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下雨的旧金山,今日不知怎么了,间接性的下了好几场雨,让习惯阳光普照的旧金山人觉得特别纳闷,但对赵旭杰来说,他早已经习惯这种像在台湾的湿闷天气,不过习惯是一回事,他还是觉得不方便,本来都搭大众交通工具的他,今天得开车出门。
他将车停入停车格,拿过放在驾驶座旁、顺路买的披萨晚餐和面包,走过停车场往自己的租屋公寓大步走去。
他在公寓大厅踏干脚上的泥泞,并拿出信箱里的信件,当他冷沉的黑眸瞄见夹杂在一迭信件中的那封航空信时,嘴角不自主的绽放一抹愉悦微笑,接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楼梯。
一回到租屋处,放下手中的物品,他便迫不及待的拆开那封由台湾寄来的航空信,接着他一面食用他的晚餐,一面仔细阅读信件。
从信上的字迹来看,这封信肯定又是珩星帮外婆代笔的,内容全是近来外婆发生的大小事,可惜的是,珩星从不在信里写自己的事,他只能从跟梁二哥的视讯聊天中得知她的近况。
其实,从她不在信件中透露她的近况,不与他联络这两点来看,他就能猜到她还是很在意三年前王雅筑对她的伤害,又或许是因为担心会因此破坏他与王雅筑的感情,才会刻意避嫌。
不过,她担心都是多余的。
刚到美国留学的那一年,他把握时间修完大学学分,成为硕士班的学生,并获得史密斯教授的推荐,进入一间名列全球三百大企业之一的「擎天集团」打工实习。
为了把握这难得的机会,除了上课外的其余时间,他都在公司实习,常常学校跟公司两边跑,忙得不可开交。
两年前,他刚进入公司实习数个月,那日他实习结束后,原本打算回到学校做他未完成的论文报告,没想到遇上校园停电,只好作罢。
回租屋处前,他的心情十分烦躁,实在不想这么快回去面对女友,因为那阵子两人时有争执,摩擦也愈来愈多,前一晚更是吵得不欢而散。
当时从台湾带来的生活费早已耗尽,每个月的打工费远远不够缴清每个月的账单,浓情蜜意便被这处处捉襟见肘的生活给磨光,到后来两人一见面就为钱产生口角。
就在他刚走出校门时,遇到了一名跟他交情还不错,同样来自台湾的同学,两人打了招呼后,那同学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偷偷告知他王雅筑已另结新欢的事,乍听之下,他是有些震惊,接着一笑置之,他那时候还是相信王雅筑是爱他的,不会做出背叛这种事。
想想,便决定提早回去给她一个惊喜,与她重修旧好,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推开房门后会有一个教他震撼、赤裸裸的背叛等着他一一
推开门的剎那,他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瞠大眼,惊骇的看着床上那对正彼此交缠的男女。
果然如朋友所说,王雅筑早已瞒着他劈腿,当他正忙着打工,为两人赚取更多可以解开困境的加班费时,她却瞒着他与别的男人交往,甚至将男人带回他们两人的租屋处,在他们的床上翻云覆雨。
赤裸裸的背叛在眼前发生,难堪的谎言紧接着被揭穿,两人大吵一架之后他才知道,当年是王雅筑设计珩星,自演一出从楼梯上摔下的戏码,离间他跟珩星。
更自导自演一场地下钱庄讨债,逼她卖淫还债的戏码,哭得泪涟涟的要他带着她一起到美国留学,他这才心软的点头答应帮她负担生活费。
他知道,王雅筑是喜欢过他,但她其实更在乎的是利用他摆脱那令她嫌恶的贫困家庭和嗜赌如命的父亲。
知道一切真相后,他毫不迟疑的收拾简单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两人的租屋处,然后茫然的在大街上走着,恰巧被一起实习的学长发现,并带他回公寓,借住了两天,心情沉淀后,他才找了间单身公寓租下。
心机、谎言、难堪、背叛,让他那阵子几乎是痛不欲生,那段期间他总把自己搞得很忙很累,希望借着忙碌来忘掉所有的痛苦。
