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暗香和玉眉她们出去后,何如玉先去梳妆台前把发髻解开,首饰摘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妇人的发髻,再也不是当初小女儿的模样,熟悉的是还是自己的眉眼。
想到这一个月来的悲喜,她轻叹一口气,去放下了纱帘,原以为玉眉两个很快回来,谁知一直不见人,又忍不住走到房门口,想看是怎么回事。她刚走过去,就被突然撞开的门吓到,她惊呼一声,差点后仰摔倒。
薛明君沉着脸进了新房,心情不悦,推门的动作就重了些,原本他只想发泄心头的憋闷之气,却没想到何如玉就在门旁,眼看她脸色发白,就要摔倒,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人。等到回神,何如玉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两人姿势暧昧,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
“公子怎么来了?”何如玉没想到会看到薛明君。这男人自从成亲之后,一次都没在新房出现过,都睡在书房,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她毫不掩饰的惊讶,薛明君想起晚饭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惺惺作态,表情更加难看,“怎么,不想看到我?”
“没有,你怎么……”
“这是我的房间,我不该来吗?”薛明君没好气地看眼前的女人,想到她在他娘亲面前是怎么抹黑、告状的,眸子里燃烧了怒火,像是要把她烧着了。不等何如玉回答,他又冷笑,“如果不是你暗中使计,我怎么会被逼着来这里?既然这样做了,就别再伪装,我看着碍眼。”
满脸愕然,何如玉惊讶道:“我、我什么也没做,公子到底怎么了?”
粗鲁地推她离开自己的胸口,薛明君的眸子里都是鄙夷,“你还在装给谁看?”
成亲月余,他第二次迈入新房,居然说出这种伤人的话,这一刻,即便是淡然如何如玉也还是受伤不已。
她看着近在咫尺,眼底对她满是嫌恶的薛明君,心慢慢地绷紧,疼得厉害,可还是勉强地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薛明君听着她温柔的话,也有片刻的动摇,可想到这件事除了她没人会做,又坚定了他的怀疑。
对他眼底的疑惑半点都没有错过,何如玉微笑着,“无论你以为的事情是不是我做的,现在都已经怀疑,既然这样,总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冷淡的眸子盯着她,薛明君缓缓地开口道:“最近府里府外都在传一件事,你知道吗?”“什么事?”何如玉的心头一动,脸上却没露出分毫。
“府里内外都在传,我与自己新娶的少夫人鹣鲽情深、爱意浓重,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猜测成了真,何如玉蹙眉,被怀疑的感觉很是糟糕,何况那些流言蜚语本来就针对她,“我今晚刚听玉眉说过,也曾想过会是谁说的,但没找到证据,无法证实。”
“是吗?”
她很坦白地看着他,“你以为是我说的吗?那公子要失望了。”
薛明君没说话,冷冷地盯着她,像是等待解释。
“其实道理不用我讲,只要公子剥除对我的偏见,就能意识到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是我做的。”何如玉冷静地分析,直指重点,“我嫁过来已经一段日子,现在薛家一百多口人,就算是瞎子、聋子,只要不傻,都知道我不得你的宠,别说鹣鲽情深,就连……”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口,“就连同床共枕都未有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我编出这样破绽百出的假话有什么用?我这样对别人讲,除了被嘲笑,当成笑柄,视作疯子,到底还有什么用处?”
她言语冷静,口齿伶俐,和薛明君印象中的病秧子大有不同,他难掩吃惊,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说得很对,这种徒留笑柄的话,别说一般人做不出来,就连傻子都未必会做。那他到底为什么来质问她?想来想去,是被她说对了,因为他对这个女人早存偏见,不过是找碴罢了。
薛明君看着她,声音冷静,“这件事就算是我误会,你喜欢去娘亲的佛堂,总不会假。”
“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总去佛堂?又在娘亲面前挑拨了什么是非?是不是怪我总不来这边,所以想让她为你出头?”
连番的质疑压过来,饶是何如玉如何好脾气,还是不禁蹙盾,“我的确经常去佛堂,可只是因为娘亲信佛,我陪着礼佛而已。”
“是吗,你每日都去佛堂,就为了陪着礼佛?”薛明君不信,紧紧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伪装,“今日晚饭的时候,娘亲把我找去,足足念我了半个时辰,就因为我冷落你的事情。她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很久,刚才还让贴身的丫鬟亲自盯着我来你房里,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你的功劳?”
