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创的祖辈是文渊阁大学士连仲英,如今虽已过世,但其对皇朝的忠心也让连家的后代承了他的余荫,在朝中都有些不大不小的官位,到了连创却是不思进取,成天和京城中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们混在一起。
尤其与屠深这个纨裤之王搭上交情后,行止就走样得更夸张了,前阵子居然酒后调戏了童大将军的孙女,幸好人家只是打了他们一顿没有深究,否则光凭连家如今余存的底蕴,连创不剥下一层皮才怪。
能够不顾童家的面子,亲自将人送回来,屠深算是够朋友了,所以即使连家属文官,与武官的屠家是死对头,连创依然对他感激涕零,视为知己。
除此之外,连创还将屠深引见给自己那群猪朋狗友。在这群京都纨裤之间没有文武之分,只有会不会玩的区别,屠深这种对于各种堕落下流玩法几乎成精的人,简直就是大受欢迎,不多时便成了核心人物。
屠深不但会玩,而且敢玩,他的许多奇思妙想,离经叛道,游走律法边缘,给了这群公子哥儿许多新奇刺激,兼之屠深背景强硬,只要他不闹得太过分,京都知府巡兵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便如今日,屠深居然包下了一间客栈,举办百花宴,对京都中他视为好友的人广发请帖,让纨裤圈子一下子沸腾起来。
百花宴邀请了京都三大青楼的名妓,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只要缴纳一笔银两,前来参宴者,吃喝玩乐费用全免,想抱哪个姑娘就抱哪个姑娘,甚至看对了眼,客栈里的房间任君挑选,如此特殊的玩法,怎不教人疯狂?
所以一到了百花宴当天,京都里的街道突然清静许多,因为那些会闹事摆款的世家子弟们全都去参加宴会了,还在逛大街的要不是人缘不好被排挤,就是假道学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童家的五胞胎,基于祖父的严格教导,一般说来是不会去参加这种荒诞不经的宴会的,甚至很多屠深玩的花样他们看都没看过,不过好奇心人人有之,加上这件事又闹得大,童家五少爷也不由得蠢蠢欲动,偏偏又让他们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借口,祖父不是嘱咐他们要看好屠深,别让他有机会对妹妹乱来吗?所以他们五个也不请自来百花宴,因为……嗯……要好好看着屠深嘛!他们绝对不是自愿去的!
而且他们需要付的钱,就让屠深帮他们缴了!
京都里的异状,童渺渺自然感受到了,甚至连五个哥哥都找不到人,更是让她疑惑,在强行逼问了一个士兵之后,她知晓了百花宴的事情,顿时火冒三丈。
“死屠深、臭屠深!自己堕落就算了,居然还敢拖哥哥们下水!”她气得抡起拳头往桌上一敲,桌面因此裂了开来。“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这个百花宴在搞什么,千万不能让哥哥们被他带坏了!”
于是,童渺渺偷偷溜出府,直奔士兵们所说的客栈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童渺渺气势汹汹的闯入客栈,只不过她人还没进到大厅,就被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一名大汉看着清丽可人的童渺渺,眼睛瞬间一亮,说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带着下流的暗示。“从这里进去的姑娘,可都是三大青楼的名牌,你是哪一家的啊?”
由于童渺渺的“威名”只在上流富户的少数人之间流传,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这名大汉自然也不例外,但是认不出人不是什么错,口出恶言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童渺渺冷哼一声,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那名大汉毫无抵抗之力,倒飞了出去,直撞在墙上才落下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懒得管这个人,反正知道死不了,于是童渺渺跨过他直接走进了客栈,她一来到大厅,映入眼帘的画面立即令她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里有很多男人和女人,而且搂搂抱抱的,毫无分际,看看那里的赌桌前,有个女人居然坐在男人的大腿上,替他把赌金全推了出去;再看看那里弹琴的姑娘,背后居然有只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让她弹得乱七八糟的;还有那里大吃大喝的几个男人,居然让姑娘们把食物咬在口中,送到他们的嘴里……这种荒淫无道、酒池肉林的画面,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这就是……百花宴?”童渺渺不知为什么颤抖了起来,手也握成了拳头。
她今天才明白屠深每次到怡红院原来都在玩这些东西,他和一些烟视媚行的女人居然这么亲近,让她觉得肚子里酸酸的,心口还一阵阵刺痛。
此时,一名喝得满脸通红的贵胄子弟朝童渺渺走了过来,一见到她的姿容,浑身的欲念都被勾动,他一把推开了原本依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伸手就想去揽童渺渺。“唉哟!这里有个小美人落单了?来来来,陪陪公子我,我一定让你很舒服的……”
原本就气到不行的童渺渺,被这么一激,简直像火药筒炸了似的,她一拳挥出,直接打歪了这名公子的鼻子,接着一个旋腿,这名公子便惨叫一声飞到一旁,把桌子都撞翻了。
这一着,马上让四周的人都喧哗了起来,这里一定有人看过童渺渺,但也不乏不认识她的人,也就导致了有人怒目相视,有人坐看好戏,当然更多的是垂涎她美色的无耻之徒。
不过对于这些眼光,童渺渺都不在乎,她今天就是来砸场的,要来带走她的五个哥哥,想到哥哥们居然沉沦其中,她就感到一阵恶心,何况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管自己在这里闹得再大都不会有事,因为这里是屠深的场子。
因为从小到大,不管她揍了屠深多少次,他从来没有让她受伤过。
果不其然,在这名公子哥的护卫要过来算帐之前,屠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阻止了那些护卫,苦笑着走到童渺渺身边。“我的姑奶奶啊!你今天是特地来砸我的场子吗?”
