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欧阳时雨破天荒地首度准时下班回家,这项创举,令从他接管霸天集团,便跟在他身边的秘书几乎跌破眼镜。
以工作狂著称的老板,不但准时在四点半下班,而且……下班后没有另外安排任何的约会?!
这简直就是太不可思议了!
欧阳时雨当然明白,秘书眼中的诧异代表了什么,但他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了“适当”的解释——
五年前,他不过是个初出道的小伙子,自然得多花一些时间在公事上,以期早日熟悉集团的运作方式。
后来,他又醉心于把集团推向另一个高峰,以及多角化的经营发展,因此,他继续当他的工作狂。
但现在就不同了,他已经培养出一批完备的干部人才,可以为他分摊工作,他当然可以准时上下班……
欧阳时雨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的行为非常合理,但同时,他却也非常清楚,这根本就是个藉口!
他准时下班,不过是想早点回到家,看看任昭晴沦为女佣的模样,会是如何。
说不定,那个娇贵的小公主,已经哭着跑回家,向父亲哭诉自己被虐待了。思及此,欧阳时雨脸上,不由得勾起一抹满是恶意的笑痕。
公寓大门口遣走了司机,欧阳时雨前脚才刚踏进公寓,正准备走向位在公寓一楼管理室旁的电梯,就见到公寓管理员,脸色惨白地从管理室冲了出来,身旁还跟了个同样神色慌乱的女人。
见到这样的景象,欧阳时雨心底莫名地,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但表面上,他的态度及举止依旧自然如昔。
果不其然,管理员一看到他,马上冲到他跟前。
“欧、欧阳先生……”
管理员急急地喊出他的名字,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这时,欧阳时雨已经了解到,管理员将要说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喜欢。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欧阳时雨仍是不疾不徐地开口,在场三人当中,总要有一个人保持镇定。
今天下午任昭晴将会搬过来,如果他没记错时间,在告诉任昭晴工作内容后,现在,前一任帮佣黄太太应该已经离开了。
这是他的交代,绝对不准黄太太帮忙任昭晴,所以,他的屋里应该只剩下任昭晴一人。
而他这位屋主现在就站在这里,如果他住的地方发生了事情,随便猜也知道,事情绝对眼任昭晴脱不了关系。
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女人到底搞出什么状况,竟让管理员这么紧张。
“有、有一个小姐挂、挂在窗外……”管理员似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因此还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挂在窗外?”欧阳时雨怀疑地复述管理员的话,谁会没事挂在窗外?!
“就挂在欧阳先生你住的十二楼外!”像是觉得欧阳时雨的反应太过冷淡,管理员忍不住大喊着。
管理员激动得,好像那人就要摔下楼的反应,终于引起欧阳时雨的注意。
他立刻冲出公寓大门,抬头一看,果真看见十二楼有一扇玻璃窗被打开,还有个女人正以一种极度危险的姿势,“挂”在窗口处。
欧阳时雨一瞧清楚,心脏吓得几乎停了,虽然以十二楼层的高度,他根本看不清楚对方是谁,但除了任昭晴之外,又有谁进得了他家的大门?!
“欧阳先生,这位小姐是不是要跳楼?我们要不要先通知消防队?”管理员问道。拿出手机,就准备拨号报警了。
“先……先等一下,我先上楼去看看,她应该不是要跳搂才对。”欧阳时雨阻止了管理员的妄动。
那女人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一直在玻璃上抹呀抹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要自杀的人会有的怪异举动。
她到底想做什么?这是欧阳时雨急于知道的。
“如果五分钟之后,那女人还是没有离开窗口,你再报警。”欧阳时雨大致交代完毕,便抛下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管理员,和另一个老是紧张兮兮的女人,直奔住所而去。
当欧阳时雨开门入内后,见到的却是满屋子的狼借。
他原本整洁且美观的屋子,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刚淹过一场大水后,又被匆匆整理过似的,地板上甚至还残留着水渍,让欧阳时雨每踏下一步,便会留下一个明显的水印子。
步伐继续前进,但当他经过客厅时,欧阳时雨忍不住停下脚步,为他那片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长毛地毯哀悼了半秒钟。
他的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他这里居然看起来完全像个灾区?!
