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奇迅速地抬头,发现了令他讶异的无助与软弱。「你……」
她转过身,不愿让他见到她的无助与软弱。「请你离开,让我可以过回平静的生活。」
有他在,她的生活就不平静吗?他在她眼里,竟然是如此一无是处?他离开,不就再也不能见到芃芃了吗?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你除了想见芃芃,也想见冯羽桑吧!?
但他马上否决掉了这个不寻常的意识。「我喜欢芃芃,我想见她。」
「我不答应。」她一口回绝。她怎可坐视罗奇与芃芃如此亲昵?芃芃是她一个人的呀!
「你非答应不可!」他专制而霸道。「芃芃有见我的自由。」
「这里不是英国,也不是澳洲!」她提醒他,也跟他画清了界线。
他无言以对,对于冯羽桑的固执与任性,他始终无力。「你不可以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而迁怒于芃芃。」
「我跟你有什么恩怨?」她讥讽地嘲弄他:「如你所言,我只是一个跟你上过床的女人,微不足道的其中一个。」
罗奇的脸在瞬间转青,握紧了拳头,神情复杂地盯住冯羽桑。最后,他撂下一句:「反正我会再来看芃芃。」
「不……」她的话还没讲完,罗奇便从身上拿出一只女用皮夹,扔在冯羽桑面前的茶几上。「冯羽桑,你知道我对你有多不屑!」
在他转身摔上门的刹那,她跌坐在地上,强忍已久的眼泪,如奔腾的河流,在她脸上泛滥,而她,无计可施。
她已经感伤地意识到,他是为她而来的,为折磨她而来的。就为了那一年,她连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地拉着巴箴上飞机,逃回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再踏上的台湾。
可是,她要如何告诉他,她真的很爱他,要如何去面对她最不愿提起的痛?这太难了呀!
而在她逃避了四年多以后,他又一如当年,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面前,用那些难堪的字眼来羞辱她,她情何以堪?他又于心何忍?
这一切,皆源于她母亲,那个叫董媚芝的女人,她恨!恨之入骨!
***
巴箴抱着芃芃,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门,一打开车门,便把芃芃往里面塞。「芃芃,你乖乖坐着,巴仔阿姨进去帮妈妈拿东西。」
巴箴才正准备返回屋里,眼角便扫射到一个身影。她迅速地返回抱起芃芃,佯装不知道。但,她才一转身,刚才那个身影便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巴箴装傻,低头跟着芃芃说悄悄话,奈何芃芃不理她,迳自跟眼前的高大身影挥手。「叔叔。」
这下子,巴箴只好抬头,去面对那个一直让她和冯羽桑退避三舍的人物。
「是你!?」罗奇一声惊呼,满脸的讶异。那个他一直以为是男人的人,竟然是个女人!他发现,自己竟然有松了口气的奇妙感觉。
「Who are you?」巴箴强装镇定,把他当作是一个普通的「阿逗仔」处理。
「我认得你,巴比Q!」他一口道出她当年胡乱诌出的名字。
巴箴整个人为之一颤,不免又怪自己太会取名字,取了个会令人永生难忘的外号。她假惺惺地笑着:「老师的中文进步了不少。」
「我不当老师已经很久了。」他面无表情地陈述。当初,他也是为了冯羽桑才下海当老师;冯羽桑一走,他留下已无任何意义。「你可以叫我罗奇。」
巴箴仍是皮笑肉不笑地:「我还是尊称你一声老师吧!人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他笑,笑得并不真诚。「我没有你这么老的女儿。」
巴箴眼一瞪,恨得牙痒痒的。「他妈的!」
他一脸疑问。「你说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们家不缺音乐老师,而且也请不起你这种天才音乐家。」巴箴想跟他打混战。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没时间跟她闲扯淡,他只想弄清楚他想知道的事。
「你一直跟她住在一起?」
「谁呀?」她明知故问。
「冯羽桑!」每说一次她的名字,他的心就会莫名地揪动。
「哦?对呀!」她答得不痛不痒。
「没有别人了吗?」他小心地问。
「没有呀!」巴箴摇晃着头。
「两个女人怎么会生小孩?」他一步一步逼问。
「怎么不会?你看过有哪个小孩是从父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她狡猾地反驳。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口。
巴箴十分自豪自己的聪明,却糊涂一时地忽略了接下来的另一场风波。
「巴仔,你怎么出来这么久?我……」提着旅行袋跑出来的冯羽桑,原本一副欲责骂巴箴的跋扈模样,在看到罗奇后,整个人如看见鬼神般地僵在原地。
巴箴用双手遮住眼睛,不忍见到接下来的一场战争。芃芃意识到整个气氛的不对,也学巴箴,把两只小小白白的手盖在脸上。
「你要去旅行?」他问了个连自己都觉得很白痴的问题。
冯羽桑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如果她回答对,他肯定不会相信,如果她回答错,他会气得暴跳如雷;真是标准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种自私的事,也只有他罗奇才做得出来。
自从他上次撂下一句:「我会再来看芃芃」后,她便以火烧屁股的速度收拾东西,准备逃难去也。谁知,一向慢条斯理,一直要把别人急得上吊才肯动一下的巴箴,在此次的行动中,更是充分地发挥了她的拖功。所以冯羽桑一直延至今天早上才能出门。
能出门也就算了,至少逃过这么一劫。可是,偏偏她和罗奇就是这么有「缘」!这深深的孽缘啊!
