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钟浪笨手笨脚地削着苹果,司马芊芊忍不住微笑:「用不着那么麻烦吧?吃一点蜡不会死的!」
钟浪瞇着眼睛,瞪着那不怎么听话的刀子和苹果,一脸认真。
「这可不是吃不吃蜡的问题,我就不信连削个苹果皮我都办不到!」
「干嘛这么认真?这不像你啊!」司马芊芊笑着说道。
钟浪好不容易把苹果削好,送到她的唇边。
「什么叫不像我?我是什么样子?凡事不拘小节?倨傲不驯?连削个苹果皮都不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什么都不用说。」钟浪淡淡一笑:「我会改的。」
「改?」司马芊芊愣了一下:「改?」
钟浪放下刀子,深深地注视着她:「我会变成妳需要的样子,我会让我自己变成妳想要的样子。」
司马芊芊错愕地看住他,霎时竟不知要如何反应!
钟浪轻轻地握住她还挂着点滴的手,深情地开口:「经过这次的事情,我真的发现我不能没有妳,这么多年以来,我太忽略妳了──」他垂下双眼:「我很对不起妳。」
不对!司马芊芊猛然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不!」
「妳不相信我?」
她蓦然摇头,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不要你为我改变!你就是你!我想清楚了,我希望你去追求属于你自己的幸福,那天是我的错,我一下子昏了头了才会说出那么可恶的话、做出这么可恶的事!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为我的错误负责的……」
「我像是会为任何事负责的人吗?」钟浪勉强一笑:「不是负责。」
「既然不是负责,那你就该──」
「妳又来了。」钟浪笑着再度握住她的手:「难道我会不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吗?如果我要负责,那,那天又何必走?我是真的发现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妳才做出决定的,以前并不是没有女人为我自杀啊!我又替谁负过责了?」
司马芊芊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但是……但是你并不爱我!你说过的!」
「妳现在想反悔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钟浪笑着坐到床边,将她拥进怀里:「只是怕我不是真心的?只是怕我只是为了要安慰妳?」
她无助地靠在他的肩上──是真的吗?
钟浪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她可以就这样一生一世靠在这里永远不再抬起头来──但是……
代价是什么?
是钟浪一生的幸福?
「别想了,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钟浪轻轻地说着。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真的吗?
她终于等到她所想要的吗?
幸福就这样从天而降?
青鸟已经在她的窗边歌唱了吗?
「你不后悔吗?」
钟浪看着窗外,那里有韩似水的身影──闭上眼睛轻轻地回答:「不后悔。」
她哭着抱住了他!
窗外韩似水的身影缓缓地离开了他的视线──心痛如绞──
「不后悔……」还是这样再回答一次。
这一生,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
「我来问妳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跟你一起走?」陈媜愣愣地:「走去哪?」
「出国。」他简单地回答:「什么地方都可以,离开台北、离开台湾,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疯了。」
「我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来问妳这种话?」唐书瀚涩涩地笑笑:「怎么样?我还在等妳的答案。」
陈媜翻翻白眼,还是没当真:「我不是说过你疯了吗?一个人疯已经够糟糕了,干嘛要两个人一起疯?就算你真的打算要把这里的一切丢下出国去流浪,那也不该来问我啊!」
「不问妳,要问谁?」
「很好笑的问题。」她瞇着眼睛打量他,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当然是去问似水啊!」
「没想到冰雪聪明的陈媜居然会说出这么好笑的话来。」唐书瀚冷冷一笑:「妳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那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她反问。
「我唐书瀚这一生没说过假话。」
「呵!多有骨气、多么傲气!」
「陈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低沉地警告。
他不这么说的话,也许她还可以忍受;听他这么一说,她可就跳起来了!陈媜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叫道:「请问我是得了什么便宜?卖的又是哪门子的乖?你真的有病!莫名其妙跑来问我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还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什么跟什么?滑稽到家!」
「好!」唐书瀚简单地点个头:「我就当妳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没问题!妳想知道什么?妳还怀疑什么?都一次说清楚好了。」
「我知道什么?怀疑什么?」陈媜几乎要大笑了:「老天!我到今天才发现你不但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唐书瀚脸色一沉转身便要走。
陈媜跳起来叫道:「你给我站住!这算什么?」
「我有必要继续站在这里接受妳的侮辱吗?」
「至少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
「好!」唐书瀚回过身,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我喜欢妳、我爱上妳了,我希望妳跟我一起出国,重新来过!这样够不够清楚?」
陈媜愣愣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听错了?可是……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
他说的话是那么的清晰!