没空巡视完灾情究竟如何,欧阳时雨依着方才看见的位置,逐步向前迈进。
终于,他看到了她!
她有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窗外,仅靠着一只白嫩的小手,非常地勉强捉住窗户的边沿。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像只要有一阵风吹过,就绝对会坠楼的模样。
没有犹豫,欧阳时雨大步上前,手一伸,就把她给抓进屋里。
“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想闹自杀吗?!”一确定她已平安地站在地板上,欧阳时雨想也没想地,劈头就是给她一阵好骂。
天知道如果他晚了一秒钟把她抓进来,说不定她就会不小心掉下去。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欧阳时雨又忍不住继续开骂,完全无视于任昭晴几度张口欲言的表情……直到他注意到,她还紧紧抓在手上的一团布块——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问,脸色不善。
“抹布。”被他骂得怕了,任昭晴乖乖地回答。
“抹布?”欧阳时雨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死瞪着那团布块,像是要把它瞪穿似的。“你拿条抹布做什么?”
“我要擦窗户啊!”
任昭晴理直气壮地道,刻意忽视欧阳时雨早就气黑的脸,在听到她的说词后,又黑上了几分。
总算轮到她说话了,她一直想跟他解释,自己不过是在擦窗户罢了,时雨到底在生气什么?
可是,他一生气,她就怕得要死,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好一直任他骂着。
再加上,欧阳时雨骂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她只勉强听到几个字眼,像是自杀、摆脱……
所以,任昭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已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看着整洁不再的住所,欧阳时雨心中惟一剩下的念头,就只有描死眼前这个犹然一脸无辜的小女人。
但手机的铃声,却适时的响起,打断了欧阳时雨的下一步行动——
掐死她!
“我是时雨。”再怎么生气,欧阳时雨还是冷静地接起电话。
“时雨少爷,老爷请你回来一趟。”程叔说道,但在欧阳时雨早已熟悉的声调当中,却又多了一丝令欧阳时雨不确定的“快乐”意味。
感觉上……程叔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请一并带着‘那位’小姐回来。”程叔好心的没吊他胄口,非常干脆地公布答案,但这答案却又是道哑谜。
“程叔?!”欧阳时雨几乎是愣住了,他指的是任昭晴吗?
“时雨少爷,今天老爷等你跟那位小姐回来吃晚饭,如果可以的话,就顺便留下来过夜吧!”说完,程叔挂上了电话。
在老爷收养五位少爷之后,今天他还是第一次挂少爷的电话,说来,还真是个难得的经验啊!
程叔收了线之后,还为此足足乐了半个多钟头之久。
欧阳时雨悻悻然地收了线,他一点都不认为,他亲爱的养父是为了与他联络感情,才会找他一起吃饭。
难不成老爸已经知道他这里的“灾情”,才会让程叔打电话过来吗?
不可能!事情才刚发生,老爸再神通广大,也没道理立刻就知道这件事。
那么……老爸到底是为什么想见任昭晴?!
虽然老爸的动机尚未厘清,但再看到他这个“灾区”的惨况……
他决定,还是先带着任昭晴回去住上两天吧!
就算明知这是场鸿门宴,他也只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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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车子开进了老宅时,任昭晴的眼睛也随着眼前的景象,越睁越大。
她从没想到,阳明山上居然也有这样的豪宅存在。比较之下,她家虽然也称得上是华厦美屋,但眼前这一栋,就是实实在在的豪宅了。
古老的西式建筑,伫立在一大片湖光山色之中,遗世而独立,却又显得气派非凡,不容平常人随意接近。
“为什么这里会有湖?”任昭晴问道,那一片湖好漂亮啊!可是,她记得刚刚车子一路上开过来,并没有看到这一带有河川啊!