可惜他做不到,每当夜深人醉,过往的情景总会不时浮现他的脑海,当下他只想抛开这里的一切回台湾。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情绪,忍不住打了通越洋电话给外婆,告知外婆他想放弃学业回台湾,却被外婆狠狠臭骂了一顿。
外婆说,如果他就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大好的前程,第一个对不起的人就是珩星,枉费珩星为了他,不惜带伤上场比赛帮他筹措留学费用。
那时他才知道所有的真相,一直以来他盲目认为王雅筑是那个对他最好的人,原来真正对他最好的另有其人,那个人总在他最需要帮忙之时,为他默默付出,帮他圆梦,从不求他回报。
明白后,他下定决心好好振作,要闯出一番作为来报答珩星这个死党,为此他也给自己下了道禁令,在自己还没有一番作为之前,绝不与珩星联络,等到有成就了,他才要好好跟珩星道歉,让两人恢复友好。
不过自此,珩星代笔所寄来的信件,就成了他在异乡最有力的慰藉。
每次遇到挫折,他总是会将那些信件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想象她就跟以前一样在他身边安慰他,鼓励他,为他加油。
赵旭杰才刚将一块披萨吞下,又反复看了手中这封信两次,直到他的笔电传来「嘟嘟」两声。
他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掀开笔电,屏幕上随即显现梁暮星的影像,他疑惑笑问:「二哥,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敲我,没课吗?」
「当然有课,现在是下课时间,赶紧抽空开视讯,我有点事情要告诉你,你自己要有心理准备。」梁暮星的表情有些凝重。
「什么事情?」
「是关于珩星的。」
「珩星她怎么了?」
由梁二哥的脸色看来,这有关珩星的事绝不是好消息,赵旭杰有些紧张的问道。
梁暮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好、一坏,你要先听哪一个?」
横他一眼,赵旭杰拿起一旁揉成一团的纸巾往屏幕丢,「二哥,你说这什么废话,分明吊我胃口。」
「啰唆,快决定,我等等要上课了。」
「坏的。」
「坏的就是,珩星可能要订婚了!」
「订婚?!」赵旭杰诧异的惊呼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惊骇的看着屏幕上表情无奈的梁暮星。
「没错,对方很喜欢珩星,希望今年可以跟珩星先订婚。」梁暮星点了点头。。
订婚这两个字就像炸药一样瞬间将赵旭杰的火气点燃,他忍不住对着屏幕里的梁暮星狂吼,「她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怎么都没有听你提过?」
梁暮星一副「不关我的事」的耸了耸肩,「你从来也没问啊。」
闻言,赵旭杰差点没被他气死,「我没问,你不会主动告知吗?」他受不了的对着屏幕又是一阵狂吼。
相较于他的激动,梁暮星倒是一派悠闲的拿起一旁刚泡好的咖啡,慢条斯理的啜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有多担心珩星嫁不出去,从珩星大三就开始积极为她物色男友,珩星毕业后,我妈更是三天两头拉她去相亲,就怕她没有人要。」真是的,也不反省是谁造成这种后果的,还敢这样吼他。
「最近那个不是没两天就回绝了?」这件事他知道啊。
「那是因为珩星开了个条件,要当她男友,必须有办法在跆拳道场上压倒她。」梁暮星一想到之前那些相亲对象被珩星打趴在地、猛求饶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难不成真有人打赢珩星了?」话从自己嘴中说出,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错。」梁暮星沉沉点头,「而且他对珩星的印象很好,不过年纪比珩星大七岁,因为年底要外派到大陆工作,所以想先跟珩星举行筒单的订婚仪式。」