何如玉瞪大眼睛,没想到薛夫人会这样做。尽管之前玉眉一直催她和薛夫人诉苦,透过薛夫人给薛明君施加压力,可她从来没这么做过,也不屑于做出这种事情。
她想解释,可看着薛明君冷冷的目光,话却像是被堵在了喉头,只剩下无力。
“怎么,牙尖嘴利的何大小姐怎么不解释了?你刚才不是很厉害,说得头头是道,还是说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薛明君没给她辩解的机会,连番的质问吐出口,“那天晚上我夜探你房间的时候就说过,我与你不可能好好地做夫妻,就算如莹逃婚,你也不是那个能替代她的女人,只可惜你执迷不悟,一厢情愿,现在醒了吗?”
如莹……听到妹妹的名字,被他说出心底隐藏最深的心思,何如玉的脸色一白,如果说在这场婚事里,她有唯一卑鄙的地方,那就是因为自己深藏的情愫任性一次,答应嫁过来。除此以外,她绝不亏欠薛明君。
可也正因为这一点,就让她永远不能理直气壮,尤其此刻许多解释的话在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因为被触到痛处。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只剩下一片茫然,她不知道答案。
薛明君第一次做这种事,对一个女人讲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很显然,他成功了,彻底打掉了何如玉平时伪装的笑容。奇怪的是,他的心情竟然没有想像中的轻松,看着她迷、茫无助,心底里像是被什么掐了一把,隐隐透出不忍。可这感觉很快被他赶走,面对着何如玉,他不想心软,也不会心软。
“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只要你安分守己,就会让你留着薛少夫人的名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话音刚落,玉眉和暗香正好走进来。睨那两人一眼,薛明君没有收口,执意说了接下来有些残忍的话,“可你也只能是名义上的薛家媳妇,别的心思就别再存了,更别想用娘亲压制我。我是不会随意让人安排的人,经过今天的事情,恐怕你也很清楚,那就少玩点下作的小把戏。”
何如玉脸色苍白地僵在那里。
玉眉和暗香的表情也难看得厉害,尤其玉眉,像是极度不满,一副要护主的样子,可最终还是被暗香拉住了。
“我知道了。”许久,何如玉开口,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那就好,别再做些无谓的事情,自取其辱。”薛明君把主仆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明明解了气,心里竟然也不痛快。他皱眉,不但没有转身离开,反而往内房走。
何如玉看着他,眼底藏着泪意,却始终不肯落下来。
薛明君走到床边,转身看何如玉,意外地没在她的脸上找出半点惊喜,可这不妨碍他之前的决定,“事情已经过去,我不会追究真相如何,既然想让我留宿新房,那我就如你所愿。”
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冰冷的质问,想到他刚才一直在欺负小姐,玉眉现在看薛明君堪比仇人,可突然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是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见鬼,这位薛公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刚才还言辞严厉,现在又决定留下,这一次不会又是捉弄吧?
事实上,何如玉也有此等怀疑。很快她就开始庆幸自己没有高兴太早,因为薛明君不急不慢地说道:“只不过爷歇息的时候不喜欢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你就在外间的榻上睡吧,权当守夜。”他说完,淡淡一笑,等看着她的反应。既然她费尽心思接近他、逼迫他,他就如她所愿,留宿新房,只不过这留宿绝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果然,这句话彻底打败了故作坚强的她。何如玉脸色越白,身体摇摇欲坠。她现在知道心灰意冷是什么感觉了,如果之前那些冷淡对她来说都是意料之中,现在他的话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刻在她的心上。从古至今,恐怕从来没有一个正房夫人与新婚丈夫同房,却只能睡在守夜丫鬟的矮榻上。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种侮辱,何如玉可以面对冷嘲热讽,却没办法接受这些,她虽是女儿身,却从小被爹娘宠爱长大,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重话。可现在,薛君明狠狠撕裂了她的骄傲和自尊,这一刻,她对他的期待渐渐地消失了。
何如玉一言不发,玉眉却已经气红了脸,“你凭……”
暗香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满眼心疼地看着主子,“小姐、小姐……”
理智被关心她的丫鬟唤醒,何如玉面无表情看向薛君明,“好,公子好好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