“人工挖的。”欧阳时雨答道。利锐的鹰眸已经注意到,老宅前有人正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你们家真的好有钱喔!”任昭晴忍不住说道。阳明山上住了不少有钱人,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但她从没想到,居然可以有钱到自己挖一片湖。
看样子,欧阳家有钱的程度,绝对远超过她的想像。难怪当任氏有了困难,爹地会向欧阳家借钱。
“那又如何。”欧阳时雨不置可否地说道。对任昭晴雀跃的态度,不打算做任何回应。
她现在才觉得欧阳家很有钱,会不会太晚了些?还是说,她到现在才打算开始攀龙附凤?
难道这个天使也会爱钱?!欧阳时雨讽刺地想着,但同时又觉得对任昭晴的人格感到失望。
油门一踩,欧阳时雨迅速地将车子开到老宅前,丢下任昭晴,兀自下车。
“程叔。”欧阳时雨向程叔点了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时雨少爷,欢迎回来。”程叔当然看到车内还有人,但他聪明的选择先不去理会。
“时雨,我可以下车了吗?”看车外两个男人就聊了起来,任昭晴忍不住摇下车窗问道。
“下来吧!”欧阳时雨颔首,让她下车。末了,他还不忘吩咐一句——
“顺便把行李提下来。”
任昭晴没有说什么,乖乖地把两人的行李提下车,既然她这个“抵押品”的功能就是当个女佣,那她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
“任小姐,你不必忙,我等一下会让下人把行李送上去的。”看任昭晴亲自动手,程叔连忙阻止。“程叔,你不必理她。”见程叔正确无误地喊出任昭晴的姓氏,欧阳时雨这下确定老爸想见的人,的确是任昭晴。
“她是我的女佣,让她做点工作,本来就是应该的。”欧阳时雨还在气头上,毁了他屋子的事情,他还没找她算账呢!
让她多辛苦一下,那又如何?!
“任昭晴,这位是程叔,他是欧阳家的主管,我们住在老宅的这几天,你一切听他的指示工作。”欧阳时雨刻意摆出主子的态度,又故意连名带姓的喊她,想从她眼中看到,这个千金小姐自觉受到屈辱的模样。
但欧阳时雨失望了,任昭晴只是笑着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程叔,这几天就麻烦您了。”任昭晴好教养地向程叔打招呼,不过,为什么程叔会知道她的名字呢?他们应该没见过面啊!
像是没料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程叔愣了下,才匆匆说说:
“呃……时雨少爷,老爷正在等你和任小姐吃饭,我看,你们先进饭厅,行李的事情等一下再说。”
“好吧!”听程叔都这么说了,欧阳时雨只好先带着任昭晴走进老宅。
任昭晴随着欧阳时雨的脚步走向饭厅,一路上,任昭晴看着老宅内的摆设,及整栋宅邸呈现出来的气派,感觉上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设计自己的家,是两年前过世母亲的兴趣,因此,在母亲过世后,家中的摆设便还是继续维持原貌——
这是她和父亲对母亲的思念。
母亲不爱这些贵气逼人的东西,因此,家中自然不像老宅这么气派,不过,倒也另有一番温馨的气氛。
任昭晴一边走着,一边比较任家和老宅之间的差别,但任昭晴很清楚,她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家的感觉。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一个宏亮的男声便传了过来。
“时雨,你这小子可总算回来了。”
听到这虽听起来有些苍老,却仍声如宏钟的男声,任昭晴不由得偏着头,从欧阳时雨的背后探出头,想看看对方的长相。
但她才刚刚探出头,漂亮的凤眸竟直接对上,一双清瞿明亮的锐利鹰眼。
这双眼睛是属于欧阳霸天的,但任昭晴并不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在五年以前,一直都是商界的惟一霸主。
他就是时雨的父亲吗?任昭晴有些一吃惊,但她还是以微笑向对方打招呼。
眼前的男人应该已经年近六旬,但看得出来保养有术,光听他刚刚那声招呼,就知道他的身子骨还非常硬朗。
“这娃儿不错,够胆量。”看到她的反应,欧阳霸天非常满意。
“只是个女佣罢了。”欧阳时雨只是轻哼了声,她应该不是有胆量,而是不清楚老爸的丰功伟业吧!
