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妖异血红,像朵怒绽的艳丽牡丹王,恣意妖娆,刺痛夭厉的眼眸。
黑漩以他为中心,失控扩散,所到之处一片焦残,吞噬周遭生灵,山贼们连嚷嚷问“是谁敢闯进寨子里”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在闇息中凄厉惨叫、痛苦挣扎,面容扭曲,终至全然无声。
草木枯,活物死,满寨死寂荒芜。
夭厉一步一步走向她,她身子软倒,歪斜靠在铺有虎皮的大椅间,椅首上的虎头张大口,状似凶猛咆哮,欲将她撕吃入腹,她那样小小的、无力的,湮没在虎皮大毯内。
鲜血淋漓的脸孔,无数狰狞伤疤,几乎要感觉不到的生息,以及插在心口上,亮晃晃的刀。
小伤。
在神的面前,这样的伤势,法术一施,无论多少伤口,皆能简单治愈,只要没断气,便死不了。
可是,独独他例外。
他是一个没有救人能力的神。
他拥有力量,强大而鸷猛,霸道而无敌手……却只能毁灭。
他的力量,摧折万物,易如反掌,可最渺小的治愈法术,他却永远学习不来。
他不敢轻易碰触她,黑色漩涡也仅到她足前数寸停止,怕此刻虚弱至极的她,承受不住。
怕一丝一缕的瘟息,都会造成比刀伤更严重的伤害。
怕自己……会杀了她。
“……师……尊……”她眸光迷离,好似看着走近的他,更彷佛,落在遥遥远方,声音细若蚊蚋,好小,好微弱,沾满血的钗子,还紧紧握在她掌心,丝毫没有松放。
眼角滚出豆大颗泪水,淌过血流不止的脸腮,濡了血,眼泪变成鲜红色,没入发簪,喃喃地说:“……我想……变回翎、翎花……我怕……怕这样……到了黄泉,爹……娘……哥哥姊姊……认不得我……”最后几字,弱嗓破碎,挤不出声,徒留气音。
她说得越轻,他的心就越沉,不,不只沉,还有一种……刺痛。
太熟悉,熟悉到他以为自己已遗忘,永生不会再尝到的滋味。
“我不会让你死!”他救不得她,还有其它人能救!
夭厉策动全身术力,咬牙将瘟息强硬缚锁体内,不容它泄出半分,断去的手足失去烟状,仅剩空荡衣袖飘飘,周身溢散围绕的黑色雾丝也消失殆尽。
与天所赋予的能力相抗,他必须付出代价——瘟息争相撕扯着要冲出来,冲撞气穴,甚至震伤数处仙脉,喉间涌上腥甜,他不以为意。
切断她胸口那柄刀把,不敢冒然拔出没入身躯的部分,他不能替她止血疗伤,只能尽速以一臂托抱她,为她寻求生机。
她的血,湿濡着他,顺沿墨裳滴下,先是温热,转为冰凉,要掏空她一般,无止无尽、无声无息地流淌,一点一滴,都在失去。
贴枕在肩窝的脸,支离破碎,除了血肉模糊,已无法看出原有面容,口鼻逸出的浅浅温息,逐渐歇止,即便近在他颈肤间,也微弱到快要感受不着。
他救不了朝露,眼睁睁见她在眼前凋萎,就算他是神,就算力量无穷,那美丽花仙依然枯竭死去,化为点点虚无的香气,收紧十指也无法抓牢。
而现今,翎花也要在他手上离去,他的力量,仍旧可恨的无用。
夭厉骋驰飞腾,不敢停顿,体内瘟息翻搅作乱,叫嚣着解放,可他不允,翎花也受不住。
敛去瘟神之力,连瞬间挪移都做不到,他这瘟神,当得何其可笑、何其窝囊!
颈间拂过的最后一点鼻息停止,夭厉背脊窜上冰凉寒意,一时心急,扯喉狂喊那个有能力救人的家伙——
“梅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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