童渺渺怒瞪着他。“你还敢说是你的场子!这么低俗的宴会,也只有你办得出来!我的哥哥们呢?”
“你的哥哥们?”屠深想了想,突然微妙一笑。“他们正忙着呢,你不会那么不识相去吵他们吧?我保证他们明天一早都会乖乖回家,你就别问了。”
“哼!你以为我会让哥哥们留在这里花天酒地吗?”瞧他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她更生气了。“你若是不把我的哥哥们叫出来,我就自己找!”
他眉头一挑,却是气定神闲,彷佛压根不怕她捣乱,还火上加油地道:“你找不到的。”
“那我就找给你看!”童渺渺气得脚一跺。
她左右看了下四周,这间客栈有三层楼,一楼原本用来当成食堂,现在都成了吃喝赌博的地方,放眼望去一览无遗,不可能藏着人,而二、三楼都是包厢,想必她家的知尺近乎勇一定在某一间里面,所以她转个身便上了二楼,准备一间一间的找。
屠深则是好整以暇的走在她身后,甚至暗示侍卫不必拦着她,他知道最后难看的必定是她,而她的所作所为……也正中他的下怀,否则他明示暗示童家五兄弟来这里做什么?又不是闲着没事,自找麻烦。
童渺渺是来捉奸……喔不,是来找哥哥的,依她冲动的个性,自然不可能轻轻敲门问里面的人是谁,她直接随便找了一间,对着门就是抬脚用力一踹。
房里头的一男一女正在做辛苦的“床上运动”,一听到巨响,两人随即转过头来,赫然看到一个娇俏的姑娘就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同时拉起棉被,惊声尖叫。
等童渺渺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慌了手脚,连忙又想把门关上,偏偏门早被她踹坏了,这么一拉,整片门板倒了下来,里头的男女叫得更大声了。
他们这么一叫,楼下的人全都静了下来,接着爆出哄然大笑,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能够兴奋到大叫,也值得他们当作笑话了。
这下子童渺渺更尴尬了,她到底是怎么让自己陷入这个境地的?
“我就说你找不到的。”屠深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踱了过来。“你再多踹几间,届时难看的只会是你。”
童渺渺已经够困窘了,还要被他这么揶揄,火气一下子爆发了。“你以为我真的没办法了?”说完,她居然抬起头,朝着楼上大喊道:“失火啦!失火啦!快逃啊!”
这么一嗓子,所有人都呆了,连屠深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这么一招,表情不由得变得有些奇怪。
很快的,三楼起了骚动,一堆人抱着棉被、屁股光溜溜的冲出来察看,而二楼的人不明就里,一股脑地往外冲,三楼的人透过天井看到了,以为真的失火了,不敢再观望,急急下楼跟着奔逃出去。
一时之间数十个屁股就这么从童渺渺的面前冲了过去,那气势犹如万马奔腾,蔚为奇观,看得她张口结舌,却是目不转睛。
好好的百花宴居然会演变成这样,屠深简直哭笑不得,他朝窗外看去,经过看到的百姓莫不放声尖叫,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肉色,就像在阴沟里丢下了老鼠药一样,成堆的老鼠就这么四窜,情况真有些惨不忍睹。
不过这种结果倒是省了他不少事,不必他再一个一个偷偷察看,所以他也没有任何怒气,态度闲适得像在看戏一般。
不经意转过头去,却见童渺渺这小妞居然紧盯着这场裸身秀,看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他没好气地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不许再看了!”
“为什么我不能看?”童渺渺用力扳着他的手,但意外的是,她居然扳不开。
“一个黄花大闺女,直勾勾的盯着一群没穿衣服的男人,象话吗?”屠深佯怒道。
她翻了一个白眼,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么的。“你以为这样的场面常常有机会看到吗?就是因为没看过才要看个清楚,免得以后需要用了却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很糗吗?”
