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绝对没这么好运!
长孙烈气呼呼地拿着画卷往爹娘的房里走去,气愤地再也顾不得教养,以脚用力踹开门板。
坐在小茶凳旁品茗的长孙苍能与白凤仪,随即被长孙烈踹门声惊吓住。
“儿呀,娘没教你门要好好地‘用手’打开吗?”白凤仪立即冷嘲热讽一番。
长孙烈瞪着自己的爹娘,一屁股跌坐进窗旁的太师椅里。“你们肯定知道,你们肯定早就知道爷爷今天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他的诡计!”
“烈,你顽劣的性子再不改改,肯定成不了大事。”长孙苍能皱起眉头训斥。
“我顽劣?”长孙烈差点要因自个儿爹的一番话而气得从太师椅跳起来。“哼!我顽劣,那你肯定没看到其他人的脸。”
当爷儿在大厅里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宣布要他们十二个堂兄弟离开长孙家到全国各地去找寻他们的妻子、他的孙媳时,他们十二个人差点被吓成傻子。
再看见总管捧来一堆画卷,他们当场想立刻冲出大厅那扇门!
“你爷儿是为了你们十二个兄弟好,瞧他,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忙,所以在出经商之际还替你们物色好媳妇人选,让你们免去筛选的麻烦。现在只是要你们照着画像去将人找回来,这点对你们来说不难吧。”
“难!”长孙烈不客气地顶了回去。“爷儿怎会晓得那些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我们十二个人相不相配?他怎能那么肯定我们会乖乖听他的话去找那些女人?”。
长孙苍能摇摇头,无奈地握着爱妻的手。“我就说,就算咱们躲在房里,还是躲不过咱们的宝贝儿子呀。”
白凤仪嫣然一笑。“虽然听那些孩子们的哀号声确实大快人心,但若被十二个不满的孩子围剿,咱们也脱不了身,所以现在咱们还算庆幸的了。”
“爹也不把事情处理好,我看这些孩子会闹上好一阵子,直到他们对这件事感到认命为止。”长孙苍能摸摸娇妻依旧细致的肌肤,温柔地给她一抹爱怜的浅笑。
白凤仪偏头一笑,娇媚的模样让长孙苍能感到一阵心悸,他抚住胸口叹息。
“爱妻,你的美丽令我窒息。”
长孙烈听见父亲对母亲的甜言蜜语,鸡皮疙瘩瞬间竖起,他浑身发抖地摩擦手臂。好恶心!爹都已经一大把年纪,连这种甜言蜜语也说得出口。
白凤仪红润的小嘴儿轻轻一扬,颊畔也泛起红潮。
“苍能,你也依旧英俊啊,每回和你出门,只要见着路上那些女人盯着你不放,我就好担心,好担心你会喜欢那些女人而不爱我了。”
长孙苍能抬起白凤仪的下颚,指头轻点她的唇畔。“别这么说,外头那些庸脂俗粉,我对她们没兴趣,何况我是这么爱你呢。”
听见丈夫这么说,白凤仪开心极了。“真的?”
“当然。”
“够了你们!”长孙烈终于听不下去,将手中画卷往前一甩,直接丢上了桌面。绑在那上头的红丝线没系紧,在半空中便松开,画卷呈摊开状躺在桌面,里头一幅美丽美女图有一半已露在外头。
长孙苍能将画卷整个打开。
樱桃红绽,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俏兮美目盼兮,一副腼腆的娇俏模样。
“很漂亮,很有气质,你哪里不满意了?”长孙苍能左视右瞧、上看下望、颠倒再看,就是看不出这样的佳人,令他的儿子哪里不满意了?
长孙烈冲过去抢走那幅画,紧紧握在手心里,快速地将整个画卷卷起。
“全部都不满意!”
“全部?”连白凤仪都听不下去。“全部都不满意?儿呀,这样的女儿家,别人可是抢着要呀。”
“那就送给他们。”长孙烈气得一屁股又跌坐入太师椅里。
“你爷儿在大厅上宣布的事,你可得好好、牢牢地听进耳里,明年这时候你就必须带着媳妇儿回来,否则你爷儿可会剥了你一层皮。”
“他究竟想怎样?”
“他不想怎样,只是等你们兄弟十二人主动娶妻生子太慢了,他只好自个儿来。”长孙苍能清清喉咙。“也多亏了你爷儿,在外经商之际还替你们十二人物色这些个女孩,省得你们麻烦,只要把人找回来就成了。”
“没人要他多事。”
“怎会是多事?把人找回来,然后成亲,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拿娶妻这件事来烦你了。”白凤仪不解。
长孙家的第三代,怎会个个视婚事如令人丧命的极刑呢?早点成家立业不是挺好的吗?像她和苍能很早就成亲了。
“哼,是吗?如果成了亲,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拿娶妻这事儿来烦我?”长孙烈嗤之以鼻。“如果成亲以后,她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爷儿有可能不会拿传宗接代的幌子再叫我娶个妾回来吗?你们敢肯定不会?”
