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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牵羊妻 第6章(1)
作者:夏晴风
   
  四日后,官兵回报县城大水退了,楚勀立即差人让官兵自百姓中选了健壮的汉子们准备回县城收拾善后。

  一行人出发前,窦娥叮咛楚勀道:「大人,回县城收拾的官兵汉子们一定要面系白布巾,处理淹死的尸首,无论是人或家禽,务必要焚毁,若就地掩埋,尸水恐怕会渗入地底污染了水源,难保不会发生瘟疫。」

  「多谢小娘子提点。」楚勀转头赶紧交代阿特尔,让他盯着人照做。

  「后院住的多半是体弱的,用不着赶着让他们回县城,等清理得差不多再让他们回去无妨,不差这几日。」

  「小娘子说的极是。」楚勀立即又附和道。

  阿特尔简直看不下去了,这就是主子说的扮老实人吗?她说的那些事儿,恐怕主子早就想到了,根本是在装傻,为了不再让眼睛、耳朵遭受荼毒,他领人赶忙办事去了。

  片刻,送走阿特尔一行人,剩下楚勀、窦娥站在大门外。

  他有些不安的问道:「小娘子……还生我的气吗?」

  「生大人的气?」她一脸茫然。「有吗?民女怎敢呢?」

  「小娘子定是恼我欺瞒你们了,要不往常小娘子都喊我阿勀的。」楚勀一脸委屈。

  「先前会这么喊,是因为不知晓大人的身分,再说了,大人做事需要维持官威才能服众,民女总不好无礼的直喊大人的名。」

  「小娘子当真不恼我?」他目露喜悦。

  「不恼啊,这事儿是我们没问仔细,大人也不算欺瞒,大人并没有错。」窦娥不太明白他为何老是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那……小娘子私底下仍是喊我阿勀,可好?」楚勀的脸发热,完全放下身段地求道。

  「可以吗?」她困惑反问。

  其实在知道他真正身分的那一刹那,她心里是有些失望的,觉得他不若她以为的在乎自己才没把他的真实身分说出来,可后来仔细一想,她从没细问过他在衙门当的是什么差,所以不能全怪他。

  或许他是觉得表明了身分,大家就无法自然相处,单身来楚县赴任的他,说不定正是喜欢蔡府给了他一点家的自在感,才会时常往蔡府跑。

  她大概能猜出他的想法,也就不再计较他隐瞒自己是县大人的事,但不计较跟知道了是两回事,她总不好如从前那样直唤他的名,一则,她不确定他对蔡府、对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单纯觉得蔡府饭香菜好,忍不住馋,才时常往蔡府跑,还是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二则,灾民住进了蔡府,他既然是县大人,她明面上与他保持距离比较恰当,免得让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仔细想过,她确实是半分都不恼他,况且她发现他看起来老实,私下相处也和善,但处理某些事情却又十分果断凌厉,好比师爷的事。

  至于他先前带来府里、说是同乡的顾五,他后来老实告诉她,顾五的真名是阿特尔,不是经过楚县来探望他的同乡,而是在他底下做事的人。

  窦娥这几日虽忙,但脑子并未休息,待她细细整理过认识楚勀以来的点滴,她觉得楚勀是有心计的,并非全然老实,这点她也能理解,毕竟是个当官的……

  总之,她不恼他,却也必须主动保持距离。

  原当楚勀是个小官差,她不只想找他当队友,也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如今知晓他是县大人,她的心思也只能先放一边了,他若不表明什么,她就当没事。

  而她比较介怀的是,他特地带阿特尔来蔡府,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看穿她对他有几分情意,认为她高攀不上他,才特意带一个条件不错、比较适合她寡妇身分的男人,想介绍给她吗?若真是如此,他这么做其实伤了她的心。

  可是看现在的楚勀表现得小心翼翼,又让她私下唤他阿勀,似乎是在意她的,她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自然可以,这样喊,听着也亲切。」

  「嗯,既然大人这样说,那私底下民女继续喊大人阿勀。对了,阿勀,这些日子我瞧你为百姓忙进忙出,怎么都想不透你为何会收贿赂。」

  这件事让窦娥疑惑很久了,这段日子观察下来,他虽有心计,却也是真心为百姓着想,实在不像是个贪官,何况她没见过哪个官差不小心撞了寻常百姓,会诚心道声对不住,更别说他不是个小官差,而是堂堂县大人。

  「小娘子可听过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她点点头,似乎有点明白了。

  「实话说,寻常百姓以为官差油水多,但实则不然,官差月俸极少,若单靠薪俸,恐怕养不活一家子,自然会想方设法多赚点银子,与其放任他们在外头压榨百姓,不如平常收点有钱人偷偷塞来的碎银,我若不收,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收,我收了,他们跟着收一点,自然也不太会去为难小老百姓,我其实是万般不得已。」楚勀说得十分委屈。

