的模样,实在火大,很想臭骂她一顿,但小雪之前就和秀雄约法三章了。要他见了智子只能欢迎、微笑、走开,不要干扰她们。
“智子是我在伊豆唯一的朋友,如果爹地不让她来家里陪我玩,我就跷家,谁叫你那么讨厌!没事搬到伊豆来做什么?害我半个朋友都没有。”
秀雄气得咬牙切齿,一手拉着霉菌小姐就往外走。
智子心情一松便对着他俩做鬼脸。
☆ ☆ ☆
中森秀雄一个人坐在大榕树下喝闷酒。他的身旁则是一簇簇的小火光,看来他在烧东西。
智子骑着脚踏车绕到他身边,见他正在烧一封信,那燃了火的信纸在天空飞,正巧飞到智子的眼前,她跳下脚踏车出手抓住那张着了火的信纸。整个人顺着草坪滚了一圈,便把火弄熄,脚踏车则倒在大榕树的另一头。
他已经喝醉了,身子虚软地瘫在树下,口中喃喃自语,伤心欲绝的模样令她动容。
怎么回事?中森秀雄不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吗?怎么今天的他如此憔悴?
他的泪镶在眼眶里,天啊!他在哭!厚实的双肩微微颤抖着,隐隐传来抽搐的声音……
啧!啧!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倒在地上*<真是难以置信!
她看着那封信,是由欧陆国际律师事务所寄来的,信纸上还有着他们的商标。
由于信已烧了一大半,日文的字体工整地写着某人在几月几日飞机失事去世了,她只看见飞机失事那几个字。
这人是谁?值得他这么伤心?一定是他很爱很爱的人吧?
她默默地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已烧成灰的信封。
他好颓废,浑身酒味熏得她想吐。
她轻声唤他。“喂!你醒醒啊!”她蹲下身子,捏住自己的鼻子,拉着他的衣袖。
他的五官痛苦地纠在一起,双眼满血丝,蓦地他一把将智子拥住,拖倒在他怀中,心神不清地吼着:“别离开我,答应我别离开,就算是鬼魂我也不怕你——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
鬼魂?什么跟什么?智子啐道:“喂!你看清楚!我是活生生的人,你把我当鬼,太不像话了吧?”
哪知他死命地抱着她在地上打滚,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一片粗犷的胡髭迎上智子细嫩的面颊,中森秀雄一阵又亲又吻的,酒气往智子口中传送,呛得她干咳了好几声,好不容易挣脱了右手,连忙赏了他几巴掌,想打醒他。
哪知他醉昏了,既醒不过来却又不放开她。
她心想,他一定误把她当成信中人了,那人到底是谁呢?他的爱人吗?一定是的,要不,他不会这么伤心。
她原以为他这般骄傲狂妄的男人,是不会为女人哭的,没想到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花了好大的功夫智子才推开他,身子却浸染了他的酒味和体味,那炽烈的温度令她脸红而口干舌燥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她尴尬地逃走,才奔到门口却又掉头回来,见他仍昏倒在大榕树下的草坪上,心竟然无由地痛了起来,忍不住跑进屋去叫管家和司机把他抬进去,才骑着脚踏车离开。
小室智子才刚出中森家大门,就被两个体形高大的外国人拦了下来。他们戴着墨镜,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像菲律宾人。另一个是位金发帅哥。
两人看起来像保镖,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他们了,若要绑架人,也不该找上她,她早已穷得家徒四壁。
山羊胡子以流利的日语说:“我们夫人想见你,请你到那边的车上谈谈。”
智子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辆金黄色的劳斯莱斯,这种车她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搭乘的,况且她根本不认识这样有钱的贵妇人。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们夫人,请问她找我有什么事?”智子清了清喉咙,试着平静刚才被秀雄弄乱的心湖。
不料他们俩抓着她的车不肯放。
“是关于中森先生的事,我们夫人想和你谈谈,能否请你上车?”
智子一听和秀雄有关,心中不禁怒火中烧。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啊,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她心想,不知她是哪一任的秀雄女友,又把智子当成假想敌了,气完之后她心里竟有一丝苦涩。
他们俩才不听她的,见智子不肯妥协便连车带人把她扛了过去,智子吓住了,不停尖叫:“你们想做什么啊?”