一听完梁若里说的事,赵旭杰整个人都慌了,他的死党有人喜欢应是件好事,可不知怎么的,他听到这消息时,竟然只有六神无主的慌张感,那感觉就像自己的心爱之物被抢走一样,不知所措。
他稳住自己紊乱的心绪,问道:「珩星呢?珩星答应了吗?」
「这个嘛……」
「有没有答应这有什么好想的,让你考虑这么久,订婚的又不是你!」受不了要等待,赵旭杰扯开喉咙就给了梁暮星一声怒吼。
「赵旭杰,你急什么,珩星不过是你的死党,她有没有人要,你怎么比她还急,我还有好消息没说,不想听了吗?」
闻言,赵旭杰压下自己不知打哪来的怒火,扯下脖子上的领带,忿道:「说!」
「珩星下个月初要去美国做学术交流表演。」
「她要来美国?!」赵旭杰原先带着怒气的眸子突然绽出一丝喜悦流光。
看他那样,梁暮星顿时扬起一股暖昧无比的笑容,「对,你到时候可以自己亲口问她,她的决定。」
他对赵旭杰这个好友已经算是仁至又尽了,还把自己妹妹送到他嘴边,他要是再不开窍,继续把珩星当死党,那日后抱着酒瓶发酒疯的时候就别怪他。
人来人往的繁忙机场,头发绑成一束马尾,戴上红色棒球帽,穿上七分裤,脚踩球鞋的梁珩星拉着行李站在机场大厅,有些茫然的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潮。
二哥说出关了自然会有人来接她,要她不用担心,可是……她站在这里当挡路的人形立牌快要十分钟了,还是没见有人来认领她啊。
话说,二哥交给她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这么神秘?一定要她做完学术交流后,不与跆拳道协会的人一起回台湾,得特地绕到旧金山亲手交给对方?幸好她本来就有意要多待几天放松心情,只是临时改到旧金山来,她得重新订饭店。
说到饭店,不管了,她还是自己到饭店去,让饭店帮她联络二哥的朋友,叫那个人自己到饭店取东西。
下了决定后,她眯着眸对照指示牌,接着低头看自己从网络上抓下来的地址,仔细看清楚上头每一个标示,免得自己走错方向。
另一隅——
机场大门前,有一辆黑色休旅车像是表演甩尾特技般,停进一处禁止停车的空位,车上的人连忙熄火、下车、甩门,快步冲进机场。
该死的,方才的会议延误了,让他无法照预期时间来到机场,即便这一路上他已不停狂飙,但珩星所搭的飞机早在四十分钟之前就抵达了,再扣掉通关提行李的时间,他还是很有可能会与珩星错过。
车子一丢,他也不管是否会遇到拖吊,甩上车门便往机场里面冲,他在入境处仔细梭巡片刻,却始终未见到珩星,他在心头不断咒骂自己时,突然,一头显眼的红色头发及记忆中熟悉的穿著打扮,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到仔细阅读指示牌的身影时,他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来,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他跨步穿越拥挤人群朝她靠近。
梁珩星确定好方向再度拉起行李准备往出口走去之时,她整个人突然被圈进泛着淡淡古龙水、充满男性气息的健硕胸怀中。
倏地,她瞠大眼,正要使出看家本领来教训这个胆敢冒犯她的登徒子之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久违却熟悉的嗓音。
「珩星,太好了。」赵旭杰将她圈在怀中,「抱歉我迟到了,幸好有赶上,一路上就怕来不及而与你错过。」
他后来才知道,当年珩星曾赶到机场为他送行,他却因早走一分钟,而与她错过,为此他懊侮许久,心想如果当时再多等一分钟,他与珩星之间的误会就不会持续了三年未化解。
「……是阿杰吗?」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眼神狐疑的轻唤一声。
眼前这外型俊朗挺拔,又带点孤傲气息的男人,是阿杰吗?