罗奇的表情很冷、很可怕,让冯羽桑不禁瑟缩了好几下。「你要搬走?……或者,说『逃走』比较适合?」
她不想与他争吵,不想让自己对他的爱在争吵中渐渐流失,她宁可如此,在心里永远爱着他。
冯羽桑的沉默,激起了罗奇的怒气,他瞪着她。「你默认了?冯羽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遇到事情就想逃避,胆小而幼稚。」
冯羽桑不看他,强迫自己忽略他所说的话。但是,她的确是胆小而幼稚呀!要不是因为她的胆小和幼稚,现在的她,也不会在这里了。
「你为何不想想谁是始作俑者?」她终于开口。
他觉得好笑地看着她。「冯羽桑,是你,一切都是你!」
她抬头迎着他,一脸的受伤及不可置信。
他没有生气。「是你太天真了。」
冯羽桑感到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但仍倔强地别过头。巴箴知道这将是一场无止尽的战争,她叹息地摇了摇头,拉着芃芃往里面走。「芃芃,我们去睡回笼觉。」
巴箴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看了两人一眼才进去。而冯羽桑和罗奇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谁也不肯让步。
过了许久,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其中一个路人还以过来人的姿态,鸡婆地对他们两人说教:「哎呀,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何必离家出走呢?我跟我家那口子也是三天两头吵,每天吵的架比吃的饭还多呢!」
冯羽桑一听,整张脸都红了,连忙把手上的旅行袋藏到身后。没想到那个厚脸皮的罗奇可不这么认为,他抓着冯羽桑,一脸的奸笑:「对呀,我也是这样跟她讲,饭照吃,架照吵。」
冯羽桑一脸惊讶地瞪着罗奇,正欲开口否认,却接收到罗奇瞪过来的目光,只好噤声。
见路人又要开口,罗奇便赶紧拉着冯羽桑,闪入屋内。一进门,冯羽桑便甩开他的手,但罗奇的动作比她更快。
「要不是想摆脱那个叨絮不休的路人,我连碰都不碰你一下。」他露出嫌恶的表情。
冯羽桑又再次为他的话和口气所伤。「没人叫你碰我。」她为了替自己保留残余的自尊,愤然地脱口而出。
他轻易地看出她为了保护自己,而让自己看起来似乎很坚强,其实内心却脆弱得一触即碎。「冯羽桑,我不准你搬走!」他一想到她为了躲避他而搬离,便怒不可遏。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怎可让她就如此轻易地再一次消失?
「我要去哪里不关你的事。」她气得满脸通红。「你管不着!」
「我偏要管!」他没有顾虑到自己有何立场去管她,但是就是很自然而然地想管她,认为她是归他所管的,忘了这里是台湾,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冯羽桑。
「你没有资格。」她摇头,很冷静地告诉他:「我已经成年,连我的监护人都管不了我,何况是你?」
他自知理亏,但他决定耍赖。「在你还没把欠我的东西还我之前,我不准你离开。」
她一脸茫然。「我欠你什么东西?」
他故意要忙死她。「你自己想吧!」留下忙着回忆的冯羽桑,他转身跨了出去。在回饭店的路上,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个新主意。他知道他这个主意可能使每个人错愕不已,但是他想不到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方式了。
冯羽桑啊冯羽桑,你注定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啊!