他们才不理她,把她抬到劳斯莱斯的车前放下。
智子想弃车而逃,他们掏出枪来。她低声咒骂:“我今天倒什么楣哦……”
金发帅哥威胁道:“你最好闭嘴,再叫小心枪子可是不长眼的。”
智子望着车内那装扮高雅、贵气逼人的夫人,心想,她不知是秀雄的第几任女友?
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脚踏车上下来,走进劳斯莱斯的车内,打开车门时手还在发抖。
第一次坐进这么名贵的车内,竟然是被人绑架。
她望着和她距离只有一个座位远的夫人,她的美丽和高贵简直难以言喻,身上穿着纪梵希的红色套装,戴了顶红色的帽子,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气质如诗的女人。
她脸上化着淡妆,看得出皮肤保养得极好,双眼明媚动人,鼻梁高挺,嘴唇宽厚,像好莱坞女星蜜雪儿菲佛的唇形,真是性感极了。
智子侧凝着她,发现她的手指也美得惊人,修长的手形,指甲修剪成圆弧状,是那么细致而白皙,像极钢琴师的手,这个女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像艺术品。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奇,待会儿我会告诉你我的身分。”
智子心里一惊,虽然她神情和蔼,却来历不明,更不晓得她绑她的动机。
智子目光直盯着她,低声问:“你是秀雄第几任女友?”
贵夫人微微仰起头,眸光迸射出阴森的寒气。智子突然发现她的眼睛愈看愈像小雪。
她不正面回答智子,只说:“你终会知道你想知道的。”
豪华轿车蜿蜒地往山上走,开了大约半小时,开进一幢山区的别墅,那巴洛克风格的欧式别墅,比中森秀雄家还雄伟壮观。
光是植物庭园的部分,从大门开车进别墅就要花上五分钟。
能住这样的房子真叫人既羡慕又嫉妒。
待车子停妥后,智子和她一块下车,她才缓缓地说:“抱歉,强迫把你带来这里,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智子的想法很天真,宁愿信她所言,也不愿相信这样的美女是坏人。
两人走进那巴洛克风格的别墅内,客厅置得相当优雅唯美,天花板垂吊着巨型的水晶灯,粉蓝的窗帘不断随风摇曳,鲜艳的花彩布料剪裁制成的沙发布套美极了,四周大型的古董花瓶和雕像更显出主人的气派。
智子心想,反正已经被掳来,再担心也没用,就大方地坐了下来。
佣人替智子端来一杯可乐,她喝着红葡萄酒。
“我们也别客套了,就开门见山来谈吧!我这人从来不啰嗦。我是小雪的阿姨,黛芙妮的妹妹范伦汀娜。”她淡淡地笑了,口气仿佛觉得智子像个孩子,而智子还在猜测她的年龄,她应该有三十了。
她眼眸中透着淡淡的忧郁,那愁绪像乌云闪过晴空。
“黛芙妮是小雪的母亲。”
智子终于明白了,难怪她的眼睛像小雪,原来她姊姊是小雪的母亲。她们姊妹不会同时都爱上了秀雄吧?
“我不认识她,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
“我知道秀雄不会告诉你,关于我们姊妹和他之间的事……”女人逸出一丝冷笑。
她话没说完,就遭智子抢白。
“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不是他众女友之一。”
她静静地瞅了智子数秒,很镇定完全看不出心思。
“我知道他恐怕比他认识自己还深,哼,他会在近期之内结婚,若不这么做,他保不住小雪的,而你——是小雪唯一认同的对象,他非娶你不可,要不小雪的监护权就会落到我头上。”她一副万事皆知的表情。
“他不爱我,怎么可能会娶我嘛!”智子勉强定了定心神。
范伦汀娜冷笑。“我太清楚他了,除了黛芙妮之外他对谁都不认真。女人对他而言,只是玩具,你不像他的玩具,自然是他女儿的玩具。”她说话毫不保留。
她直截了当地说穿这件事,智子的心怎能不忧伤,他若找上她,并非她特别,而只是因她是他女儿所喜欢的,多可悲啊!