他差点没被她这句话给噎死,这小不点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不过话说回来,此时此刻的场景还真滑稽,她这么一个看起来娇柔可怜的纤纤女子,身边却有一个接一个的裸体男子快速奔跑而过,彷佛兽群迁徙似的,他的俊脸先是一阵扭曲,而后忍不住大笑出声。“不愧是童家人,简直剽悍到没边了,你祖父要是听到你这么说,包准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让童渺渺无端的心虚起来,待她冷静下来,才想到这是他举办的宴会,被她这么一捣乱,不知道会不会替他带来什么麻烦?
“你……都不生气吗?”她突然一脸无辜的瞅着他。“我……我搞砸了你的场子。”
“有什么好气的?难道我生气,他们就会全跑回来吗?”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放软姿态,屠深心头有股异样感,不过他并没有多加理会,只是一笑置之。“反正我为非作歹这么多年了,也没出过什么事,今天这百人裸奔,不过是在纪录上又添一笔,不碍事的。”
童渺渺只觉得他是在安慰她,更是惭愧了,她着急的道:“但是今天这事也太……太壮观、太夸张了,而且他们都是官员之子,万一告上一状,你怎么可能没事?”她在心中暗骂自己的冲动,同时也清楚的感觉到,他对她,真的不同。
“不会有事的。”看出了她的后悔,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纨裤的最高境界就是大家都有事而我没事,你什么时候看我出过事儿?”
“不可能的,你……”她索性抓住他的手。“不然你到我家躲躲好了,有我祖父在,没人敢进来抓你的!”
屠家的孙子要躲到童家去,他不被两家祖父打死才怪!屠深若无其事地瞥了眼她抓着他的手,说道:“我和你打个赌,如果我能从这件事情全身而退,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你怎么讲不听!”童渺渺脚一跺。“好!你要赌我就跟你赌!如果你出事了,就要答应我躲起来!”
“成交!”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得逞了,他若有深意的笑了。“小不点,我的客人被你赶走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家了?你五个哥哥应该早就回去了,万一他们在你祖父面前捅出今天这事是你搞出来的……”
“啊!”她马上中招,像是烫着似的放开他的手,急急忙忙的冲出客栈。“我得快走!千万不能让祖父发现了……”
她的声音仍回荡在耳边,却已看不见她的人,足见她跑得有多快。屠深收起了笑容,深思地看着人潮已去,显得有些空洞的客栈,她来得好不如来得巧,看来他今晚有得忙了。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当他想到她时,目光温柔了那么一瞬,接着他揉了揉方才被她抓住的手腕,俊脸因为吃痛而忍不住抽搐。“这小不点的手劲真大,少爷我的手差点被她折断,唉,要端个帅气的模样,原来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啊……”
一群男男女女光着屁股在京城大街上四散逃窜,而且许多还是官员子弟,这件事理所当然闹上了朝廷,文官抓着这个把柄大力抨击,慕成书在早朝上说得口沫横飞、气愤难平,连流放屠深、终生不得为官等等的言论都出来了。
不过被召来的屠大庆只是伸了一个懒腰,淡淡地道:“吾孙只是个平民,顶多是我管教无方,这是我屠家家事,你们管那么多干什么?”
这么几句轻飘飘的话,堵得百官哑口无言。仔细一想,屠大庆还真占着理,人家的孙子去吃喝嫖赌,没有打架闹事,没有强盗杀人,更不是屠深本人脱光光在大街上露屁股,是要治屠深什么罪?治他不许办宴会吗?更何况,这次牵扯到的文武官员的子弟实在太多了,真要追究起来,大家都有事。
偏偏上书的那些文官大多置身事外,所以步步进逼,皇帝被逼得没办法,最后索性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别人。
李观澜,皇帝最小的弟弟,封地在离皇城不过三天路程的云城,大伙儿却鲜以封地称呼他为云王,都是昵称他小王爷,他的年纪只比屠深大了五、六岁,却是老成稳重,立场不会倾向文官也不会包庇武官,所以这件离谱的裸奔事件交给他处理再适当不过了。
李观澜接旨后,稍做整理便立即由云城出发回京,此时也差不多过了七天的时间。他面圣之后,直接来到屠府,一时一刻都不浪费。
他一到屠府,屠大庆已率众家仆在门口迎接,将人迎入屠府后,他一下子就进入了正题,“屠老将军,关于这阵子令孙举办百花宴那件事,只怕今日本王了解一番后,需要请令孙跟本王到宫里走一趟。”
这一趟去,没剥一层皮肯定回不来,不过屠大庆却是十分的合作,一点也没有要维护自己孙子的意思,老脸一板,重重的一拍椅把儿。“把那个混帐兔崽子给老夫带出来!他自己闯的祸,自己去向小王爷解释!”
如此决然的口气,也让李观澜内心稍定,想来这位老爷子应该不会包庇自己的孙儿了。
但其实屠大庆事前早就问过孙子,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屠深只告诉他这件事他会自己解决,绝对不会连累家族,屠大庆索性在李观澜来的这一天,把事情扔给了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