“这么漂亮的娃儿当女佣,会不会太委屈她了?”欧阳霸天对这满脸笑容的娃儿印象好极了,很少有女人在见到他之后,还可以笑得这么自然。
不过,他记得任昭晴不是时雨最近最亲近的女性吗?怎么变成时雨的女佣了?虽然有些疑惑,但欧阳霸天表面上还是一派自然。
反正,回头再让老程查查就是了。
“等你看过我那间公寓之后,你就会知道是谁比较委屈了。”欧阳时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说道。
“老爸,你找我回来吃饭,不会是想讨论我的女佣长得好不好吧?”欧阳时雨睨了任昭晴一眼,决定把话题转开。
“怎么会?!”欧阳霸天呵呵笑着,接着就转身踏进饭厅。
“这只千年老狐狸,又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欧阳时雨轻叱着。
上次他回来时,老爸也是一句“怎么会”,结果,他被逼着结婚,天知道今天又会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
“时雨,今天我要让你见个很重要的人。”欧阳霸天郑而重之地介绍着。
总不会是要他娶的女人吧?!欧阳时雨轻哼了声,举步踏进饭厅。
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女人,静静站在长长的餐桌旁,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突然紧紧捉着手中的小提袋,像是想借此避免自己发出尖叫声。
即便如此,却仍掩饰不住,中年女人眼中的激动神色,几乎是立即的,她狭长的眼中盈满了泪水。
“太一……”中年女人终于忍不住唤出,她日思夜想的名字。
欧阳时雨恍遭雷极,这个名字,已不知有多少年没人唤过,为什么这个初次见面的中年女人会知道?
他看着中年女人那双,与自己一样一样的眼,熟悉感开始在他心底发酵。
“时雨,她是你的母亲。舒美霞。”
平地一声雷,欧阳霸天投下一枚名为真相的炸弹。
“母亲?”欧阳时雨被这陌生的名词,炸得几乎说不出话。他转头看向养父,眼中有着明白的疑惑。
欧阳霸天没有开口,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
现场一片静默,明明有四个人站在一起,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任昭晴看了看在场的另外三人,想起她曾听说,欧阳霸天一共有五个儿子,不过,五个儿子的妈却是个个不同。
还记得,他们说欧阳时雨是中日混血儿。可眼前这中年女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日本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昭晴觉得,现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如果有她这个外人存在,或许他们并不方便谈话,干脆她找个借口退下吧!!
“呃……我想我……先离开好了,你们一家人慢慢谈,我去找程叔问问我以后要负责什么工作。”
说着,她就一溜烟地跑了,看样子,他们应该也没心情吃饭了吧!
没有人拦着她,事实上,欧阳时雨的脑子里正一片混乱,他才是那个想跑开的人。不过,任昭晴这么一搅和,他总算拉回了混乱的思绪。
“我只有两个问题。”漠然地,欧阳时雨开口。“当年为什么把我扔下?现在又为什么回头找我?”在欧阳时雨故做淡漠的外表下,其实他的情绪却以一种,像在坐云霄飞车般的方式翻腾着。
他并不怀疑眼前的中年女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因为她能站在这里,就代表老爸已经调查过她的身分。
所以欧阳时雨惟一要做的,就是问出悬在他心中二十八年的疑问。
“那、那是因为……”舒美霞咬着唇,迟疑了半晌,却仍是开不了口。在见到儿子之前,她想过各种重逢时的情况,但没有一种在她的预料之中。
而儿子的态度又是如此,更让舒美霞手足无措起来。
“没关系,你慢慢想,我先离开,等你想好了‘理由’,我再来听。”
对“母亲”迟疑的态度感到心灰意冷,欧阳时雨冷冷抛下这段话,也跟着转身离开饭厅。
如果连抛弃儿子的理由,都需要想上半天,或许,他选择不去听她的理由,会是比较好的决定。在欧阳时雨踏出饭厅之前,舒美霞突然开口喊住了他。
“太一,你……愿意原谅妈妈吗?”
欧阳时雨没有回头,但他感觉得到一股哀求的视线,正紧紧锁住他的身影。
“原谅与否,真的重要吗?”
最后,他淡淡地开口。
看着欧阳时雨离去的背影,舒美霞有一种预感——
这一次,她真的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