范伦汀娜说完后顺手开了一张三千万日币的支票递给智子。
“只要你答应不嫁他,这张即期支票就是你的了。”
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落在她头上,智子真不敢相信,一瞬间因为秀雄和小雪,她几乎要成为富婆了。
可是她却毫无欢欣之色。智子紧瞅着她,她深沉的眸中看不出情绪,智子不想说谎,出卖人格的事,她这辈子还没做过。
“我不爱他,不会答应嫁他的,你无须多花三千万买通我。”智子冷淡地说。
范伦汀娜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中森秀雄做事向来不达目的决不停止。不管你爱不爱他,他一定会说服你的,我知道他的魅力向来无人可挡。”
“我不会嫁给他的,我不可以收你的钱。”智子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你收我的钱有什么关系呢?你明明需要。”
“我需要也不会收,这件事跟我无关,请你以后别再骚扰我,更不要派人调查我。”
范伦汀娜冷笑。
“你何必这么拗呢!请你记住我的话,不论是谁,只要妨碍了我领回小雪的心愿,我都会除掉他,你最好好自为之。”说完后,她锐利地盯着智子,像是下了最后通牒。
为了这事智子消失了好几天,不愿见秀雄和小雪。
直到秀雄来公司找她。
在公司里,天使一见到秀雄俊挺的外型和颓废的气度不禁惊为天人。缠着他问东问西的,在知道他就是漫画家中森秀雄时,就直嚷着要当他的助理。
智子的反应很冷淡。“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她可不希望他真如范伦汀娜说的是来求婚。
“我们能不能到外面谈谈?”秀雄不禁面有难色。
天使微笑着说:“我也去,中森先生,我是你的书迷,你所有的漫画我都在收集,希望能够有这个机会跟随你学习画漫画……”
秀雄被她弄得心烦意乱,急于想甩掉她,便说:“你想当我的助理?”
“是的。”
“你画过漫画吗?”
天使摇头,为了让中森秀雄录取她,她忍不住自吹自擂起来。
“我没画过,不过我是美工科出身的,以前在学校我最喜欢人物素描和油画了……”
秀雄瞅了智子一眼,想询问她的意见。
智子说:“别看我,你若缺助理的话就录用她,没缺就别勉强,这件事跟我无关啊!”她急着想撇清这事。
“好吧,我录用你,请你下星期一来试画看看,但现在请让我和智子单独谈谈。”他一手就把智子拉到办公室外,直拖到阳台。
智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面对他。“喂!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她气恼地甩开他的手。
“我想和你谈一椿买卖。”秀雄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买卖!”智子眼睛瞪得好大。难道真被那个女人料中?
虽然范伦汀娜已事先告知,但她仍不相信秀雄会找她谈。
“请你嫁给我,任何条件随你开。”他沉着嗓子道。
“为了小雪的监护权,你宁可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她嘲弄地望着眼前憔悴而出色的男人。
“没错,范伦汀娜找过你?”秀雄猜测。
“是的,我原以为这只是她的想法,没想到你真荒谬。”
“随便你怎么说,我无所谓。这是目前我唯一可以留住小雪监护权的方法,不管如何我绝不能失去她。”他的语气笃定而真诚。
智子不断地摇头。“我想你最好弄清楚一件事,小雪接受我只因为我不爱你,你确定要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秀雄深幽不见底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定在她脸上,只见他苦涩地说:“无所谓,我这生只爱一个女人,她从未爱过我,所以我不介意你不爱我,只要你好好待她,你愿意嫁给我吗?”说到后来,他的声音竟有些暗哑,有这种事,蔑视爱情的自大狂会是个痴情种子?
智子被他弄糊涂了。“你愿意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只为了她能疼你女儿?”
他坚硬的脸上,傲慢的眼中有着慈祥的光束。
“人生很公平的,不是人家爱我,我不爱人家,就是我痴心地爱着她,而她怎么也不肯爱我,我始终没得到最爱的人,只要你肯替我照顾小雪,肯嫁给我,这就够了。”
他说的那个最爱的人是谁?是小雪的母亲吗?
对于他突如其来、不按牌理的求婚方式,智子很讶异,他整个人像被一团黑灰的云雾团团罩着,那灰雾跟随而来的是打雷、刮风、下雨,他不离也不躲,整个人颓废得令人心疼。
智子这才发现她从未了解他,他的玩世不恭只是表象,是糖衣,糖衣内是苦得不能再苦的药。
智子不明白也无从明白起,对她而言这是一个陷阱,甜蜜的陷阱,因为得到他是多少女人争得头破血流的渴望,只是她是条不吃饵的鱼。
智子沉默了半晌,她既心痛也不愿做个傀儡,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