  窦娥恍然大悟,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有点心计的楚勀,其实憨直得十分可爱,她看着尴尬解释的他,心软软的,原本想放一边的心思,又活跃起来,心跳忽快忽慢的,脸颊更是微微发热,她情不自禁的道:「阿勀是心地好的官大人。」

  听她不仅又喊他阿勒,还真心称赞他心地好,他笑得傻气,愉快得好似要飞上好不容易放晴的蓝天。

  由于发大水,县城的灾民在蔡府后院、方伯的田地上度过了大半个月,大家越发熟稔,感情也越来越好,就算大水过后回到县城收拾家园,但只要一得空,还是有不少人会来到蔡府同蔡婆和窦娥聊聊天。

  刚开始,几乎每日都有十几人拜访蔡府,多是送着可用可吃的东西来,毕竟这场大水蔡府上下劳心劳力地为大家付出,供住又供吃喝,尤其是蔡家小媳妇,居然精通医术,比县城里的卢大夫、王大夫、林大夫强了许多。

  楚县县城地势低洼,每隔几年总要发一回大水,之前只要大水来,死伤必定惨重。不是淹死、饿死就是病死,每每瘟疫一起,人传人,又缺医药……那种惨状,没经历过的人真不晓得有多可怕。

  这回水淹得特别大,回县城看过后,房顶多有被水淹过的水痕。

  年纪大的长者,多半经历过几回大水,回县城后,特别感念蔡府出手相助以及窦娥的非凡医术,在她的治疗下,伤寒非但没扩散,染了伤寒的,也都一一康复了,而且窦娥为人忒谦逊,将一切归功于方伯提前预知将要发大水,她才有余裕备妥伤病需用的丹药、药草。

  总而言之,这回大水,让蔡府在县城搏了大善人的好名声。

  卢大夫、张家父子也同县城里的人一般,这些日子时常往来蔡府,特别是张家父了,起初几乎天天往蔡府跑,嘴上尽是说着感激的话。

  张家有些钱,大水一退,没两口家丁们便将张家屋子里外收拾干净。家园收拾妥当后,张老爷立刻遣人上邻县张罗不少好布,还有女人家用的水粉、首饰,日日变着名目把东西往蔡府送去。

  蔡婆其实见识也不浅,深知男人频献殷勤,定有图谋,她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笑笑的收了张家父子送的几回礼后,便开始推辞了。

  这日,张驴儿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和父亲一同来到蔡府,蔡府家丁一将他们领进门,两人不待请,仿佛当自个儿家似的,寻到了位子直接落坐。

  「老夫人,我爹日前买了一串南洋珍珠,觉得这项链看着贵气,极为适合老夫人,今日特地给老夫人送来。」张驴儿得意的笑道,将木匣子放到桌上打开,推至蔡婆面前。女人家就爱这些,哄着哄着,很快蔡府就是他们父子俩的了。

  这回大水,让他们瞧见蔡府的好,自有水井,一旁别院养着家禽家畜,后院有田,地势又高,虽然不在县城里,位置是荒僻了点,但遇上祸事,可以自给自足,全无后顾之忧。

  蔡府又是有几分家底的,若是老爹娶了蔡婆,他娶了窦娥,凭张、蔡两家的财力,在普遍穷困的楚县,岂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张老爷,这礼太贵重了,我真不能收。日前大水,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帮衬一些,要说真正该感谢的,还是新来的县大人,里里外外忙碌打点,若不是有县大人坐镇,蔡府哪做得了什么事?我们女人家,光护着自个儿都来不及了,哪敢打开门让旁人住进来。」蔡婆直接挑明了拒绝,看也不看木匣子一眼,什么南洋珍珠项链,还不如银两来得实在,在她眼里心里,只把能用的银子摆第一位。

  家丁这会儿又来到前厅通报,卢大夫来访。

  蔡婆面上无波,心里其实频频叹气,这几个男人三不五时就来蔡府,着实扰人心烦。

  「请卢大夫进来吧。」蔡婆向家丁吩咐完后,转头对张家父子说道:「自从大水退去后,卢大夫几乎天天来我们这儿,说是要与窦娥切磋医术,你们说说,我家窦娥年纪小,习医也不过几月,哪比得过卢大夫的好医术呢!

  「窦娥不知该怎么拒绝,卢大夫跟张老爷、张公子交情显然不错,能不能帮我们说说话?我是忧心,卢大夫虽然年纪足以当窦娥的爹,但男女日日处在一块儿,若是传出去,对窦娥的名声总是不妥。」

  最后一个音落下,卢大夫刚好也跨进来了,张家父子神情有异的相视一眼,同时起身迎着卢大夫,俨然摆出一副当家男人的模样。

  「卢大夫,几日不见,您老气色比大水来的那阵子好了许多。听老夫人说,您日日来蔡府找小娘子切磋医术,我说卢大夫,您也多少顾虑一下小娘子的名声,传出去总是不好听,何况县城里医术好的大夫也不少,蔡家小娘子懂的肯定不比林大夫、王大夫多。」张父率先发话了。