「不是我会是谁敢这样大胆。」他激动的在她额头上重重的落下一吻。
额头传来温热的温度,证实了她的疑惑,她却仍然无法相信来接她的人会是阿杰,二哥居然没有告诉她,要跟她碰头的人就是阿杰。
看她用力眨着眼、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模样,让他兴起了捉弄她的好心情,赵旭杰扬起嘴角,带着捉弄意味的调侃,「珩星,别告诉我,我们才三年不见,你就已经把我忘记了。」
「我当然没把你忘记,只是……你跟记忆中的你不太一样,我几乎有些认不出你来了……」她微微推开紧圈着她的健硕手臂,上下打量他。
熟悉的温润嗓音,熟悉的阳光笑容,只是熟悉的五官却更为成熟了,三年的历练已经让记忆中那帅气阳刚的大男孩,变成沉稳内敛的成熟男人。
「珩星,你太伤我的心了,你的变化这么大,我都可以一眼认出你,我本尊就站在你面前,你居然还可以质疑半天。」他的语气颇为无奈。
她的俏丽短发已留长至后背,整个人充满青春洋溢的女性气息,与他记忆中那个男性化的死党可是变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亏他还能一眼认出她,反倒是她居然认不太出他来,真是让他有点伤心。
「咽,不能怪我啊,谁教你变化这么大,就像个事业有成的人,与我印象中那些大男孩完全不一样。」三年不见,加上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梁珩星觉得有些陌生与尴尬的讪笑了下,「然后你一来就给我一个大熊抱,让我吓了一大跳,你以前是不会这样的,我当然会以为认错人了。」
况且,以前的阿杰是不会对她这样热情的啊,难道是在国外待久的关系?
赵旭杰精锐的黑眸微敛,目光深沉地勾动唇角,低头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庞。
没想到三年不见,他的好哥儿们居然变化这么大,当年像贡丸的圆圆脸已不盈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娇俏清丽的鹅蛋脸,尤其是那对清透水灵的双眸,像是会说话似的。
难怪,会有人急着想将她定下……一想到她即将跟人订婚,一股烦闷随即盘旋心头,让他感到十分烦躁。
微甩头,他勾起淡笑,揉了揉她的头,长臂勾着她的颈项,另一手拉过她的行李,往机场外走去,「好了,我们两个别在这边抬杠了,累了吧,我先带你回去。」
「阿杰,我没料到会是你来接我,你就是我二哥说的那个朋友吗?」她还是一头雾水。
「嗯,就是我。」
听到这,梁珩星嘴角一抽,想到王雅筑,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耶,二哥是想让她死在旧金山吗?
「好了,我先带你回去。」他搭着她的肩,带她离开机场。
肩膀被搭着,她也只能跟着他走,一走出机场大门,他便领着她往一名正在为一辆违规乱停的休旅车开罚单的黑人警察走去。
当他们走到之时,黑人警察正好将罚单夹在黑色休旅车的挡风玻疾上,就在她对车主幸灾乐祸时,就见赵旭杰走近休旅车,将罚单抽出放进口袋。
「你怎么……」
赵旭杰拿出中控锁按下,将她的行李放进后车箱,又将怔愕的她塞进副驾驶座,顺手替她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
被塞进车上的梁珩星这才想明白了,「啊,原来这车是你的,不过阿杰你怎么可以不遵守交通规则乱停车。」
「公司的会议延误了,我到机场时你已经出关,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被人抓去卖了,你让我上哪里找你。」他瞄了眼后视镜,便将车子滑进拥挤的车潮中,驶离机场。
「其实你不用特意来接我。」这下不用说她也明白了,二哥临出门前特地交给她的东西肯定一点都不重要,只是绕了个圈让她跟阿杰见见面。
「我答应梁二哥了,你来旧金山玩的这几天,我会好好照顾你。」他打了方向灯,将车子驶进另一线车道。
照顾她?他尽地主之谊照顾她几天,也不知道他女友同不同意?还是王雅筑又会背着阿杰耍阴招。
唉,不能怪她如此戒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以武力或是来明的,有什么问题大家出来吼吼喊喊,了不起正大光明厮杀一番,她都是OK的。
可是对于那种在背后耍阴招、耍心机的事,三年了,她还是学不会,她绝对不是王雅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