「还不清楚?要我重复一次吗?」
「不必……」她虚弱地往位置上一躺,过了好几秒,还是说不出话来。
天啊!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变得居然连她都招架不住了!
「那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同样清楚的答复了吗?」
「你说的不会是真心话……」陈媜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你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无法接受失败的打击才会这么说的,唐书瀚,你这种报复方式太不高明了!」
他忍住气,瞪着她:「我们可以终我们的一生都坐在这里继续讨论我的心态问题,或者妳可以放下身段跟我赌这一把,我会用时间来证明到底谁对谁错!而我宁可选择后者!」
陈媜抬起眼,好笑地看着他:「唐书瀚,你不过是问了一个问题,就要我用一辈子跟你赌到底谁对谁错?」
「不公平吗?妳的时间是时间,我的时间就不是时间?」
「这……」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这……这简直是太可笑、太离谱了嘛!」
「这也算是回答?」
「你根本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给我!你连一点……一点保障都没有给我,就要我跟你到天涯海角!?」
他只是微微一笑:「这样不好吗?有时候人一生的取决就在瞬间而已。」
陈媜还是摇摇头,她根本不相信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来得太快太急,她根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是真的爱上她了?还是只是一时冲动?
这真的是一场赌注!
问题是她输得起吗?她还有能力再输一次吗?
「不要怕。」他静静地说着:「只要妳肯伸出手,我不会让妳失望的。」
陈媜无言地抬起眼看着他。认识他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他敢赌,那她呢?
唐书瀚深深吸口气:「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再问妳最后一次,妳肯不肯跟我走?」
十秒钟之后她还是没有答案。
唐书瀚无言,只是简单地点个头:「用不着到机场送我了。」
陈媜看着地走出去──真的就在那剎那间,她知道她赌输了。
她竟然就这样输了!
台面上或许看不出来,但台面下的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已经输得一乾二净了。
※※※
离开医院之后,她的眼角竟有一滴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落下的泪水滑下脸庞!
终究她还是哭了,这是悼念自己一段尚未成形便已宣告夭折的幸福吧!
钟浪狂野不驯的面孔清晰得有如昨日才见过,在初见面的那一眼,他们是不是就已经陷入无法逃脱的漩涡里了?
仔细想想,似乎也真的就是那样了吧!
每个女人一生都会希望得到像钟浪那样的爱情,狂野不驯、热烈而不顾一切!
她想得到的就是那样的感情,而今──也算是得到了!钟浪炽热的眼神仍然留在她的心里,她知道他们是不会再有机会开始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她是不是爱过钟浪?她的答案会是肯定的!
她的确爱过钟浪,即使只是在那一瞬间,只是在那短短的时间之内。
她爱过──也深深地被爱过!
这一生她应该可以说自己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件事将在泪水停止之后永远深埋在她的心里,她不会再提起、不会再说起──这将是她这一生最美的回忆之一。
仰起头,让那股几乎无法停止的暖流回到她的心里,看着天空上那一抹淡淡的蓝──
微笑吧,韩似水!这一生妳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有多少女子幸运如妳呢?
微笑吧!
就算只是那么短短的爱情也已经是永恒了──所以……
微笑吧!
※※※
唐书瀚出国;而司马芊芊也出院了。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要有人离去、有人悲伤,或者有人幸福才算结果?
世间的情节就是这么简单,这么没有变化吗?
难道不能圆圆满满、平平静静?呵!这样的要求是太高了吗?
真无法明白──这样的要求算是太高吗?