“这……”长孙苍能与白凤仪两人面面相觑。
“那就别再拿成亲这事来烦我,我上头还有五个人顶着,怎么样也是先轮到他们而不是我!”长孙烈起身离开,却在门边忽然定住,想了想后又道:“还有,别想叫我去找这幅图里的女人,我没那么空闲。”
砰的一声,长孙烈把对所有事的不满全发泄在那两扇脆弱的门板上,门板被他用力一甩,不仅在合上时发出巨响,甚至还因为剧烈力道而弹了开来。
☆ ☆ ☆
“烈真的很不高兴。”白凤仪喝了口茶。
“他很快就会习惯,一旦爹成天对着他们唠叨,他们肯定会在自己完全崩溃之前逃出去,不管是出去找媳妇儿还是避难,咱们大宅子肯定能安静个好些天。到时,咱们几对夫妻再相偕上西湖去游山玩水个把个月,好好重温一下没有孩子的逍遥日子。”
白凤仪想想还是觉得不对。那孩子是她生的,她怎会不了解他那副臭脾气,那可是硬得很!若硬是要指使他做什么事,他就益加反抗,看来他这次大概也不会乖乖地去找那女孩了。
“凤仪,在想什么?”长孙苍能握着白凤仪的手轻拍。
“我想,十二个孩子里面大概是烈最难缠。”
“何以见得?”长孙苍能拉过爱妻,让她躺靠着他温暖有力的胸膛,大手环住她腰际,下颚在她美丽乌黑的发丝上摩挲。
“那孩子的个性倔呀,主导权凌驾在其他人之上。你看看吧,依他的个性,就算爹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叨念,他也会当作没听到,赖着不出去找人。”
长孙苍能呵笑起来。“那小子和爹比起来,就像道与魔般,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到时就看谁厉害。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只要安静地在一旁看好戏就行了。”
白凤仪旋身抱住长孙苍能的腰,抬手捏了捏他鼻尖。
“你呀,还算是人家的爹吗?”
☆ ☆ ☆
长孙烈一进入自个儿房里便将门甩上,整个人窝进太师椅里。
身下这张以黑檀香木精雕莲荷、形似波浪的太师椅,和他爹娘房里那张是一对的,原是当今皇上御赐给爹娘的礼物,但他看了喜欢便抢了张过来,一对东西硬是被他拆散。
可他就是喜欢,他就是霸道,只要他喜欢的东西,他就是要夺到手;他不喜欢的,就是强迫他,他还是不要。就像爷儿替他物色的媳妇一样,他不要就是不要!
“六少爷呢?”
门外忽然传出吵闹声,丫环、男丁,全部的人闹成一块儿。
长孙烈心一敛,立即起身躲进床后的小暗房里。这小暗房是他小时候发现的,那时容纳他一个小孩子绰绰有余;但如今他已长大,再躲进这暗房里可真是苦不堪言,他完全卡在暗房里,没有半点转身活动的空间。
长孙烈无奈地闭眼叹气。
一名丫环找了进来。
“六少爷,六少爷你在不在房里呀?”丫环喊了几声后,似乎是感到找不到人的不耐,气得跺足,纵使她不高兴,也不敢将不悦的情绪以声音表达。
“六少爷你在不在?老太爷在找你呀。”丫环找进画屏后头,喊了几声后便走出来。“难道真的不在房里?”
“小水,六少爷在不在房里?”一名丫环探头进来。
刚才在房内大肆搜找一番、名唤小水的丫环露出个不耐烦的神色。
“没,六少爷不在房里。”
“六少爷是跑哪儿去,老太爷找他找得可急了……啊,六少爷会不会溜上街了呢?”
小水挑挑眉,满脸不屑。“依六少爷的脾气,的确可能已经被他溜出去。”
“那还是派人出去找好了。”
“真是麻烦,每次找六少爷都要找上老半天……”小水顺手拉上门板,口中的抱怨声渐渐拉远。
长孙烈叹口气,缓缓走出小暗房。他在桌前坐下,倒了杯水润喉。
他的视线落在进门时搁在桌上的画卷,凉风拂来吹开了卷轴,里头是栩栩如生的美人画像,只见画中人儿手持玉蓖梳着乌黑如丝绒般的黑发,身着一袭素白衣衫,腰际系条翠绿腰带,娇俏小巧的脸蛋配上绝色五官,确实是佳人一位。
蓦然间,心头漾起阵阵涟漪,急遽的呼吸惊得他不由得抚着胸口,强自压抑下那股莫名的悸动,身子微微颤抖。
他在悸动个什么劲!
不就是个女人嘛,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这般姿色的女子他见多了,光瑶春院里随手一抓就是一把,他犯不着为了她而抛下瑶春院里那些柔媚的女人。
长孙烈有些赌气地将画卷推得远远的,随手拿起杯子喝口热茶,莫名的思绪却硬是缠着他不放。纵使他将画卷推得再远,再怎样想忽略画中佳人,但是那抹绝色的身影却在他心中益发清晰。
“该死!”他要好好冷静一下,他怀疑爷儿是否在画里撒了些什么毒粉,才会让他这么难过。
他要出去透透气,好好冷静一下!