  「张老爷说的极是。」卢大夫没料到会碰上张家父子,他心里其实挺害怕这对父子的,表面上赶紧应承着。

  张驴儿忽然心生一石二鸟的好计,既能除掉卢大夫这个碍眼的,又能让蔡府一对婆媳从了他们父子。「难得卢大夫也来,我瞧也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候,老夫人若不嫌我们叨扰,可否好心留我们用膳?要不外面日头正大,晒得人难受。」他没来得及同父亲私下商量,只好先做了再说。

  蔡婆一听三人要留下来用膳,不好意思摆明拒绝,只能闷着气说:「窦娥正在灶房里炖汤,我们娘儿俩平日吃喝简单,你们若不嫌弃菜色寒酸,就留下来用膳吧。」

  「谢谢老夫人了,我这就去灶房瞧瞧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张驴儿见机不可失,不等蔡婆发话,径自往灶房去了,他还未走到灶房,就见窦娥端了盅热汤,春芳在后头捧着几个碗碟,他连忙迎了上去,笑问:「这是什么?闻起来特香。」说完,径自从她手中接过了汤。

  窦娥连忙手一松,往后退了一步,回道:「我炖了乌骨鸡汤,张公子与张老爷要留下来用膳吗?」她非常不喜张家父子,但又不好太明白的表现出来。

  「正是。老夫人留我们用膳,卢大夫也来了。」

  「那……我再到灶房多烧几道菜。」窦娥下意识的不想同他有太多的接触。

  「你去帮少奶奶,碗碟给我端吧。」张驴儿把手伸向春芳。「一会儿你再多拿几个出来。」

  春芳狠瞪了张驴儿一眼,听他那是什么语气,根本是把自个儿当成了男主人,她赌气似的将几个碗碟用力放到他的手中。

  张驴儿也不介怀,心想着,等他娶了窦娥,再将这个标致的丫鬟纳为小妾,好好整治整治。

  等窦娥和春芳回到灶房,张驴儿见四下无人,赶紧把手中的东西往一旁搁放,从腰袋掏出一小瓶药,撒进最上头的白瓷碗里,这个药粉极细,遇水即溶且无色无味。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将药瓶收妥后,才又端起鸡汤和碗碟回到前厅。

  「小娘子说要多张罗几道好菜,让我们先喝鸡汤,垫垫肚子。」

  张驴儿搁下鸡汤和碗碟,拿起汤盅里的汤杓,舀了一碗打算端给卢大夫,不料张老爷竟闻香挤了过来,一把接下汤碗,一口咕噜饮下温热鸡汤,边赞道:「小娘子心灵手巧,烧得一手好菜,我……」他话都还没说完,直接软倒在地,双眼暴突,七孔流血,下一瞬便没了气息。

  张驴儿见状傻了,过了一会儿才大喊,「爹!」

  事情发生得太快,根本在一瞬间,他来不及出声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将整碗毒鸡汤饮下肚,可他想毒杀的人是卢大夫啊!

  张驴儿趴伏在父亲的尸身上,凄厉地纵声大哭。「爹啊!爹——」他太过惊吓心伤,完全没了主意,一个男子汉哭得像个幼童。

  窦娥端着刚炒好的两道菜,正要进大厅布膳,却听到大厅有哭喊声,赶紧将手边的活儿交代给春芳,快步走入大厅。

  才走入大厅,她便瞧见倒地的张老爷七窍流血,张驴儿伏在父亲身上号哭,她赶紧走上前蹲下,手搭往张老爷摸了脉,确定人是殁了,她起身对一旁呆愕的家丁道:「赶紧报官。」

  卢大夫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呐呐的附和道:「是该赶紧报官。」

  张驴儿一听要报官,心慌意乱,哭声小了许多,满肚子坏水的他,暗暗做下决定,于是他哽咽的道:「小娘子若是不喜我们父子俩叨扰,可直说无妨,何必、何必下毒呢?」

  窦娥万万没想到张驴儿竟将事情推到她身上,不过她也不惊慌,淡淡的回道:「我并没有下毒。」

  「可鸡汤是你煮的啊!」张驴儿哭喊着。

  「我没有下毒!」被他这般冤枉,她不免有些来气。「汤是我煮的,但毒不是我下的,等官差来查过便能还我清白。这儿必须保持原样,官差才好查案。」她朝外头喊了几名家丁,大有不让任何人妄动的气势。

  一时间,卢大夫、张驴儿竟也做不出反应,至于蔡婆一瞧张老爷毒发而死,惊吓得完全呆怔了,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楚县衙门大堂,楚勀穿着县大人官袍,正坐在堂上,窦娥、张驴儿、卢大夫、蔡婆四人跪在堂下。

  蔡府闹出人命的消息一传出来,县城里的人全都放下了手边的事儿,一股脑的挤到大堂外头瞧,议论声此起彼落。

  张驴儿大声哭喊道:「求县大人查明真相,我爹死得冤啊!窦娥在汤里下毒,害死了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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