「事情都过去了,妳有何打算?」陈媜轻轻地问道。
韩似水深深地叹口气笑了笑:「回南部去,朋友告诉我,我当年念的国小现在有个国语老师的缺,我可以回去代课。」
「去当代课老师?」陈媜想了想,似乎也觉得不错:「满好的,妳当老师一定会很称职的。」
「那妳呢?」
「我?」陈媜淡淡地笑了起来:「还不是一样!我是红尘中人,叫我到乡下去是万万办不到的,我只能留在这个都市里继续每天穿着盔甲打仗,这就是我。」
韩似水犹豫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媜,为什么不跟书瀚一起走?妳是吉普赛人,那样的生活再适合妳不过了!妳是不是顾虑我──」
「别老是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陈媜瞪了她一眼:「我不跟他走是为了我自己!」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陈媜撇撇嘴:「跟他走能保证什么?他受了伤可以远离家园,而我呢?我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就为了他一句话而放弃?女人有男人就一定幸福吗?靠他?我不如靠自己还稳当一些!至少我真的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我觉得书瀚也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天我去见他的时候,他说的都是真话!」
「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妳平白放弃一个大好的机会难道不可惜?」
「啊!是啊!我错失的机会叫可惜,那妳错失的机会呢?那就不可惜吗?眼看着钟浪就这样一辈子照顾司马芊芊,你们两个人永远没有机会开始就不可惜?」
「那不一样。」韩似水耸耸肩,真的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那妳又知道这不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陈媜!」
「不要傻了啦!」陈媜好笑地拍拍她的头:「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等到我们都老了、累了的时候,我们两个可以结婚啊!领养一堆可爱的小毛头,我当爸爸,妳当妈妈不是很好?为什么一定要有男人才算完整?」
「妳真的这么想?」
陈媜淡然地笑了笑反问:「有何不可?」
韩似水想了想;再仔细想想──是啊!有何不可?
她们相视而笑,给了彼此一个深深的拥抱──毕竟都已经没有遗憾了!
只要真的曾经深深地爱过,那么下半辈子要怎么过又怎么样呢?都不是重点了吧?
人的一生很短,可以珍惜的回忆却很多,如果真的没有遗憾──那么怎么过都会是幸福的。
想到这里,一切都释然了!
说不定──真的说不定她们的一生就是这样了,但是──那又怎么样?
有何不可呢?
日子过得很快,她跟钟浪在一起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钟浪几次向她求婚都被她拒绝,她自己知道这两年的时间算是向韩似水偷来的,好几次狠下心想放手让钟浪走,但是眷眷恋恋却说什么都无法放手!
两年的岁月里,钟浪对她真的很好!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着痕迹,深怕被她看出他心里的真相,但是他忘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钟浪跟她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
刚开始她也幻想过,终有一天韩似水会消失在钟浪的心里,然后钟浪就能真真正正的属于她、爱她,但是两年来的结果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不可能的。
钟浪将韩似水的影子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他常常在以为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无言地坐在阳台上凝视着远方,一句话都不说;他在想念韩似水。
如果,如果钟浪不是对她这么好,那么她真的可以就这样让两个人的一生就这样毁灭!
如果,如果钟浪不是那么努力地想让她快乐,那么她可以恨他、可以这一生都这样抓着他同归于尽!
但是钟浪是真心想让她快乐,看他那么努力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心痛!
当年清醒过来时的第一个念头不就是要让他走吗?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自私地留住他?
为什么她那么残忍地把他留在身边,却还能享受他对她所有的好?
够了吧!
她深深地叹口气,真的够了!
钟浪在外面厨房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做饭;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圣诞节,他说要好好让她品尝一下他的手艺──
他不会让她走的,她知道他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他的一辈子来补偿她;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法让他死心。
除非她离开到一个遥远、无法让他找到的地方。
行李已经整理好,悄悄地放在床底下了;过了这个夜晚,她就要离开他──
眼里有不舍的泪水渐渐形成,可是一听到钟浪的声音,她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不能哭啊!
要高高兴兴地跟他过这最后一个圣诞节,然后把所有的回忆紧紧地藏在心里──带着微笑过接下来的日子。
她做得到的──这样一再地告诉自己;她──一定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