☆ ☆ ☆
北京
在成祖之前,北京称为北平,而南京则为京师;成祖之后,改京师为南京,北京为京师。因成祖多驻北京,于是在永乐十五年时便不再南返,明朝政治中心正式移到北京,也就是京师来,而明朝初期的京师南京则在永乐七年时正式消失。
既然北京成为政治中心,相对的,全国所有货源最终都会流通到这儿来;还有,因各国进贡跟随载运而来的物品也比其他地方来得多。
北京是热闹非凡的地方,有太多奇人异事,什么样的事在这儿都变得不再神奇。惟独一样,这儿的人仍旧当成传奇流传着。
传言道,在北京最南边的一处小胡同里,有一间简陋茅屋,里头住着两名文弱女子;其中年轻女子静美素雅,慈悲为怀,另一名妇女则已步入中年。两人终年一身素白衣裳,腰际间系着的翠绿腰带,让她们显得特别。
为何这两名女子会成为传说?
只因她们医术入神,慈悲为怀,没有救不起、医不好的人。
这是人们对她们的评语。
其实这两人是母女,姓衣,母亲全名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淡忘,人们只是称她一声衣华佗。
其女名为衣戚泠,人如其名,一颗善感多愁的心刻意隐藏在冷绝的容貌下。有着柔软心房的她,对任何事物都能发挥爱心,不分男女老幼,不论贫富贵贱。
有着奇幻医术的她们,其实可以住更好的地方,甚至可以住在大宅院中,而不是这般简陋、以土堆砌而成的茅屋。院里除了正中央的房子是她们住睡吃的地方外,其余空地全堆着满满的药材曝晒,围墙旁则排了好些长板凳让患者坐。
今日,病患依旧排了好长一串,衣华佗在里头替人医病,衣戚泠则在一旁抓药和处理琐事。
“刘大娘,身子好点了没?”衣戚泠浅浅一笑!令人安心,借以舒缓伤痛;生病的人最需要的便是这样温柔善良的人给予安慰。
刘大娘拉住衣戚泠的手,轻拍手背。“好多了,衣华佗的医术高明,大娘我在还没来给衣华佗瞧时,不知看了多少大夫,没一个医得好的,还花了我不少冤枉钱;来这儿才看过一回,身子不仅好了许多,还感觉整个精神都来了。”
“大娘,我娘交代说你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今日再拿副药回去熬煮喝了就行,不用再来看了。”
刘大娘一听自个儿身子已好得差不多,只需再喝帖药便成,她高兴得直拉着衣威泠的手。“真的吗?我看了这么多大夫都治不好,才来给衣华佗看过一次便痊愈,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我娘是这么交代的。这帖药你拿回去煎了,六碗水煎煮成三碗。”
接过衣戚泠手中的药,刘大娘感激涕零。“谢谢,太感谢衣华佗了!”
刘大娘拿了药,才走没几步便急忙折返。“你看看我,高兴过了头,还没给你药钱呢,多少?”
“不用了,我娘说这帖药不用钱。”
“这怎么行!怎能不收钱?”
“药是自个儿上山采的,不用钱。”
“这不行!”刘大娘硬是要塞银两给衣戚泠。
“大娘,真的不用了,你把身子养好比给我们钱更让我们开心,如果真要给我们药钱,不如去买点补品好好补补自个儿的身子,这样才能好得快。”
刘大娘感动地握住衣威泠的手。“你和你娘真是菩萨再世,慈悲为怀,好心会有好报的。”
送走了刘大娘,还有一堆人排队等着看病。每天上门的病患都这么多,却只见穷人来,富贵人家哪会到这种地方来看病,他们不是找他们心目中所谓的名医,要不就是御医,对于衣华佗这种靠传说起家的大夫,他们是一点儿都不放在眼底。
但毕竟城里还是穷人家多,所以衣华佗的传说才会传得那么凶。
若非必要,衣华佗看病是不会收钱的,等于义务替这些人看病,而她们生活上的来源也都靠这些穷人。因为不好意思看病没付钱,患者只要家里庄稼有收成,就送些来给她们。
“衣姑娘。”刚走的刘大娘又返回,手里却多了几把青菜。
衣戚泠回过头来。“刘大娘?”
“衣姑娘,不好意思看了两次病都没付钱。喏,这是咱们自个儿种植的青菜,大娘知道你和你娘茹素,所以赶紧摘了几把不值钱的青菜来给你们,收下吧。”
“刘大娘。”
“收下吧,你不收大娘我不好意思。”
“这……谢谢大娘。”
“泠儿。”屋里传来衣华佗娇柔的呼唤声。
“刘大娘,我娘在喊我了,我先进去,你慢走。”衣威泠一听,急忙向刘大娘告辞,不等刘大娘回应便匆匆往屋里头奔去。
“都是菩萨心肠。”刘大娘摇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